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領完了?”花盛昌坐在客廳,等著人一進來,就立刻問道。
迫切的模樣,裝都不想裝。
花重錦更確定,傅琢祈這位天之驕子,是被老油條給耍了。甚至被哄騙到,連婚前財產公證都不做,也真是見了鬼。
花重錦把紅色的本子拿給他看:“恩。”
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花盛昌表情也沒那麼僵硬了。
花重錦順勢道:“祈哥哥讓我下個月初空出時間,跟他去拍合照。”
“結婚照?”
“算是吧,祈哥哥說婚禮上要用的。”
聽著他一口一個“祈哥哥”,口音裡還帶著些南方獨有的溫柔味道,花盛昌五官又擰了起來。
他並不喜歡這個兒子,總是唯唯諾諾,說話也軟,沒半點兒北方的大男子氣概。
要不是花重錦長得確實好看,即便小小年紀,一眼看過去也能知道,等長大了可以拿去做人情,花盛昌當年是絕對不會選他的。
不過現在總算是用上了,當年那一百萬也不算白花,這些年也不算白養。
“既然這樣,那這段時間就彆到處亂跑,好好在家裡收收心。”花盛昌覺得他不像個男孩兒,對他的要求也便像對女人那樣。
不許出門拋頭露面,婚後就好好做個全職太太,持家相夫。
花重錦跟他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四年,對他那點兒封建大爹思想了如指掌。
按理說,此時他是該溫溫吞吞應下的。可這兩天見了恣意的傅琢祈後,花重錦第一次覺得,自己演得好累。
明明十四年都演過來了,明明自己也很喜歡欣賞,那些人沉溺在自己營造出來假象裡的滑稽嘴臉,可突然之間,他竟然有累的感覺。
“可是,我學校裡還有個修學旅行要參加。”
“還去什麼修學旅行!要我說,你這個學也彆上了,結婚後直接去退學吧!你都二十四了,還跟一群二十歲的小孩一起念大學,你自己都不覺得丟人嗎?”
現在知道丟人了,以前呢?花重錦在心裡冷笑。
因為被認回花家之前,他是個黑戶,所以直到十歲,花重錦都沒有上過學。
十歲第一次上學,已經發現“這孩子無法變成自己想要模樣”的花盛昌,也沒有想過照顧他的自尊心,直接讓他跟一群六、七歲的孩子一起上一年級。
花重錦聰明,加上年紀也大,學起來很輕鬆,中間有過幾次跳級的機會,老師也找花盛昌談過,可都被拒絕了。
按部就班讀下來,二十四歲的花重錦也才剛讀完大三。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去修學旅行,要是耽誤了跟琢祈去拍結婚照怎麼辦?”
“不會耽誤的,月底就結束了。”花重錦小聲說,“祈哥哥是碩士畢業,要是我連本科都沒讀完,到時候說出去,讓人覺得我配不上祁哥哥,那多丟人呀。萬一,祁哥哥也在意我隻有高中學曆呢?”
思考了一會兒,花盛昌問:“你們那個修學旅行,要錢嗎?”
“不用額外的,我的零花錢就夠了。”
“那你去吧。彆耽誤婚禮的事!”
花重錦立刻做出一副喜出望外的驚喜表情:“知道了!”
回了臥室,花重錦給雲婷發了個消息:【婷婷,修學旅行我會去參加的。】
【真的嗎?那太好了!那我後天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學校就好。】
想起花盛昌那副封建大爹的嘴臉,雲婷也沒堅持,隻是給他發了需要備的東西清單。
按著清單上的東西收拾好行李,花重錦坐在電腦前,開始寫今天的日記。
【7月16日。
領了結婚證。
輕飄飄的一張紙,就把兩個毫無關係的人,變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本來以為傅琢祈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就這麼被花盛昌忽悠傻了?跟我這麼一個一窮二白的廢物結婚,甚至連婚前財產公證都不做。
有點懷疑,傅家的產業,這五年來真的是他在打理嗎?看來需要重新深入調查一下,更新一下信息庫了。】
日記寫完,花重錦翻開手邊的結婚證,看著照片上,單論顏值無比般配的兩張臉。
花重錦知道自己長得很媚,但他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聰明的人,會把自己所有的優缺點,都變成武器。他的臉,就是他韜光養晦時候,最好用的武器,也是絕佳的偽裝。
所有人都信了他貌美無腦,所有人都在那雙睡鳳眼裡看到了無助的可憐。
可是如今的瑾城裡,沒有人知道,當年姓徐的是被自己踢下水,如今花家遇到的種種問題,也是自己背後動的手腳。
花家外強中乾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這才讓年輕的花重錦,以另一個身份鑽了空子。
隻不過在這整件事裡,花重錦唯一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就是如今瑾城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傅琢祈,竟然會跟花家聯姻!
聯姻的談判很私密,花重錦到現在也沒能探聽出個一二。
傅琢祈啊傅琢祈,唯一的變數,竟然是你。
花重錦看著照片上的另一個人,手指在那人的五官上描摹了一圈。
傅琢祈的五官十分大氣,有種古典貴公子的英俊,尤其是那雙眼,燦若點星。雖然一雙劍眉添了幾分淩厲,可他的唇總是笑著,倒顯得十分溫潤。
所有人都道他傅琢祈光風霽月,翩翩公子,但花重錦卻總覺得,傅琢祈背後也藏著不少秘密,比如,到底為什麼聯姻。
吹著口哨,花重錦合上結婚證,拉開抽屜隨手往裡一扔,從衣櫃裡拿出換洗的衣服,進了浴室。
澡剛要洗完,外面傳來手機鈴聲。聲音很獨特,是花重錦給另一張手機卡特意設置的。
這個時間?
