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雲黛就來到了無涯峰。
無涯峰位於梨山山脈的中部,山腳立著一塊石碑,上書:學海無涯。
高大的石碑仿佛直通雲霄,上面的字是用劍刻的,筆鋒銳利,自帶一股淩厲又莊嚴的氣勢,就連雲黛都不禁在石碑前停下了腳步。
無涯峰上建著一座巨型學宮,門內弟子上課修習便是在此處。
學宮非常大,其內不僅有可供弟子聽課的習堂,還有一處專門用來鬥法比試的演武場,平日的武鬥測試都是在此舉行的。
雲黛昨晚一共報了十三門課,今天得在這無涯峰的學宮內泡一天。
第一堂是教授如何在鬥法的過程中合理分配靈氣的課。
雲黛走入習堂時,裡面沒什麼人,她在角落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拿出了聆風玉符。
這東西七宗十四洲的修士基本人手一個,隻要向內輸送靈氣,再用神魄將相應的法訣傳輸進去,便可用它給其他人發送消息。
當然,發消息的前提必須是兩人已經互相交換了彼此的聆風印。
雲黛坐在角落裡給芳久淩發了消息,她們以往向來都是選擇同樣的課程修習,再一同前往學宮習堂,但是雲黛現在選了彆的課,自然是要跟芳久淩說一聲的。
大概因為昨日雲黛在雪地裡對芳久淩放出的那些豪言壯誌,芳久淩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兩人聊天的功夫,習堂就已經坐滿了,周圍倒是沒人注意到雲黛,現在是早上,大家都正處在最困倦的時候呢。
況且來習堂聽課的弟子很多,雲黛雖是掌門的弟子,但也並非所有人都見過她,她此時又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並不惹眼。
授課的教習是踩在上課前的最後一刻進的習堂。
身著素白門服的青年有著一雙略顯陰鬱的眼睛,他看起來沒什麼精神,頭發隨意地用發簪盤著,原本雋秀的臉也似是染上了幾分滄桑。
這是一位第五境的師兄,雲黛認得他,甚至和他很熟,不過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
他是大長老門下的大弟子,齊霄,也是一名劍修。
能成為大長老的弟子,他的根骨資質自然也差不到哪去,但有段青涵珠玉在前,他的光芒被掩去了大半,在門內的存在感並不是很強。
不過他本人毫不在意,他好像非常安於這種默默無聞的狀態,隻是大長老是個暴脾氣,對此總是恨鐵不成鋼。
雲黛曾聽門中弟子提起過,大長老有次在考察過齊霄劍法後,對他破口大罵,指責他和段青涵差遠了。
據說齊霄被罵後絲毫不感到羞愧,反倒是一臉鎮定地回道:“段師兄是很厲害。”
一句話便將大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
這是在雲黛成為萬仞閣掌門之前對齊霄的印象。
再後來,萬仞閣遭到重創,大長老陣亡,門內一片散沙,掌門令落到了雲黛手裡,她卻成了個修為儘失的廢人。
幾乎所有的同門師兄師姐都反對雲黛當掌門,人人都想爭奪掌門令,雖然那時萬仞閣已經岌岌可危,萬仞閣掌門之位就是個燙手的山芋,但門內的藏寶閣中依舊珍藏著無數天才地寶,那是萬仞閣千百年來的積累,唯有手執掌門令者方可進入。
那時的雲黛就像是身懷至寶的嬰兒,她什麼都護不住,也什麼都爭不過,可也就在她最絕望的時候,齊霄站了出來。
這個向來頹廢又沒什麼存在感的齊師兄拔出了劍,站到了雲黛身後,成了第一個支持她的人。
齊霄雖然不如段青涵,但那時的他也已經修至了第六境,將門內不服管教的弟子鎮壓下來綽綽有餘。
雲黛沒想到這個和她沒有任何交集的師兄竟然會幫她,她甚至想過乾脆將掌門令給齊霄,讓他來當萬仞閣的掌門,好歹他不像她一樣是個廢人。
可齊霄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雲師妹,我幫你是因為現在的萬仞閣內沒有修為比我更高的人了,我能壓住他們,但我若坐上這個掌門之位,萬仞閣外可處處都是能輕易斬殺我的敵人,這個位置太累了,不適合我。”
齊霄是這樣說的,按照他的說法,他幫雲黛也隻是因為他覺得雲黛是正兒八經去當掌門的,而其他想爭奪掌門令的弟子不過是貪圖藏寶閣中的天才地寶,這掌門之位要真落他們手裡了,萬仞閣說不定第二天就四分五裂了。
齊霄隻想在萬仞閣當個閒人,要是萬仞閣倒了,他可就成朝不保夕的散修了,所以他全力支持雲黛,甚至由衷地希望雲黛能快速地成長。
那段時間雲黛基本都和齊霄待在一起,她以前是音修,右手又被廢了,重新轉去當劍修可謂是難上加難,但齊霄是劍修,所以雲黛在修習無情劍道前,最初的劍法便是跟齊霄學的。
這其中的艱難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的,好在雲黛都熬過去了,後來她坐穩了掌門之位,本想讓齊霄當門內長老,可他卻拒絕了。
齊霄這個人就是毫無追求,一點累都不想受,雲黛便送了他一枚客卿長老的令牌,放他逍遙自在去了......
