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蕙質蘭心黛玉理家,居心叵測族人搶棺(1 / 1)

黛玉直走到自己房門口,才停下腳步,扶著房門喘息。

紫鵑、雪雁不明緣故,見兩人突然一前一後回到樓上,也緊跟著追上來,給黛玉撫背倒水。

黛玉喘勻了氣息,又咳了一陣,從雪雁手中接過水喝了,才轉身對滿面擔憂的薛虹道:“二哥哥,你今日累了一天,也該回去歇歇了。”

薛虹看了眼雪雁道:“好,妹妹請先回房,今日的事兒不必放在心上,我會處理。”

黛玉摩挲著雪雁的發辮,笑道:“既是我林家的人,自然該我管理,二哥無需費心!”

薛虹急道:“妹妹如何見外起來?”

“並非見外,”黛玉垂著頭,白玉般的耳根泛上紅暈,“治理家宅,本來就是我該做的事兒。”

薛虹欣喜若狂,上前幾步,又退後道:“好好,妹妹千萬彆太勞心了,萬事皆要以身體為重!”

翌日一早,林管家找了那兩個婆子去,給了賣身契,直接打發她們在江宜下船離開。

那兩個婆子都年近半百,好容易遇到這樣和善的主家,本是打算在林家終身養老的,哪成想突然得了自由,都跪在甲板上哭天喊地,不願意離去。

這時正是吃早飯時節,聽到甲板動靜,樓上樓下都捧了飯碗,探頭出來看。

林管家清了清嗓子,大聲道:“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容得你們這樣傳謠汙蔑?姑娘是和善人,也不要你們的賣身銀子,快快下船去自謀生路吧!”

說罷,揮手讓張貴帶著人把她們拖下船去,婆子們哭叫著求饒,到底沒有用。

林管家又看了一圈上下探出來的腦袋,愈發提高了聲音:“都仔細些,把飯碗捧緊嘍!若是還有再犯的,可不是砸了飯碗這麼簡單!”

薛虹站在窗前,見林管家轉身回艙不久,林管家的兒子林安獨個兒下了船,一路追著那兩個婆子的行跡去了。

他回身去看黛玉,見她隻是低頭專心繡一個荷包,仿佛窗外無事發生似的。

紫鵑和雪雁,一個繃線,一個奉茶,也都沒有向窗外看一眼。

許是薛虹目光過於灼灼,黛玉從繡活中抬起頭來,嫣然笑道:“虹二哥今日無事忙嗎?隻是守在這兒做什麼呢?”

薛虹笑道:“我曾聽過一句古話,叫做‘法家鎖喉,儒家捏肋’,一直不太明白,今日見妹妹行事,似乎頗得這一精髓,不知妹妹可願講解一、二?”

黛玉放下荷包,從紫鵑手中拿過金線,一根根理直,道:“哪裡就論得上法家、儒家了?那兩個婆子嘴不好,亂造謠,不懲處不足以警示下人!隻是她們到底上了年紀,又孤身在江宜,一時討不到生計,傷了性命,豈不是我的罪過?我讓林管家私下給她們些車馬錢,教她們自己設法回揚州老家去吧。”

薛虹拍手笑道:“法、儒並濟,如此大善,薛虹拜服!”

說罷附身做了個揖,惹得紫鵑、雪雁並兩個婆子哈哈大笑,黛玉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經此一事,林家下人知道了姑娘的厲害,都謹言慎行起來。

薛虹又教林管家了許多關於賈璉醉酒撞頭、曹傑看護不力的細節,在人多時散布出來,漸漸消弭了私下裡的多重流言。

船再行一天,接近蘇州地界時,賈璉徹底清醒了,他聽得薛虹隻是對外聲稱自己醉酒撞了頭,鬆了口氣。

叫旺兒請來薛虹道:“好兄弟,那夜不知怎的豬油蒙了心,竟然冒犯起你的人來了,哥哥先給你賠個不是!”

他整個腦袋包得大白饅頭一般,鼻青臉腫地擠出個笑,掙紮要給薛虹作揖,薛虹縱然心中有怨,也不得不笑道:“二哥好生養著吧,若是這般模樣回了京,鳳姐姐一定要揭了我的皮不可!”

賈璉苦著臉道:“要是給她知道緣故,我何止是皮,骨頭都怕保不住呢!虧得兄弟你給哥哥留臉!”

薛虹隻是笑笑,賈璉精神不濟,不再多說廢話,直入主題道:“那個曹傑,兄弟打算如何處置?”

薛虹收了笑容,淡然道:“他是林府家奴,林妹妹已經做主要送官。”

“使不得!”賈璉要撐著坐起,不妨傷了脖頸,“哎喲”一聲躺下,吸著氣道:“使不得,找個由頭打一頓,攆出去罷了!那蘇州知府解景是王家門生出身,見了官,豈不諸事敗露?”

