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1 / 1)

群玉沒有下跪,僅坐在地上,低頭一瞥,忽見右手無名指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碧綠戒指。

想來是剛才陸恒抓著她手時,悄悄戴上的。

手腕間微涼溫柔的觸感還未完全褪去,須臾之前站在她面前的人,此時已隨著一陣靈風飄然升上天空。

無數清寒的光點環繞著他,洗淨鉛華,他身上染血的衣襟在光芒之中漸漸變作一襲純白色、滾著銀邊的廣袖長袍,玉冠束發,玉帶加身,身量似乎也拔高了一點,變得更加英挺修長。

飛到半途,雷鳴聲漸歇,鳥鳴聲卻愈發激昂熾烈。

隻見無數隻鳥兒盤旋於天際,斑斕色彩連綴如虹,又如彩旗翩翩,卷風雲,沐天光,萬獸齊拜,恢弘已極。

群玉身畔,青雁也受到某種感召,神魂波動,差點就要衝上天去一同拜賀。

群玉一眨不眨盯著陸恒,又見他身形一散,於萬鳥齊鳴聲中化作一隻通體雪白、冷若冰霜的鳳凰,雙翼展開猶如千裡寒川,振翼之下,雪花四散,冰淩叢生,僅在天空翱翔一瞬,他便收了真身,回歸人形,飄然飛至文昌神與西神面前。

文昌神撫須點頭,甚是和顏悅色。

他在無跡之境中的時候,認出了陸恒是連玦的骨肉,卻並不能看穿他未來天命。也許他會在複仇過程中死去,也許他會一輩子當個凡人,而他本該平凡一生的命軌,受群玉這個超脫六界的強大因素的影響,最終走上了這條成神之路。

這不僅是對他一人的影響。文昌神有預感,整個神界的格局,都將因此遭遇巨大變動。

望著陸恒那雙與故人有三分像的眼睛,西神怔忡了下,神情莫測。

須臾,她含笑點頭,目光掠過他,淡淡掃向下方的粉衣少女。

“她是?”西神問。

陸恒微微側過身,道:“與我同行的夥伴,隻是個凡人。”

話音極為冷淡,不含任何情緒,字裡行間都在表達——她不重要。

群玉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減輕她的存在感,讓西神不要太關注她。但她實在不喜歡陸恒這副口氣,聽著怪叫人不爽的

從群玉這個方向,隻能看到陸恒小半個側臉。

他浴血成神之後,外相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皮膚更白了,面容輪廓變得鋒利深邃,如精刀雕鑿一般,充斥著冰冷肅穆的神性。

群玉遠遠望著,看不太真切,偏偏陸恒隻側過來小半身,很快又轉回去,完全背對著她。

似是正在用自己的身體,遮擋西神往下望的視線。

西神剛才遠瞟了群玉一眼,沒看出她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但她生性警惕,很好奇群玉為什麼會跟著陸恒來魔界,還未發問,就聽身旁文昌神緩緩道:

“確是個凡間少女,有些法力,心境平實,無甚異常。眾神在天上應當等急了,你我儘快攜元琤回紫宸宮複命吧。”

看透一切無所不知的司命主神都這麼說了,且觀陸恒情狀,他並不

在意這個少女,西神放下心來,視線掃向側旁,落在熒惑、歲星兩位仙將身上。

群玉突然緊張。剛才她展現實力,與宿烈、陸恒的對話,這兩個仙將都親眼見證、親耳聽聞了。

她攥了攥拳,撩起眼,看著徐幼煙和周暮飛上天空。

他們都身負重傷,灰頭土臉,文昌神廣袖一揮,拂去了他們身上的臟汙與傷痕。

他一人極為激動赤忱,還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仰望著陸恒,最終默默侍立於一旁,什麼也沒說,相當於默認了陸恒剛才所言,那少女隻是個凡人。

長了眼的都能看得出來,新戰神與那位法力通天的上古魔神關係很不一般,再者說,魔神剛才殺宿烈的時候順手救了他倆,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徐幼煙和周暮還是很有眼力見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群玉見狀,鬆了一口氣,又聽西神對陸恒道:“今日之事,天界耳目閉塞,有失察之過。好在你經曆九死一生,最終阻止了宿烈的陰謀得逞。”