所以此時的雲黛,乍一看到齊霄,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沒想到他這個性格會跑來學宮授課,估計是被大長老強行安排過來的。
無涯峰的學宮本就歸大長老管理,門內的弟子考核,各項測試,包括每三年一次的招生都被大長老一手包攬了,齊霄會被趕來當教習倒也說得過去。
齊霄剛走進習堂就看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雲黛,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有些怪異,但他也隻是多看了幾眼,並未說什麼。
齊霄講課的時候非常無聊,習堂裡不少弟子聽著聽著竟然直接睡著了,齊霄倒好似見怪不怪了,一點多餘的反應都沒有。
雲黛聽得很認真,雖然這些知識在她看來非常簡單,不過她本來就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好分散一下注意力,以此來緩解心底的殺氣。
授課結束後,習堂裡的弟子陸陸續續地離開了,也有幾名弟子跑去圍住了齊霄,向他提出了許多修煉上的疑問。
雲黛撐著下巴打量著齊霄,思量著什麼。
她想到了段青涵,也想到了那些關於齊霄如何不如段青涵的說法。
想著想著,雲黛心底就升起了一股惡意。
齊霄早就注意到了雲黛的目光,他偷偷掃了她一眼,最後還是選擇了按兵不動。
待到他又給一位師弟解答完問題後,再一抬眸,一抹衣擺就晃入了他的視線。
齊霄開口之前,站在他旁邊的師弟先叫了起來。
“雲師姐?你、你怎麼在此處?”
雲黛終於被人認出來了,要知道,她可是向來對鬥法沒有興趣的,若放在平時,她絕不可能出現在這間習堂。
雲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齊霄,她很突兀地問道:“你想不想打敗段青涵?”
齊霄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就見雲黛翻過掌心,伸到了他面前,她的掌心裡閃著金光:“我們交換一下聆風印吧。”
齊霄猶豫了一下,還是將自己的聆風印聚於掌心,壓了上去。
掌門師叔的徒弟跑來找他要聆風印,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總不能不給吧。
雲黛眼底蕩開了笑意,她望來的眼神好似更加炙熱了:“齊師兄,想好了記得聯係我。”
也不等其他人有反應,她扔下一句話後就轉身離開了。
想好什麼了?她剛剛過來的時候說了句什麼來著?
好像是......想不想打敗段青涵?
齊霄的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
“齊師兄,雲師姐對你這麼殷勤做什麼?”圍在齊霄旁邊的一位師弟覺得奇怪。
另一位師弟有些不屑地道:“雲師姐前幾日不是冒領了葉師妹的功勞嗎?被掌門戳穿後,她還揚言後悔自己沒在門外就直接將葉師妹殺了呢,我看她就是心術不正......”
“還有呢,”有人補充道,“昨日在雲珠池,雲師姐竟然當眾對葉師妹出手了,葉師妹本就受了重傷,若非段師兄及時趕到,葉師妹恐怕就要吃虧了!”
“哦!我明白了!”之前說話的那位師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看向齊霄道,“齊師兄,我知道雲師姐想做什麼了!”
他一臉煞有其是地道:“她與段師兄早便有了婚約,可段師兄卻處處維護葉師妹,雲師姐肯定心懷不滿,便想著來和齊師兄曖昧,好借此去報複段師兄!所以她才找齊師兄要了聆風印!”
有弟子附和道:“有道理,怪不得她剛剛問齊師兄想不想打敗段師兄!她就是想利用齊師兄!”
“齊師兄!你可千萬理她遠點!真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人會擁有先天靈骨!”
齊霄的表情變得極為古怪,半晌,他緩緩道:“我倒是覺得......她好像想教我點什麼......”
“比如傳授我劍訣之類的......”
然後讓他去打敗段青涵之類的......
“怎麼可能?”齊霄身旁的師弟不以為然,“雲師姐就是名音修,她連劍都沒有,估計連基礎劍訣都不會。”
齊霄卻搖了搖頭,他們所說的雲黛在雲珠池鬨出的事他是知道的,他不僅知道,他還很清楚。
雲珠池一直是由他師父,也就是萬仞閣的大長老在打理,昨日卻突然有師弟來說,師父養在雲珠池的花草因為雲黛的緣故,全都枯萎了,師父因為這事發了好一通脾氣。
但雲黛畢竟是掌門師叔的弟子,師父也不好真的去找她麻煩,一腔怒意隻能默默憋著。
齊霄聽聞此事後,生出了幾分好奇,就跑去查看了雲珠池上方的留影珠,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然後他就看到了雲黛那一手神乎奇跡的左手劍,彆人可能看不出來,但齊霄不可能也看不明白。
留影珠記錄下的片段裡,段青涵分明就是在被雲黛壓著打,若非雲黛的修為與段青涵差距太大,昨日段青涵必定會輸在她的劍下。
那一刻,齊霄就覺得,萬仞閣恐怕是要變天了。
齊霄又想起了雲黛剛剛看向他時的眼神,那種怪異的感覺非常強烈,強烈到他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那眼神讓他覺得非常熟悉,和每次師父要傳授他劍訣時看過來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