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媛兒羞提洞房夜,林黛玉出閨迎大禮(1 / 1)

迎親前一天,香菱、馮淵夫婦從金陵趕過來,薛蝌、寶琴從京城趕回來,與薛蟠夫婦一起幫著薛母布置新房、喜堂,又替薛虹收拾打扮,整個薛府喜氣洋洋,熱鬨非凡。

林府卻略顯冷清了些,謝媛兒與薛蝌兄妹同船回來,將剛滿兩歲的小孩子交給林二嬸,自己領著緋玉、紅爻等人為黛玉整理嫁妝,又掏出銀子替黛玉壓箱底。

黛玉見了,忙攔住道:“大哥哥高潔如月,兩袖清風,你們一家五、六口指著這些銀子過活,如何在我身上浪費呢?”

謝媛兒拉住她手,道:“這是你大哥特意交待的。你父親在時,他就立誓將來要報答大伯,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又想著你出嫁時背你上轎,卻被這官位拘著不得自由!這六百兩銀子,錢雖不多,卻是從你大哥的官俸中一分一毫攢出來的,清清白白的,你好歹拿著,也算是你大哥的心意。”

林如海、薛虹皆是翰林出身,黛玉深知文生一年官俸、祿米、養廉銀加起來不過千兩銀子,竟省出大半給自己,便含淚接了,仔細收在一個匣子裡。

見她落淚,謝媛兒忙笑道:“哪裡就值得你感動至此了?我們在我叔叔那兒住著,一應開銷都是他的,攢這些並不值得什麼。”

黛玉也曾寄人籬下,何況他們這樣拖家帶口,知她不過是寬慰自己,便強收了淚水,又與謝媛兒道謝。

謝媛兒拉著她坐下,道:“為新娘子壓箱底原是母家該做的,賈府的老太太想來已經早給你預備著了,但到底不能讓你新婚前夜孤零零地坐著,我們寒微,不過儘心而已,你不必太過放在心上,還有一事……”

她忽然紅了臉,先讓紫鵑等丫鬟出去,才低聲道:“這件事情,本是女兒出嫁前夜母親交待的,伯母早逝,少不得我僭越些,和你說罷!”

黛玉聽她說得鄭重,忙凝神細聽,卻半晌不聽一語。

謝媛兒面紅耳赤,說不出口,黛玉看她行狀,也慢慢體悟過來是要說洞房之事,臊得就要出去。

卻被謝媛兒拉住,勸道:“這事兒你還需聽一聽,就是......”

她雖已孕有一子,到底不過二十出頭年紀,面皮薄嫩,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左右薛二爺必是會的,你明日隻聽他的就是了。他若對你做什麼,你不可過分推拒,就依順他就是了。”

說罷,抬眼看著黛玉,似乎希冀她無師自通似的,黛玉聽得雲裡霧裡,卻又耳熱心跳,不明白薛虹明日要對她做什麼。

晚上,姑嫂倆睡在一張床上,謝媛兒終不放心,趁著夜色,索性閉眼道:“新婚夜是會疼一點兒的,你彆太怕。我那時就疼得哭了,害得你哥哥沒圓成房......”

又羞得說不下去了,謝媛兒暗暗懊惱自己沒出息,乾脆翻過身,不看黛玉,一鼓作氣道:“還會出點兒血,你到時若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記得告訴虹哥兒!”

說完,也不管黛玉聽懂沒有,蒙頭裝睡。

黛玉依然懵懵懂懂,恍惚覺得期待已久的新婚夜似乎多了絲血腥氣,晚上連著做了兩個噩夢。

天不亮,紫鵑就過來掀開床帳,將二人叫了起來,服侍黛玉梳洗、更換嫁衣。

謝媛兒先給黛玉梳好婦人發髻,林如江進來,代替林如海給黛玉簪上玉釵,林二嬸簪金釵,謝媛兒、緋玉一左一右為黛玉套上金玉雙鐲。

林如江退出去,謝媛兒再替黛玉開臉化妝,帶上鳳冠,眾人方陪著黛玉到祠堂叩拜祖先。

待一切忙完,天已正午,林如江便叫京生過來,吩咐道:“等一會兒,你背著你姐姐上轎!”

京生憨憨地應了,轉身就找了塊山石練習起來,冷不防山石後跳出個人來,將京生嚇得一個倒仰,跌坐在地上。

紅爻拍手笑道:“傻子,這石頭這麼難看,如何替得了天仙一般的林姐姐?我和林姐姐身量相仿,勉強給你一試好了!”

她話未說完,京生已經跳起來就跑,慌不擇路之下,一頭撞在廊下柱子上,腦門上起了碗口大的一個包。

林如江看他這副尊容,氣得連連歎氣,眼看迎親的人已經出發了,卻還哪裡找得出個背新娘子出嫁的人呢?

黛玉已經吃了喜果,從林二嬸處領了規訓,聽得京生毀容,也發起愁來。賈璉倒是現成的,可惜想起他沾花惹柳的作派,黛玉就不想讓他近身。

鄰街已傳來鞭炮聲響,顯然薛家要預備迎親了。

急得緋玉直對京生踹了兩腳:“就用你一時,也不中用!不行,我背妹妹上轎罷!”

林氏諸人哪裡會依?正爭執間,門外忽有人進來稟報:“有位榮國府的小爺來了!”

