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天 “我的命是葵救的嗎?”……(1 / 1)

一切發生得太快,十六夜葵的瞳孔放大,強烈的失重感裹挾著她下墜,耳邊響起的是呼嘯而過的尖銳風聲。

帶著巨大慣性的跑車在身側向前衝去,銀灰色的拋物線如同慢鏡頭拍下的照片一樣將殘影留在她的視網膜,車飛得很遠,砸進海水之中的時候濺起了很高的浪花,純白色的浮沫將那輛鋼鐵骨骼漸漸淹沒,直到連上翹的車尾也消失不見。

整個畫面仿佛是在看3D電影,她的背後是盤山彎道,眼前是洶湧海面,身邊是一眼就能確定主角身份的人。

而映入她眼底的每一幅場景都被上下翻轉,恍如整個世界徹底顛倒,讓她近乎陷入一種傾覆的恢弘幻想之中。

風聲還在持續,但十六夜葵卻覺得自己恍如處於真空,隻剩下缺氧的窒息之感,引來一陣陣暈眩。

正如她不假思索說會陪著他那樣,她無比信任工藤新一,也不認為他是在帶著自己做諸如自殺之類的行徑,所以不管她的神經再怎樣緊張亢奮,她對兩人的安全和跳海導致的後果都毫不擔心。

可是……

十六夜葵被風吹得清醒了一些,她實在百思不解——他們應該不至於被逼到這麼窮途末路的地步,更不需要孤注一擲地棄車跳海吧?

“新一……”

才張開口,她就被猛烈的風灌了滿嘴,不得不將後面的話吞回肚子。

十六夜葵能感覺到工藤新一把她抱得很緊,因為在飛快地下墜,兩個人身體的接觸面積不斷增加,幾乎貼在一起。

雪白的裙擺在風力作用下攏在腿上,觸感冰涼絲滑,但更清晰的是少年熾熱的體溫。

或許是此刻的風太冷,而這抹溫度又太高,她有種被灼燒的錯覺,更克製不住地去看他的臉,試圖從上面看出某些能夠被讀懂的表情,至少讓她明白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的原因。

但不論她如何睜大雙眸,都隻能見到少年平靜掀起的眼瞼,和始終注視著自己的鋒銳目光。

跳車的高度不低,是遠眺會令人心生恐懼的距離,可在地心引力和加速度的作用下也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就讓他們與海面隻剩下咫尺之距,撲面而來還有獨屬於海水的鹹腥氣息。

快要落到水裡,十六夜葵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往工藤新一的懷裡鑽,她連呼吸都屏住,靜待那股龐大衝擊力的來襲。

但腰上的力卻驟然消失,攬著自己的手也在瞬間鬆開,將她留在了原地。

感官的變化很明顯,也很怪異,她不明所以地睜眼去看,那位剛才還抱著自己的黑發少年獨自掉進了翻滾著的海浪裡,而她卻在與他停止接觸的同時恢複了靈魂體的狀態——所有的力都在她的身上消散,她懸浮在海平面上,接著輕飄飄地落進了海裡,連衣角都沒被打濕。

和工藤新一的距離到了最大值,十六夜葵被帶動著沉入海底,但整個人卻仿佛和外界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一般,不論是呼吸還是行動都與陸地無異,隻有飄行時候的阻力稍微有了些許改變。

她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探索靈魂體在海水中的特殊性,十萬火急地操控著身體趕向工藤新一沉下的位置,想要及時把他救起來。

憑借能夠在水裡自由行走,她順利地到達工藤新一的身邊,少年的雙眸緊閉,黑色的發絲隨著海水的流動方向飄蕩,襯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被他的這副模樣嚇了一跳,擔心他是承受不住高空墜下的衝擊力而陷入昏迷狀態,滿心隻有救他這一個念頭。

事情的發展與她所想象的截然不同,會面對這麼棘手的場面也令她難以置信。

難道他根本沒有留任何後手嗎?!

十六夜葵在心裡發出質問,決不相信他會抱著必死的心情跳車。

然而眼下的情況就是這樣,她也不可能把工藤新一的生命真的寄托在所謂的“主角光環”之上,眼睜睜看著他溺水。

十六夜葵深吸一口氣,伸手用力摟住少年的脖頸,將他緊緊抱住,試圖帶著他向上方遊去。

但接觸到他之後,她的身體也隨之恢複,裙子頓時濕透,海水頃刻將她的眼睛刺痛,水下的壓強也讓她的心跳加快,連肺內的氧氣都在叫囂著不足。

遊動的速度變慢,十六夜葵無法確定還有多久能夠到達海面,更沒辦法確定身邊的人還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迅速將人帶上岸邊這條路已經被堵死,她眨眨因為太過用力而酸澀疼痛的眼睛,擔心地將耳朵湊到他的面前,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感知到他的呼吸。

