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辣炒血鴨(1 / 1)

當朝未通夜市, 每年唯有過年和迎月節當晚能夠徹夜歡騰。

所以迎月節當晚,整個鎮上都會燈火通明, 歡聲笑語不絕於耳。鎮上更有富庶人家當街發放瓜果點心,偶爾還混著一兩個銅板,無論貧窮富貴大人小孩都能去撿,真真好大一場熱鬨。

往年許多小販都會趁著這時候在街邊擺些不占肚子的吃食,或者靈巧好拿的小玩意,就這一晚就能掙著一個月的錢。

以宋墨玉的習慣,她斷然不可能放過這絕佳的掙錢機會。但今天也是她來到這裡與家人的第一個家宴。

什麼錢不錢的, 先撇一邊去!

宋墨玉做家宴,自然是比著能辦到的最高規格去做。

一大早起來她便列好單子,今天一共做八道菜。分彆是兩道涼菜, 六道熱菜。

“鹵肉拚盤、涼拌時蔬、清蒸鱸魚、虎皮扣肉、如意蛋餃、竹簽裡脊肉、辣炒血鴨、蓮藕排骨湯。”紀嫣看著女兒寫的單子,把名字一個個念出來。有幾樣他們都吃過, 但這個什麼虎皮扣肉、如意蛋餃、竹簽裡脊肉是如何做的?

紀嫣手邊還放著一個喝空了的茶杯。杯底還剩著一顆蓮子。

宋墨玉瞟了一眼喝完的茶杯,心裡知道這是最後一杯蓮子茶了。至此以後,紀嫣的心疾便徹底解了, 再也不用擔心她被這疾病拖累折磨。

“怎麼了阿玉, 一直看著我?”紀嫣笑著問。

“娘好看, 當然要多看看了。您現在比以前氣色好多了。”宋墨玉也笑著回應。

“是啊。已經許久沒喝過萬大夫的藥了。但沒覺得有什麼不適。許是你給我的茶啊羹的真有奇效。”紀嫣走到宋墨玉身邊, 把袖子擼起來,“娘現在感覺把幾年的力氣都補回來了,有什麼要我幫你的?”

宋墨玉見紀嫣真心想幫忙,便給了她一個笸籮, 讓她幫忙擇擇豆角。

母女倆一個在灶台前切菜,一個在旁邊坐著擇菜,時不時聊幾句, 頗為和諧。

唯有宋之衡被分到一個光榮的任務,削竹簽。然後把削好的竹簽用滾水燙過後,和一片片醃製好的裡脊肉串起來。

本來這活還能拉上陳司懸和他一塊乾,但陳司懸今天天剛亮就被宋飛鴻拉去幫忙殺豬了。

因是過節,來找宋飛鴻買肉的人宛如洪流。這個要二兩,那個要小半斤。這個要排骨,那個要蹄膀。

他一早帶著陳司懸殺豬收拾忙活,連一口水都沒得機會喝。

一家人都在各自忙碌著。

宋墨玉剁好豬肉餡後加入醬油、蔥末、薑末和鹽拌勻。然後把六個雞蛋打散成蛋液,混入一點菜籽油。

她選了一個較圓的鐵勺放到柴火上方烤熱,然後拿豬油把勺子內部擦一遍。有了豬油的潤滑,蛋液倒進去凝成蛋皮後就不會粘住勺子。宋墨玉眼疾手快,在蛋液倒進去的一瞬間就專用手腕讓蛋液劃過勺子內部的每一處。

等蛋皮邊緣都微微凝固住,她用筷子夾起一點肉餡放到蛋皮中間然後用筷子揭起蛋皮把它們合攏到一塊。

宋之衡在旁邊都饞哭了,忍不住問:“姐,你乾嘛隻放這麼點肉,多放點多放點。”

