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癡小子為報恩千裡相隨,辣妹子有所圖咄咄逼人(1 / 1)

薛虹吃了一驚,好好的怎麼解景要管曹傑的事兒?

他安撫了清硯,先回靈堂去,見文生看起來雖文弱,卻是長袖善舞,將一乾來賓招呼得密不透風,暗暗放下心來。

趁文生得空,拉他到一邊道:“林大哥,我突然有些急事,趕著出去一趟,這邊還請大哥擔待一二。”

文生笑道:“無妨,你隻管忙你的去,隻要不喝他們的茶水,便無人能在我這兒掀得起風浪。”

他笑起來時,睫毛細密密地卷起,與黛玉尤其相像,薛虹心底俞生親近之意,與他握手作彆,才趕去後院找賈璉。

賈璉坐在床上,正怒不可遏地訓斥旺兒、興兒:“好好的,怎麼二奶奶會知道船上的事兒,你兩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等爺下得床去,窩心腳把你們腸子都踹出來!”

旺兒哭道:“爺那會兒生死不知的,小的們若是不給二奶奶通個氣,等回去了,哪還會有命呢!”

賈璉拍著床道:“薛二爺怎麼教你們的?你比著葫蘆難道還畫不出個瓢來?”

興兒撲在地上,涕泗橫流:“原是隻說二爺醉酒撞了頭的,誰知道二奶奶不知如何長了千裡眼,竟知道得那樣清楚明白!”

賈璉還要發火,薛虹走進去道:“璉二哥,怎麼聽說解大人將那曹傑帶走了?”

賈璉恨道:“還不是這起子奴才多嘴,叫我家裡那個煞星知道了,給那解景另送了書信,威逼著人家嚴懲凶手!”

薛虹聽他如此說,知道事已不可挽回,便勸慰他幾句,轉身出來趕往知府衙門。

解景得了鳳姐的指示,擔心薛虹從中阻撓,不能周全王家姑奶奶的囑托,回到衙門就開署辦公,給那曹傑定了以奴傷主之罪,正要施杖殺之刑。

隻見薛虹疾步趕到,拱手道:“府台大人且慢,下官另有冤情要訴,還請大人一並處理!”

解景笑道:“不過是個奴才,薛老弟何必如此執著?若因此傷了親戚和氣,豈不劃不來?”

薛虹正色道:“既念親戚情分,便需互相尊重,如何先要欺淩我的人?”

解景聽他如此說,便揮退左右,陪笑道:“我的小爺哎,你不會要告璉二爺逼迫一事吧?這可萬萬使不得!你們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一損既損,總要顧及體面!”

薛虹道:“我們需要體面,林家就不需體面了嗎?我嶽丈屍骨未寒,就讓他的家奴背上殺主罪名,他的體面如何說?”

解景聽他如此說,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歎道:“我也不願平白得罪林家,這不是我們姑奶奶下了死命令嘛!一定要傷了她丈夫的人償命!”

薛虹接過信來看了,道:“這書信今日才到吧?”

“可不是怎的,”解景愁眉苦臉道:“我一大早出門時,門房交給我的。”

薛虹笑道:“從京都到蘇州,最快也要三天,鳳姐姐想是剛得到信兒就寫了這封信。那時璉二哥正生死不知呢,她自然著惱,如今璉二哥安然無恙,不過是我們回去陪個禮,她就消氣了,哪裡需要真個弄出人命呢?”

解景歎道:“是這個理兒,可是那曹傑的罪名已經定了,文書也簽發了,如何更改呢?”

薛虹笑道:“這也不難,按律法,傷主致重傷以上者,才得杖殺之刑,大人隻在文書末尾添上係因鬥毆而起、未造成嚴重後果就是了。這曹傑如此暴戾,我們也不敢再留他,大人看著找個地兒流放罷。”

解景會意,將曹傑的刑罰改作杖四十,流放惠州。又因犯人病重,杖刑暫時寄起,三日後起解。

薛虹回到林府,找一處僻靜地方,將結果告訴林管家,讓他給曹傑收拾些衣服盤纏,也算是儘了主仆之情。

林管家歎息一聲,答應著去了。

清硯卻衝了進來,撲地就跪下磕頭,含淚道:“主子慈悲,奴才這一世是報答不了了,來世結草銜環,再給主子當牛做馬!”

薛虹聽他話裡古怪,拉起他道:“怎麼好好的,就今世、來世了?”

清硯哭道:“曹大哥隻因救我,才惹得這場官司。我自小侍奉二爺讀書,雖不太通,也懂得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的道理。我身無長物,隻能舍了自己陪他到惠州去!”

薛虹哭笑不得:“怎麼就要以身相報了?他救了你,何嘗不是救了薛家的體面,我再多給他銀兩盤纏就是了!”

清硯搖頭,慢慢道:“曹大哥是個苦命人,先失了自小養大的一對弟妹,又失了他視之如家的林府。我這幾日去看他,他竟整個人都失了生氣,我喂他飯,他就吃兩口;喂他水,他就喝一杯。衣服也不換,頭臉也不梳洗,有人打他、作踐他,他也不哼不哈的,就仿佛自己已是一團死物。這副樣子,莫說是惠州,就是這蘇州地界,他恐怕也獨個兒走不出去。我跟著他,他為了照應我,自然不得不打起精神來,這才有活路可走。”

說罷又跪下身去:“還請二爺成全!”

