靦腆老實林京生,明豔熱烈紀紅爻(1 / 1)

經過這番變故,薛虹也不好再多呆,拎起衣架上的濕衣服,就要出門。

竹簾響動,文生端著一碗薑湯進來,塞給薛虹:“喝了薑湯再去吧,不急於一時。”

薑湯已失了溫度,文生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薛虹一飲而儘,低聲道:“對不住,林大哥,我......”

文生收起湯碗,淡淡道:“濕衣服就留在這兒吧,我再給你找件鮮亮些的,穿著好去見三嬸。”

他打開櫃子,拿出一件湖藍色長衫,遞給薛虹,臉上有了笑意:“這一件,還是你前幾日讓人送給我的,咱倆身量差不多,你將就著穿吧!”

薛虹道句謝,接過來,換下身上那件文生的家常舊衣。

文生又從櫃子裡找了件翠青色的,自己穿了,對薛虹道:“走吧,三嬸常年臥床養病,素來不見外人,我陪你過去!”

他身上的衣衫略做得闊了些,再撐一把油紙傘,走動起來,恍若風中拂柳,襯得漫天的雨絲都細碎婉轉了。

薛虹跟在他身後,雖堅信自己方才做得不錯,對著文生搖搖擺擺的背影,心底還是有些愧疚不安起來。

林如江不在家,林三嬸午覺未醒。

他們有兩個兒子,幼子蘇生不到十歲,見了人就跑。

長子京生,剛滿十三歲,是個靦腆的老實人,迎了薛虹、文生進去,就坐在一旁,局促不語。

文生笑道:“三弟,你母親近日身體好嗎?你這位薛家哥哥帶了幾盒人參、鹿茸、雪蓮、五味子,補齊養身,補腎寧心,都是最有效的。”

京生囁嚅道:“母親最近用的藥,都需要紅爻姐姐看過。”

“哦?”文生佯裝好奇起來,“這位紅爻姐姐是誰?難道不是一位姓紀的神醫在替嬸母看病嗎?”

京生道:“紀神醫去世了,紅爻姐姐是他的女兒!”

恍惚間,天際似乎打了個悶雷,也許不在天際,而在薛虹心裡,他隻覺得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

紀神醫過世了?

他是連王禦醫都推崇的大夫,若他已不在世間,還有誰能替林妹妹治病?

文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繼續問京生:“那麼這位紀姑娘,也懂醫術嘍?”

薛虹心底升起一股模糊的希望。

京生撓著頭發,不確定地道:“應該吧?反正母親這兩日可以起身了。”

薛虹鎮定了些,起身拱手道:“在下有位親人,這幾日身子不爽利,可有幸請得這位紀姑娘去看診嗎?”

他這樣鄭重其事,京生愈發局促不安起來,忙忙地站起身還禮,一個不注意,腿磕在旁邊幾案上,險些疼出眼淚來。

文生拉住他,安撫幾句,勸道:“既是神醫之女,必然有過人之處,煩勞三弟傳個話吧!”

京生緊張地向外看了看 ,仿佛有人要衝進來打他一頓似的,低聲道:“大哥,我,有些怕她呀。”

薛虹見他這樣墨跡,對剛走進來的洗墨使了個眼色。

從文生家出來時,洗墨被薛虹逼著跑過一條街,臨時從薛家藥鋪裡搬了幾盒名貴藥材,又一路小跑著趕到林如江府上,這會兒氣兒還沒喘勻,呼著氣道:“藥,藥還在,外面車上,我這就讓人,拿,拿進來!”

薛虹笑道:“這些藥材,是一位常年不見的故交送的,我們也不太懂,是否適合三嬸的病,還是請一位懂行的來看看吧!若不合用,我們也好拿回去再換。”

文生便轉頭,笑吟吟地看著京生,以目光催促他。

京生雖覺得他們兩位公子,上趕著見一位姑娘有些奇怪,常年被父親馴服的順從性,還是驅使他站起身,硬著頭皮去請那位紀姑娘。

他腳步遲緩,一步三回頭,不像是要見一位姑娘,倒像是要見一隻猛虎。

看得文生都忍不住心軟,要叫他回來了。

洗墨把藥搬進來,薛虹讓放在廊下,又叫洗墨帶著門口的大仆人退出去,隻留下林三爺家的兩個婆子伺候。

然後,他與文生理好衣冠,也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

那京生卻去了許久,薛虹擔心文生體弱,便請他先回屋坐著。

文生笑著搖頭道:“畢竟是位姑娘,與咱們在屋裡相見不好。”

又過了盞茶功夫,一位身著紅色短衣的女孩子,出現在遊廊儘頭。

京生遠遠地跟在後面,垂著頭,倒像是那女孩子的小廝一般。

想來那女孩子就是紀姑娘了。

她大約十四、五歲年紀,頭上戴著頂銀冠,上面飾滿銀鏈、銀鈴,雙手各有四隻銀鐲 ,隨著輕盈的腳步,叮鈴作響。

紀姑娘見到薛虹、文生站在門口,嫣然笑道:“好一對俊俏兒郎,在等我嗎?”

