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委屈緋玉得尷尬,摔瓦盆兄弟生嫌隙(1 / 1)

薛虹見她眼圈發紅,唬了一跳,忙問:“誰給你受委屈了?告訴我,我替你出氣去!”

黛玉搖頭,笑道:“在我自己家裡,哪裡會有委屈。”

薛虹陪著她向裡走,一邊道:“那便是累著了,你回去歇歇吧,內院的事兒,我再托人處理。”

紫鵑正扶著黛玉,聞言道:“已經有人要跳出來處理了,二爺不必尋人去!”

薛虹站住腳,冷了面色:“怎麼回事兒?”

黛玉也停住,道:“二哥不必多想,是二嬸嬸憐我體弱,要和大嫂子幫我料理一陣子。”

紫鵑冷哼道:“二夫人與大少奶奶是好人,沒得說。就是大小姐難纏得很,話裡話外針對姑娘,偏偏說出來的話,讓姑娘沒法兒接口,受了委屈隻能咽肚子裡去。”

聽說涉及閨閣口角,薛虹也不好替黛玉處理,隻得道:“妹妹不必理她,若是累了,隻管回去歇著就是了。我在外面看著,必不會讓人占了便宜去。”

黛玉搖頭道:“這些事情,也得學著處理,總不能一世不與人交際往來。”

薛虹道:“萬事有我呢,妹妹隻要舒心而行即可。”

黛玉怔怔看著他,莞爾一笑:“什麼話?以後內外事務都讓你一人承擔麼?這樣,我也太不中用了。”

薛虹自知失言,低頭笑了:“不是這話,妹妹如今未出閣,許多話說不得,許多事做不得。她們隻要提及婚姻之事,就算潑辣如鳳姐姐也得紅臉低頭,這才符合大家閨秀的作派。那緋玉姑娘,小門小戶出身,說話隻要痛快,自然沒有你這般顧忌。妹妹何必自降身份,與她計較呢?”

黛玉聽了,心底鬱結之氣散了大半。

薛虹又道:“你若是當了一品誥命,哪裡還要與這些人周旋?歸根結底,還是我不中用了。”

聽得這話,黛玉雪頰粉紅,簇起一雙含煙眉,嗔道:“你也不是好人,我不和你說了!”

說罷,一跺腳,扶著紫鵑、雪雁走遠了。

薛虹見她恢複生氣,微微一笑,忽然驚醒正事未提,隻得等晚飯後了。

他趕回前院,文生已經招待男客吃了飯,正獨坐飲茶,薛虹忙上前告罪,又請文生自去歇息,下午的客人由他招待。

文生笑道:“難道薛大人就有空歇息了嗎?怕是中飯也沒吃罷?”

薛虹這才覺出腹中饑餓,不好意思地笑了。

文生一邊叫人給他傳飯,一邊倒了茶水給他。

薛虹接過笑道:“林大哥也彆薛大人、薛大人的叫我,我比你小四、五歲呢,林大哥隻叫我虹哥兒就完了。”

文生坐下,笑得落寞:“你是有正經功名的人,我不過是個落魄秀才,哪裡敢這樣造次?”

薛虹正色道:“大哥這樣客氣,是不打算認我做林家女婿了?”

文生怔了怔,才笑道:“既如此,我就叫你薛兄弟罷!”

二人正說著話,緋玉忽然走了進來,笑道:“大哥原來在這裡,卻讓我好找!”

說著,又去看薛虹,並不像一般女子那樣含羞帶怯、半遮半掩,而是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才道:“虹哥哥也在呢!”

薛虹站起身來,一本正經地道:“姑娘好!”

目不斜視地轉身,對著文生道:“令妹既有事來找,我不便逗留,就先到靈堂去了。”

不等文生阻攔,他已經走到門口,恰逢抬著飯盒的兩個大仆人過來。

薛虹便站在門口,斥道:“停在外面,屋內二姑娘在呢,哪裡就渾闖了來?”

文生尷尬不已,對緋玉斥道:“你不在內院呆著,怎麼到這裡來了?”

緋玉一跺腳,哭道:“是媽有事找你,讓我跑這一趟,怎麼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說罷,直接推開站在門口的薛虹,跑了出去。

文生忍著尷尬,過來勸薛虹,又替緋玉賠不是。

薛虹這般做作,其實有替黛玉出氣的意思,此時見殃及文生,心底頗為過意不去,遮掩道:“這裡人來人往,隻怕衝撞了令妹!”

文生苦笑道:“自父親去後,家母和我身體一直不好,又被人克扣用度。大妹妹十歲起,就做繡活出去賣,貼補家用,又常常為了維護我們與其他幾房爭執口角,才造就了這副潑辣不避人的性格。讓薛兄弟見笑了!”

薛虹愈發內疚了,他前世在外拋頭露面時,也曾被人指指點點,哪裡不知道其中苦楚,真心誠意地與文生道歉。

文生隻當他世家公子,不知人間煙火,並不放在心上。

文生又坐了坐,出來到內院找自己母親,謝媛兒迎出來道:“怎麼大妹妹哭著回來?可是你又訓她了?”

