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殿下生得好俊……”
“他看過來那眼,我心差點跳出來了!”
“我收回剛才說他是個孱弱的凡人的話,殿下瞧著似乎比清嘯尊上還高挑一些?”
陸恒走後,仙使們湊在一塊捧臉花癡,個個雙頰緋紅,笑鬨一陣,才有人分出心思管教群玉:
“朝雨,你瘋了不成?殿下經過,你竟然坐著不動,也太失禮了。”
群玉直到現在,屁股都沒有離開凳子,散漫道:
“他看起來並不在意,站不站有什麼大不了的?”
“你……殿下是上神,自然不會和我們一般計較,可是這樣會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群玉聳肩:“給他留下不好印象的是我,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幾l名仙使被她懟得氣急,還欲教訓群玉,梳雙環髻的仙使攔住她們,圓場道:
“朝雨剛才可能嚇呆了,沒來得及站起來……不說這個了,殿下回來了,園子到處還荒著,咱們活兒得抓緊點,各自忙去吧。”
眾仙使勉強歇了嘴,慢慢散開後,涼亭裡隻剩群玉和幫她說話的雙環髻仙使。
群玉把白瓷盤裡最後一顆果子丟進嘴裡,撩起眼睛,淡淡道:“你人還不錯,你叫什麼?”
雙環髻仙使莫名其妙:“你腦子摔壞了?我是含露啊,以前在浮香池,你還幫我收過蓮蓬,你都忘了?”
“你這麼說我有點想起來了。”群玉笑道,“你是蓮花仙子?”
含露:“準確的說,是芍藥蓮。”
“蓮花仙子好,我喜歡蓮花。”群玉點頭道,“以後誰欺負你,你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含露哭笑不得:“你個小桃仙,修為還不到四百年,能給我撐什麼腰?”
原來我是桃仙,也不錯。
群玉懶懶坐著,餘光瞥見回廊上,那兩名隨陸恒入後殿的神官走了出來。
殿內應該隻剩他了。群玉站起來,走出涼亭,隨口對含露道:“我有點事,離開一陣。”
含露以為她在開玩笑,她們這些底層仙子,乾什麼都要聽吩咐,哪能在工作時間自行離開?然而一眨眼,“朝雨”的背影就在她面前恍然消失,含露揉揉眼睛,不敢相信這是個三百多年修為的小桃仙能使出的移形法術。
群玉一個閃現,直接來到後殿,即上神起居的殿宇大門前。
“瑤台殿?”
群玉仰頭看殿簷下的匾額。
這麼冷清的宮殿,起的名字倒是溫柔好聽。
殿門大敞,群玉信步踏入,正廳空曠,入目有一案一座,一香爐一屏風,除此之外,再無他物,無處不透著沁骨的清寒。
群玉向南走,隔著晶瑩剔透的霜花淩寒琉璃屏風,望見大殿儘頭,敞開的槅門之外,立著一道高挑素淨的背影,玉冠如雪,襯得烏發如雲,隨風輕颺,飄然似要乘風而去。
在看風景嗎?
九重天上,景色確實不錯。
群玉沒有掩飾足音,大搖大擺繞過屏風,走向那方露台。
這時,她身後的殿外走廊上,也傳來一串雜遝的腳步聲,似有仙使快步趕往此處。
群玉回頭望了眼,忽見一陣仙風從身畔吹過,砰的一聲關上了大殿正門。
“身為外院的侍花仙使,你就這麼堂而皇之在我寢殿閒逛?”
群玉扭回頭,就聽一道清冷聲線響起,陸恒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垂眸抓起她手腕,輕輕一拉,帶著她踏出一道槅門,來到他方才所立的空闊露台之上。
這露台面西而建,台下是繚繞的雲霧,廣袤無垠,麗日下閃爍著清淺的華光。
群玉心道,我想在哪閒逛就在哪閒逛,誰能奈我何?
不知想到什麼,她眉心忽然一跳,目露寒光,抽回被陸恒抓著的手,掌心蓄力,猛地向他胸口擊去。
這一掌自然沒下狠手,可陸恒還是被她打得跌撞到白玉護欄上,臉色蒼白了幾l分。
群玉皺眉看他,臉帶黑氣:“上神,請自重。”
她現在變作那桃仙朝雨的模樣,他一上來就關了殿門,把她一個陌生的小仙使拉到四下無人的地方,這是要乾什麼!
陸恒扶著護欄站直,忍痛道:“你說什麼?如果要殺我,這一掌可不夠。”
見她瞪著眼沒說話,怎麼看都不像來殺他的,陸恒輕聲喚道:“群玉?”
……
群玉抬手摸摸臉,愕然:“你怎麼認出我的?”
她的化形術天|衣無縫,更不可能泄露什麼氣息,天底下隻有文昌神那個恐怖的老頭有可能看穿她,還有東神的神技旭日神光能照出她的真身,陸恒憑什麼認出她?
群玉甩了甩袖,把剛被她打出去的陸恒又招回面前。陸恒任她擺弄,目光順著挺拔鋒銳的鼻梁垂下,落入她眸中,溫聲答:
“我剛才看到你和一群仙使在一起。她們見到我都站起來行禮,隻有你坐著。”
群玉:“就憑這個?”
陸恒笑了笑:“自然不是。更重要的是,你抱著個白瓷盤在吃乾果。你容貌雖變了,吃東西的神態動作卻與從前彆無二致,我怎會認不得?”
“你……”
群玉心道,化成人形可真不好,她當龍的時候,就是黑漆漆的一團,哪有什麼神態動作?