薛虹還未開口,洗墨突然從門外跳進來,抱住清硯哭道:“你跟他才認得幾日?就要拋下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你又向來體弱多病,如何去的了那樣偏遠的地方?我不許你去!”

清硯回抱住他,滴淚道:“好兄弟,以後二爺就托付給你一個人了,你多費心,彆隻顧自己貪玩,誤了爺的大事!”

洗墨恨得錘了他一下:“你自己拍手走了,還管我們做什麼?怪不得這幾日總不見你,原來都照顧那姓曹的去了!早知要拐了你去,二爺就不該管他,直接打死了才好!”

說罷,二人又抱著哭作一團。

此時日已正午,來吊喪的賓客多在後院用飯,不過也有些貪清淨的,在附近走動。

薛虹把二人扶起,道:“都彆哭了,今日是林府辦白事,偏你們兩個在這哭嚎得最響,惹人注意!”

他拉著兩人坐下,對清硯道:“你既主意已定,我也不再勸你。幸而現在惠州因海外通商,發展得不錯,我們正打算往那邊打通商路。你既去了,便先替我們哨探哨探,若果真可以,給我來封信,我再派人過去。你若做得好,我提你做管事!”

清硯聽得此言,感激涕零地又要下跪。

薛虹扶著他,又對洗墨道:“彆哭了,既是清硯也要去,你去開我的箱子,再多拿一百兩銀子給他。另外衣服行禮,揀結實耐用的給他打點一下。他這小身板兒,也拿不動什麼重物,彆給他帶太多,那曹傑扛著伽,又病歪歪的,也指靠不上。”

洗墨見二爺發了話,這才抹著眼淚去了。

清硯撲在薛虹懷裡,將薛虹肩頭都哭濕了一塊兒,才起來服侍薛虹梳洗更衣。

薛虹換了衣裳,去內堂見黛玉。

婆子傳話進去,不一會兒,雪雁出來笑道:“姑娘剛陪諸位夫人、小姐吃了飯,這會兒子正坐一起說話呢。讓我帶話給二爺,大小事情,二爺自己裁奪就是了,我們姑娘心裡明白!”

黛玉如此說,便是猜著是曹傑的事了。

薛虹點點頭,又囑咐雪雁看著點兒,彆讓姑娘過於勞累,吃了飯,千萬提點著讓姑娘吃藥。

雪雁答應著,回到內堂,對黛玉道:“二爺說他知道了,又說姑娘身子不好,等會兒記得吃藥。”

她聲音壓得雖低,坐在黛玉兩邊的林二嬸與緋玉皆聽見了。

緋玉笑道:“咱們平日裡都誇我大哥會疼人,我大嫂有福氣,瞧瞧,這便有了敵手了!”

文生媳婦坐得較遠,沒聽見前因,隻微微一笑,與她同座的幾位少奶奶都打趣起來:“怎麼?這世間還有比得過文生大爺的好夫婿嗎?我們卻不信。”

緋玉笑道:“我大哥雖好,到底自己也三病兩災的,又沒有權勢財力。這邊這位,不僅是新科探花郎、禦賜禦史,家裡豐年好大雪一般的買賣,人又體貼周到,沒成婚就跑前跑後、扶靈辦喪,一邊自己忙得腳不沾地,一邊還要擔心姑娘沒吃藥,可不是萬裡挑一的好夫婿?”

黛玉羞得捂著臉伏在桌上,林二嬸忙推緋玉道:“年輕姑娘家,嘴上少說幾句罷!”

一邊摟了黛玉道:“大姑娘,你這病也有十來年了,倒底還得設法去了病根才好!”

黛玉抬起頭,低聲道:“這兩年原輕了些,隻是父親新喪,才又加重了些。”

林二嬸摩挲著她的肩膀,柔聲道:“難為你個孩子家,既是身體不好,吃了藥,歇歇再來罷,這裡有我和你大嫂子呢!”

黛玉早就體力不支,全靠咬牙支撐到現在,還要推辭,緋玉推她道:“放心吧,我媽和大嫂子若不中用,還有我呢!”

她說話顛三倒四,又莫名地咄咄逼人。

黛玉還未還口,文生媳婦過來握住她手道:“你隻管去,我若是哪裡不明白,再打發丫頭去問你!”

文生媳婦閨名謝媛兒,是同華書院院長謝清宣的女兒,謝家與林家世代交好,謝媛兒因其父摯友林如海保媒才嫁給了林文生。

謝媛兒為人溫柔厚道,黛玉對她頗有好感,便感激地笑笑,與林二嬸道謝,與眾人告辭。

謝媛兒與她攜手出來,柔聲勸道:“我這大姑子從小要強,說話又衝,其實沒什麼壞心,你切莫放在心上。”

黛玉點頭道:“我知道了,嫂子回去吧,我吃了藥就來。”

她走出穿堂門,迎面見薛虹等在那兒,鼻底一酸,險些滴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