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彌生的表情嚴肅起來,他一邊在意被水打濕的額發在他臉上冰冷地胡亂拍打,一邊義正嚴詞地說道:“我拒絕。”
對方像是沒想到這一出,愣了一下,但是她馬上換上了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就是有你這種家夥啊,國民的稅金小偷!”
仿佛是真心實意地在心疼彆人錢包裡的錢。
警察怎麼了?警察就不是人了?就要被你們逼著去死?!就一定要為了公眾的利益犧牲才算是稱職?
三月彌生心中一股無名火噌噌噌地往上冒。
他從來不相信必要的犧牲,或者說他不想看到那種犧牲。
他深呼吸一口氣,暫時忍了。
“彆說的你有繳稅一樣。”
女人沉默,仿佛是不知道為什麼話題突然從報仇雪恨上突然轉變成了稅收繳納。
“你那副好警察的嘴臉,想必這次是裝不下去了。隻要死一個人的事情,居然想要拖著彆人一起下水。”
三月彌生覺得有點好笑,一個罪犯正在貌似邏輯清晰地指責他。
而且他打出一個問號,前後尋思了一下,自己風評裡面有那一條可以讓自己被稱為好警察。
好像沒有誒。
如果不算逮捕罪犯的話。
而且他大部分時候都是選擇以毒攻毒的辦法。
隻要我比真正的罪犯還要凶惡,就不會被對方迫害。
如果對方想要爆破,他隻要先炸為敬,再把鍋往對方身上一推就好。
“你的同伴呢?”三月彌生冷不丁地發問。
“你說什麼?”不知道是真的一時間沒跟上三月彌生的腦回路,還是到了這種時候都想著包庇同夥。
“他甚至不願意和你一起死,他根本不愛你。”三月彌生陰陽怪氣道。
“不……”對方變了臉色,像是拿雞蛋砸石頭那樣,被三月彌生一句話破防了。
“你真的覺得是我殺掉了你的兄長嗎?”
“不是你還能有誰?!”對方被三月彌生激怒,她撲過來惡狠狠地掐住三月彌生的脖子。
“嗬。”三月彌生輕笑一聲,他感覺到有點呼吸困難,不過完全沒有刺激犯人的自覺。
“為什麼……出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就……隻有一個了?”三月彌生反問道。
“啊……嗬,不不!不是!”對方喉嚨裡發出困獸一樣的聲音,掐住三月彌生的手鬆開了。
“你知道的吧?誰才是凶手?”
為什麼木子小姐會瘋掉?
因為發現了凶手的真面目,但無法接受事實?
因為她愛的人殺死了愛她的人?
三月彌生也隻是一個她發泄情緒的替罪羊而已。
“你以為現在把我炸上天就是給兄長報仇了嗎?”三月彌生輕聲道。
“真可憐,妹妹選擇了那個男人。他隻能一個人躺在這冷冰冰的太平間裡。”
“我不是……”
三月彌生終於給壓死駱駝搭上了最後一根稻草,“那個男人不是能夠托付信任的人,木子。”
但是對方的反應明顯不在三月彌生的預料之內。
瘋掉的木子小姐有些木訥的抬起頭,像是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找到了綠洲那樣,那雙眼睛的裡的東西叫做“希望”。
“哥哥?你是哥哥吧?”
三月彌生撇嘴,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他隻是覺得這人病得不輕,卻沒想到下一秒破防的反而是他自己。
“彌生哥哥?是你吧?”對方口中意識清晰地吐露出他的名字。
不不不,可能是把他和自己的哥哥弄混了,現在隻要打開電視就能知道他的名字,隻是叫出名字而已,沒有什麼好稀奇的。
他沒有……妹。
三月彌生頓住了,真的沒有嗎?
不對,他看得見八月的五官,形態清清楚楚,而木子小姐的形態明顯被扭曲了,他們不是同類。
三月彌生想到這裡,鬆了一口氣。
“是彌生哥哥?怎麼會是彌生哥哥?”木子小姐還處於一種混亂的狀態,她一邊這樣叫著三月彌生,一邊手忙腳亂的去幫他解開繩子。
“明明他們說隻要我聽話,就幫我把害死哥哥的人帶來的。”
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三月彌生問出了聲。
“他們?”木子小姐有些奇怪的抬頭,像是疑惑三月彌生為什麼反過來問她這個問題。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
“彌生哥哥你不是說過嗎?”木子小姐沉下臉,像是在模仿誰那樣壓低聲音,“一群愚蠢的烏鴉。”
好家夥,嘲諷開滿了。
三月彌生心想,自己的前任警察先生原來是這種性格的嗎?