文生歎道:“都是我這幾年病著,縱了她!前院男客來來往往,怎麼她一個年輕姑娘闖了去?”

謝媛兒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拉他走到一邊,低聲道:“其中緣故不好在這裡說,你也彆進去了,媽這會兒正忙著與幾位官太太說話,顧不上你,你先回去,回頭媽問起,我就說你來過了,前頭事兒忙,又回去了。”

文生點頭道:“既如此,我先過去,媽若有什麼事兒,找個小幺兒告訴我就是了 。”

謝媛兒笑道:“媽找你的事兒,我知道,”

她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大妹妹看上了薛二爺,媽要找你討個主意,把大妹妹說給薛二爺做二房!”

文生駭了一跳,跺腳道:“這豈不是糊塗主意?林妹妹與薛兄弟剛定了親,如何就要討二房?再者,這是林大伯的喪禮,如何就把主意打到他獨生女頭上?”

謝媛兒抿嘴笑道:“所以我才讓你彆進去,等咱們回了家,細細地勸轉媽就是了,這會兒當著人說破了,隻能是大家沒臉。”

文生告彆他媳婦回去,正遇到薛虹吃了飯出來,想起自己母親妹子的糊塗心思,他先紅了臉。

薛虹見他如此,還以為是為了剛剛的事兒,有意找補,對文生加倍親熱;文生愈發愧疚,也加倍回報。

等下午散了客,二人已處得仿佛親兄弟一般。

如此忙碌了三日,晚間送了客,薛虹與林家子侄一處守靈,林如江湊上來道:“文生,眼看出殯的日子要到了,這摔盆打幡的人選,可有了?”

打幡、摔盆皆需死者長子進行,履行了這一道程序,就意味著繼承了死者的家業。

林如海三代單傳、世代簪纓,卻隻有一女,豐厚家底自然有人眼熱。

林如河、林如湖聽得說起這個話題,忙拎著各自的兒子湊上來。

文生看了眼薛虹,道:“諸位叔伯有何見解?”

林如湖搶道:“大哥雖沒有兒子,卻有兄弟子侄,難道能讓他孤零零地走?”

他推著自己四歲的兒子信生上前:“喏,我這小子年紀雖小,勁兒卻大,保管把瓦盆摔個稀碎!”

林如河嗤笑一聲:“這麼大點兒的崽子,怕是還沒有幡竿子高!哪裡能做正事?”

說著去抓自己的兒子南生,揮手抓了個空,南生早躲到他大哥文生背後去了。

林如江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南生、信生都是兄弟們的獨子,大哥哥生前就是個厚道人,死後哪裡能奪了兄弟們的後路呢?我正好有兩個兒子,就讓京生去吧!”

文生笑吟吟地聽完,轉向薛虹:“薛兄弟看呢?”

林如湖跳腳道:“他一個外姓人,林家的事兒,哪裡輪得到他拿主意了?”

薛虹笑得漫不經心,道:“頭七還未完,此事不急!諸位叔伯若無他事,我要和文生大哥出去巡視了,請!”

說罷一拱手,拉了文生出去,留下一乾人等大眼瞪小眼。

文生道:“你倒是很沉得住氣,此事總得有個結論。”

薛虹笑道:“大哥若信我,再拖三日,到時必不教哥哥為難!”

文生溫和一笑:“大伯信你,我便信你!”

當著薛虹,文生一派雲淡風輕,轉過身去,卻甚有壓力。

薛虹畢竟有官名在身,林如江、林如河、林如湖兄弟三人不敢對他如何,但隻要逮著文生落單,就是圍上來一番威逼利誘。

回到家裡,文生母親、妹子,一會兒橫眉豎眼,一會兒哭哭啼啼,逼著他去和薛虹說結親的事兒。

嚇得文生家也不敢回了,日夜守在靈堂,或與薛虹呆在一處。

如此又過了兩日,文生的身體先頂不住了,一次送客出來,眼前一黑,竟暈倒在薛虹身上。

薛虹忙把他抱回自己房裡,請醫問藥。

林二嬸來探兒子的病,卻轉身拉著薛虹一番噓寒問暖,問他兄弟幾個、母親年齡幾何。

薛虹慢慢回過味來,頓時哭笑不得。

幸虧文生隻是體弱,中暑,歇了一晚就可起身。賈璉頭臉的傷也好了個七七八八,可以撐著出來替薛虹支應。

如此挨到第六日,出殯當天所用物事都準備得差不多,燒了六天紙錢的瓦盆也被拿出來,交由死者子侄們輪流打孔。

當時習俗,一個子侄可打一個孔,孔越多,顯示死者福澤愈厚,出殯當日摔得就越碎,愈能保家族安寧。

文生先打了第一個,京生、南生、信生卻被各自的父親抓著,不叫上前接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