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香辣小魚乾 須知人生苦短,世人到頭來……(1 / 1)

入夜後, 有人悄摸摸出現在立身橋邊,把籮筐裡裝的一些菜渣、垃圾,還有木桶裡盛的穢物一股腦倒在了大榕樹下。

原本收拾得乾淨整潔的青石板上立即汙水恒流, 臭氣熏天。

他們走後不久, 卻又有兩個蒙面人來了這裡。

第二天, 錢嬸和錢叔掐著點推著小攤過來。一下橋,錢嬸便傻了眼。她原以為大榕樹下會是臟汙一片, 即便是收拾也要收拾半天, 可眼前的地上一如昨日白天一般乾淨, 就隻有幾片落葉。

陳司懸正在幫宋墨玉擺著桌椅板凳。客人嫌隻有一張小桌兩張凳子不夠坐,大多隻能站著蹲著,總是不雅又費力的, 是以宋墨玉今天特意又多備了兩張長凳, 四個小圓凳。

“我怎麼覺得錢嬸一直在看我?”宋墨玉覺得有點奇怪。錢嬸的攤就在她正對面不遠的位置,那直勾勾的眼神她真是想忽略都不能夠。

“想來是想看看你今天做的什麼菜,她好借鑒一二。”陳司懸漫不經心說道,“擺好了。”他拿起一方乾淨的白布, 仔細幫著把“宋家好食”的招牌也擦了擦。

“說到這, 鎮上的豬下水都漲價了。我爹和我說五文錢一副的豬下水已經買不到了,現在最少要十文才能收到。”宋墨玉頗有些無奈。

鎮上並不止宋飛鴻一家賣豬肉的,另一戶漲了價,宋飛鴻就得跟著漲, 行規如此。這樣一來,原本的成本便又漲了些。

“今天收攤應該早, 你早點來接我。今天要去祥雲寺燒香,我準備的吃食份數少,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賣光的。”宋墨玉囑咐道。

“自然。”陳司懸點頭應聲, “我回去再幫你點點,看要帶去的東西齊了沒。”

說完他轉身回家去,卻又偏頭朝著錢嬸的攤子看了眼。

錢嬸自然認得他是宋家新來不久的學徒加長工,長得跟金啊玉啊似的,像是書裡的人物。平時站在豬肉攤邊幫著宋屠夫打下手,見人總是溫和客氣。可錢嬸卻被這一眼盯得愣住了神。

那雙看誰都含情脈脈的桃花眼裡盛滿了冷意,更有幾分威懾的意味。直到陳司懸走過橋去,錢嬸被錢叔晃了晃才回過神來。

錢叔有些不滿:“年輕後生有什麼好看的,你這年紀都能當人家娘了。”

錢嬸難得沒有反駁他,卻面露驚恐之色,倉惶地握住飯勺:“老錢,昨晚你做那事沒被人見著吧?”

“你這麼高聲做什麼?!生怕沒人聽到嗎!”錢叔壓低聲音拉了錢嬸一把,“你以為是什麼光榮的事嗎,我自然是小心翼翼避著人的。就是奇了怪了,他們今天是不是提前很久來了,那樹下乾淨得跟見鬼似的。”

“我看不是見鬼……你說他不會是看到了吧,他會不會去告官?”錢嬸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臉色都一下子白了。

“你彆自己嚇自己。告什麼告,黑燈瞎火的他就算看到了有證據嗎?官差都是吃乾飯的,才不管這事呢。”錢叔繼續說道,“咱趕緊收拾下,等下要來客人了。還是你喊,我打飯。這菜你今天多放了點油,保準會有人買。”

在錢叔的勸說下,錢嬸點點頭,擼起袖子高聲喊起來。

回去路上,陳司懸見四下無人閃進了一條巷子。

陳平和陳幕正等在那裡。兩人都沒帶佩劍,赤手空拳地站著。他倆互相聞了聞,確認身上都沒有昨天打掃時沾染的氣味後才作罷。公子平日裡可是連衣服都要熏香的人,哪裡能容忍他們身上有糞水味。

陳司懸一見到他倆果然皺了眉:“你倆怎麼一大早便熏香,怎如此奢靡?”

