58.雞蛋布袋(1 / 1)

陸雲寶在宋家好食吃過飯, 也沒急著回去,在鎮上四處溜達一圈後才慢悠悠進家門。

一進院門,他就發現不對勁, 大廳裡燈火通明。他剛想從另一頭溜走就被人叫住:“孽子!你還不給我滾過來!”

叫住陸雲寶的正是他爹陸緒。

“爹。”陸雲寶見躲不過, 眉開眼笑地迎面走了過去。

因著老太爺今年是六十歲的大歲祭辰, 諸事繁雜,都需得提前準備。是以陸家主家的人大多在這一兩日先趕回祖宅了, 難得到得這麼齊。就連遠嫁的三姑都帶著一家人回來了。

總共三十多號人, 吃個普通的晚飯都擺了兩桌,長輩一桌, 晚輩一桌。

這還不算那些分支的同族宗親們。到時候要是都來了, 隻怕院子裡得擺上十幾張桌子。

“娘。二叔二嬸,三姑三姑父,四叔四嬸……”陸雲寶站在大廳裡問候了一圈。

等一一把人叫完後,他又朝拱手朝幾個方向各行了禮,一派乖順的模樣。

“什麼時辰你還在外面野?一家人都等你吃飯,成什麼體統!你今天到底又上哪瘋去了!”陸緒冷眼看著這個兒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本以為送你去麓山書院兩年,你性子已然改好,沒成想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大哥, 哪有你這麼說自己兒子的?我看雲寶就好得很,且不說彆的,他這一輩裡就沒幾個比得上他孝順貼心的。知道我要來,提前讓人在我房間裡頭放了我最愛的重瓣百合,真是沒有白疼他。”

為陸雲寶說話的是陸雲寶的三姑,她是看著侄子長大的, 對待這個侄子就跟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姑侄倆倒比他們父子更顯得親近。

三姑父見大舅哥臉色變了變,連忙拉了媳婦一把,低聲道:“你少說兩句吧。”

三姑回瞪丈夫一眼:“我說的有什麼錯?總不能讓雲寶也像雲禮那樣整日悶著,見著我們都沒話,除了去書院讀書就從不出門吧。”

另一張桌上正面無表情的陸雲禮陡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看了看提起他名字的三姑,隻是看了一眼,他又很快把目光收回,著落在眼前的桌面上。

周圍人也都不由自主看向陸雲禮。

得,這孩子還真是呆呆的,對待桌上那碗排骨湯都比他們這些親人要熱切些。

陸雲禮比陸雲寶小兩歲,兩人是實打實的同胞親兄弟,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

陸雲寶天不怕地不怕,性子活潑,對待長輩嘴巴也甜。惹了禍事還會賣慘,叫人不忍苛責他。

而陸雲禮卻顯得沉默寡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發呆,好似對這世上的事都無甚興趣。說的好聽可以叫溫文隨和,說得不好聽就是孤僻。

總之這兩兄弟,沒一個叫陸緒省心的。

兩兄弟的娘親名叫蕭滿晴,方才她一直靜默著沒說話,這會聽到有人說小兒子,也忍不住開口:“雲禮現在很好,他在雲起書院時夫子也誇過他,他還交到了幾個朋友。”

三姑跟聽到什麼不可置信的事一般,立即看向陸雲禮:“雲禮,是這樣嗎?怎麼不見你把朋友帶回家來玩?”

陸雲禮低著頭沒說話,好似沒聽見一般。然而他此時想的是,他放在房間裡的豬肉脯有沒有放好?會不會被老鼠偷走。

三姑見他又是這副冷漠的樣子,臉色頓時也不好看起來。

陸緒無奈擺擺手,看向陸雲寶:“你還不滾去旁邊坐下吃飯!等你老子喂你吃呐!”

陸雲寶賣了個乖憨憨一笑,轉頭又朝三姑露出個笑臉,謝謝她的仗義執言。然後才撩開袍子,一屁股坐在陸雲禮旁邊。

雖然他已經吃得不能更飽,但這會可不能說出來,還是得裝模作樣吃幾口,免得在他爹氣頭上火上澆油。

隻是這裝模作樣也著實難。本來家裡的飯菜還算可口,但他在宋家好食吃過以後,頓時覺得碗裡的東西實在難以下咽。

米飯蒸得不夠鬆軟,豬肉太肥太膩,雞肉也柴……

“大表哥,你怎麼吃的這樣少?不會是在外頭吃過了吧?”說話的是三姑的女兒徐程魚,她坐在陸雲寶的右手邊笑眯眯問道。

陸雲寶惡狠狠地給她夾了個雞腿:“吃你的吧。”

