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 “你會陪著我的吧?”(1 / 1)

通往高尾山的車程大概是一個小時,十六夜葵起初的興奮勁過去,注意力逐漸被放在了正在開車的少年身上。

她很規矩地待在屬於副駕駛的位置,卻又很不規矩地去看身邊的人。

工藤新一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外面搭了件紅黑撞色的薄款夾克,屬於少年的清瘦鎖骨露在外面,凸起的喉結也很清晰。

再往上是流暢的下頜線,微抿的唇,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窩。

他額前的碎發有些長了,將那雙好看的眼睛遮住了一點,要湊得更近才能看得更清楚。

十六夜葵很喜歡他的眼睛,他的瞳孔是湛藍色,會讓她聯想到自由、沉靜、天空、大海這些美好的、令她向往的意象。

有陽光穿過擋風玻璃躍進那雙眼睛裡,於是海面也變得波光粼粼,可更深的地方卻無法被照亮,如潛藏著的水底一般深邃,帶著難以形容的冷意。

不過這樣的幽暗很快被眨動的眼睫顫碎,少年的睫毛也很長,根根分明,讓她忘了幾秒之前的探索念頭,忍不住沉下心去數。

一根、兩根、三根……

眼睛睜得太久,乾澀感讓十六夜葵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再看過去卻找不見剛才的“第五十四根”了。

她的眼睛太亮,工藤新一就算保持著直視前方的目光也沒辦法將她忽視,隻好出聲道:“在看什麼?”

“看你啊。”

十六夜葵不假思索地稱讚道:“新一認真開車的樣子也超帥耶!我超喜歡!”

這隻是她平時源源不斷的誇獎中很微不足道的一句話,工藤新一以為自己早就聽習慣了,但才平穩沒多久的心臟卻又開始胡亂跳動起來,心率到了沒辦法自欺欺人的程度。

他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超出他的預料,再放縱下去或許會到理性難以控製的地步,所以他竭力遏製住偏頭看她的欲望,避免和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對視,簡單地應了一聲:“嗯。”

十六夜葵沒有察覺出他掙紮的心理,隻當他是需要專心開車,決定不再打擾他,也停止了對美色的欣賞。

她的視線從他的臉上轉移到側視鏡裡,又從擋風玻璃去看那些被他超過的或暫時還沒趕上的車。

有些車標她能認出來,有些不認識的她就去看車牌上的字母和數字,偶爾遇到連號或者特殊的組合還會很興奮地多看兩眼,覺得車主一定是個有趣又熱愛生活的人。

“那些車有這麼好看嗎?”

工藤新一踩了一腳油門,從吸引她目光的那輛明黃色跑車邊超過去,速度快到肉眼根本無法捕捉被模糊一團的字符串。

十六夜葵隻覺得身側環繞的力量驟然加大,體驗了一回飛車的刺激。

她的身體是不會被車身禁錮住的,但離開工藤宅後,她不能和工藤新一的距離太遠,所以會和他保持相對靜止的狀態,車輛賦予他的速度也傳遞到了她的身上,維持著某種平衡。

頭發都被吹得飄起來,十六夜葵聯想起工藤有希子的飆車技術,在心裡默默肯定了基因的強大之處。

適應了新的速度,她才後知後覺到工藤新一那句話之中所蘊含著的不滿。她思考了一會,了然地點點頭:“果然啊,男生都喜歡攀比自己的車。”

工藤新一讀不懂她的腦回路,還是沒忍住開口:“……喜歡為什麼不繼續看?”

“啊?”

十六夜葵被他沒頭沒尾的話問得一愣,她把兩人的對話往前回憶了好幾段,終於想起了自己之前說“喜歡看他開車”的那句。

她也已經忘了自己是擔心打擾他開車才去看路過車輛這一回事,很快就想到新的原因,理直氣壯道:“反正和新一每天待在一起,想什麼時候看都行,但出門的機會很少啊,看一眼就少一眼嘛!”

工藤新一被她氣到了。

然後車速變得更快了一些。

“新一踩油門之前和我說一下嘛!”十六夜葵不知道這是身邊少年表達不滿的方式之一,自顧自地提出要求,語氣還有輕微的抱怨意味,“就算會自動跟著你飄,我也想做好心裡準備啊!”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氣,認為之前的悸動大概率是因為氣惱而出現的錯覺。他單手扶穩方向盤,另隻手捏了一把她湊近的臉蛋:“葵把我當成司機的樣子還真是不客氣啊。”

“乾什麼啦!”

十六夜葵想拍開他的手,結果他收手的速度很快,一點也不給她機會。

雖然整個動作還不到兩秒鐘,但少女看起來非常生氣,批評道:“開車的時候不可以分心,新一這樣很不安全的,是想變成靈魂體來陪我嗎?”