“好了,具體事宜,回神宮再議。”

文昌神再揮廣袖,攜起兩股清風,一股仙光粼粼,拂過之後,飄然於空中的神與仙霎時消失無蹤;一股吹向群玉,將她和靈獸們帶出魔界,回到他們在人間最後的落腳點——上京城郊的荒山上。

清風散去,群玉仰望天空,再不見神光赫赫,彩雲飄飄,世界歸於平靜,一輪明日高懸於碧藍天際,正是人間一個平平無奇的晴朗午後。

她撫了撫心口,長出一口濁氣,身體微微鬆弛下來。

轉頭看清現下身處何處,荒山曠野,風吹草低,一塋孤墳靜立於不遠處,墳頭的線香已經燃儘,落了一地新灰。

群玉腦中忽然響起陸恒鬆開她的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又有何區彆?

他隻和他死去的父親說,她是他的心上人。

群玉沒想到,他會在那樣的情境下突然告白。

回味著這句話,她心跳怦然,油然生出某種向往。

漫長無聊的人生除了胡吃海塞之外,好像又多了一重盼頭。

群玉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神魂穩定了不少。她一個閃現,來到陸瑜章墳前。

尚不知此人是否是陸恒生父,既然陸恒一直把他當做父親,群玉便也恭謹些,雙手合十,拜了三拜,祈願他往生順遂。

剛才文昌神一袖把他們帶出魔界,隻是做給西神看的。群玉陪著做了個樣子,來到人間不過片刻,又閃現回了魔界腹地。

她要趁神仙們下來調查之前,把自己在魔界的痕跡清理乾淨。

毀滅的山川她是複原不了了,不過她可以造出一片廢墟,把鍋全部甩給陸恒和魔頭們,偽裝成他們打鬥所致。

青雁、薑七和饕餮跟著群玉東飛西竄,在日落前料理好一切,又來到一片他們此前從未涉足的地方。

群玉站定在一座殘破山峰下,她以前所住的魔宮就坐落於此,

如今連一瓦一礫都不複存在了。

饕餮圍著她的腳亂跑亂叫,顯然也想起這裡是他們從前的老家。

群玉飛到山中隱蔽之地?,抬起手,以造物之偉力,瞬間創造出了一幢……

小木屋。

“累死了,擦屁股比打架累多了。”

她邊說邊衝進屋裡,造出床榻被褥,雙腳一蹬,直挺挺地躺了上去,閉眼睡大覺。

濃鬱的魔氣令她睡得十分安心,一覺從傍晚睡到翌日拂曉,群玉舒舒服服醒來,從萬象乾坤戒裡弄出幾盒糕點當早飯,然後便帶著幾個小弟們,大搖大擺去人間搜刮好東西吃。

這樣散漫舒坦的日子重複了約莫七天。

某日清晨,卯時末,群玉在日夜昏昧的魔界中準點醒來,實在忍不住,陰著臉問立在窗台上梳毛臭美的青雁,還有正奮力給饕餮刷牙的薑七:

“他為什麼還不來找我?”

薑七直起身道:

“主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在上京,在陸恒他爹墳前,在魔界腹地,還有宿烈那個長生陵裡頭,都安排了可靠的小鬼蹲點,若陸恒有來過,他們肯定能發現。”

群玉揉了揉額頭:“他現在是上神了,沒那麼容易被人發現的。”

薑七道:“他若是來找您,就不會隱匿行蹤。”

“……”

群玉悶聲不響地穿衣下床,洗漱梳頭,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半晌,抹了點從上京買來的香膏,又在發髻上插了翡翠蓮花簪子。無論怎麼看,鏡中人都是明豔皎然,美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和九天神女比也是不虛的。

群玉厚臉皮地自誇一番,心情卻更鬱悶了,問薑七:“男子和女子告白之後,這樣子把女孩子晾在一旁整整七天,正常嗎?”