“哈哈。”徐程魚夾起雞腿小口吃起來,隻是她現在已經八歲了,有了愛美的念頭,認為吃多了肉身材會不美,吃了兩口便不肯再吃。

“你怎麼光吃青菜,吃肉啊,要不說你不長個呢。”陸雲寶閒得沒事做,轉頭又給左手邊的親弟也夾了個大雞腿。

陸雲禮看著碗裡突然出現的雞腿,今天抬眼看了一眼他大哥,嘴裡吐出兩個字:“謝謝。”

然後繼續吃他的青菜,任由那雞腿在他碗裡杵著,他也不碰。

陸雲寶看得莫名來火:“你不吃你倒是拒絕呀。”說完他又把雞腿夾回自己碗裡。

陸雲禮放下筷子,連青菜也不吃了,呆呆坐著,好像很不好意思。

陸雲寶沒了辦法。

他對外人是挺橫的,但對家裡人倒是硬不下心腸,不願說重話。他想了半天就說了句:“遲早餓死你!”

他碗裡的雞腿直到這頓飯結束他也沒吃。

吃過飯後長輩們還要議事,陸雲寶想說話也插不上嘴,便打算先回房休息會再過來。

他剛走進房間躺下,就聽見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門。

“誰啊?!”陸雲寶大聲喊道。

門口守著的小廝道:“爺,是二少爺過來了。”

陸雲禮找我乾什麼?陸雲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正見到弟弟進門。

“你沒吃飯,這個給你。”陸雲禮像是下了好大決心,才把那個油紙包放下,說話依然很慢。

“什麼東西就給我啊。”陸雲寶嘟囔著,當著陸雲禮的面把油紙包拆開。拆開過程中他就聞見香味了,隻見裡頭是一片片灑滿芝麻的紅瑩色肉乾,碼在一塊,分外誘人。

“我沒有不吃肉。吃這個了。”陸雲禮淡淡說道。

“好啊,你小子,之前吃獨食是不是?”饒是陸雲寶還撐著,此時也忍不住拿起一塊肉乾啃了起來,越啃越香,“這麼好吃?哪買的,叫什麼名兒?”

他的問題跟連珠炮似的,一個接一個。

陸雲禮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豬肉脯。求阿衡的姐姐做的。”

“豬肉脯?果脯的親戚啊。阿衡的姐姐是誰?你小子還真交到好朋友了?”兄弟倆也兩年未見,陸雲寶突然發現這個弟弟身上發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一時間有些好奇起來。

陸雲禮眼見著陸雲寶說話還不忘一塊一塊豬肉脯地吃,有些著急,頭一回高聲喊道:“是宋掌櫃。你慢點吃,吃完沒了。”

“沒了就再買啊,咱家有的是錢……哎你彆往回拿啊,不都是給我的嗎?!”陸雲寶吃著吃著發現手裡的油紙包易了主。

陸雲禮看著最後剩下的五六塊豬肉脯,小心翼翼地包了起來,訥訥道:“這個這個……”

他這個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陸雲寶福至心靈,灌了一口水後又打了個飽嗝,忽然想到:“你說的這個宋掌櫃,不會就是宋家好食的掌櫃吧?”

陸雲禮點了點頭認同了哥哥的猜想,旋即又抱住那油紙包道:“好吃。”

陸雲寶很少見弟弟這麼表達對一件東西的喜愛,哪怕隻是個吃食呢。他當即一拍胸脯:“原來是她啊,我認識她!你放心,你想吃的東西以後跟哥說,管夠。”

……

第二日,陸雲寶便派人把老太爺生前愛吃的那一份菜單子送了過來。宋墨玉看著那拉開足有兩米長的折頁,頓時覺得腦仁疼。

小廝見宋墨玉冷著個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了另一個要求:“我們爺還說了,煩請宋掌櫃每日做五斤豬肉脯,我們府上會有人來取的。要是宋掌櫃嫌麻煩,一日做個十斤,兩日做一次,那也是可以的。”

宋墨玉:“……”

她給自己順了口氣:“陸雲寶怎麼知道我會做豬肉脯?”

小廝搖搖頭。他隻管幫著陸雲寶跑腿,其他的事陸雲寶沒說他又上哪知道去。

宋墨玉“嘭”的一聲關上廚房的門:“一天做十斤怎麼不撐死他,我不做!”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麼用吧?她是人又不是機器!

