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井之上,守衛的神將忽然聽到井內傳出轟隆震響,一陣輕微的波動蔓延到他們腳下,眾將驚異,警惕地觀察井口空間,一切又歸於沉寂,井下的魔界安寧平靜,與這幾千年來的歲月彆無二致。
殊不知,井內真實的場景已被隱蔽,偷天換日成了幾日前的畫面。
魔界腹地。
群玉一招蕩平四野,目所能及之處的所有樹林、山川都被夷為平地,她極目遠眺,除了赤|裸的灰黃色土地,便是一望無際的濃雲與天穹,怎麼也找不到那人的半分蹤影。
不遠處,徐幼煙和周暮親眼看著身旁的所有事物一瞬間灰飛煙滅,這畫面比做夢還要不真實,那股突然襲來的力量,足以用“毀天滅地”來形容,穿透他倆身體時,雖未對他們造成損傷,卻有難以名狀的威壓寸寸壓彎他們的脊骨,令他們全身顫栗,血液凝滯,連思緒也徹底空白了一瞬。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們還沒搞懂發生了什麼,四周已蕩然一空,徒留一片荒漠,那個雙眸黑洞洞的美貌少女也消失在不遠處。
群玉心臟狂跳,不敢想象陸恒被宿烈單獨抓走會遭遇什麼。如今的魔界對她而言很陌生,她茫無頭緒地閃現到萬裡之外,正欲再次毀滅周邊的一切礙眼的事物,身後忽然傳來幾聲犬吠,是饕餮帶著青雁和薑七匆匆追了過來。
青雁迅速飛到群玉身旁,勸道:“主人,您彆急,我們還有魔尊之眼,宿烈想要魔尊之眼的話,一定會來追蹤我們,我們隻需將計就計,與魔尊之眼一同被他擄走,也許就能找到陸恒。”
群玉剛才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此時細想一下,魔界廣袤無垠,尋一人如大海撈針,比起她費儘全力把魔界翻個底朝天,青雁的方法確實更有效率。
薑七捧著天魔珠來到她身旁,群玉強壓下心中暴躁,抬手向天魔珠注入魔力,將它的氣息完全激發出來。
“為什麼還不來?”僅過了片刻,群玉便急得臉色發白,“該不會被我剛才的力量嚇到了?”
“不至於。”青雁分析道,“自從我們進入魔界,前來挑釁的魔物都是些殘暴無腦之輩,明知打不過我們卻還是前仆後繼。這些魔物雖受宿烈控製,卻並非宿烈本體,說明宿烈離我們還有一定距離,他應該無法確切看到這裡的戰局,隻是憑本能在抓捕陸恒和魔尊之眼。”
“且看他敢不敢來取魔尊之眼吧。”
薑七握著天魔珠,目光望向遠處地面,突然喊道,
“來了,你們快看!”
前方荒草地上,濃稠暗淡的黑血不斷從土地裡滲出,漸漸彙聚成一條暗河,如伏地潛行的巨蟒,朝群玉等人張狂撲來。
青雁忍不住提醒道:“主人,您千萬彆出手,氣息也隱藏好,彆嚇到他們了。”
“我知道。”
群玉嘴上雖這麼說,可這實在太違背她橫行恣肆的天性,她隻得不斷深呼吸,額角青筋突突地跳,告誡自己冷靜,千萬要冷靜……
滿地黑血拔地而起
撲向薑七時,青雁立刻喚出金剛風罩,將他們所有人結結實實地包裹在一個略顯逼仄的疾風圓球中。
黑許疾速彌漫上來,眼看就要將整個風球包裹住,風球之外突然閃過一紅一黃兩道仙光,守心槍直凜凜刺破黑血,徐幼煙霎時閃現到長槍旁,和周暮一同逼退了襲擊群玉的恐怖黑血。
“你怎麼跑得那麼快?”徐幼煙滿頭是汗,對群玉道,彆擔心,你就躲在我們身後,我們會保護……啊!?_[(”
脊椎像被一道天雷擊穿,徐幼煙厲聲尖叫,全身上下霎時麻痹,動彈不得。
周暮的狀況與她如出一轍,兩人還來不及驚恐,失去控製的身體便被一股極強的吸力猛地吸到了風球之中。
群玉火冒三丈:“不要動,不要說話,不然立刻殺了你們。”
徐幼煙和周暮跌在風球中,全身冷汗涔涔,一臉驚悚地看著她。
她剛才似乎連手指頭都沒動一下,就卸了他倆的力,讓他們的身體完全失控。
簡直比擺弄兩個木偶還要簡單。
他倆好歹是九曜星宮九大仙將之二,彆說宮主玉衡仙君了,就連清嘯上神,甚至連玦神尊,都不一定擁有這樣強悍的力量。
徐幼煙和周暮對視一眼,互相傳遞了震撼而恐懼的目光。
他們很快聯想到剛才突然被夷為平地的魔界腹地。
不出意外的話,就是這個自稱是凡人的黑眸少女所為。
她究竟是什麼人?!