薑七:“正常情況下肯定是不正常的,我若碰到這種吊人心肝的男人,必殺之而後快。”

群玉:……

薑七又道:“但是您遇到的可能是極特殊的個例。這人一跟您告白完,就飛升上神了,或許他現在非常忙,或許他有什麼身不由己的苦衷……額,這話我聽著怎麼這麼想嘔吐呢……不,不應該給男人找任何借口,他若是不來找您,那就是不想來!就是在拿喬!”

群玉怒道:“竟敢在我面前拿喬?是他跟我告白的,難道還要我主動去找他嗎?”

“你們冷靜點。”青雁往屋裡吹了點寧心靜氣的仙風,“陸恒以凡人之軀飛升上神,這可是古往今來上天入地頭一遭,且不說他的神格是否穩定,就算穩定了,他的上神之位坐不坐得穩也難說。一宮一主神,我都不敢想象那是個怎樣的混亂局面。”

薑七陰陽怪氣道:“一山不容一虎,兩強爭霸必定弱肉強食,陸恒這麼久沒音訊,不會在天上被人打死了吧?”

青雁炸毛道:“怎麼可能,天界才不像你們下界那般沒規矩。陸恒好歹身為上神,頂多就是……”

“被人欺負打壓,或者排擠攻訐,雖不至於直接挨打,但肯定過得不痛快。

群玉接話道,“我了解你們天界,其實和下界沒什麼區彆,隻是不會把卑劣的手段擺到明面上來罷了。”

她在下界等了七天,耐心已儘,既然陸恒不來找她,她便上天找他,看看他究竟在忙什麼,是不是受人欺負了。

群玉化出龍身,攜著三個小弟飛上雲霄。

群玉飛得實在太快,薑七扒著主人身上滑不留手的龍鱗,完全沒感受到騎龍的快感,腦袋快要被疾馳的氣流衝飛了。

一眨眼便飛到九重天最高層,群玉匿在空中,往戰神宮的方向飛去。

神界遼闊無垠,遍布陣法結界,群玉無法肆意亂闖,也不能隨便動用法力,隻得慢慢飛向那座坐落於正北方向,高聳入雲的恢弘神宮。

路上,她耳目通達,聽到許多神官仙官在談論戰神飛升一事。

神界素來清靜,神仙們又一貫自恃清高,群玉以前來這裡閒逛的時候,從沒見這麼多人七嘴八舌地聊天,足見陸恒飛升一事實在驚世駭俗,轟動了整個天界。

一汪清池畔,兩位偶然相遇的神官閒聊道:

“我前幾日去南海巡界,一直待在海底,沒看到天象異狀。今日回來,可給我嚇懵了,神界有幾萬年沒有新神了?一來就是上神,還和清嘯上神共掌一宮,簡直聞所未聞。”

另一紅衣神官道:“據說新戰神從出生至今,隻有一十一歲。你敢信?”

“一十一歲?”白衣神官大驚,“我一十一歲的時候,眼睛都還沒睜開罷?你我神族,不都要一萬歲左右才長大成年嗎?”

“他這一十一年,過的是人間壽數,所以長得很快,如今已是成人模樣。”

紅衣神官道,“他不僅隻有一十一歲,據說還沒有靈海。”

白衣神官更驚:“沒有靈海他要怎麼承受神力?”

紅衣神官道:“我也是聽人說的。他飛升之時,恰好處在一個回溯時光的陣中,陣裡有先戰神遺留的神力,他吸納了這些神力,引來天授神位,上天重塑了他的靈海,賜予他上神位格,可他這一十一歲的肉體凡胎承受不了上神神格,剛回歸神界那天,還未受封,便在紫宸殿上暈倒了,一直昏迷不醒……”

聽到此處,群玉心胸一緊,複又聽他們說到,陸恒現下在皓天澤休養,神體沉於澤底,以九霄寒氣凝練神魂,不知何時能出來。

陸恒是連玦的孩子,本體自然和連玦一樣,是掌控極寒之力的九霄寒鳳,群玉習慣叫他們雪鳳凰。

皓天澤是雪鳳凰一族的故鄉,便也是陸恒的故鄉。

猶記得很久以前,某一日群玉把連玦打傷,聽說她躲到皓天澤底下養傷,群玉心血來潮飛到皓天澤看連玦笑話,一到那兒她就凍得不行,隔著清寒至極的澤水,瞄了一眼冰封在一塊巨大冰岩裡的連玦她就跑了,那鬼地方她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又聽紅衣神官道:

“就算他這次養好身體出來了,以後怕是三不五時就要回皓天澤休養……這樣如何統領一宮,又怎

麼鬥得過清嘯尊上?”