當然,前提是木子小姐說的是真話。
“彌生哥哥,彌生哥哥。”對方搖晃著三月彌生祈求道,“是彌生哥哥的話,救救鬆下哥哥吧,是你的話。”
我是什麼萬能許願機嗎?對方明顯就是死透了,你求我也沒用啊。
“他死了。”
不過他第一次得知了被害人的稱謂。
鬆下?是姓氏還是名字?
“他死了。”三月彌生強調了一遍,冷酷無情地擊碎對方不切實際的幻想。
趴在他膝蓋上的“女鬼”臉色更白了,三月彌生眼中關於對方的扭曲幻覺,在突然之間退去,像是海潮一般迅猛。
木子小姐褪去女鬼的幻覺,露出一張極好看的臉。
那行紅字沒有錯,她的確很年輕,看上去像個高中生。
隻是她的臉色是蒼白的,嘴唇也是蒼白的,像是一具屍體,一具在水裡泡了很久,泡到發白的屍體。
她很好看,像是開在冬天的花一樣能夠吸引彆人的注意力,但是在這裡的是三月彌生,要說的話就是這個男人抵抗和免疫都拉滿了。
當然,三月彌生不討厭好看的人,在底線裡給予一點優待也是無可厚非。
“是我的錯,我不該相信那個男人的話,是我害死了哥哥。”木子小姐像是從瘋狂中清醒了,又或者說她已經步入深淵了。
因為他們都在深淵裡,所以三月彌生才能看見她原本的樣子。
“是誰?”三月彌生意識到這就是他洗清嫌疑的要點。
“不用擔心,彌生哥哥。”木子小姐像是黑暗中開出一朵腐蝕血肉的毒花,但是她並未正面回答三月彌生的問題。
“我會親手給哥哥報仇的。那個家夥居然還敢把罪名推給彌生哥哥,不可原諒。”
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是滿腔仇恨,字字血淚都在呐喊著“無法原諒”。
那個男人完蛋了。
於是三月彌生換了個話題,現在對他們來說更為急迫的事情,“你是不是沒把炸彈停下?”
木子小姐愣住了,她突然暴跳如雷,一張好看的臉猙獰如同深淵的惡鬼,“控製器在那個男人手裡!他沒有給我!他要我去死!該死的!”
還是遙控引爆,這下麻煩了。
鬆田他們走的時候說已經找到另一個炸彈犯的線索,如果搜捕追得太緊,不排除對方會為了轉移警方的注意力而直接引爆這裡的炸彈。
這都算是什麼事?
三月彌生覺得自己本來的疼的腦袋更疼了。
他不想死,炸彈爆炸他就要死,但是他卻意外的感到平靜。
他直接從兜裡掏出來手機,屏幕顯示通話中,聯係人是鬆田陣平。
三月彌生一邊打開被調成靜音的手機音量,一邊向木子問道:“炸彈在哪裡?”
“在鬆下哥哥的櫃子裡。”木子小姐老老實實的回答。
櫃子?
三月彌生疑惑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指的是放屍體的櫃子。
他打開櫃子看了一眼,炸彈明明白白的就放在屍體上面。
差不多還有三分鐘。
手機另一邊已經傳來了鬆田陣平憤怒的聲音,但是誰都清楚現在不是說教的時間。
“還有多久?”鬆田陣平問道。
“差不多三分鐘。”三月彌生有點心虛的回答,如果是鬆田陣平這個專業人士在這裡,三分鐘也不是不能創造奇跡。
但是在這裡的是三月彌生。
“鬆田……你可能,大概不用來接我了……”
三月彌生話沒說完就被鬆田陣平打斷,“你閉嘴!”
“你想死嗎?!三月彌生!”
“我不想。”三月彌生條件反射一樣秒答。
對面的鬆田陣平被噎了一下,“你準備怎麼辦?”
三月彌生聽見鬆田陣平那邊也是亂糟糟的聲音,不像是在找人,反而像是在追什麼人。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了。”三月彌生平靜的開口,手卻有點抖,他看見冰櫃裡的屍體爬起來了,抱著那個炸彈。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道:“彆等我了,鬆田。”
手裡拿著電話的鬆田陣平心頭一顫。
結果下一秒電話對面吐露出下半句話——“等下我去找你。”
鬆田陣平打出一個問號。
你來找我?你怎麼找我?
被炸彈炸個稀巴爛裝在裹屍袋裡來找我嗎?!
鬆田陣平正要說話,手機那頭卻隻剩下一陣忙音。
那個混蛋掛了他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