陳平、陳幕:“……”

“公子,夫人給您的信。”陳平把一個撒著金粉的信封遞了過來,立馬轉移話題。

陳司懸拆開一看:吾兒離家已逾半載,雖有書信可知吾兒近況,但家中人甚是想念,盼歸。正是他娘親的字跡,上面蓋的那枚印章還是他年少時親手給娘親刻的。他看完後又折了起來塞回去,從懷裡遞出一封家書:“這個幫我寄回去。”

陳平和陳幕互看一眼,陳平問:“公子,您不打算回去嗎?”

“誰說不回去。隻是我這病症尚未完全解除,回去了也是無益。家中尚有兩個哥哥在,我已在信中言明等年底她老人家壽辰,我再回去就是了。”陳司懸說道。

陳幕乾笑兩聲:“公子,您之前可是說在這待上半月便走。”

公子不想回家,他倆想回家啊!

陳司懸思忖:“這幾日我試過多次彆的吃食,但隻有經她手做的吃食我吃了才有味覺。或許是她的配方與常人有所不同,我還得細細琢磨。多看一些時日我自己也學著做做。”

陳幕覺得一陣心酸:“公子,您為了偷師,不是,為了治病真是臥薪嘗膽了!夫人要是知道您睡在豬圈旁邊的房間,睡覺不能點安神香,還得幫著推車打掃賣豬肉,不得眼淚都流乾了……”

陳平默默想把陳幕拖走。

“回來。”陳司懸勾手。

“公子請吩咐。”陳幕一下正經起來。

“初做生意總是不易的,難免樹敵。你們昨晚乾得很好。下次再發現這種事,不用先稟報我,直接先出手阻止。但切忌不可讓人看到真實面目,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陳司懸囑咐。

“另外一個時辰後我要去祥雲寺一趟,你們便不用跟著一道了。”

“是。”陳家兄弟應聲。

宋墨玉攤上的醬香餅照例被最早來的葉夫子搶先買走,他見了荷葉裹著的糯米飯後也買了一個讓打包帶走。宋墨玉極力向夫子推銷木桶飯:“葉夫子,四文錢的木桶飯不考慮一下嗎?”

葉夫子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不成不成,吃你這飯太費事了。一會該被他們看到了。改日改日,我帶個食盒來,勞煩掌櫃的給我打包帶走才好呢。”

宋墨玉笑著答應。等葉夫子走後,她揭開菜盆的蓋子看了看,她今天準備的四個菜是:油爆茄子、清炒萵筍絲、肝腰合炒還有一道香辣小魚乾。

雲鶴鎮臨河而建,打漁為生的人家也不少。賣得上價的多是一些一兩斤重的大魚。像宋墨玉做香辣小魚乾用到的這種小魚,每條不過小拇指粗細。這魚實在小得可憐,很多人家買回去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又腥又苦。因此漁民都是按照一網兜一網兜地賣。宋墨玉去得早,隻花了十文錢便買了兩大網兜,能出一大盆菜。

做這香辣小魚乾也不麻煩,就是要先仔細把小魚的內臟去掉,才不至於吃起來發苦。然後再拿一個勺子把外表的魚鱗刮乾淨。

宋墨玉用不趁手這粗製濫造的古代勺子,偷偷從空間裡順了個鋼絲球出來一通刮,沒一會就把小魚刮得白白淨淨的,好似根本沒長過魚鱗。

小魚處理好後,宋墨玉加了兩勺料酒,一勺鹽,放入蔥結和薑片一塊醃製。等醃製得差不多了再放一點面粉抓勻。冷油下鍋燒熱後依次把醃製好的小魚放進去煎。等到一面煎到焦黃後才能翻動煎另一面。