眾人看時,隻見一位年輕公子,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大步走了進來,問道:“林妹妹在哪裡?”

眾人見他衣飾不凡,帶著好幾個仆從,又聽說是榮國府的人,竟攔阻不及,被他一路闖到正堂裡去。

黛玉坐在內間,看不見外面情形,隻聽等在外間的晴雯驚呼一聲:“二爺!”

她在裡面聽見,誤以為是薛虹來了,驚疑是否有了變故,一時有些忐忑不安。

幸好那人開口道:“林妹妹,我來送你出嫁!”

竟是寶玉!

他這一現身立刻解決了背新娘出嫁的人選,眾人歡喜。獨有紫鵑、晴雯等知道前情的,心底暗暗唏噓。

林如江隻得給寶玉交待了背新娘事宜,又找個半大小幺兒讓他演練。

寶玉哪裡做過這樣的體力活,第二次就摔了一跌,幸虧那小幺兒機靈,自己翻個滾起來走了。

眾人正笑,紅爻拉了京生進來,推給大家瞧:“看,我把他治好了!算是將功折過吧?”

瞥見屋內站個生人,顏控屬性發作,把京生撂下,向寶玉笑道:“這個好看的小哥哥是誰?”

林如江見京生額頭光潔如初,忙拉扯過來,向著裡間道:“大姑娘,你兄弟好了,還是讓他背你?”

黛玉的聲音隔著珠簾傳出來:“不必了,我這位二哥就使得!”

紅爻正繞著寶玉細看,聽黛玉這樣說,便問:“你就是‘二哥’了?”

寶玉本來正氣喘籲籲地撐牆站著,又被紅爻看得側過身去。

此時聽到黛玉如此說,心下又喜又痛,便回過身來,正色道:“是,在下正是新娘子的姑舅表哥,從小一處長大的,特奉祖母之命來送妹妹出嫁!”

紅爻拍手笑道:“也得是這位小哥哥的樣子,才配背我林姐姐!京生那根憨木頭,給姐姐抬轎子倒使得!”

一句話氣得林如江吹胡子瞪眼,又見黛玉堅持,隻能安排自己兒子出去做彆的,偏各種事項都滿額了。

晴雯在外間負責照管女客茶水,看寶玉站在女人堆裡,十分不自在,便拉他到耳房裡,打水替他整冠理面,又叫人給他安排茶飯。

寶玉見晴雯一如往昔,可謂是意外之喜,黛玉出嫁的悲痛也慢慢散去不少。

鼓樂吹打之聲越來越近,黛玉緊張地絞緊了手中帕子,隻聽林如江等人催著蘇生等小孩子出去,端著茶盤迎接新郎。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喝彩之聲,又有小孩子的笑鬨聲,顯然是薛虹給了豐厚的紅包。

喜得林二嬸忙推青玉等幾個小女孩,在門口站作兩排,又囑咐道:“嘴甜一點兒,叫姐夫,有大紅包呢!”

小女孩們都害羞,你推我阻,不肯先出頭。

紅爻跳出來道:“我來叫!”

被緋玉一把拉了回來:“你多大了?還要鬨這個?”

說罷又囑咐她母親:“媽媽,你好生看著花紅、銀楪是正經,聽聲勢來的人多,這一百份不知夠不夠呢?”

謝媛兒笑道:“這個不需擔心,昨日都是核對過的,迎親者男女各八十八人,男客的一百份已經交出去了,這剩下的單是給女客的,富餘著呢!”

林如江等人在外面安排迎親客人吃飯,又領著薛虹去祭拜林家宗祠。

謝媛兒便讓弄些好入口的吃食給黛玉,黛玉心下緊張,隻略喝了半碗湯。

日影偏西,門外有人朗聲叫道:“今日幸為秦晉會,早教鸞鳳下妝樓!”

黛玉心知是在念催妝詩,便轉過去看梳妝鏡。謝媛兒過來替她整理衣服、頭發,緋玉拿過妝盒,替她描補眉眼、口唇。

紅爻悄悄塞了個小匣子給她,低聲道:“這裡面是各種吃食丸子,你在轎子裡餓了,就拿出來吃一顆。”

大夥兒聽得都笑了,黛玉笑著接過,遞給紫鵑。

林二嬸拿過蓋頭給她遮上,女孩子們簇擁黛玉出去,寶玉矮下身子,將黛玉背起來,緩緩走出門去。

一出房門,黛玉隻覺得四面八方皆是人,熙熙攘攘的人聲分不出是誰。

大約走出一箭之地,寶玉放下了她,另有兩個女人將她攙上轎去。

轎內甚是開闊,黛玉卻隻看得見蓋頭下的一線天地,晃悠悠被抬起來時,她隱隱聽出薛虹、寶玉在轎外說話,又很快被鼎沸的人聲吞沒了去。

薛家雖離得不遠,因要障車、遊街、搬穀豆,進門時,天已擦黑。

黛玉在轎內被晃得昏昏沉沉,聽到花炮聲密集起來,才清醒些。

待進了門,花轎先跨過火盆,對著喜神方向停下。

薛虹彎弓搭箭,對著轎門射了三箭。喜娘打起轎簾,黛玉懷抱寶瓶,由紫鵑、雪雁攙著下轎。

薛虹將手中弓箭交給一旁的薛蝌,站在正中,看著黛玉腳踏紅氈,一路向自己走來。

隻覺得前世今生,唯有此時最為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