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英州身為寶陵縣的父母官, 自然坐在宴廳正對大門的主位。
他的左邊則依次坐著縣丞、主簿,右邊坐著兩位院主,再往後才是員外鄉紳、夫子們。學子們則都坐在靠近大門的位置。
薛喬的位置和學子們在一塊, 雖是單獨一桌,卻在末尾。
接風宴上僅此一位女眷,不少人都在猜測她的身份。薛喬鎮定自若, 隻微笑頷首, 不發一言。好在席上今日的重點是匡英州那些學子,眾人的目光很快就轉開,話題也轉到了他們身上。
薛喬轉頭卻對站在她身後的陳平、陳幕低聲道:“那臭小子轉個背就不見了, 人呢?”
陳平早裝傻:“夫人, 屬下不知。”
陳幕嘴快,幾乎是和他哥同時出聲:“我看公子朝偏廳去了。”
陳平:“……”他有時候很無奈,他怕弟弟早晚被公子套住麻袋丟他們鏡州的永泠江去。
上菜的人已經陸續過來了。最先上的是冷盤, 宋墨玉的麻辣兔丁和涼皮蔬菜卷赫然在列, 此外還有福瑞大酒樓準備的醋溜木耳、青蝦卷。熱菜有紅燒肉、青鍋塌山雞、蟹釀橙, 主食有槐葉冷淘、紅糖小饅頭。湯菜有蓮藕排骨湯。
還有甜點,正是蓮花齋送來的, 由迎月糕改良而成的茶點。
而最後壓軸的, 是由匡英州提供食材做成的乾鍋魷魚和炭烤魷魚。
薛喬笑了笑, 端起桌上的茶水淺淺抿了一口。
……
此時廚房裡的眾人都有些緊張, 他們的菜已經盛了上去,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是否會滿意。
他們這些來籌備宴席的人, 晚間的飯菜是由自己籌備的。用掉的食材都算在書院的賬上。霍德福揉了幾斤面條,囫圇下了一鍋,又做了一些雞蛋醬加蔥花蓋在上面。
蔥花雞蛋面就這麼成了。
霍德福盛出第一碗遞給徒弟。
徒弟大喜過望,師父雖然嘴上不說, 可實際還是很疼他的,然後就聽到霍德福看向院子外:“給宋掌櫃送去。快點。”
徒弟齜著的牙默默合上。
宋墨玉正在院子裡納涼,順便看看星星。要說古代的優點,沒有大氣汙染絕對算一項。晚上隻要不下雨,抬頭看到的不是明月就是繁星。
今天沒有月亮,繁星密布一閃一閃的,仿佛在回應著宋墨玉的欣賞。
“宋掌櫃,這是我師父讓我給您送來的。”霍德福的徒弟劉齊把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遞了過來,“您也辛苦一天了。”他客套了幾句。
宋墨玉笑著接過來:“勞你替我謝謝你師父了,平常這麼一份面怕是不便宜,如今能嘗到他的手藝倒是我占便宜了。”
兩人之間就離著幾步,劉齊陡然被這笑容晃了晃眼睛,頓時愣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失態後他連忙低下頭,耳根子連帶著脖子和臉紅了大半。
先前廚房裡頭都是油煙他不覺得,如今天黑下來,借著這院子裡昏黃的燈火,他才發覺宋掌櫃竟這般好看。
宋墨玉見他送完面還站著不走,也是疑惑,筷子放入面條中和著雞蛋醬攪了攪:“你還有什麼事嗎?”
“無事無事。”劉齊連話也不會說了,摸著後腦勺就跑回廚房去了。
這一幕,霍德福看得清清楚楚,他又踹了徒弟一腳:“讓你送個面,你杵那麼半天。”
劉齊嘟嘟囔囔不說話,低下頭又傻笑。
“你小子想什麼呢?”霍德福問。他這徒弟是個聒噪的,難得居然一聲不吭了,這傻笑兮兮的樣跟鬼上身似的。
劉齊抬頭朝院子裡看去,想看看宋墨玉吃面,卻發覺院子裡頭又來了個人。
宋墨玉覺得自己眼花了,問道:“你怎麼來了?”
陳司懸看著她碗裡的面,目光炯炯:“師父師娘怕你回去太晚了,讓我來接你。這是你做的?”