宋墨玉先把煎好的小魚盛到盤子裡,然後鍋裡放油,爆香蒜末、薑末、辣椒碎,小火慢慢炒出紅油後再把煎好的小魚放進去翻炒。一邊炒一邊加一些醬油、蠔油和一點白砂糖。炒到噴香後放半碗水燜煮慢燉然後大火收汁。當然最後出鍋前宋墨玉又放了一些蒜苗。做這些肉食,蔥花和蒜苗總是最佳拍檔,好吃又增香,互相成就。

蓋子一揭開,這小魚乾的香辣味便獨領風騷,風頭無倆,立時吸引了過橋的學子們。

宋墨玉既然敢擺攤,便自信不怕任何競爭對手。打價格戰,她的成本已是最低,除非有人肯虧本做買賣,不然不可能再降價和她競爭。打品類戰,她出新品的速度足以讓人措手不及。

更何況她推出的這些新品有不少都用到了這裡尚未出現的調味料,將食材處理得天衣無縫,完全烹飪成一種全新口味,幾乎沒有人可以複製成功。

學子們坐在攤邊的凳子上,嘴裡嚼得這酥脆無比卻毫無腥苦味的小魚乾,個個臉上都露出舒服至極的神色。怎麼就能做得如此好吃!連骨頭都是極酥脆極香辣的,下飯,實在下飯!

他們吃飯之餘還不忘和宋墨玉閒聊。

“小宋掌櫃,你如今是每天都有新菜色嗎?”有人問。

宋墨玉一邊打飯一邊高聲應答:“是啊,怎麼了?”

笑聲四起,那人笑道:“我日日光顧你家生意,錢袋一天比一天癟,今日特意在家吃了兩個饅頭才來。打定主意隔一天再來買,沒曾想你這小魚乾又把我攔住了!”

“清風兄,何止是你啊,我們全都是!”

“說來好玩。我爹見我最近都不在家用早飯,數落我足足數落了一個時辰。於是我昨天特意打包了一份,帶回家熱了以後給我老爹吃。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了啊?”其他人哄笑著捧哏。

“自然是又多給我一倍的早飯錢,叫我再給他打包一份!哈哈哈。”

這邊歡聲笑語不斷,錢嬸那邊卻愁雲慘淡。昨天好歹還有兒子帶著幾個同窗照顧生意。今日就兒子自己過來吃了一份飯,至於他那幾個同窗都拿書袋罩著頭,偷偷繞到宋墨玉的攤子前買吃食去了!真是氣死他們了!

偶然有幾個人見宋墨玉攤子前排隊的人太多才會朝著錢嬸的攤子走幾步。

在錢嬸熱切的眼神裡,這些人卻依然猶豫不定。

錢嬸眼看著今天或許又要慘淡收場,立馬改變主意,高聲喊道:“三文錢的竹桶飯了!四種菜任選兩樣!好吃得不得了!”

降價確實有立竿見影的效果,立即就有人動心了。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尤其是他們這些讀書的,家裡條件雖然尚可,父輩們掙銀錢總歸是辛苦的,能省一點是一點。他們正欲上前,卻又被相熟的人拉住,低聲勸告:“雖是便宜了一文錢,可那賣相實在不咋地。份量和味道也是遠遠比不上小宋掌櫃的。”一個人這麼說便罷,可怕的是好多人都這麼說。

於是那些躍躍欲試的人都停住了腳步。去吧,怕真的難吃,這三文錢就跟灑水一樣沒了,還會被人笑貪圖便宜。還是不去罷。

錢嬸本來看著有人要過來,都支使著錢叔盛飯了,沒想到那些人又不過來了。她的臉一下拉得老長,跟變戲法一般。

錢叔默默看著裝了一半的飯:“還裝嗎?”

錢嬸咬牙切齒:“裝!咱家的飯比她差到哪去了!我們問寧可最愛吃我做的飯了!你打好菜,我去賣!”說著錢嬸就拿了一碗錢叔裝好的飯菜去排隊的人群裡晃悠。

“三文錢,嘗嘗吧!”

“有肉的!不貴!買一份吧!”