群玉語畢,連一個眼神都不再給他們。
沒有將他倆毀滅為塵埃,已是她最大的仁慈。
被逼退的黑血再度傾襲上來,發現無論如何突破不了風盾,隻得將風球完完整整地卷裹住,猶如蟒蛇吞食獵物般將風球整個吞入幽暗的地底泥沼,不見天日。
徐幼煙的身體漸漸恢複正常,她僵硬地站起來,小心翼翼打量身旁幾人。
群玉自不必說,她現在都不敢看她一眼。
不斷支撐金剛風罩的,是一隻極為眼熟的泉青色靈鳥。
不對,不僅是靈鳥,它的靈氣深厚如汪洋,比她在神界見過的幾隻神獸還要強盛。
徐幼煙心頭一跳,想起群玉不讓她說話,隻得生生把話咽下去,憋得肺都要炸了。
目光移向群玉身後,那兒飄著一位紅裙如火,容貌清麗,氣質森寒的……鬼?
女鬼腳邊,蹲著一隻嘴巴鼓鼓,好像含著什麼東西不敢吞下去的毛絨小狗。
徐幼煙盯了半天,從這隻小狗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靈力。
但她直覺認為,這絕不是隻凡狗。
“好奇葩的組合。”徐幼煙用靈識和周暮交流,“不僅奇葩,而且非常強,我感覺我可能連青雁都打不過,估計也就能勉強欺負一下那隻毛絨小狗。”
周暮見她還有心思想這想那的,心態是真輕鬆:“你不擔心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嗎?外頭這些黑血,詭異得令人心驚。”
徐幼煙聳聳肩:“你不記
得這姑娘有多強了嗎?她既然不殺我,我待在她身邊,覺得還挺安心的。”
周暮:……
風球之外,幽暗的黑血汩汩流淌,群玉感覺到他們身處的空間在劇烈扭曲,這些黑血將他們拖入一個空間法陣,瞬移到了極其遙遠又隱蔽的地方。
快到終點了。
群玉靈感觸動,忽然閉上眼睛,釋放一絲靈性,穿出風盾,穿出黑血彌漫的空間法陣,飛向高空,將此地的景象一覽無餘。
長生陵。
既為陵墓,何來長生?
看到高懸城門的匾額上寫的三字,群玉心胸一沉,突然出手打碎了青雁的風盾和卷裹著他們的黑血,眾人毫無預料地墜了下來,好在他們個個都有法力,很快就平穩地落到一片斷壁殘垣之上。
森冷濕寒的陰氣鋪天蓋地襲來,群玉捂住耳朵,全身血液發涼,體內的幽冥海受到這強烈鬼氣的吸引,在她耳邊轟鳴翻滾,快要摧毀她本就脆弱的求生欲。
“魔界竟然有個這麼大的陵寢?方圓足有千裡,不知埋葬了多少邪魔。”
徐幼煙實在忍不住開口說話,“長生陵,好奇怪的名字。”
不知為何,這裡的陰鬼氣息如此之重,似有無數陰魂徘徊於此處,久久不散。
薑七擔憂地飄到群玉身旁:“主人,您還好嗎?快從萬象乾坤戒裡拿點東西吃……”
“萬象乾坤戒在陸恒那兒。”青雁一邊說,一邊呼喚清風盤旋在群玉身側,試圖吹走那些陰寒氣息。
群玉手指攥得發白,許久才直起腰,口中乾澀無味,她下意識摸了摸空蕩蕩的指間。
“我沒事。”
她吐出一口濁氣,餘光瞥見一大群邪魔從四面八方湧出,修為比外頭那些雜碎高得多,似要來搶奪魔尊之眼。
不等徐幼煙等人出手,那些張牙舞爪的魔頭,便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乍然灰飛煙滅。
群玉收回目光,掃望整座陵墓。
城牆環繞,樓宇櫛立,中央還有一座拔地參天的宮殿……比起陵墓,這裡更像一座城池。
飽覽群書的周暮發現端倪:“我曾在藏書閣的畫冊裡見過……這似乎是萬年前魔界都城的模樣。曾經的魔界都城,在神魔大戰中早已儘數損毀了。”
把陵墓建成曾經的首都……是為了懷念過去?