饒是活了兩世,薛虹也不得不紅了臉,垂下頭去,心裡對這個神秘苗女倒是多了兩分指望。

文生更是早已羞得玉面緋紅,勉強拱手道:“紀姑娘,你好!我們兄弟倆給嬸母帶了些藥材,請姑娘驗看是否合用?”

紀紅爻隨手打開盒子,掃了兩眼,道:“都是些補品,算不得藥!想吃就吃吧,總吃不死人的。”

薛虹忍不住道:“那麼依姑娘看,什麼才算得藥呢?”

紀紅爻笑意盈盈,走至薛虹近前,緩聲道:“若依我呢,你這樣的俊俏臉蛋,用得好時,也可算作藥!”

前後兩世的尷尬加起來,也不如今日一天之多。

不過她既如此自信,想來總有兩把刷子。

薛虹不得不硬著頭皮,把黛玉的病症大致描述一番,問:“這樣病症,依姑娘,該如何治?”

紀紅爻皺起眉頭,道:“這種心肺上的毛病,治倒是能治,就是太磨人了些,我在這邊呆不了幾日,做不了這樣虎頭蛇尾的事兒。”

薛虹聽說能治,早顧不上臉紅了,上前一步,求懇道:“姑娘若是能治好我這位親人,薛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紀紅爻笑道:“什麼親人?心上人罷!聽說你們漢人男子最重面子 ,你要是這會兒給我跪下,磕三個響頭,我就去看看!”

薛虹道:“要我磕頭可以,隻是也須得姑娘先表現出相應的本事。”

紀紅爻不耐煩道:“放不下面子就直說,在西疆時,想給姑娘我磕頭的,排過一條瀾滄江不止呢!姑娘哪有閒心在這兒吃你的激將法?”

說罷,轉頭就要走。

卻聽身後“噗通”一聲,薛虹已經跪下了。

文生、京生同時驚呼一聲,兩個婆子嚇得跟著跪下來。

文生怒道:“紀姑娘,這位薛大人是蘇州城的父母官,非一般人可以戲弄?”

紀紅爻回身笑道:“便是皇帝又如何?總有生老病死,有本事一世不求大夫!”

說罷,轉身就往回走。

薛虹急道:“姑娘哪裡去?”

紀紅爻回眸一笑:“拿我的藥箱去呀,怎麼?不是要請我去看病嗎?”

她一路叮叮當當地去了。

文生忙把薛虹扶起來,低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這樣做,被林妹妹知道了,難免不心酸落淚?”

薛虹笑道:“若能真治得妹妹的病,便是給她請個長生牌位,我也是願意的。”

他剛聽說能治,歡喜地過了頭,這會兒略平靜了些,心生疑問,問京生:“她父親我見過,是位德高望重的漢人,怎麼女兒這副裝扮?”

京生期期艾艾道:“聽我母親說,我那位舅舅,年輕時去西疆研習醫術,在那兒成了親,生了這位姐姐!”

文生道:“她身份不錯吧?”

京生飛快地看了眼門口,確認紀紅爻沒有再回來,才低聲道:“就是那位舅舅的女兒,拿著舅舅的祖傳玉佩來認得親,我母親還抱著她哭了一場!說長得和舅舅十分相像!”

薛虹、文生對視一眼,略略放下心來。

這幾日,薛母暫住林府照看黛玉,看見兒子帶了個衣飾古怪的少女進來,奇道:“這是哪家的女孩兒?怎麼不給件好衣裳穿穿?”

紀紅爻銀鈴般笑了起來,就地轉了個圈,渾身銀飾叮鈴作響:“怎麼?這衣裳還不好嗎?”

薛虹忙道:“這是林三嬸的遠房侄女,來給林妹妹瞧病的。”

不待薛母說出新的問題,忙喚站在一旁的鶯兒:“快引大夫進去!”

文生對薛母行禮道:“伯母,我陪紀姑娘過去,順便瞧瞧我家裡的。”

見紀紅爻叮叮鈴鈴地走遠,薛虹簡單給母親解釋了這姑娘的來路,薛母聽說是紀神醫的女兒,安心不少,但還是催薛虹也進去看著,那丫頭到底有些古怪。

薛虹走到黛玉門外,文生正與謝媛兒站在廊下說話,見到他,一臉苦笑道:“把我攆出來了,說是她們家獨傳手藝,不能給外人看見!”

簾後屋門緊閉,薛虹要上前推門,紫鵑在窗戶裡面道:“紀姑娘給姑娘施針呢,二爺請和大爺到外面坐吧!”

一句“施針”引得薛虹額角落下汗來,驚道:“怎麼這麼快就上手治了?不先擬個方,或者問個脈什麼的?若是紮錯了,林妹妹可怎麼受得了?”

謝媛兒笑道:“你這是關心則亂了,她既是苗醫,想來治法與咱們中原人不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請了來,也隻能全心托付了!”

薛虹原地踱了幾步,歎道:“隻能如此,妹妹的病,也委實不能再拖了。”

好一會兒,雪雁掀簾子出來,說是針完了。

薛虹立刻停下踱步,搶先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