小廝也砰砰砰地敲門:“宋掌櫃!我們爺說了,一斤兩錢銀子!”

於是廚房的門打開了。

宋墨玉陰沉著臉,聲音從牙關裡擠出來:“先付後做!”

等小廝走了,宋墨玉在廚房裡朝著陳司懸喊:“幫我去找我爹,要二十斤豬裡脊!記得啊給我剁成肉泥!”

打旁邊圍觀全程的陳司懸無奈地應了一聲,然後歎口氣對旁邊的夏俞說:“咱們掌櫃早晚有天,因貪財活活累死。”

廚房裡頭,宋墨玉不知道在哪尋摸到一根發帶纏到額頭上,握握拳頭給自己打氣,然後鄭重地看起那份“老太爺食單”來。

一應食材列得清清楚楚,有些珍貴難尋,宋墨玉這裡可沒有。好在上面需要的食材都會由陸雲寶提供,宋墨玉隻需要確保自己會做,能做出來就行。

隻是這數量著實多,細數下來有三十六道菜。每道菜還標注了老太爺生前喜歡的口味,連一道菜加幾勺鹽都很有講究。

宋墨玉看完後一陣長歎,對著旁邊忙碌的唐惠惠說道:“惠惠,當個有錢人真爽啊。以後我們一定要好好掙錢,掙很多錢。”

唐惠惠沒有那麼遠大的理想,她一邊切蔥一邊說:“師父,我覺得我現在已經掙了好多錢了。前兩天發工錢,我拿回家我奶奶整整數了三遍,還問我,是不是拿的太多了,你是不是算錯了。”

“三錢銀子嘛,你該得的。你在後廚幫我做事,本來也比前頭的事辛苦得多。加上晚上你還要來幫我備菜,加班費啊這可是。”宋墨玉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多給。說好的底薪是兩錢銀子,多發的工錢都是她按照幾個夥計的工作量發的。

在她這裡工作隻有一個標準,多勞多得。

所以雖然範香蘭年紀大,做事老成,但她有時候會在店裡不忙的時候請個假回家給家裡人做飯,或者照看一下孩子,她拿到的工錢就沒有其餘幾個人多。但範香蘭早就知道宋墨玉定下的這個規矩,所以也沒有半點意見,反而還對宋墨玉很感恩。

畢竟彆家鋪子的掌櫃,可沒有幾個像宋墨玉這麼和善好說話的。彆說漲工錢了,就是不找點理由倒扣錢就算好了。

唐惠惠又搖搖頭:“師父,你確實多給了,奶奶的藥錢你還沒算進去呢。”

唐惠惠在發工錢當天就提出了這個疑問,她打算不要工錢直到把這藥錢還完為止。

一共二十碗豬骨湯,也就是二十份藥膳。

連吃了二十天後,邵奶奶不僅不頭暈尿頻四肢無力,還仿佛年輕了十歲一般,做起各種活計不在話下。

連醫館的萬大夫上門看過後,都驚奇地問邵奶奶是請了何方神聖,把這難以根治的頑疾徹底治好的。

可惜邵奶奶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萬大夫以為是什麼江湖神醫到過此地,還很是扼腕歎息不能見面切磋一二。

如此神奇的醫術,如此管用的藥膳,唐惠惠和邵奶奶都不知道到底多少錢一份合適,隻知道肯定很貴很貴,怕是她們祖孫倆怎麼乾活都還不起。

但沒想到宋墨玉說這藥膳的錢她已經扣完了,餘下的三錢銀子就是唐惠惠一個月的工錢。好說歹說就是不讓唐惠惠把三錢銀子還回來。

唐惠惠一直覺得宋墨玉是太照顧她了,才不願意收她的藥錢。

於是這幾日更是儘心儘力,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比宋墨玉這個掌櫃更敬業。

“都和你說過了,藥錢是扣過了才給你發三錢銀子的。你這孩子不要這麼死心眼。而且邵奶奶不止是你奶奶也是我奶奶。那我奶奶的藥錢我是不是應該出一份,加上扣掉你的那一份,所以我沒算錯。”宋墨玉道,“再說咱們師徒倆說什麼欠不欠的。這可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了,你以後再說還欠我錢,你就彆當我徒弟了。”

