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主動提出要應戰,此時燕青避而不戰,反倒是落了下乘。
仙客來客棧臨近劍塚,常年受劍塚劍氣滋養,故而聚集著諸多劍修弟子。劍修弟子好鬥,下手又常常沒個輕重,因此客棧建成乃至對外開放第一日,立下的第一條規矩,就是在客棧內論劍,禁止動用靈氣。
禁止動用靈氣,在旁人看來,這是對蘇白非常不利的規則。
一是,既然不能催動靈氣,那比拚的就是身體素質,可姑娘們慣來愛嬌,能以靈氣護體,哪會想著去鍛體?
二是,修士進階,身體素質也會隨之強化,但蘇白的修為比燕青低了兩個小境界,身體素質自然比不過半隻腳踏入金丹的燕青。
三是,那道傳聞中越階戰勝心動巔峰雷靈根的劍意凝冰,可就再也使不出了!
仙客來客棧中心的高台是專門給劍修這群“好戰分子”騰出來比劍的地盤。
此時一聽說無極宗的弟子要和天劍派比劍,不少人紛紛被自家長老從房間裡拎出來,準備一睹兩年就飛躍到心動期大圓滿的雷靈根風采。
然而一出來,結果發現台上站著的居然是個心動中期的女修。
“那啥,我走錯了??”
“沒有沒有,這姑娘估計是給師兄師弟們寵壞了,覺得人燕青瞧不上自己,非要吵著和人家比劍呢!”
“那雷靈根呢?!兩年就從心動初期跳到心動圓滿的雷靈根好兄弟呢!?”
“彆慌彆慌,這姑娘輸得很快,等她下去自然就輪得到雷靈根上台了!”
燕青站上比武台,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師妹,你先出劍。”
“我先讓你十招,免得彆人說我勝之不武。”
蘇白手指撫上劍鞘,聽了這話,動作一頓:“你讓我十招,若我贏了,彆人也會說我勝之不武。”
“師兄,不留餘力才是對對手的尊重。”
燕青一愣,見她的神色不似玩笑,心中對這位看起來的年少輕狂的師妹也多了分尊重。
他面色一肅,抱拳道:“好,師妹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比試開始。”
尤長老充當起了裁判。
話音剛落,燕青手搭上劍鞘,正要拔劍,便聽一陣破空呼嘯之風聲,燕青瞳仁一縮,暗道一聲糟糕,憑借著身體本能的反應連忙偏頭躲過這一劍。
孤鶩劍順勢斬落下一片衣角。
不過是短短一息不到,她為何能做到這樣利落的出劍動作?
而另一劍緊隨其後,燕青來不及多想,拔劍擋住這氣勢洶洶一擊,蘇白卻對他的反應了如指掌,反手就朝他身側另一處攻來。
秦陽抿著唇,不發一眼地看著比試台上你來我往的劍光。
便是對上心動圓滿的天劍派驕子,她也依然不落下乘,全然將燕青帶入被動防守的地步。
“她的劍,不是勝在力道,而是勝在抓機會的能力,她出劍,不是用眼在看,而是用心在看。”
秘境尊者在他識海內指導道:“燕青的每一步反應,都在她的計算之中,故而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力道,發揮出孤鶩劍最大的實力。”
“秦陽,你看懂了嗎?”
秦陽心中不甘,然而順著聖尊的講解一一看去,見蘇白的劍遊走間如驚鴻掠影,劍刃相撞之際又不動如山,一時之間竟然也情不自禁被她的劍法和走位所吸引。
燕青不愧是半隻腳踏入金丹的修士,出劍的力道,反應的速度都皆是上乘,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對,試圖將局面拽入他的劍下。
“僅論劍法,這姑娘的確有些門道。”
淩肅眼神凝重:“這交手不到五十回合,她竟然已經換了好幾種劍法!”
劍法與劍法之間切換的速度如此流暢,且每種劍法,她都隻挑對現在局勢最有利的幾招。
她到底熟知幾種劍法?