“你做還是我做啊,做蛋餃又不是做肉丸子。這麼點肉剛好包住。包成這個肉丸子有什麼吃的。”宋墨玉頭也不抬,輕輕撥動著這個剛成型的蛋餃,把它移到旁邊的盤子裡。

她這般如法炮製,一共做了二十個,正好滿滿當當擺一盤子。

紀嫣在旁邊也是看得目不轉睛,她不會做飯,根本沒想到六個雞蛋能變出二十個黃澄澄的蛋餃來。好生神奇。

宋墨玉把蛋餃放到一邊,打算等晚上開飯前再上大火蒸。她現在要先把虎皮扣肉做了。

扣肉是硬菜中的硬菜。宋墨玉記得以前奶奶帶她回農村老家吃席,每次這道菜一上來都是最受歡迎的。每桌根據人數,一盤扣肉總是有十來片。

一人夾一片肥瘦相間的虎皮扣肉,然後舀一勺酸菜拌飯吃,席間都是乾飯聲。有些吃得快的,還能多夾到一塊,能開心許久。

宋飛鴻留給自家的肉,都是豬身上最好的部位,五花肉自然也一樣。

宋墨玉用來做虎皮扣肉的是豬前腿靠近腹部的肉,這裡的肉色澤紅白相間,肥瘦肉厚度相當,吃起來口感也是最好的。

宋墨玉先把這斤新鮮的五花肉涼水下鍋,去腥三姐妹焯水去腥增香。

“宋之衡,竹簽有多的沒有,給我根。”宋墨玉朝著門口奮力串裡脊肉的弟弟喊。

一根竹簽送到她手邊。

宋墨玉拿著竹簽在豬皮上一頓戳戳戳,好讓肉皮鬆弛。然後在豬皮上均勻塗抹她炒好的糖色。本來直接用老抽可以代替的,但是糖色會讓表皮炸得更好看。

“娘,您先出去跟宋之衡待會吧。我這裡要高溫作業了。”宋墨玉看著一鍋熱油極度認真地囑咐道。

紀嫣站起身,看了一眼開始發響聲的油鍋,時不時還蹦出個油星子:“阿玉,沒事吧……”

隨著一句沒事,宋墨玉火速關上廚房門。鍋裡的油已經熱到快冒煙了,她火速把豬皮那面朝下放進油鍋裡。五花肉下鍋一刹那,廚房裡熱鬨得好像放煙花。

宋之衡的耳朵貼在門板上,臉上驚恐:“娘,我姐不會被油炸死了吧?”

“不許胡說,快呸三下。”紀嫣拍了拍兒子,盯著他連呸三下才作罷。

好在裡面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裡頭宋墨玉拿鍋蓋擋在身前,直到把五花肉表皮炸成焦黃色後,她才一筷子把肉插了出來投到裝涼水的盆裡清洗。炸過後過涼水可以讓豬肉吃起來多一股脆韌勁。當然有冰水就更好了,直接給豬肉來一個冰火兩重天。

其實做飯好吃與不好吃,往往就在一些小細節上。

咚咚咚,宋墨玉把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勻的片。然後整齊地碼在一個菜碗裡,有肉皮的那面朝下。

家裡本來是沒有梅乾菜的,宋墨玉廚房的這一壇子是邵奶奶做了讓惠惠送來的,正好派上用場。宋墨玉暗想,等這扣肉做好了,一定要給邵奶奶她們祖孫倆送些去。惠惠的爹還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過節呢。要是趕不回來,這祖孫倆怕是又要隨便炒個青菜就過完這個節了。

宋墨玉一邊想著,一邊把梅乾菜、薑片、大蔥、乾辣椒、香葉和在一起後放上鹽,均勻地鋪在肉的表面。一斤肉,足足做了兩碗。每碗都有十片的份量。

扣肉需要蒸一個多時辰,宋墨玉就不等到晚飯前再蒸了,轉手就上了蒸籠。

她算了算,要蒸的菜還有清蒸鱸魚,一並做了。

等到下午的時候,她才得空做今天最大的硬菜,辣炒血鴨。

血鴨是地地道道的湘菜,炒出來後鴨肉黑裡透紅,香辣無比,一個人能就著吃掉三碗飯不成問題。

宋墨玉最喜歡古代的一點就是,這裡無論雞鴨都是正宗土雞土鴨,沒有什麼飼料雞鴨一說。絕對的無添加綠色食品,吃得安心,吃得放心。

這隻大肥鴨是她今天現殺的。做血鴨就是需要新鮮的鴨血。宋墨玉把鴨血裡的筋膜挑出後家裡一些鹽和燒酒,先放到一邊然後準備其他的配料。

蔥薑蒜必不可少,青紅辣椒也是一樣,她又另外取了一點花椒和八角。

光炒鴨子過於單調,宋墨玉還讓宋之衡給她剝了一碗毛豆。不出她所料的話,這碗綠油油的毛豆到時候沒準會比鴨肉更讓人饞。

鍋熱後,宋墨玉先把鴨子的肥油下進去,把鴨油煸炒出來,然後先放鴨頭鴨爪鴨翅膀這種不容易熟的大部件放進去炸出香味。香味出來後放進準備的蔥薑蒜,然後再把其他的鴨肉到進入大火爆炒,炒乾鴨肉中的水汽直到變得焦黃為止。

加了點鹽和料酒後,宋墨玉倒了一瓢水一壺燒酒進去蓋上鍋蓋燉煮。

雖然累,但是看著廚房裡擺的滿滿當當的成品,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沒過一會鴨肉的香味徹底飄出來。

有鄰居從右邊院子門口看進去,啥也看不見,隻能眼巴巴盯著那股嫋嫋炊煙聞味:“老宋!你們家還讓不讓人活了!”