可更加糟糕的是,她沒辦法從流動起伏的海水中判斷出他的確切狀況,更不知道他的身體情況是否已經瀕臨生理極限。

十六夜葵第一次慌張到六神無主的程度,就連她出車禍後發現自己失去了身體都沒有這樣手足無措。

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現在隻有她能夠救他了。

鎮定下來的大腦終於想到了答案:遇到溺水的人員,當務之急是給他足夠的氧氣。

她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遵循這一條規則湊到了少年的唇邊,用手掌托穩他的側臉,莽撞卻又小心地碰了上去,將所剩無幾的氧氣傳遞給他。

人工呼吸這種事是她第一次做,但過程卻出奇地順利。沒有諸如要“撬開牙關”“應付反抗”之類的阻礙,她很輕易地就將空氣渡到了他的口中。

沒有經驗的十六夜葵甚至感覺他好像在反過來掠奪自己口腔裡面的氧氣,糾纏的狀況讓她都要差點生出一些不合時宜的旖旎念頭,但溺水的痛苦感還是勉強拽住了她的理智。

如果旁觀的話,或許連她自己都會承認這一幕極度浪漫,但身臨其境的女生隻覺得臉都快憋紅了,肺內的氧氣更是要被掏空了。

她整個人都處在專心致誌和心無旁騖的狀態裡,什麼柔軟的嘴唇和舌尖都半點沒有心情去感受,也理所當然地,她錯過了少年微微睜開的眼睫,錯過了那雙藍色瞳孔之內閃過的流彩,也錯過了落在臉側的晦暗目光。

十六夜葵毫無所覺沉浸在“救人”這件事情裡面,也不知道她的施救對象根本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危在旦夕,還遊刃有餘地在觀察著她。

她隻剩下心急火燎這一種情緒,而似乎陷入絕境的時候總會激發平日裡見不到的潛能,她的眼睛一亮,福至心靈地想到了應對眼下難關的辦法。

少女將雙手從他的身上鬆開,讓自己重新變成靈魂體的半透明狀態,而剛才的窒息感也如她所料一般消失,連身上的裙子都恢複了乾爽,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她沒有時間去為自己的聰明才智驕傲,能夠呼吸了就趕緊拽住漸漸遠離自己的工藤新一,重複著之前的動作,維持著他為數不多的氧氣。

……

在不斷地切換身體和靈魂體兩種狀態的、堪稱“卡bug”的方法之下,十六夜葵總算是把人連抱帶扯地拖到了海面上方。

體力上的消耗是一回事,精神上的壓力才是最大的。

她一邊告訴自己工藤新一不可能因為跳海這種不值一提的舉動出事,一邊又生怕是自己的存在搞出了什麼蝴蝶效應。這種矛盾的心理持續到她把人救上來之後,導致她的身體一直止不住地顫栗著。

看著讓自己提心吊膽的罪魁禍首,十六夜葵拍了拍工藤新一的後背,刻意不去看他緊閉著雙眼和蒼白著臉色的脆弱模樣,狠心地加大力道,想要把他吞進去的水都拍出來,但效果卻不如人意。

不過即便沒有吐水,少年還是在她的力道之下睜開了眼睛,好像剛剛恢複意識一樣,抱著她的肩膀很痛苦地咳了好一陣,然後才開口喊她的名字:“……葵。”

他的聲音沙啞,很自然地吸引了十六夜葵的目光,她看到少年的嘴唇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恢複了顏色,讓她看得心頭一跳,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在上面又含又咬的樣子。

——技能生疏的時候總是會出現一些意外的嘛,想要找到最佳渡氣的姿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

她從來不一個人糾結,直接把事情坦白:“剛才新一溺水了,然後我就幫忙人工呼吸了。”

是預料之中的反應,工藤新一很輕地笑了一下,在她的耳邊問道:“……所以說,我的命是葵救的嗎?”

“也不用這樣說啦……”

十六夜葵覺得他的聲音讓她的耳朵發癢,想要推開一點,可是兩個人在海水裡維持平衡已經很不容易,她也不敢亂動。

“嘿,需要幫忙嗎?”

岸邊傳來年輕男人的聲音。

十六夜葵循著聲音看過去,是陌生的一男一女,正朝他們招手,還試探著要下海來靠近他們。

兩人的不遠處停了一輛黑色轎車,大概是路過的時候見到了落水的他們,才會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看起來這兩個人和那輛紅色雪佛蘭沒有關係,十六夜葵的警惕心放下,正想要點頭,就感覺到錮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驟然施力,像是在阻止她。

她不解地看向工藤新一:“怎麼了?是那兩個人有哪裡不對嗎?”

“葵忘了自己的情況嗎?”

工藤新一暗示地朝水下掃了一眼,他們擁抱著上半身並無異常,但她離得稍遠一些的小腿,此刻已經是半透明的樣子了。

經他提醒,十六夜葵這才猛然意識到她身上藏著的秘密,可是露在海面之外的上半身暴露在了這對路人的眼中,現在停止和他的接觸再變回靈魂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