工藤新一幾乎沒聽過她這麼嚴肅的語氣,他甚至在分析她的態度之前先一步感到心慌,接著大腦才被理智接手,去判斷她說出這些話的邏輯和成因。

“對不起。”

答案很容易被找到,工藤新一沒有再看她,那隻會讓她更加不高興:“我忘記葵是遇到車禍變成這樣的了,讓你擔心了。”

他道歉得太快,聽起來又很誠懇,十六夜葵也不好再說什麼嚴厲的話:“算了啦,是我先找新一說話的。”

她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朝車門的位置靠近了一些,還幫助他觀察起路況。

“咦?”

十六夜葵盯著後視鏡,歪著頭研究了一會,表情困惑道:“有輛紅色的車從一開始就在我們後面,難道是一直都和我們同路嗎?”

大多數車在她的眼裡都長得相差無幾,區彆僅在於長寬胖瘦,特點不鮮明的車標也是過眼就忘,隻是因為她閒著沒事的時候對周圍的車輛比較關注,對後面那輛車的顏色和車牌也還有些許印象。

聽到她的話,工藤新一朝後視鏡掃去,他的神色微斂,一眼就認出了跟在後面的車輛。

紅色雪佛蘭C-1500……

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忘記這輛車的主人。

十六夜葵如果聽到了這輛車的型號或許還能有些推測,可離得這麼遠,她連駕駛座上的人都看不太清,隻能勉強辨認出是個男人。

她雖然不敢自稱有多聰明,可也絕對不笨。她還記得工藤新一的幾次加速和超車,在連身邊的她都不能立刻反應過來的情況下,那輛紅色汽車沒理由能保持始終綴在他們之後:“難道那輛車是在跟蹤我們?”

“也許是對我懷恨在心的人吧。”

工藤新一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接著說道:“抓緊我。”

十六夜葵下意識地聽他的話,但害怕會影響他的操作,隻很輕地用雙手環住了他稍稍鼓起來的手臂。

偵探的仇家總是很多,她對他的說法深信不疑,已然把這當成了正義與邪惡的對決片段,期待道:“我們要甩開他嗎?”

“如你所願。”

工藤新一的話音未落,手腕飛快換擋,借著升檔提速的瞬間與前面的幾輛車擦身而過,在不算寬敞的道路上開出了銀灰色的殘影。

十六夜葵原本隻是想借他的身體稍微控製一下移動的速度,但加速度實在超出她的預料,她的雙手本能地將他抱緊,第一次用靈魂體的身份感受了心臟快要跳出來的驚險與腎上腺素飆升的痛快。

兩側所有的車輛樹木都如被看不見的水流裹挾著一般向後飛馳,再絕佳的動態視力也不可能捕捉到周圍的任何事物,而唯一能夠看見的、用來當作原點的人就在她的身邊。

車輛在左右漂移,但他的臉卻始終和她離得很近,她能夠看到他每一塊面部肌肉的變化,能夠聽到他加重的呼吸,也能夠感知到他繃緊的身體肌肉。

近距離的接觸重新賦予了她身體,和輕飄飄的靈魂體截然不同,施加在身上的力道和碰撞在座椅之上的疼痛都在提醒著她所曆經的一切。

十六夜葵有一種整個世界都在倒退的錯覺,唯獨他們正在前行。

後方的車輛追得很緊,兩人在不斷攀升的速度中都將主乾道開到了儘頭,駛上了環山公路。

無數的彎道讓追逐變得更加驚險,工藤新一的手依舊很穩,輪胎擦過懸崖邊緣的時候發出刺耳的響聲,緊接著又被新的加速度覆蓋。

並不是第一次和對方交手,工藤新一也不認為自己在飆車這件事上會輸給對方,可如果事態進一步發展,或許槍戰無法避免。

但關鍵是,他即便並不知曉她的全部秘密,也能夠肯定一個事實,她絕對不認為他會隨身帶槍。

況且……

工藤新一不露痕跡地看向半靠在懷裡的少女,她對自己熟悉,又疑似認識波本,那麼對於正在跟蹤他們的男人又是否有所了解,倘若被她撞見對方,會不會造成什麼他並不期待的後果?

兩輛車的距離被拉得很開,現在的他擁有先手優勢,又是這種不適合用狙的地方,不論怎樣分析,都是絕佳的機會。

然而理智偶爾會衝出籠子,人也會心甘情願地選擇失控。

“葵。”工藤新一叫她的名字,目不斜視地朝她問道,“你會陪著我的吧?”

十六夜葵不明所以,卻還是大聲回答他:“當然!”

毫不猶豫的答案讓他做出了決定。

少年的手指快速操作了幾下,車頂漸漸收起,闖進車內的喧囂狂風吹亂了他的黑發,露出那雙銳利桀驁的眉眼。

前面是角度極小的彎道,可跑車非但沒有減速,引擎反而發出了更大的轟鳴聲,將嘈雜的風聲都遮蓋過去,隻剩下“撲通、撲通”的劇烈心跳。

工藤新一將安全帶解開,抱住她肩膀的同時推開車門。

車身衝出環山護欄,車輛駛向大海,而他傾身跳下,將她緊緊攬在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