有人接話:“對啊!我聞一天了,不是豬肉就是鴨!大老爺過壽都沒你家吃得好呢!”

宋飛鴻樂嗬嗬:“哪有你吃的好,你看看,你一買就是半隻蹄膀!”

陳司懸人在豬肉攤,心已經飛到廚房去了。肚子都不知道已經叫了多少回了。

每當他以為宋墨玉做的一樣東西已經夠好吃了,她又會馬上做一出更好吃的。真當是做無止境。真該讓家裡那八十個廚子過來好好學學,人家這叫什麼境界,他們拿著百兩銀子的工錢,做的又是什麼境界。

不知道宋墨玉收不收徒弟……陳司懸思緒萬千。

為了早點能收工開飯,陳司懸難得開始高聲叫賣起來。他笑意盈盈,聲音溫潤好聽,招攬得四面八方的娘子們一個個立即圍攏上來,差點沒把宋飛鴻給擠一邊去。

宋飛鴻在旁邊瞪著眼睛大喊:“你們倒是給我留個地切肉啊!”

鏡州,陳家。

陳平和陳幕緊趕慢趕,一路跑死三匹快馬,終究是在迎月節這天趕回了陳家。

他們氣喘籲籲,也來不及梳洗打扮,便趕緊去見了陳家如今的當家。

陳家大公子——陳司時。

陳家今日往來賓客眾多,陳司時要見的達官顯要頗多。可當聽到弟弟的兩個貼身侍衛求見時,還是抽出了空當。

“大公子,這是小公子要我們務必帶回來的節禮。我們不敢耽擱,即刻送來。”陳平把包裹呈上去,恭敬地說道。

陳司時一抬手,他的侍衛便立即把包裹打開。

他本以為是奇珍異寶,可這包裹裡卻隻放著兩個緊緊密封的食盒。

一個裡頭裝著一盤鹵雞爪鹵鴨爪,一個裡頭裝著十六枚精致的糕點。

陳司時的目光從食盒上挪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對自己的褻瀆。他道:“他人不回來便罷了,送的這都是些什麼不入流的東西。阿懸這半年在外,你們到底是如何照顧他的?”

陳平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有聲音從外頭傳來,他趕緊低頭行禮。

“阿懸,阿懸在哪?為娘好生想念,怎麼不第一個來見我……”陳母站在門口,看了一圈愣是沒看到心心念念的兒子,高興的笑容愣是一下就消失了。

陳司時站起來朝母親行禮,無奈地讓人把已經蓋好的食盒又打開:“母親,弟弟有事緩歸。這是他為您搜尋的新鮮吃食,等我讓人驗過無誤後再……”

“阿懸讓人帶的?”陳母眼前一亮,“惜泠。”

“是。”叫惜泠的婢女立即取出隨身攜帶的金碗金筷夾了一塊糕點過來。這是陳母自陳司懸失去味覺以後養成的習慣。身邊隨時帶著碗筷,可以第一時間品嘗到搜尋來的天下美食,她先試吃過後再送到兒子面前。

“母親!”陳司時喊出聲時,陳母已經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

陳司時見陳母半天沒反應,心頭大駭,立即上前扶住陳母,“速去傳大夫。”

“不用。我沒事。你也嘗嘗。”陳母又讓惜泠取了一塊糕點過來。

“不嘗。”陳司時退後一步。

弟弟偏愛天下美食卻偏偏失去味覺。而他完全相反,他一直覺得吃飯是浪費光陰的行為,家裡不知道多少珍饈佳肴他都不愛,更不可能愛這種鎮子上帶來的鄉野之物。

陳母步步緊逼,還像小時候那樣威逼利誘:“阿時,你吃了娘親讓你舅舅給你做一支金毛筆。上面刻著你名字那種。”

周遭的仆從侍衛們紛紛低頭。家裡誰不知道大公子幼年嗜好黃金做的用具。那時候隻要老爺夫人答應他給他打造黃金器物,他是什麼事都肯答應的。

“……”陳司時無奈至極,隻得接過來,胡亂應付一口。

嗯?是從沒吃過的味道。

好像……並不難吃。甚至可以說,美味。

陳司時緊皺的眉頭隨著一口一口的糕點開始舒緩。

但他到底是大公子,克製兩字早已寫在他的血液裡。僅僅吃了三小口後,他便不再繼續吃。擦了擦手,他朝陳母行禮:“母親請便,兒子還有賓客要迎,先行告退。”

陳母點點頭,歎口氣:“兒子大了就是老成。無甚意思。還是阿懸好。阿懸回來還能陪我去放風箏呢。”

轉而她又把目光投向剛回來的兩兄弟,眸光一閃:“你們快說說,阿懸這半年每天吃什麼穿什麼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