宋墨玉搖頭後陳司懸立即失去興趣。不是宋墨玉做的吃食,縱使在彆人吃來是神仙美味,對他來說也嘗不出一點滋味。沒意思。
“這碗我還沒動過,你吃過沒有?沒有的話我這碗給你,我再去廚房要一碗。”宋墨玉抬手把手裡的面遞過去,“這可是福瑞大酒樓的大師做的。這面揉的看著就很勁道。這鹵子調的也不錯。如果滿分是十分的話,我可以給九分。說不定你吃這個也能嘗出味道呢?”
她很少會誇讚彆人做的菜,霍德福做的面聞著就很得她的心。
宋墨玉心裡忍不住有了和霍德福一樣的想法,她想把霍德福挖到她的宋家好食。隻不過一個還沒開起來的小飯館和一個已經聲名在外的大酒樓,傻子才會選前者。而且挖牆角這種事,總是為業內不齒的。算了算了。
陳司懸連連擺手,一個拒絕三連:“不用了,吃過了,而且很飽。”
宋墨玉笑笑:“那算了。”說完她便吃了起來。累了一天,陡然有這麼一碗熱乎面下肚,她高興得眉眼都舒展開來。
陳司懸找了塊她身旁不遠處的石墩子坐下,眼神看向廚房,正好和劉齊的目光對上。
兩人目光交錯,陳司懸點了個頭又移開了。
那一瞬間,劉齊莫名有一種自己輸了的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輸的到底是什麼:“師父,那個人是誰啊?”
霍德福搖頭:“你管那麼多作甚?或許是她的哥哥也說不定。”
有人從旁打趣:“這倆人哪裡像兄妹了?宋掌櫃這般熱情,那位郎君連個笑影也沒有。難道一個娘生出兩種性子不成?”
劉齊反駁:“怎麼就不能了?我就比我姐姐話多。”
“哈哈哈,你也承認你話多了。”
“不過說不準,你看那位郎君就長得挺俊的,宋掌櫃長得花朵一般,都是好相貌,說不準人家真是兄妹呢。”又有人說。
這話劉齊愛聽。
廚房內一片哄笑聲,自然也傳到院子裡引起了宋墨玉的注意。她抬頭朝著廚房的方向看去,眼裡也有笑意。
陳司懸突然出聲:“你面還沒吃完。”
宋墨玉“噢”了一聲,目光回轉低下頭看,她吃面的速度不慢,一會功夫就吃了大半碗,再吃下去怕是就撐著了。她把碗筷放到一邊,站起身揉了揉肚子:“吃不下了。”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陳司懸又問。
“聽說那些客人吃得好,我們會有賞。你彆急,再等等。”宋墨玉對於賺錢這事有十足的耐心。
“財迷。碗給我,我給你拿進去。”陳司懸伸手。
他拿著碗筷大跨步邁進廚房,朝著十幾個人點了個頭,然後找到一口有熱水的鍋,舀了一勺熱水把宋墨玉用過的碗筷洗完後又走了出去。
廚房裡本來熱鬨,他進去後倒是沒人說話了。包括霍德福在內,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打量著他。
陳司懸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拿起乾淨的帕子擦了擦後走了出去。
宋墨玉在石墩子上坐著,看著他抿唇笑:“看在你這麼有眼力勁的份上,若是到時候分我的賞錢多,我就分你一點。你要是有了錢想買什麼?”
她雖然喜歡掙錢,但自己是個物欲不高的人,能想到的東西無非就是吃穿用度。她上回靠迎月糕掙錢給大家買了衣裳,這回雖然賺的不多,倒是可以再買雙鞋。
“買鞋?”宋墨玉低頭看了眼陳司懸穿的鞋。
陳司懸穿的這雙鞋雖然沒有打補丁,但也舊了,有些布面都已經快磨壞了。好在陳司懸愛乾淨,這雙舊的布面鞋也被他洗得一塵不染。
還有爹娘和弟弟,爹每回下村收豬走山路總會磨出腳泡,需得一雙軟和的鞋,弟弟要重新回來上學了也需要體面,還有她的溫柔娘親,宋墨玉想隻有綢緞面的鞋才配得上她呢。
她想了一圈,面色忍不住凝重,恨不得她的店鋪明天就開業,好讓她日進鬥金,把想給家人買的東西全都搬回來。
陳司懸見她發呆,就知道她又神遊天外去了,連忙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嘿,我不要鞋。”
宋墨玉道:“那正好,扣除你的預算。”
陳司懸:“……”
“我不能要點彆的嗎?”