她心裡暗想,雖說這藥膳得來全不費工夫,但要是對著外人尤其是有錢人,她肯定收個天價。眼下她收了唐惠惠做徒弟,早已經把這祖孫倆當做自家人了,哪裡還肯收錢。

果然唐惠惠聽到宋墨玉這麼說後,頓時臉色一白,連忙捂住嘴:“不說了不說了,我以後都聽師父的話。”

“乖。等師父得空了給你做雙皮奶吃。”宋墨玉見小姑娘被她的話嚇了一跳,有些於心不忍,連忙安慰道。

到了下午店裡沒客人時,宋墨玉便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她取了一斤牛乳先放進鍋裡煮沸後再倒進大碗裡撇去浮沫。因天氣微涼,煮好的牛乳很快冷卻,起了一層奶皮。宋墨玉用筷子輕輕撥開一層奶皮,從側面把牛乳倒了出來,但沒有全部倒光,還留了一些在碗底。

然後她把蛋黃和蛋清分離,把蛋清攪拌均勻後倒進牛奶裡,又用紗布過篩。篩至細膩的牛乳從之前撥開的奶皮緩緩倒入,這樣第一層的奶皮便浮現在最表面。

隨後宋墨玉把它們放到蒸籠裡蒸了片刻,再拿出來放涼。

等待靜置的過程中剛好大家夥齊心協力把飯館打掃了個乾淨。等打掃得差不多了,這雙皮奶便已經結成了厚實的奶皮。

宋墨玉一一盛進茶盞裡,像上次一樣加了一勺煮熟的紅豆做點綴,然後招呼大家來吃。

大家聚攏過來,問她這叫什麼?

宋墨玉懶得取名:“上次那個不是叫做相思茶嗎?那這個就叫相思一盞吧。”

女孩子們看著茶盞裡白嫩如豆腐的雙皮奶都忍不住驚喜地瞪大眼睛。拿著湯匙也不忍心往下挖,去破壞它的美感。

夏俞就不一樣了,好看沒啥用,好吃能填飽肚子最重要。他狠狠挖了一大勺,連帶著紅豆一起把雙皮奶送入口中。紅豆的甜味和牛乳混合,厚實香甜,入口即化,夏俞舀雙皮奶的速度越來越快。

等陳司懸他們剛吃了一口時,夏俞已經把茶盞裡的雙皮奶全吃光了,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彆人吃。糟了,他好像吃得太快,還沒咂麼出味來呢!

羅芷連忙警惕地護著自己那盞退後一步:“你彆看我啊,我自己都不夠吃!”

夏俞隻得看向陳司懸:“陳哥。”

陳司懸連個白眼都懶得給他,直接撂下兩字:“沒門。”

唐惠惠吃得最開心,因為她知道這是宋墨玉專門給她做的新玩意,彆人都是沾她的光。原來有師父疼的感覺,是這樣的。

因想著那份“老太爺食單”,宋墨玉心裡揣著事,睡得便不踏實。她是在滴滴答答的雨聲中醒來的。

宋墨玉覺得有些冷,起身在中衣外穿好衣裳,坐到了窗台邊。開飯館比擺攤累多了,自打開起這飯館,她便鮮少有休息的時間。哪怕是閒著的時候,惠惠她們也有無數的問題需要問她。

像這樣自我安靜的時刻,實在是少有。

宋墨玉推開窗戶,露出一條縫隙,趴在窗柩上看著外頭。天還沒有完全亮,又因著雨勢更顯昏暗,雨聲敲打在屋頂上不停地落著啪啪聲。

除了雨聲外,外面的世界一片寂靜,好像天地間隻剩下她一個人一般。

宋墨玉呆了半晌,驀然想到一首歌,輕輕地哼起來:“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時針它不停在轉動。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小雨它拍打著水花。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是不是還會牽掛他……”

她唱的很小聲,夾雜在雨聲中幾乎聽不見。卻沒曾想突然見院子裡有個人冒出來,倒把專心哼歌的宋墨玉嚇了一跳。

原是陳司懸也被雨聲驚醒,過來查看宋墨玉種在院子裡的辣椒。宋墨玉之前提起過她種的這種叫辣椒的植物雖然喜水怕澇得很,雨水過多會漚根。今天這雨勢,要是不管,辣椒地裡肯定會積水。

宋墨玉自己都忘了這茬,眼下看到陳司懸,她連忙拿起屋裡的油紙傘便衝了出去。

等處理好後,兩人頭發和身上難免都沾了雨水,兩人便一塊進了廚房,打算先拿乾淨的帕子擦一擦。

“喏。”陳司懸拿過一塊帕子先遞給宋墨玉,自己又另外找了一塊。

宋墨玉說了聲謝後,蹲到灶台前把埋著的火星子引燃了:“反正也睡不著了,先用火把衣裳烤烤乾,等會我做早飯。許久沒在家裡做早飯了,今天我做個新鮮的。”