又到底對劍道的理解到了一種怎麼樣近乎可怖的地步。
再聯想到師尊的舉動,淩肅越想越心驚。
大堂內響徹劍刃相撞之鏗鏘聲,蘇白後退一步,燕青正被她步步逼的焦躁不安,猛然見她步伐亂了,心中一喜,正要抓住這破綻攻之,劍尖一轉朝著她左側突襲而去。
然而蘇白那後退的左腳卻並未落到地上,在燕青驚愕的目光中,她右腳足尖一點,孤鶩劍背向上拋出,劃出一道飽滿圓潤的半圓形弧度,她身朝後仰,單單憑借著左腳的發力點淩空躍起,在空中翻了個漂亮的後空翻。
而後,孤鶩劍筆直下落,穩穩落在蘇白左手,她手腕輕轉,側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向燕青毫無防備的右側。
這是……雙龍戲珠劍法!
淩肅心中湧上濃濃的震驚。
她竟會左手拿劍!
全場一片嘩然。
“雙龍戲珠!我居然還能看到雙龍戲珠?”
“咋?這劍法很難嗎?”
“難!特彆難!但如今修劍的修士多注重催動劍氣,打磨劍意,像雙龍戲珠這樣隻注重劍本身的劍法,是修真時代以前普通的劍士才會修習的劍法!”
“它巧就巧在用劍者隨時變化握劍的手,攻得是一個出其不意,但因為練習成本太大,又需要持劍者靈活應用,負責和雜耍無異,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有人使出這套劍法了!”
“但與人對劍,劍法瞬息萬變,劍修往往顧得了左邊顧不了右邊,習得雙龍戲珠劍法之人,幾乎很難找到她的破綻。”
燕青心神俱震,步伐一個踉蹌意欲朝後退去,但蘇白絲毫不再給他任何機會,她左手揮劍的力度絲毫不亞於右手,劍鋒以一個出其不意的方向朝燕青襲來,燕青手腕一痛,還沒來得及發力,手中的劍竟然就因為脫力猛地從他手裡跌落。
眾人:……!!??!
孤鶩劍入鞘,蘇白拱手:“師兄,承讓了。”
燕青面如死灰,上前一步,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怎麼會雙龍戲珠劍法?”
“為何不會?”
她側過頭,聲線清冷:“劍修修劍,倘若過於執迷於修為的進階,而忽略劍法本身,那才是愚蠢,不是嗎?”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心中五味陳雜。
是啊,過於執迷於修為的進階,卻忽略劍法的本身,這本是他們對她的偏見。
然而最後在修士修為進階的泥潭裡越陷越深的卻也是他們。
燕青腳下一個踉蹌。
他面上露出羞愧的神色,但這次卻輸得心服口服。
“謝師妹指教。”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燕青受益匪淺。”
[這個X裝得是滿分!]
[臥槽!臥槽!臥槽剛才那波太爽了!臥槽我還會說話嗎?]
[樓上,靈魂發問……你是臥槽精嗎?]
[臥槽!臥槽精是什麼物種,我也可以當臥槽精嗎臥槽(星星眼)]
[不愧是無情道劍修!她對劍法的理解太深奧了,現在純粹就是降維打擊!]
作為天劍派新一代天驕的燕青既然在比試中輸了,在一旁候補的秦陽自然也就沒了上場的理由。
尤長老本來以為蘇白是個花架子,然見她拔劍果決利落,揮劍之間嫻熟自如,對劍法的理解可謂巧妙,心下也收拾起了輕視之意,讚歎道:“能以水靈根,心動初期之境勝雷靈根,心動巔峰之境,果然是個好苗子!”
“太上長老,你們這回可撿到寶了!”
淩肅也雙眸發亮,上前一步道:“果然不愧是師尊一眼看中的人!能有幸見蘇師妹這一劍,淩某受益良多!”
“待我得了空暇,定然去師尊處拜訪,同蘇師妹一道論劍!”