“廢話真多。”

群玉眸中閃過凶光,青雁及時擋在她面前,刮起一陣大風,將兩位神官驅趕到遠處。

薑七歎氣道:“沒想到他還真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主人,您要去皓天澤看望他嗎?”

群玉點頭。

她沒當過正經神仙,但也能想到,陸恒年紀太輕,比仙界最晚飛升的小仙年紀都要小上百歲,一朝忝居高位,必會引來眾神不滿,且他剛剛飛升,還未受封就在神界最大的寶殿中因神格不穩而當眾暈倒,此事已經傳開,他也淪為了天界笑柄,等他醒來,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當神仙真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群玉心裡窩著氣,正欲向北面飛去,忽見極北方向劃過一道寒芒,清冷淨澈,一閃而過,直直飛入離她不遠的一座宮殿內。

群玉的直覺告訴她,那就是陸恒。

既然回來了,身體應該無礙了吧?

群玉稍稍放了心,追到那座宮殿外、這是一座新宮,與戰神宮毗連,看起來剛落成不久,銀柱玉階,院中無花無草,空曠又蕭索。

那道寒芒飛入宮中後,宮中很快傳來仙使的聲音:“殿下從皓天澤回來了!”

下級神官仙官一般稱呼上神為“尊上”或“神尊”,到了陸恒這兒,為了和清嘯區彆開,他便降級成了“殿下”,高下立見。

群玉冷哼一聲,落到地上,瞥見一隊仙使經過,她便化為最末那名仙使的模樣,神不知鬼不覺替換了她,疾步踏進這座嶄新的神宮。

宮殿內,有幾名神官長候於此,見陸恒歸來,第一時間便簇擁上去,重重關上殿門,不知商議何事。

群玉慢了一步,啥也沒瞧見,於是她放出一縷靈性,飄到殿門口,發現這殿門關上的那一刻,便罩上了一層無比堅固的結界,她在外面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見,若是強行撕開結界,一定會引起殿內眾神的注意。

群玉心內暗罵神族都有病,隻得收回靈性,悻悻跟著隊伍朝前走,一路走到東側殿,她身前那名仙女忽然轉頭問她:

“朝雨,你怎麼還跟著我?”

群玉一臉懵,又聽她沒好氣道:“你忘了嗎?西側殿那邊少人,你去西側殿候著。”

“哦。”群玉冷冷應了聲,轉身就走。

那仙女似是沒見過這麼敷衍的人,站在原地狠狠絞了下衣袖。

好在她們都是從各宮臨時調派過來的仙使,互相之間並不熟悉,沒人知道這個名叫朝雨的小仙本該是什麼性格。

宮裡很冷清,群玉信步走在雨花石鋪就的小徑上,右手抓著看不見的狗繩,狗繩另一端牽著一隻隱身毛絨小饕餮,噔噔噔地奔跑在啥也沒有的荒蕪草地上。

好不容易遇到一棵半人高的珊瑚樹,饕餮見四下無人,張開大嘴,嗷嗚一口就把樹吞了。

群玉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吃完了,在吧唧嘴。

“嘶……”群玉拎起狗繩,把它吊起來抽了一下屁

股,“這裡東西本來就少,你吃沒了很明顯的。”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一聲呼喚:“朝雨,你怎麼才來啊……哎,那兒之前是不是有一棵棵珊瑚樹?”