自從宋家好食開業後,早飯她都是讓陳司懸去飯館裡拿回來給家裡人吃的,很少在家現做。但今天起得早,在家做也不麻煩。

“嗯。”陳司懸應了聲,幫忙把柴抱過來了些。

“看在你剛才舍命救辣椒的份上,今兒給你做個不一樣。”宋墨玉把燒火的事交給陳司懸,自己起身去舀了幾瓢面粉進盆裡。她多做點,到時候帶到飯館裡去給唐惠惠他們吃。畢竟當初招工的時候她就說過了包人家早飯和午飯。基本就是她吃什麼,夥計們就吃什麼。

陳司懸一邊燒火一邊看著宋墨玉調面粉:“你剛才在唱歌?”

“我唱那麼小聲你都能聽見,莫不是順風耳再試?”宋墨玉把面揉成面團後,在手上塗了一點油,兩手握拳開始按壓面粉。

陳司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了笑:“順風耳?這稱號倒是有些意思。”學武之人,總是五感比常人強得多,“就是聽不明白你唱的意思。何為時針?”

宋墨玉隨口回答:“這跟時辰是一個意思。咱們大俞朝的計時方法不就是按照日晷嘛。日晷上面有十二個時辰的分區。時針轉動就是時間流逝的意思,用來感慨韶華易逝。”

“你懂得還挺多的。”陳司懸往灶台裡加了幾根柴。他默了默,似乎想了很久,終於問道,“你還唱到是不是還會牽掛他?他是誰,你情郎?”

他聽得出來,宋墨玉唱這歌時,似乎有幾分悲涼寂寥。仿佛一個人在無邊的黑夜中,無望地獨處著。

“什麼情郎?哈哈哈哈。”宋墨玉愣了一瞬又笑出聲,“人家歌詞是這樣的,我隻是順嘴唱出來了。我哪來的情郎,要不下次我改個詞吧。”

她實在不知道陳司懸還會八卦歌詞的細節。

陳司懸心裡鬆了口氣,神情也明快起來,霎時岔開話題:“你這做的是何物?”

“油條的加強版。”

“?”

“雞蛋布袋。沒吃過吧?”宋墨玉拿起擀面杖把面團擀成長方形。

陳司懸搖搖頭,忽然好像想起什麼,大步朝外頭走去。

“你上哪去?”宋墨玉忙問。

陳司懸一把抄起門邊的傘,聲音遠遠傳來:“店裡的辣椒我去看看。”

等陳司懸回來時,雨勢已經變小了。家裡人也陸陸續續起床。趕著去讀書的宋之衡挎著書袋正守在廚房裡頭:“姐,好了沒!”

“好了。我真服了你了,催命都沒你這麼催的。”已經被宋之衡問過無數遍的宋墨玉罵罵咧咧地撈起一根雞蛋布袋,控好油後在砧板上斬成四段,然後用油紙包給宋之衡裝好。

雞蛋布袋其實就是在油條開炸的時候,在油條的空當中加入一個雞蛋。外面的油條酥脆鹹香,裡頭的雞蛋香嫩鬆軟。不需要什麼多餘的調味料,隻需要把油炸時的火候掌握好,主打一個外酥裡嫩。

宋墨玉做的是最基礎的雞蛋布袋,裡頭還可以加各種配菜。隻不過雞蛋是經久不衰的經典搭配,好吃到沒朋友。

宋之衡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還不忘纏著宋墨玉央求道:“姐,再給我一斬一根吧,我一根吃不飽。”

“姐啊,我最最善良漂亮大方的姐姐。”宋之衡現在已經把撒嬌技術用得爐火純青,連唐惠惠看到都會自愧不如那種。

宋墨玉隻得惡狠狠幾菜刀下去,又給他多加了一根。誰不知道這小子講義氣,多帶點就是為了拿到書院去分給朋友們。罷了罷了。不多給他裝點,到時候他自己不吃省下來給彆人吃,把胃餓壞了就不好了。

宋之衡歡呼一聲,高高興興跑了。陳司懸眼巴巴等了半天,終於輪到自己吃上。

他先看了眼形狀,眼前一亮:“原來這就是雞蛋布袋。”

油條在外盛裝著雞蛋,可不就是像一個口袋一般。

他咬了一口,這味道果然比單純的煎蛋和單純的油條香得多。真是難為宋墨玉,居然能想出這樣的做法。簡單的搭配,卻是更上一層樓的美妙口感。

“好香。”陳司懸忍不住說了幾遍。雖是炸物,卻沒有炸得太過油膩,反而恰到好處,吃到嘴裡隻有香酥之感,真不知道宋墨玉是怎麼做出來的。

宋墨玉一邊繼續炸一邊想:“我這個賣三文錢再搭配送一杯豆漿,怎麼樣?”