錢嬸帶著笑臉奮力想把這碗飯賣出去。離得遠還不覺得,離得近了就有人聞了出來:“大嬸,你這飯菜怎麼聞著還有味啊?不會是昨天沒賣完的又摻著一塊賣吧?”

說的人本是隨口一說。錢嬸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狠狠白了他一眼:“吃不起就彆亂說!小心我去衙門告你!”

“嘿你這大嬸怎麼說話呢……”

錢嬸懶得再多說,又回了自己攤上。

“你彆氣。今天要什麼菜?”宋墨玉和煦的聲音把惱火的客人拉了回來。

客人臉色這才好看了點,指了指小魚乾和油爆茄子,他就是喜歡吃油多的菜,油多味才夠呢。瞧瞧他們小宋掌櫃這些菜色,那些飯館子都比不上,那什麼竹桶飯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而且小宋掌櫃多貼心呀。大家夥說少了桌椅板凳,她今天就搬來了。大家吃得猛容易噎著,她就備了一文錢隨便喝的清火茶。

宋墨玉閒下來時偶爾會往錢嬸的攤子看幾眼。

錢嬸越是灰頭土臉,她便越是氣定神閒。

宋墨玉驀然想起以前看過一本很有名的小說,裡面的主角有句名台詞是這麼說的“敗在我手中的人,我不再視為對手。我給你時間追趕,直至你遙望不見”。她那時候隻覺得主角實在BKing,現在卻感覺自己切身體驗了一把。在吃食買賣上,她暫時是沒有敵手的吧。

今天也全賣完了!收工!

等陳司懸幫她把攤子推到家裡,紀嫣和宋之衡已經在中堂裡等著了。宋之衡伸長了脖子,坐等右等,一看到宋墨玉露頭就趕緊喊:“你可算回來啦,太陽都曬屁股了!”

宋飛鴻還要守著攤子,斷然是去不了的。他特意把許久沒用過的傘翻出來擦了又擦,囑咐宋墨玉出門時好好撐著,彆讓紀嫣曬到。又讓宋之衡不準瞎跑,還囑咐了陳司懸幫忙提好要用到的一些香燭。

“好了我的老爹,這些話你都說了三遍了,你說著不累我們還聽著累呢。我們出門了啊,午飯我們在寺裡吃素齋,灶上有我給你留的菜,你餓了就自己熱一熱吃。”宋墨玉挽著紀嫣出了門。

宋之衡則拉著陳司懸的衣擺:“陳哥哥,再給我講講故事吧。上回你說到白衣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時遲那時快,後面呢後面呢……”

“後面啊……”陳司懸聲音清朗,娓娓道來。

非年非節,廟裡又沒有法會,來祥雲寺的人並不多。

宋墨玉他們走了約有半個時辰,隻在路上碰到零散的幾個香客。她們大多都是結伴而來,一路扯著閒天。

唯獨其中一個卻是已經剃度的僧人,他穿著一身尋常寺廟常見的黃褐僧衣,手裡拿著一串佛珠,膝蓋處綁著一層厚厚的麻布做護膝。

令人稱奇的是,他每走幾步便要跪下來全身伏地地磕個頭,嘴裡念著一些繁複難懂的經文。如此虔誠的行為,看著頗為惹眼。

見宋墨玉好奇,紀嫣輕聲道:“不可多加注目。這是磕長頭,是極其至誠的禮佛儀式。一旦開始這種儀式,短則十天半月,長則數月經年,風餐露宿,不管雪地沙石,都要這樣三步一磕地拜過去。他應當並分我們鎮上的人,此舉或為自己或為親朋消免災禍。”

宋墨玉很少聽紀嫣說這麼多話,聽得連連點頭:“娘,我們要給這位小師傅送些水和吃的嗎?”

