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大觀園擺起綠玉宴 薛翰林再得蘅蕪君(1 / 1)

隨旨一塊來的,還有聖人口諭,特令薛虹放假一天,在家打點行李。

行李之事自然由薛母經辦,薛虹不過是收拾了幾本書,拿了自己的劍,知會了小廝清硯、洗墨,又吩咐人為紅綃換鞍裝蹄,隻約莫費了一炷香功夫。

左右無事可做,他便歪在水閣躺椅上看書,水聲潺潺,催人入眠,正昏沉間,鶯兒進來稟報:“二爺,榮國府的寶二爺來了。”

薛虹忙坐直身子,理了衣衫,還未迎出去,水閣外已可見少年公子的翩然身影。

自元妃省親後,寶玉與眾姐妹搬進了大觀園,薛家置了新房子,薛虹、寶玉又不甚投緣,來往更少。

薛蟠倒是經常與寶玉一起飲酒看戲,回來對這位兩姨表弟讚不絕口,讓薛虹聽了許多寶玉的光輝事跡。

薛虹迎了寶玉進來,寶玉在遠處就看見閣頂有水流漫下,此時進來,隻覺得涼爽宜人,便探出頭去看上面機關。

卻有綠藤覆蓋,哪裡看得分明,他不由得奇道:“我曾在書上看到有自雨亭,隻恨無緣得見。不想竟在虹二哥府上一償夙願,不知是什麼機關?虹二哥教了我,我回頭在園子裡也弄一個,暑熱天氣姐妹們也有個玩耍避暑的地方。”

薛虹引他轉過亭後假山,隻見山後有一架水車,被山石上流水一擊,便轉悠悠地將池中水車上亭去。

寶玉拍手讚道:“妙,妙,妙啊!虹二哥在哪兒請的工匠,竟有如此巧思?”

薛虹笑道:“不過是一般工匠,照著設計圖造了。”

寶玉又追問設計圖,薛虹被他癡纏不過,隻得答道:“是我在書上看了水車,自己瞎想的。那圖早已沒了,你若是想要,我再畫給你就是了。”

寶玉歡喜不已,立時便要薛虹去畫,薛虹笑道:“圖畫起來頗費功夫,隻怕你等不及。再說你素來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貴客,彆誤了正事要緊。”

寶玉這才驚醒,忙道明緣故。

原來林如海纏綿病榻一年有餘,黛玉知曉後日夜懸心,得知薛虹要去揚州賑災後,便寫了一封家信,托薛虹送給林如海。

前世,林如海病故是在元妃省親之前,這一世不知怎的病體竟撐持了一年之久,薛虹本也打算順路探望,便欣然接了黛玉的信。

寶玉是個純真多情之人,薛虹人才俊俏,熱情大方,既應了畫設計圖,又爽快地收了信,立時讓寶玉好感頗升,暫不計較他是個營營汲取權勢的祿蠹,此時見薛虹在家無事,便力邀薛虹去大觀園遊玩。

薛虹還是寶釵之時,曾在大觀園生活數年,那幾年是他前後兩段人生中少有的幸福時光,閒暇時想起,也忍不住嘴角上揚。此時有機會重溫舊夢,哪裡會推辭,換了衣服便隨寶玉去了。

大觀園布局與前世毫無差彆,寶玉一路指點風景,薛虹腳踏熟悉風景,恍然回到舊夢之中。

二人過了沁芳亭,先至瀟湘館,寶玉指著那千竿修竹道:“那是林妹妹住處,她此時應是在歇中覺,咱們晚會兒子再過來罷。”

薛虹點頭,不知怎的,心生一念:那裡面現在沒有黛玉。

轉過一處遊廊,到了怡紅院,襲人、晴雯、紫鵑幾個大丫鬟正坐在廊下做針線,見二人進來,齊齊站起身來。

薛虹便拱手道:“諸位姐姐有禮。”

襲人笑道:“虹二爺現在做了官,對我們丫頭還是這麼客氣,快請裡面坐!”一邊又讓小丫頭們上好茶來。

晴雯道:“林姑娘剛來了,這會兒在書房呢,二爺不如先去見見?”

寶玉笑道:“看見紫鵑姐姐,哪裡不知道林妹妹在呢?林妹妹必是在等我回信呢,虹二哥,你我一同去吧,也好讓妹妹放心。”

正說著,黛玉已經聞聲走了出來,紫鵑忙上去扶著她。

薛虹見她身姿羸弱,面容蒼白,必是為父親之病懸心之故,心底一熱,上前道:“妹妹放心,愚兄此次有禦醫同行,必會助世伯藥到病除,早日康複。”

黛玉緩緩行了萬福,強笑道:“勞煩虹二哥哥,如此大恩,小妹沒齒難忘。”

薛虹拱手回禮,正要開口。

寶玉已經一手拉了一個,笑道:“你二人好大的禮節,走走走,咱們屋裡坐著說話。今日雖是陰天,到底暑熱未消,仔細中了暑。”

說罷拉了二人進屋,又一疊聲讓襲人拿冰鎮的葡萄來。

襲人捧著茶進來笑道:“你上午剛出去,史大姑娘就過來了,帶了好大個的十二個西瓜,水靈靈、綠瑩瑩的,讓小丫頭們湃在井裡。她這會兒子去請大奶奶、三姑娘他們了,說是要在咱們院裡開個什麼綠玉宴。你這會兒讓虹二爺、林姑娘吃了涼果子,等一下西瓜就不好多吃,豈不辜負雲姑娘的心意?不若依我的主意,把咱們的果子也暫且用冰鎮著,等眾人齊了,西瓜端上來,再搭配些咱們的葡萄、櫻桃、李子,豈不好看?”