宋墨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那你點菜吧,想吃什麼?”她覺得陳司懸也是個無甚追求的人,唯一喜好的怕就是吃吃喝喝了。
陳司懸差點氣倒:“我想要你做的東西,但不是吃的。”他住在宋家,一天三頓都能吃到宋墨玉做的飯菜,好不容易能開回口,當然得要點彆的。
宋墨玉覺得陳司懸有毛病,很是鬱悶:“彆的?做什麼?”她就會做吃食,要她做彆的不是故意為難她嗎?
陳司懸比劃著腰間:“例如能掛在身上的東西?”
宋墨玉笑出了聲:“咱飯館還沒開門呢,你就惦記你的工錢和分紅了?你放心,不就是要錢袋子?我有好多個,送你一個不打緊。那天趕集我見人家做的還挺好看,藍布的帶花紋,十文錢一個買了三個。”
這裡的錢袋子又叫褡褳,是棉布縫成的雙層袋子,中間開口,兩頭放錢,使用時從中間對折,無論多沉都可以搭於臂膊。比錢箱子輕便得多,很適合做小買賣的人。
陳司懸放棄了抵抗:“對,錢袋子,分我一個。”
宋墨玉點頭:“小事。回家我就給你。”
“真是多謝你了。”
“跟我客氣什麼!多見外。”宋墨玉滿不在乎。
此時廚房內的劉齊有些焦急,他戳了戳站在窗戶邊的阿桂:“你到底聽到他們在說什麼沒有?”
阿桂被戳痛,嗷了一聲,立馬吼了出來:“本來都要聽見了!你一戳我哪還聽得見。”
院子裡的宋墨玉和陳司懸齊齊朝廚房看去。
劉齊:“……”
好在這時候有一名學子急匆匆地從宴廳那邊跑了過來。
這人宋墨玉認識,是被稱作書癡的易常。宋墨玉的木桶飯還是靠他打開的“市場”。
易常一眼瞧見院子裡頭的宋墨玉,連忙行了個禮:“宋掌櫃,前廳縣令大人有請您和霍大師前去。”
他說著又急匆匆進了廚房,把這話對霍德福也說了一遍。霍德福略有些緊張,連忙取下圍裙,整了整衣裳問道:“我這沒有什麼不妥吧?”
大家忙道:“很妥當!您快去領賞吧。”
霍德福笑:“好,我代表大夥去領賞。”
院子裡,宋墨玉也好整以暇了一番,神情嚴肅了幾分。寶陵縣縣令,正兒八經的父母官,掌握著全縣的命脈,她可得留個好印象。
陳司懸道:“你也不必緊張。匡大人不是難相與的人。既然是喚你們去聽賞,想必是沒有什麼差錯的。”他頓了頓又道,“若席上有什麼奇怪的人,你不必理會。”
宋墨玉瞅了他一眼:“什麼奇怪的人?你不是外地人嗎?你怎知道匡大人性情?”
陳司懸淡然道:“自然是托人打聽的。你想做好買賣少不得與官府打交道,多打聽打聽總沒有壞處。”
宋墨玉頷首:“還得是你,以前是富貴人家的就是不一樣,還是你考慮周到。”
她說完便和易常、霍德福一道朝著宴廳走去。
……
宴廳裡頭,幾乎每個案上的菜都吃了個大差不差。以往的接風宴,哪裡是來吃席的,無非都是為了攀交情,露臉。所謂的山珍海味,不過就是那麼個味道。
可今天這宴席著實不一般。
尤其是那兩道開胃小菜和壓軸主菜。
這鴻運呈祥麻辣開胃,滿口生香。夾了一筷子就立馬想吃下一口,眼神片刻都移不開了。有人本以為自己這般專注太過失態,抬頭一看,四周都是埋頭苦吃的身影。就連那平時吃慣山珍海味,揚言雲鶴鎮飯菜實在難吃的金六海,都吃得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來。
還有那雪中綠意,怪道取這個名字。這般暑熱的天氣,吃一口外皮冰冰涼涼,內裡餡料十足的蔬菜卷,真是叫人渾身舒暢。
最妙的就是那兩道海貨了。
他們有些人是出過遠門,吃過這海魚的,隻是沒吃過這麼個做法。入口香辣入味,很有嚼勁,光是夾一筷子魷魚片,就能下一大口飯,根本停不下來。
至於青蝦卷、蟹釀橙,他們大多都在福瑞大酒樓吃過,無甚新意,說得上可圈可點。
陳平和陳幕站在薛喬的身後守著,他們竭力不讓自己去看那桌席面,以免彼此的肚子不爭氣地叫出聲來。