花灑下,花重錦抬手捋了捋全數後梳的頭發,關了水,拉過浴巾擦乾身體後赤著腳出了浴室。
獨特的鈴聲響了三聲後,自己就掛斷了,看著未接來電上那串熟悉的數字,花重錦一手擦著頭發,一手拿起手機回撥回去。
“不好意思,安總,是不是打擾您了?”電話那邊的聲音小心翼翼,似乎非常怕這邊的人不高興。
不過今天花重錦心情還不錯,沒有責怪對方:“什麼事?說。”
“是這樣的,標書已經遞了,一周後的招標會一定拿下!”
花重錦應了:“辛苦。”
“還有,花家的平升製藥廠,最近換了新的原材料供應商,新供應商……好像是傅家名下的。”
“恩。”花重錦靠在椅背上,語氣淡淡的。
聽他似乎對這個消息不感興趣,那邊又道:“花家正在建的新樓盤,這兩天好像有個工人墜亡了。”
“哦?”
很顯然,對面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電話裡的人趕緊繪聲繪色講了起來:“……現在那個工人的家屬帶了好多人,在工地上堵門,不讓人進出,已經影響工程進度了。”
“拿一筆錢,再去多雇些人,爭取把這件事鬨大。”花重錦打開瀏覽器,搜了一下相關新聞,幾乎查無所獲。
果然,又被花盛昌花錢壓下去了。
“最好是可以鬨到全城皆知。找幾個媒體,正規不正規的都好,新聞、熱搜、話題全都安排上。”花重錦說。
“那安總,我們鬨到什麼時候?”
看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花重錦勾了勾嘴角:“下月12號,是個好日子啊。”
對方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鬨到13號。”
和聰明人講話就是令人身心愉悅,花重錦掛斷電話前,心情更好了幾分。
“對了,下月12號之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小事郵件,急事短信。”
對方沒有問原因,隻是愣了一下便答應了。
掛斷電話,花重錦打開郵箱,給幾個賬號發去了郵件,又打開自己的銀行賬戶,找到一個熟悉的賬號,打了一筆錢過去。
對方很快發來了消息:【安總,上次的錢還沒用完。】
【彆省,一切都買最好的。】
【這真的有必要嗎?】
消息剛一發過來,又立刻撤回,但花重錦還是看到了。
【我喜歡安靜做事的人。我不希望有下次。】
【抱歉,安總,我知道了。】
有必要嗎?花重錦以前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但他想了很久,依舊得不出答案,隻能去做那些可以讓自己少做幾日噩夢的事。
母親纏綿病榻的一幕幕就像是夢魘,魘住了他這些年。
自從自己的計劃步入正軌,手頭寬裕之後,花重錦便雇了人,每天給他母親掃墓、更換祭品。
好像隻要這麼做了,他就能得到救贖一般。
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還濕漉的頭發,花重錦拉開抽屜,翻了支煙出來,打開窗戶,曲腿坐在窗台上,慢悠悠抽完。
煙灰跟煙蒂被隨手扔進院子裡。
即便明天的清潔工打掃發現了,也隻當是家裡哪個員工隨手亂扔,沒有一個人會想到,會是家裡那個頭都不敢抬的少爺做的。
花重錦對這個家的報複,有時候也會如此幼稚。
*
“先生,您跟夫人已經領了證,打算什麼時候讓夫人搬過來呢?”張管家是傅琢祈父親還在世時,就被聘來的職業管家。
傅琢祈摘著領帶,語氣溫柔地說:“婚後我們不打算住在這裡。”
傅家的老宅跟花家在同一小區,雖然是獨棟彆墅,但挨得不遠,也算是正經鄰居了。
“那你們要去哪兒住?”
“我在市區有套房子,離他學校也近,到時候我們會去那邊住。”往沙發上一坐,傅琢祈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喝了一口。
“到時候讓劉姨也跟著一起過去吧。”
“不用,張叔。”傅琢祈說,“我們想過下二人生活。”
他想看看,沒有外人在的時候,小狐狸會怎麼演、演多久,會不會鬆懈或是憋不住,露出他真實的模樣。
張管家愣了一下,隨即又道:“也是,畢竟你們也才剛結婚。不過如果需要的話,就給家裡打電話,我來安排。”
“知道的。不過,張叔您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傅琢祈神情溫柔,好似關心無比真摯,“這些年家裡都靠您撐著,才被打理得井井有條,辛苦您了。”
對於傅琢祈這個被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張管家感情還是有些複雜的。
傅琢祈從小就是所有人眼裡“彆人家的孩子”,彬彬有禮,溫潤如玉。可張管家知道,他的禮貌之下,帶著的不過是不願與人敞開心扉的疏離。
所以,這次傅琢祈要結婚,張管家隻高興了沒幾秒。
在得知結婚對象是花家那個說話都跟蚊子哼一樣的男孩子後,張管家就隻剩下了擔憂。
那樣一個除了臉,什麼都沒有的花瓶,真的能成為傅琢祈的另一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