“我來了!”群玉大步迎上去,青雁在旁邊呼呼吹風,吹得那仙使眼都睜不開,連連倒退到一條廊廡下。

廊廡中坐著三四名仙使,群玉和她們聊了幾句,得知自己和她們都是品階較低的小仙,剛被調來兩天,負責灑掃和侍弄花草。

接下來三個時辰,陸恒都待在主殿之內沒出來,群玉閒著無聊,和這群仙使一起種了小半畝的仙花仙草。

她情緒穩定的時候,越來越像從前的許群玉,偶爾從土裡翻出一隻靈蟲,她想起來青雁愛吃,就把蟲子合在掌心裡,用無色之火烤得焦糊酥脆,再喂給青雁吃。

完成了上半日的工作,仙使們淨了手,圍坐在涼亭的圓桌邊瞎聊天,聊天內容全圍繞著那位“大名鼎鼎”的新戰神。

“我還沒見過元琤殿下,你們猜他長得好看嗎?”一仙使好奇道。

非常好看,超級無敵的好看。群玉心內答。

一仙使答:“到處都傳他是個孱弱無能的凡人,剛飛升就吐血暈倒了,估計沒見過什麼世面,看到神殿巍峨,眾神威嚴,就嚇得魂飛魄散了。”

“胡說!你從哪裡聽來的?”

一梳著雙環髻的仙使反駁道,“我可是聽說,元琤殿下是連玦神尊的孩子,連玦神尊你們都見過吧?毋庸置疑的六界第一強者,又美又颯,她的親骨肉,資質怎麼會差!”

就是就是。群玉用力點頭。說的很有道理,除了“六界第一強者”這句,真正的六界第一強者正在你們旁邊坐著呢。

有仙使驚道:“連玦神尊什麼時候有孩子了?我怎麼從未聽聞?”

“我也是這兩天才聽說的。”雙環髻仙使壓低聲音,“還有傳言,元琤殿下的父親,是個凡人!”

“凡人?!!”所有仙使大驚失色,“不可能,連玦神尊瘋了不成?”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也許真是這樣,不然連玦神尊怎會生個凡人兒子出來,直到現在才成神?”

又有人反駁:“就算神尊與凡人生子,憑神尊的神格,生出來的最差也該是個小神官,怎會是凡人?還流落到人間一十幾年?”

……

仙使們圍坐的石桌中央擺了兩盤乾果點心,有圓眼、落花生、白蜜印子,看著漂亮,其實都是仙術變出來的,隻能起到裝飾效果,並不好吃。仙使們大多辟穀,平時也不愛吃這些玩意兒。

她們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熱火朝天,群玉一邊聚精會神聽,一邊把兩盤果子抄到自己跟前,雙手並用,吃個不停。

突然間,坐在群玉身旁的仙使刷地站了起來,緊接著,所有仙使都閉嘴不言,恭謹起身,唯有群玉坐在原地,一臉懵逼地往嘴裡扔並不好吃的乾果。

群玉身旁的仙使在桌底下用力扯了扯群玉衣袖,急聲道:“朝雨,快起來,殿下來了!”

群玉一愣,抬起眼睛,就見不遠處,壁簷銀柱的回廊下大步走來三人,兩位陌生的神官簇擁著一個身量極高的男人,玉冠白袍,箭袖銀靴,劍眉深目,英冷逼人,正是與她分彆七日有餘的陸恒。

五官還是那個五官,然而眉宇的輪廓線條、周身的氣質變化極大,素來溫柔的眼睛變得鋒利凜冽,叫她一下子都不敢認。

以前的陸恒,或許更像他父親,所以青雁和他認識那麼久,都沒有察覺他和連玦長得像。而成神之後的陸恒,群玉僅一眼,便從他臉上看到了他母親那淩厲冷峻的影子。

群玉呆在原地,雙手仍抱著一白瓷果盤,一瞬不瞬望著回廊上那人。陸恒好似感應到她的視線,迤迤側眸,目光從她臉上掃過,很快便離開,僅餘一個勁峭的側顏,漸漸被背影覆蓋,消失在回廊儘頭。

直到這時,群玉才想起自己換了臉,現在是個姿色平庸的小仙使,他應當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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