薛喬每道菜都淺嘗了一口。她吃的很慢,細細地品味著。她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道菜是出自宋墨玉之手。她的做菜風格新奇霸道,和另外幾樣截然不同。
薛喬內心暗歎,若她是陳司懸那小子,隻怕也會願意為了這一口留下來。
每一個行當裡都會有出類拔萃的天才之輩,薛喬很清楚,宋墨玉就是這樣的人。
宋墨玉他們過來時,宴廳裡義捐剛結束不久。
許是因為今日的飯食當真可口,許是為了能在匡大人面前露臉,雲鶴鎮的員外鄉紳們競相捐助善款,一個比一個出手闊綽。
此外還有一些捐贈物品的。例如明德書肆的東家蘇春柳,就捐贈了不少筆墨紙硯。
最後還是如意坊的東家陶陽出手最大方,直接拿出了五十兩銀子的銀票,又承諾會向雲起書院贈送一批書案、桌椅。
匡英州當場題了一副“風生水起”的字送給如意坊,陶陽大喜,心裡直念叨這錢花得太值了。有了縣令大老爺的題字,他的如意坊還怕不客似雲來。
整場宴席,司徒清臉上的笑容就沒從臉上下來過。書院的幾個學子應對有度,頗得青眼。諸位員外鄉紳慷慨解囊,這一大筆錢足以讓書院修繕院落,買入更多的書籍,資助一些資質佳卻實在貧困的學子……
誰也沒有想到,那位可能是匡大人“親眷”的夫人,會突然拿出一疊銀票,讓她身後的侍衛送上前去。
司徒清看著那一疊銀票,忍不住有些失態:“這……這位夫人捐助一千兩?”
聞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薛喬,錯愕震驚不已。
這其中又以匡英州最為激動。他本來覺得恩公夫人能到雲起書院來一趟,已經是書院的莫大造化。
沒想到恩公夫人這般手筆。這麼大一筆銀子,已經足夠把雲起書院現在的面積再擴建許多倍了,這得培育出多少可造之材來,他們寶陵縣何愁沒有未來。
薛喬淡然一笑:“家中行商多年,恰好路過貴地,聽聞雲起書院高名。我本就是為義捐而來,此為一點心意。”
四座嘩然。
一千兩,你管這叫一點心意?
座中李修文的手揪住自己的衣裳,都快把這料子揪成布條了。一千兩,他尚且因為二十兩被那小賤人逼迫還錢,這婦人卻如此輕飄飄地灑出一千兩來。好不公平。
薛喬坐在席上笑了笑:“今日到此,還要感謝匡大人和院主招待。飯食著實可口,不知可有幸,見見這兩位廚中大師?”
於是這才有了易常前去喊宋墨玉和霍德福聽賞的事。
兩人走在宴廳正中,宋墨玉學著霍德福的模樣,朝著在座的人行了個禮。
她見席上有人看著她,這才發現竟是如霜的父親蘇春柳。
蘇春柳也沒想到做出這般可口飯菜的會是女兒的手帕交,一時有些愣神。轉而又遞過去一個溫和的眼神,示意她不必害怕。
宋墨玉心裡確實有些打鼓,眼下見席面上有熟人,心裡頓時鬆了口氣,禮貌地應答著匡英州的問話。
匡英州雖然不知道恩公夫人為何對這位宋掌櫃這麼感興趣,但立即就把話題引到了薛喬身上。
薛喬走上前去,走到宋墨玉面前,近距離地上下打量著她。
她打量宋墨玉的同時,宋墨玉也在打量著她。
衣著用料不凡,皮膚保養得很好,渾身帶著上位者雍容華貴的氣質,一看就是個有錢人。這位夫人……好生面善。這面容她好似在哪見過,好像和誰長得挺像的,但是記不起來了。
這位夫人的眼神也很溫和,就是帶著些沒來由的審視。
她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薛喬爽朗地笑了笑,看了陳平一眼。陳平立即朝霍德福送上一個錦囊。
霍德福欣喜接過,入手隻覺得沉甸甸,險些有些拿不住。他不著痕跡地一摸,像是銀錠。他心裡歡喜異常,樂不可支,面上卻還要鎮靜地謝過。
陳平淡淡道:“這裡頭是金元寶。”
這話一出,四周的人又坐不住了。給雲起書院捐助一千兩也就罷了,這隨便打賞一下,一出手就是一個金元寶?!