一定還有彆的意義。
群玉拖著沉重的身體,向陵墓中央的宮殿飛去。
她的心情已壓抑到了極點,精神也被幽冥氣息侵蝕得有些錯亂了,但她還沒忘自己來此地的目的。
她要救陸恒,還要幫他殺了宿烈。
她說到做到。
徐幼煙等人飛在她身後,路上,徐幼煙忍不住叫了青雁一聲,什麼話都沒來得及問,就被青雁以“事態緊迫,往後再敘”給堵了回去。
來到宮城中,他們又遇到幾批來搶魔尊之眼的魔頭。
這些魔物無組織無紀律,精神看起來也不太正常,遠不如妖
王焰尤手底下那些妖兵妖將。
是因為魔界衰微,又沒有魔王主持大局,才導致這些守衛宮城的魔頭紀律如此鬆散嗎?
沒過多久,群玉等人便發覺,事實並非如此。
這些魔頭有首領。
他們之所以不正常,是因為他們的首領就不正常。
不是一點點不正常,而是非常不正常。
群玉剛到長生陵時,就感覺到宮城大殿之上有強烈的力量湧動,越到近處越清晰,可是抬眼向上看,卻什麼也看不見。
洶湧的魔氣中,她甚至辨認出了來自陸恒的寒劍仙氣。
他在哪?
群玉茫然四顧,她現在頭腦混亂得厲害,每一次動用法力,體內血液流速加快,她就會更抑鬱一分,恨不得立刻逃離這個地方,永遠不要再回來。
若她現在清醒一些,其實能很輕易地撕碎此地的偽裝。
整個殿前廣場被造型古怪的荊棘形牆垣圍困,灰敗的巨殿佇立在北側,上空陰風呼嘯,魔音鬼吼震蕩不休,簡直像魔界裡生長出來的閻王殿。
群玉飛得太快了,在殿前呆站了一會兒,其餘人才跟上來。
當捧著天魔珠的薑七飄入大殿前的廣場,眾人所處的空間感應到魔尊之眼的氣息,腳下地面突然閃爍耀眼的紅光,無數光芒如血色筋脈在地上延伸,疾速畫就了一個鮮血淋漓的龐然巨陣。
陣眼處,一束巨大的光柱直衝天空,整個宮城的空間劇烈震顫起來,猶如異面翻轉,帶著他們進入了一個幾乎完全相同的空間。
唯一不同的,是天上多了兩個人。
群玉率先看到陸恒。
其他人,無一不被淩駕於高處的那個恐怖邪異至極的身影奪走視線。
那是一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巨大的、扭曲的、看一眼就令人作嘔的東西。
像是由無數具邪魔的身體拚接而成,他有無數雙手,無數隻腳,無數隻眼睛,時而緊密連結成一體,時而又分散開來如同碎肉,他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魔氣與鬼氣,他好像死了,又好像活著,或者說他一部分是死的,一部分又是活的,全憑那無數個身軀裡的靈魂碎片將“他”並不牢固地粘結在一起。
“嘔……”群玉身側傳來徐幼煙幾欲嘔吐的聲音,“這是什麼東西……魔尊宿烈?”
另一邊,周暮盯著地上詭譎鮮紅的陣脈線條,腦中突然嗡的一聲,驚恐喃喃道:
“這似乎是……九轉輪回陣!”
群玉回頭看他:“九轉輪回陣是什麼?”
周暮深吸一口氣,嗓音艱澀道:“傳說這是魔族最強大的逆天秘術之一,九轉輪回,時空重現,若能逆轉死局,手刃仇人,便能重獲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