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閣醫館。
臉色蒼白的葉兮顏將碗裡苦澀的藥汁全部飲下,然後看向了前來探望她的段青涵。
“大師兄,我沒事的,”葉兮顏衝他笑了笑,“這幾日我都快習慣這份疼痛了,說不定等我傷好了,我的心性也提高了呢。”
段青涵的目光在少女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他猶豫了起來,他想起了昨日在院門前與雲黛的那些對話。
那時她迎風而站,眼神和話語是同樣的冷冽,段青涵下意識就覺得,那樣的雲黛是不會去盜取葉兮顏采來的靈果的,她根本不屑於那麼做。
段青涵深深吸了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般地道:“葉師妹,也許......千靈紅沙果的事,真的隻是一個誤會,我們可以等師父回來後,叫上雲師妹一起,你們一同再回憶一番那日的具體情況......說不定是有什麼我們都忽略掉的細節,才導致了那些陰差陽錯的意外......”
他話音還未落,少女就紅了眼眶。
“大師兄,我昨日便想著去找雲師姐問清楚的,可是雲師姐她、她......”她哽咽著,一垂眸眼淚就掉了下來。
段青涵輕蹙起了眉,的確如葉師妹所說,昨日在雲珠池,雲黛竟想出手傷她。
“我一醒來就去找了雲師姐,我也不希望雲師姐被師父冤枉......可是靈果本來就是我摘的啊......”
她終於再次抬眼看向段青涵,眼底也第一次出現了委屈的情緒。
段青涵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
是啊,千靈紅沙果本來就是葉師妹摘的,他仍忘不了那日在山門下撞見受重傷的葉兮顏時,她那狼狽的模樣。
原本素白的門服被血染得斑駁,發鬢淩亂,衣領之下露出的脖頸上爬滿了幻影雷獅留下的雷火印。
少女昏昏沉沉地看到他來了,便焦急地攥著他的衣袖,哆嗦著嘴唇道:“師兄,我將千靈紅沙果摘來了,就在我乾坤戒中,你快帶去給師父吧......”
而那日上午,雲黛早就已經歡歡喜喜地將千靈紅沙果帶回了宗門,治好了鎮山神龜的傷,得到了師父的嘉獎。
段青涵也不出意外地並沒有在葉兮顏的乾坤戒中找到她摘來的靈果。
他將葉兮顏帶回宗門後沒有聲張,而是將此事稟告給了師父,師父聽後卻勃然大怒,問了雲黛的罪,還命她跪在山門前認錯......
段青涵心緒混亂,他閉了閉眼,面前臉色蒼白的少女讓他說不出一句重話來。
就像葉兮顏說的那樣,靈果本就是她摘的,她如今傷勢未好,每日都忍受著疼痛的折磨,她怎會心中不怨?
可她即使心裡有怨,也從未說過雲黛一句不好。
“葉師妹,你先好好休息。”段青涵為她拉好了被子。
至於其他事,還是等她傷好了再說吧......
......
無涯峰,學宮。
雲黛因為在齊霄那耽擱了片刻,等她按照弟子令上的指示找到第二堂課的習堂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
她這才想起來,這堂課正是所有課裡選的人最多的劍道課,而授課的教習,恰好就是萬仞閣的大長老玄誠子。
須發皆白的老者此時已經身處習堂之中了,他的臉上遍布著褶皺,面容嚴厲又刻板。
老者穿著一身藍色道袍,盤起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一柄拂塵被他執在手中,有種仙風道骨的氣質。
玄誠子的氣場太強了,習堂內沒人敢說話,空氣都是安靜的,因此當雲黛出現在門口時,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於是玄誠子也跟著扭頭看來。
或許萬仞閣內是有不少同門不認得雲黛的,但玄誠子作為大長老,作為雲黛師父的師兄,他不可能不認得雲黛。
老者的目光觸及到雲黛後,目光便突地一凝,無形的威壓隨之罩了過來,雲黛原本想邁出的腳也硬生生停住了。
她臉上並未流露出任何驚懼慌亂之色,隻鎮定地抬起頭看向玄誠子,那眼神就像是在問:“您有事嗎?”
雲黛起初是想若無其事地走進習堂,再隨便在角落找個位置坐下的,但看現在的樣子,這位萬仞閣的大長老,似乎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雖然她也不知道她哪得罪這位師叔了。
反正葉兮顏入門的那些年裡,她也時常會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惡意,她本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原則,絲毫不害怕。
雲黛此舉簡直等同於是挑釁,玄誠子平日裡對弟子向來嚴厲,習堂內聽課的弟子無不對他又敬又懼,哪見過像雲黛這樣囂張的。
不過這之中的不少人都親眼見識過雲黛前幾日鬨出的那些事來,他們竊竊私語著,都覺得雲黛如今恐怕是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雲師侄,你昨日在雲珠池都做了什麼?”玄誠子終於開口了,語氣不善。
原來是要問這個,看來又是來替葉兮顏打抱不平的。
“也沒做什麼,”雲黛的語氣幾乎是狂妄的,“弟子的私人恩怨沒必要向師叔稟報吧。”
玄誠子的神情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你好像對老夫很不滿,既然心有不滿,你今日來此處又是來做什麼的?”
“倘若師叔不來找我的麻煩,我也不會有任何不滿,”雲黛答得毫不猶豫,“我今日來此,自然是來聽課的。”
玄誠子也不惱,隻將手中的拂塵晃動了一下:“老夫怎麼記得雲師侄你並非是劍修,不是劍修,又何故跑來聽這劍道課?莫不是覺得劍道不過兒戲,你想學時便隨意看看,不想學時,便扔到一旁?”
老者的語氣倒是很平靜,但話裡暗藏的威壓卻極為濃重,令整間習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來自第九境修士的強大氣場,雲黛隻覺自己雙肩一沉,仿佛被一座巨山壓住,連單純地說話都變得困難了。
“師叔這是何意?”雲黛瞪視著玄誠子,“晚輩不過想進習堂聽課,師叔是要阻止嗎?”
因強行抵抗著來自玄誠子的威壓,雲黛的雙目都充血了,一雙赤紅的眼睛透著戾氣,讓玄誠子皺了皺眉。
他拂塵一甩,冷聲道:“老夫今日的確不能讓你輕易進這習堂,否則門內弟子若人人都效仿你,今日學這個,明日學那個,仗著自己有幾分天資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到頭來隻會蹉跎一生、一事無成!”
雲黛挑眉,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玄誠子似乎不是在替葉兮顏打抱不平,這位萬仞閣的大長老倒好像是有什麼彆的目的。
“師叔有何賜教?”她問道。
老者拂塵一甩,衝習堂內喊道:“殷蝶。”
突然被點名的少女一下子站了起來,她茫然地看著玄誠子,抬手抱拳:“師父?”
老者沒看她,目光隻落在雲黛身上:“雲師侄,今日你若能戰勝殷蝶,便可進習堂聽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