寶玉喜得直搓手:“好姐姐,就依你的主意,”又轉身對薛虹道,“二哥是個忙碌人,今日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閒,在咱們這園子裡自在半天再去?”

薛虹如今不再是寶釵,最遺憾的莫過於錯過了與姐妹們一起的親密時光,聽得有此機會,一時喜出望外,如何不應。

黛玉端起杯子喝茶,從茶盞縫隙處覷見薛虹眸中淚光閃動,略一思慮,便明白了七八分,其餘一二分不過是因不知薛虹身份玄妙之故。

三人正說笑間,史湘雲已拉了李紈、探春諸姐妹進來,未踏進門框就笑:“好呀,愛哥哥,自個在家與林姐姐喝體己茶,怎麼沒我們的份?”

進得門來,才看見薛虹也在,羞得紅了臉,叫聲“虹二哥”,便轉身躲在黛玉身後,摩挲著黛玉的發辮笑道:“好姐姐,原來你在這兒呢,怪不得在瀟湘館找不見你,連紫娟姐姐也不在家呢。”

黛玉擔心亂了發髻,轉身輕輕推她,一邊啐道:“我來時,襲人姐姐說你已去了好久了。我的院子離這兒不過一箭之地,如何久候不至呢,必是在彆處絆住了腳,這會兒又拿來說嘴。”

薛虹已經起身向李紈、迎春行了禮,又與探春、惜春見禮,諸人坐定。

湘雲拍手笑道:“咱們詩社今日多了位大才子!怡紅公子,還不把你的好酒好茶好瓜果擺上來,給咱們助了興,才有好詩!”

李紈拉著她坐下:“可清淨一會兒吧,虹哥兒是有官身的人,堂堂探花郎,如何願意與你胡鬨?”

薛虹笑道:“大嫂子切莫如此說,我不過是僥幸托得男身罷了。諸位姐妹若是有機會參加科考,我這點兒造詣,少不得要排在二甲之外。”

一句話說得諸人皆笑,獨寶玉聽他說科考,不太高興,站起身來,高聲喚襲人:“怎麼還不布置好?”

卻是晴雯掀簾進來,回道:“這屋子這麼擠,如何排設得開,我們早就在外面開間布置好了,還請二爺引諸位主子們移駕罷!”

眾人行至開間,隻見長案上碧果瑩瑩,有切作月牙狀一字排開的,有圓圓半個放著湯匙的,有切作一個個小塊紮著小叉子的,還有雕成小兔子、小鴨子、各色花型的,並有紅豔豔的櫻桃、紫靈靈的葡萄、金燦燦的甜瓜點綴其中。

大家一個個看過去,嘖嘖稱讚,李紈笑道:“哎喲喲,這誰擺置的,看這些小兔子,一個個怪可愛的,倒讓人不忍下口了。”

眾小丫頭皆推晴雯:“這是晴雯姐姐的手藝!”

寶玉喜不自勝,指著晴雯道:“沒想到你還有如此技藝?怎麼平日裡不見施展呢?”

晴雯正被誇得捂著臉,聞言放開手道:“平日裡若敢這樣,早不知被你勞煩成什麼樣子了,多半你以後吃的瓜呀果呀菜呀都得雕出花才行?”

薛虹笑道:“古有仁宗不思燒羊,今有晴雯拒雕果花。好丫頭,你的見識比帝王也不遑多讓!”

眾人說笑著落了座,因有外客,姑娘們都坐在了角落裡,隻有寶玉挨著薛虹坐在一頭,薛虹面上笑容不減,心中也難免傷感,前世寶釵做人周到,哪一次聚會不是被眾姐妹親密地圍在中心?

此前已經組織了海棠社,大家都有了雅號,探春便請薛虹也取一個。

薛虹毫不猶豫,筆走遊龍,三字躍然紙上。

“蘅蕪君?”湘雲念了一遍,歡笑道,“這名字,聽起來與我的院子頗有淵源呢!”

薛虹這才驚醒,因他自小取了字蘅蕪,這一世蘅蕪苑便改了一個字,叫做芳蕪苑,成了湘雲住處。

見薛虹猶豫著要改,李紈笑道:“既是你的字,自然以你為先,況且意為香草的字多了,沒必要避諱的。”

寶玉、諸姐妹都點頭稱是,薛虹便以蘅蕪君之名,再世入社,與眾人即景聯句,直到天色微黑才依依惜彆,依次散去。

寶、黛二人送薛虹至沁芳橋,黛玉再次福身為禮:“到了揚州,一切有勞二哥。”

薛虹扶起她,隻緩緩留下兩個字:“放心!”

寶玉、黛玉站在橋頭,看著薛虹孤身遠去,都覺得他的背影帶著一股說不清的蒼涼孤寂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