方才尤長老先問的是蘇白,太上長老先介紹的也是蘇白,但他們都不真把劍尊這臨時意起收下的忘年交當回事。
因見那麼一姑娘,心裡面下意識認為劍尊許是年紀大了,就想和小姑娘聊聊天解悶呢?
而蘇白主動提出要和燕青論劍,他們也是看在劍尊的面子上哄著她玩兒,都在等著這大小姐玩夠了,再去看秦陽如何同燕青論劍。
但誰能想到,這姑娘竟然當真有那麼兩把刷子!
再聯想到沈荇曾說蘇白在無極宗內門考核中以劍意凝冰勝過秦陽,他們這才意識到,相比較於秦陽這個劍尊勉強收下的徒弟,眼前這個和劍尊結為忘年交的姑娘,那才是今後他們需要仰仗的人!
月黑風高,夜深人靜之時,秦陽躺在床上卻左右睡不著。
“聖尊,我不服!”
他豁然翻身坐起,握拳說道:“蘇師妹……不……姣姣本同我自小一起長大,我不過離宗曆練兩年,為何我和她之間就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
“她是因著我和雲珠的事情,而遷怒於我嗎?”
聖尊在他識海內長長歎息一聲:“你小子,到現在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秦陽面色痛苦:“我以為她對我隻是兄妹之情,我……隻是想等過幾個月再告訴她,我和雲珠之間發生的事情……”
他胸前的玉佩忽地勾勒出一道金光,點點浮光如箭矢般射出,以秦陽為中心構築起一個半透明的淺金色結界。
箭矢尾部的餘光如螢火一樣慢慢聚集,最終彙攏成聖尊的模樣。
“你如今不甘的,僅僅隻是你和蘇白之間多年的兄妹情誼嗎?”
他雙眸威嚴,仿佛要直直看進秦陽心底。
“我……”
秦陽嘴唇翕動,露出迷茫的神色:“我隻是不甘心……多年情誼,為何她一句不說,一句不問,反而當眾退婚給我難堪。”
“秦陽!”
聖尊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你還在給自己找借口!”
“若她那日沒有得到玉簡殘魂的賞識,若她那日沒有贏過你,若她還是當著眾人的面揚言退婚,換句話說,若她今日輸給了燕青,你還會像現在一樣不甘嗎?”
這一連串的發問問得秦陽啞口無言,囁嚅道:“我……”
捫心自問,他會嗎?
他當然不會。
他還會像那日親眼見沈荇進入鎖陣一般,以為蘇白隻是小孩子心性,被沈荇的花言巧語所蒙騙,或者還覺得蘇白隻因為占有欲作祟,因雲珠的存在給他置氣。
那時候,他享受著太多同輩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自然也以為這一切都能牢牢把握在他自己手上。
他也自是知曉,修真界以實力為尊,隻要手中的劍夠鋒利,便是再多的流言蜚語都能被一劍斬破。
沈荇是太上長老親傳弟子,又是負責正道堂的二把手,雲珠是萬人敬仰的丹師,性情驕縱任性,而他則是修真界百年一遇的雷靈根天才,還未入內門,便早已得不少內門長老的賞識。
蘇白在眾人眼裡,不過是性格溫和,整日跟在秦陽身後轉的小師妹。
城主之女又如何?沒有顯露出野心,沒有顯露出與身份匹配的才華,在英才薈萃的無極宗,她也不過就是泯然眾人的外門弟子。
“你後悔的不是沒有早些同她坦白你和那丹修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聖尊一甩袖,背過頭去,厲聲道:“你可惜的也不是白白斷送的兄妹之情!”
“真正讓你後悔的,是你同雲珠的關係讓她態度大變,竟然真的給你樹立了一個難以跨越的競爭對手!”
聽到此處,秦陽身軀一震。
聖尊眯起眼睛,轉過頭複又看向他,眼神銳利如鷹隼,一字一句地說道:“秦陽,她不是你口中的妹妹了。”
“她如今是一個和你同樣拿著劍,甚至比你更有覺悟和心性的劍修!”
“你現在真正想做的,是打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