紀嫣搖搖頭:“不用。這時候不要去打擾人家。”她的目光落在那僧人滲血的額頭上閃動著。

祥雲寺聳立在高山上,宛如在雲端,更需走過一段石橋才得入內。

一路上山,除了提著一堆東西的陳司懸沒大喘氣外,其餘人都累得氣喘籲籲,在橋上歇了好一會才進了祥雲寺。

宋墨玉喘著氣道:“你這身板看著挺弱的,爬山倒是一把好手啊。”

陳司懸笑笑:“以前爬過幾座山,習慣了。”他輕描淡寫地說起,沒說的卻是當年他師父為了激發他的潛能,讓他徒手爬直壁。他爬到脫力,在懸崖上掛了一夜,險些沒掉下去。自那以後是輕功也學會了,體力也跟上了。這座小山自然不會放在眼裡。

若非這些年失去味覺,他變得骨瘦如柴,想必人生或許會是另外一番際遇。隻是,現在這般也很好。正如他最初失去味覺時,他師父對他說的,苦非苦,樂非樂,何種活法都是活法。不知那個快活的小老頭今天宿在哪座山上,又有沒有收新的弟子。

她們進了山門後便立即看到一個巨大無比的香爐,裡頭插著或大或小的燃香,正升騰起嫋嫋香煙,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

宋墨玉聞慣了廚房的炊煙氣,偶爾聞一聞這寺廟之香,還覺得很是好聞。

往前是供奉著彌勒佛和四大天王的天王殿,兩邊一處是鼓樓一處是鐘樓。旁邊還有一個碩大的放生池,池裡養著一些睡蓮和一些小魚。再往裡頭便是正殿了,附近還分布著很多小殿,偶爾能聽到木魚聲從裡頭傳來。古代不像現代那麼方便,並沒有什麼導覽圖。

“宋之衡,快告訴我財神殿在哪?”宋墨玉拉著弟弟低聲問。

宋之衡很是看不慣她的財迷樣,小頭一甩:“我才不告訴你。爹說了讓你拜姻緣殿。”

“拜個錘子姻緣,我要錢。快帶我去。”宋墨玉抓住宋之衡的後衣領,假裝揚起拳頭。

宋之衡立馬告狀:“娘,我姐欺負我!你管管她啊!佛祖開開眼。”

紀嫣卻說:“你們先去吧,寺裡不可吵鬨。我有些累了,想找地方坐一會。司懸,勞煩你照看她倆了。”

宋墨玉過來握了握紀嫣的手,見她的手並沒有以前那般涼才鬆了口氣,隻當紀嫣是真的累了:“那娘您在顯眼處坐著休息,我們一會就過來找您。到時候一起去吃素齋。”

陳司懸感覺紀嫣像是故意支開他們一般,但隻是點了點頭就跟著宋墨玉他們走了,並沒說什麼。

紀嫣見他們走了,轉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走到儘頭處便是羅漢殿,裡頭供奉著五百栩栩如生的羅漢佛相。

“大師。”紀嫣走進去,朝羅漢像旁邊坐著的一位僧人行禮。

僧人雙手合十點了點頭:“夫人請自便。”

紅色木柱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數羅漢的方法。紀嫣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也不是第一次數這羅漢解簽了。

紀嫣從她看到的第一尊羅漢數起,心中默念著開始數。每尊羅漢下方都刻著羅漢的名字,紀嫣記下了她最後數到的那尊羅漢,來到僧人面前。

僧人說道:“施主,想必您最近或因子女之事困惑。得此偈者,為兒女操勞太多,心思疑慮過多。您所擔憂的事既已發生,逝者已矣。須知人生苦短,世人到頭來都將撒手而去,萬般皆無,既然如此,還不如隨遇而安,反倒能柳暗花明。”

紀嫣一字一句聽著僧人解簽,面上掠過一絲茫然和悲慟:“逝者已矣,萬般皆無,隨遇而安,可若如果連我都忘了她,還有誰會記得……”許久後她才覺得自己出神太久,連忙致歉。

“夫人。”僧人站在一旁,撚了撚手裡的佛珠,“勿要太過悲痛,是她非她,非她是她,您心自明。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如何自在呢。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又失去了一個。”紀嫣慘白的臉上落下兩行如珠似的眼淚,在這五百羅漢前,身旁沒有一個親近相識的人,她終於可以為她的女兒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