要不他們也改行當廚子得了!
宋墨玉一聽霍德福得了金元寶,羨慕萬分,眼巴巴地等著自己的賞。
沒曾想,這位和善的夫人卻沒支使她的侍衛上前,而是從手腕上褪下來一個玉鐲子。
“宋姑娘,老身很是喜歡你做的吃食,更覺與你有緣。想你不是那等喜歡金銀之物,這有一個玉鐲,望你不嫌棄。”
宋墨玉眼睛都要瞪大了,什麼不愛金銀,您是聽誰說的,誤會,天大的誤會。
薛喬仿佛沒發覺宋墨玉的神色有異,她笑眯眯地把鐲子從宋墨玉的手腕上推了進去。
宋墨玉定睛一看,那是一條滿綠色的圓條手鐲,色鮮豔而正綠,種水還極好。
饒是宋墨玉這樣對首飾沒什麼研究的人,都能看得出,這條手鐲怕是比那金元寶貴重幾倍不止。
而周遭人的反應更是印證了她的想法。那些員外鄉紳裡不乏有經營金銀玉石的,他們盯著這鐲子的眼神,好比狗盯著五花肉。
她暈暈乎乎地捂住手,立馬又鎮定過來謝了一圈。
薛喬拍了拍她的手:“若是有緣,以後還可以去我家做客。”她笑著朝宋墨玉眨眨眼睛。
宋墨玉不明就裡,點了點頭。
宴席散後,眾人都急於想跟這位無敵有錢的夫人攀談結交,熟料這位夫人在那兩位侍衛的護送下,沒多時便下了山不見了蹤影。他們又被匡大人怒斥不可打擾,這才悻悻作罷。
李修文自然也是其中一員。當他回過神來想跟宋墨玉說個明白時,卻已然也找不到宋墨玉的蹤影。
宋墨玉早在散了以後和霍德福一道朝著廚房走去。
他倆受賞的消息已經傳了回來,霍德福抵不過酒樓的人求,便把那金元寶拿出來給他們瞧。
宋墨玉摸著自己的鐲子摸了半晌,心裡半是歡喜半是愁。喜的是這鐲子貴重,愁的是若是金銀她大可去銀莊換成銀錢,這玉鐲她戴上了便有些舍不得了。這陽綠色可是很稱她的膚色呢!甚至連尺寸,她和那位夫人都是差不多的。隻能看不能賣,可不就愁了。
難道她天生和玉沒有緣分?先是舍不得當陳司懸的玉觀音,現在又舍不得當這個玉鐲子。
陳司懸早就把宋墨玉的那把菜刀收好,等著她一塊回去。
見她捂著手的模樣,頓時緊張起來:“你受傷了?”
宋墨玉連忙搖頭,把手朝他眼前一伸:“果然被你說中了。確實碰著個奇怪的人,可是是好事!你看,多綠一鐲子。”
陳司懸怔怔地看著她那截白嫩手腕上戴著的鐲子,差點忍不住上手按住去看:“這鐲子就這麼送給你了?”
宋墨玉點頭:“對。那位夫人說我的菜好吃,還與我有緣,你說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想請我回去做她的廚子?可惜我這人不打算做私廚。”
陳司懸默了半晌,笑了笑:“說不準人家是看上你想讓你當兒媳婦呢?”
宋墨玉還真的認真思考起這個可能來:“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的。畢竟我這麼會做飯還會掙錢的兒媳婦,大俞朝也找不出第二個。”
“就是。你看人家這麼貴重的鐲子都送了,你心動嗎?”陳司懸又問。
宋墨玉懶得和他開玩笑了,也是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心動。可惜玉的不好去賣錢……”
“你說什麼?”陳司懸心跳差點停頓。
這可是他外祖母傳給他娘的陪嫁!世上隻有兩隻。一隻在姐姐出嫁時給了姐姐,一隻現在到了宋墨玉手上。
宋墨玉要是當掉了,他怕他被他娘打死。
“可不能當!”陳司懸大喊。
宋墨玉疑惑:“為什麼?”
陳司懸絞儘腦汁想了一個絕佳的理由:“說不定以後玉價會水漲船高,保值。”
“有道理!”宋墨玉瘋狂點頭,更加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鐲子,打算等回家以後趁沒人看見都放到空間裡收藏起來。世上再沒有比那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這兩人一個半是歡喜半是愁,一個差點心肌梗塞,在月下並肩朝著家裡走去。
他們的影子拉長,一路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