不過,一般人估計也認不出來,就陸恒這個神經病,整天在她吃飯的時候一瞬不瞬盯著她看,才會被他牢記了她的習慣。
群玉沒忍住翹了下唇角,變回原本的模樣,抬起幽黑的眸子打量他:
“你變了好多。”
“是嗎。”
陸恒自己應該也能感覺到,肉身變為神體,與從前天差地彆了。
群玉仰著頭,丈量他身高拔高了幾l寸,目光落下來一些,劃過他冰刃雕琢似的英冷眉眼,雖然他面對她的時候還是很溫和,群玉仍然覺得,他和從前那個陸恒不一樣了
。
神力改造他的身軀,神性改造他的靈魂,都說神性悲憫,可群玉卻覺得神是天上地下最涼薄無趣的生靈,她可不希望陸恒的靈魂被神性“侵蝕”乾淨了。
“聽說你在皓天澤泡了七天?”群玉主動伸手,扯了扯他衣袖,“那裡是不是很冷?”
“習慣了。”陸恒淡然道,“你忘了嗎?我離開淩霜嶺之前,在潥清池泡了七年,皓天澤好歹能修補我的神魂,我在潥清池可是什麼都沒撈到。”
群玉恍惚點頭,指尖順著絲滑的神袍袖口,觸到他冰涼的手背,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她微微眯起眼:
“天界到處都是關於你的流言,說你區區凡人,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可把他們嫉妒死了。”
很恰當的比喻,可不就是變鳳凰了。
陸恒忍俊不禁,又聽群玉問他,當上神的感覺如何?
“還行。”他神色很淡,就像回答今天天氣還行。
頓了頓,他忽然反手握住群玉揪著他衣袖的手,她手纖細柔軟,瞧著白生生的,溫度卻很高,握在掌心像個軟軟的火爐,叫人愛不釋手。
陸恒看著她烏黑的眼睛,緩緩道:“成了神,便擁有了漫長的生命,我賣身也就更有分量。僅此一點好處,我已滿足。”
從此以後,他在她的生命裡,不再是滄海一粟,可以陪她很久很久。
群玉心尖一跳,呼吸有些失序。
她若隻是十六歲的許群玉,一定已經高興得撲上去了。
“你有沒有想過。”群玉素來心黑,偏愛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是神,我是魔,我可不會為了你安分守己,你以後又該如何自處?”
陸恒答得很乾脆:“不知道,再說罷。”
群玉:?
不等她再次發難,左肩忽地一沉,陸恒竟突然彎下腰,腦袋低下來,額頭抵上了她的肩。
他微涼的長發刮過群玉臉頰,群玉雙頰飛紅,呼吸更亂了:“你乾嘛呀!”
“我好累……”陸恒低低吐出三字,不僅靠到她肩上,修長雙臂亦攬住她腰身,將她緊緊抱進懷中,全身的力量都倚了上去。
群玉本該承受得住,再來一百個這麼重的男人她也能單手拎起來,可她腰窩莫名軟得厲害,整個人聚不住力似的歪歪扭扭跌了一步,後腿支地,這才將將穩住身形。
陸恒全身冷得厲害,像一座高大英俊的冰雕。群玉知道他是極寒之體,這個體溫很正常,可她莫名覺得他不太舒服,全身上下每一寸筋脈每一寸骨骼好似都在承受著超出他極限的力量,不僅身體,心理亦是如此,從內到外都已筋疲力儘。
群玉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垂在身後的長發。
涼涼的,蓬鬆的,像天上一朵積滿了雪的雲。
“咳咳。”
她清了清嗓,故作隨意道,“有我給你撐腰,什麼都不算事兒。”
“嗯?”陸恒從喉間悶出一個單音節。
“我說……”群玉張狂道,
“誰敢欺負你,我定叫他灰飛煙滅,死無葬身之地。”
沉默片刻,陸恒臉貼著她肩頸,忽地溢出一絲笑。
淺淺的氣流噴灑在她頸間,群玉癢得不行,臉漲得通紅:“好了吧,你……”
叫他站直的話還未說完,大殿外忽然傳來一串急促的叩門聲,來找陸恒的人被關在門外多時,已等到不能再等了。
陸恒懶懶直起腰,面上帶了幾l分不豫。
他揚手打開殿門,群玉旋即隱匿了身形,不見蹤影。
來人是宮中負責通傳的仙官,全程躬身不敢看陸恒,通報說紫宸殿那邊已經知道陸恒從皓天澤回來了,七日前未完成的封神大典,今日將繼續進行,讓陸恒立刻前往紫宸殿受封。
“神族真是閒著沒事乾。”群玉連上陸恒靈識道,“天授神位那一刻,你就已經是上神了,後面這些什麼封神大典,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上次中斷便罷,何必再來一次?”
陸恒平靜道:“也不全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上次封神大典授予了我不少代表戰神權柄的法器,隻是我還沒領完就失去意識了。之後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儀式必須完成,所以今天才要補辦。”
“什麼儀式?”群玉問。
“祭拜創世古神,傾聽古神遺留的神諭。”陸恒道,“每一個新誕生的神靈,都需要經過這個儀式,祈求古神的庇佑,才能正式成為神界的一員。”
“哦。”群玉倒是沒反駁,“請求他的庇佑挺有用的,你多求點。”
陸恒聞言,眸光微動,忽然伸出右手,精準地在虛空中握住了群玉的胳膊。
那名傳話仙官已經離去,群玉現出身形,驚道:“你這又是怎麼看到我的?”
“摸瞎,運氣不錯。”
陸恒扯唇,迎著她的目光,嗓音低沉問,
“之前聽你說,你誕生於太古時期。太初古神也誕生於太古,你和他認識嗎?”
“認識啊。”
群玉眨眨眼睛,漫不經心道,“挺無聊一人,你要是在封神大典上連上了他的神識,就和他多聊幾l句,他好像喜歡聽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