薛虹早料到他要如此說,面上卻是一副驚訝樣子:“我怎麼給忘了,去年給舅舅拜年,還遇到這位府台大人呢!既如此,我去找林妹妹說說,換個法子打發那曹傑吧!”

他起身告辭,賈璉扶著脖子欠身,咬牙道:“一定彆便宜了那小子,千萬打個半死,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這樣大的虧!”

薛虹出了賈璉的房門,清硯眼淚汪汪地迎上來:“二爺,璉二爺要怎麼處置曹大哥?”

薛虹拍拍他的頭,柔聲道:“放心吧,你曹大哥不會吃官司了,不過挨頓打攆出去是免不了的。”

清硯哭道:“還要打?這兩日,又是餓飯又是挨打,命早就丟了半條了!”

賈璉出了這樣大事,興兒、旺兒自知脫不了乾係,便日夜找那曹傑出氣,林管家為了消解自家姑娘和賈府嫌隙,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薛虹對這樣的事兒略知一、二,隻不知這樣嚴重。

他慢慢走回自己房裡,取了幾貼藥膏並一支人參,交給清硯道:“這會兒子已經進了蘇州地界,等安置了林伯父棺木,設靈發喪出殯須得忙一陣子,你抽空去看著那曹傑,給他上些藥,養一養身體,挨過這一段時間,再忍頓打,也就可得自由了。”

清硯接了東西,含著兩包眼淚去了。

蘇州碼頭,已經有了林家的族人來迎接,賈璉傷重,不便見人,薛虹隻得自己先扶了棺木下船。

迎面便有兩人衝上來,扶館大哭:“我的哥哥哎!你怎麼就這樣丟下兄弟去了,撇下我那苦命的侄女兒,孤苦無依唉!”

另一人哭著補充:“大哥,你就安心去吧,侄女和家業,我們會用心照管的!”

另有五、六個婦人,領著婆子、丫鬟們哭作一團,堵住了下船通道。

下船之前,薛虹又向林管家細細打聽了林家宗族中人,知道林如海三代單傳,族中有親緣的,最近的要追溯到他曾祖兄弟,如海曾祖有親弟二人,其中一支傳了兩代絕了,另一支倒是子孫興旺,與林如海同輩的有堂兄弟四人,分彆是林如洋、林如江、林如河、林如湖。

其中,林如洋已經歿了十來年了,這撲上來哭的,必然是剩下那三兄弟其二。

據林管家說,林如海常年在外地當官,雖然掛名族長,對宗族之事並不熱衷,族人來往也少,隻與林如洋的長子林文生常年保持書信往來,交托族中雜務。

林如海在揚州病故,薛虹也隻寄了信給林文生報喪,那林文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薛虹遊目四顧,見來人都已過不惑之年,饒是他聰明機敏,也一時躊躇起來。

先一個撲上來哭的,已經揮袖拭去了不存在的淚水,扭動肥胖的身子,起身對薛虹笑道:“這是賈府的公子吧?鄙姓林,林如河!”

薛虹舉手作了個揖,淡然道:“原來是四叔,在下姓薛,薛虹!”

林如河笑出了滿臉褶皺,上來就要抓薛虹的手:“哎呀呀,原來是侄女婿!我聽文生說了,你可是文曲星下凡,探花郎!”

薛虹聽他言語粗鄙,不動聲色地避讓開,問道:“文生大哥如何不見?”

林如河一拍大腿,道:“咳,文生那病歪歪的身子,不是一日兩日了,聽他媳婦說,昨夜受了涼,燒得起不來了!”

薛虹道:“即是文生大哥身子不適,晚輩就隻有將嶽丈棺木先行送往重元寺,還請四叔和諸位說一聲,讓開路,待明日一早設了靈堂,諸位再來拜祭!”

林如河笑容定在臉上,一時不知該如何阻攔。

與他同來的林如湖,身子瘦長,嘴臉尖削,和他同父兄長林如河幾乎毫無相似之處,性子也急躁,聽得薛虹如此說,跳起身來急道:“如何要寄放寺廟裡去?我們兄弟已經在家裡設了靈位,直接把大哥送咱們那裡去就是了!”

薛虹也收了笑容,沉聲道:“怎麼這麼些時日,族裡還沒定下新族長嗎?”

林如湖不耐煩地揮手:“族長自然是輪到林文生那小子,不過他一個毛頭小子,遇事還不得是我們這些叔叔們說了算!”

林如河聽他說得露骨,忙咳了一聲,找補道:“文生病得急,今日一早,特意請我們兩個過去,說是他大伯這一去,也沒留下個能頂梁抗柱的,托我們哥倆兒來給大哥操辦一下後事。”

說罷,又拿袖子去試不存在的淚水。

林如湖在一邊道:“是啊是啊,大哥沒兒子,你又沒和侄女成親 ,不適合摻合林家的事兒!把大哥棺木交給我們林家人,你們舟車勞頓的,先找個地兒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