她一根油條裡加的是半個雞蛋,成本不算高。

“劃算。要是我肯定會買。”陳司懸已經在吃第二根了,他感覺自己最近吃得太好,似乎長了不少肉,很痛苦地在想要不要再吃第三根。

“行。那我回頭加到早飯的菜單子上去。”宋墨玉點了個頭。

現在早飯的菜單已經越來越豐富:木桶飯、荷香糯米飯、醬香餅、熱乾面、豆漿……

早飯的價錢遠比中午賣的炒菜便宜。是以現在宋墨玉每在菜單上加一道新的早點,都會引起食客的爭相追捧,根本不用發愁人流量。

“算了,還是得先把陸家那事辦完我再加上去。不然我忙不過來了。”宋墨玉想了想又說。

陳司懸終究還是沒去拿第三個,克製住了自己:“我聽說以往這陸家老太爺的生辰都是在福瑞大酒樓辦的。你這番奪了他們這麼大的主顧,隻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宋墨玉把鍋裡的油條都撈了起來,她用筷子狠狠戳起一根,盯著底下滴落的油:“我從不杞人憂天。”

說完她重重地咬了一口油條:“有件事我想想就生氣。”

陳司懸一愣:“你氣什麼?”

宋墨玉道:“最近從陸雲寶那賺了不少銀子。但是錢莊是他們家的,我把銀子存他那去,豈不是又回他手裡了。”

要不是怕引起懷疑,她肯定把這些銀子都存自己隨身空間裡!錢不在自己手裡就是不放心。

陳司懸聞言哭笑不得:“那也沒辦法,鎮上就隻有他家的錢莊。要不以後等你掙了錢,你也開個?”

宋墨玉笑:“我倒也沒有這麼宏大的理想。要不不存錢了吧,錢存在錢莊裡無甚意思,我打算,搞點投資。”

“投資?”陳司懸一頭霧水。

“對。我打算以後宋家好食要開一間高端路線的同名酒樓,之前是初步想法。之前飯館剛開沒什麼錢,現在賺了一筆,我覺得可以先籌備起來了。畢竟地裡的米塘裡的魚不是一天能長大的。酒樓不同於飯館,價錢高了,那食材就要很講究,起碼要有個說頭。比如宋家良田優種稻香米,再比如宋家魚塘精選大黑魚。這樣一來食客就會覺得我們非常專業且非常有誠意。你發什麼愣,覺得如何?”

陳司懸確實聽得一愣一愣的。

宋墨玉的想法實在跳躍得太快。他不知道他們之間聊天的話題怎麼就從雞蛋布袋,突然跳到宋墨玉要買田買地買池塘了。

宋墨玉越想越覺得可行,忽然又笑了幾聲:“你說我要是買了田地,我以後是不是就是地主了?手裡有地,心裡不慌。”

陳司懸:“……”他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會覺得宋墨玉不是一個貪財的人,看她這財迷樣,真是亙古罕見啊。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陳司懸和宋墨玉各自忙碌起來。

宋墨玉忙著準備“老太爺食單”,陳司懸則跟著牙子四處相看田產地皮池塘,日日夜夜跑得腿都要斷了。

轉眼間便到了陸家老太爺祭辰那天。

因為宋墨玉要帶著唐惠惠一塊去辦席,店裡後廚無人,宋家好食提前貼出公告,說今日東家有事,休憩一天。宋墨玉也正好當做給其他夥計放月假了。

不少食客看到公告後頓時捶胸頓足,宛如痛失摯愛,恨不得去宋家把宋墨玉提溜出來。

宋掌櫃關店的第一天,想她!

被人想念的宋墨玉正像個土包子一樣,被人領著進了陸家祖宅,看著那足有十個她家那麼大的廚房。

她心裡淚流滿面,這天殺的有錢人竟然生活得這麼好。老天爺,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暴富。她一定給自己修十條街那麼寬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