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塚於午時開放。
無極宗的弟子一大早就在大堂集合。
劍塚三十年才開一次，這次前來擇劍的無極宗弟子除了蘇白和秦陽，餘下皆是各峰長老名下的內門弟子。
柳宗玉是刀修，故而這次擇劍沒有他的份。
月念心修法，因此也沒有跟出來。
蘇白年紀輕，修為在這一乾弟子裡並不出眾，儘管那日她以劍意凝冰，大多數內門師兄師姐也隻覺得這姑娘運氣真好。
這所謂的一劍霜寒十四州，不過是那日的天時地利人和，再來一次，她恐怕再也凝不出那樣冷厲堅韌，鋒芒畢露的劍意了。
所以難怪有句話在劍修中廣為流傳。
有些劍意對於劍修而言，一生隻有一次。
他們雖對蘇白有輕視之意，然劍修中姑娘的確相較男子少上那麼一些，隊伍裡多了這樣一位年歲輕輕的小師妹，他們自然也願意多多照拂些。
說上那麼幾句逗趣的話，也是常有之事。
但在見識到昨晚蘇白同燕青對劍的模樣之後，再見這位氣宇軒昂的師妹，他們眼裡的神色卻變了。
眼前的少女是將來有機會、有實力和他們同台競技，甚至可能會一騎絕塵將他們所有人遠遠拋下的存在。
“他們剛剛還在討論你。”
禦劍去往劍塚的路上，沈荇湊了過來，小聲說道：“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和秦陽一起得了聖尊傳承，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能隨意出入無峰。”
“前幾日還在哪裡興致勃勃地討論你的八卦，笑死，昨天你給他們露得那一手，可把這一個個嚇得，晚上睡也睡不著，偷偷起來就練劍去了！”
“那你呢？”
蘇白猝不及防發問：“前幾天你說要學的一發入魂劍，如今學得怎麼樣了？”
沈荇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心裡發虛：“這不是成天擱你那裡看雲大小姐練劍嘛……”
他光杵在那裡笑去了，哪有心思去練劍。
“六年後就是道法三千大會，沈師兄，你若是再不好好練劍，小心連秦陽都比不過。”
這話一出，沈荇也收起那副幸災樂禍地模樣，開始真心實意地焦慮起來。
好家夥，他師妹那製造焦慮是真有一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嘮磕，不多時，劍塚所在的青門山就出現在眼前。
離劍塚開放還有一個時辰，先到的修士們三三兩兩圍擁在一起，勾肩搭背，不時摸摸哪個師兄的配件，又或者嚷嚷要和某某某討教，看起來也是好不熱鬨。
蘇白挑了塊地方，開始指導沈荇的劍法。
尤長老驚奇地看向那邊心動中期指導金丹中期的奇觀。
但礙著那心動中期是昨日使出雙龍戲珠劍的弟子，尤長老沒敢多吭聲，隻是遠遠地站著看了幾眼。
這姑娘對劍法當真有些理解，那出劍的架勢，劍鋒拐彎的角度，凝聚靈氣的熟練程度，的確看起來頗有幾分道理。
這麼好的苗子，咋全讓無極宗給收了去了？
尤長老酸得直冒泡，忍不住湊到太上長老那邊明知故問道：“心動中期指導金丹中期，你也不管管？”
太上長老還是那副彌勒佛一樣笑嗬嗬的模樣，反問道：“這不教的挺好的？”
而後他手一指：“喏——你家燕青不也跑過去同他們論劍來了？”
尤長老光顧著湊熱鬨去了，這定睛一看，才發現昨日敗於蘇白劍下的燕青非但沒有離她遠遠的，倒是拉著幾個天劍派的師兄師弟湊到旁邊，眼巴巴地在蹭課。
“師妹師妹，求問如何修行雙龍戲珠劍法？”
“想知道師妹對於月落西山這套劍法又有著何種理解？”
“師妹師妹，為什麼我的劍法明明和書上舞得一模一樣，但不知為何看上去總是比師妹差了那麼點，請師妹賜教！”
尤長老羞紅老臉，彆過頭去。
不知道該欣慰自家弟子不恥下問的精神，還是先羞愧一下幾個金丹居然全擱那裡聽一心動的弟子長篇大論了。
讓這群臭小子平時不好好修劍！
該得他們！
午時已到，五位渡劫期的長老持劍往那青門山彌散著濃濃雲霧的峭壁合力揮出一道劍氣。
劍氣呼嘯，化作一道鎏金箭矢疏忽朝著雲霧破空而去。
錚地一聲，雲霧前似乎擋著一道透明的牆壁，箭尖鑿在空氣上，頃刻碎裂出無數淡金色浮光的蜘蛛紋。
常年盤踞在青門山的雲霧散開，兩岸是高不可見天日的峭壁，中間夾著一條看不到儘頭的逼仄小道。
這就是劍塚的入口，而青門山的腹地，就是那埋藏著成千上萬大能遺留下的神劍的劍林。
眾弟子連忙找到自己宗派的位置，乖乖排好隊，挨個進入劍塚。
劍塚雖然看著隻有一條路，實則他們從這小道進去，會被傳送陣隨機傳送到不同的位置，尋找自己的本命劍。
修真界曾留有傳言，這劍塚入口的傳送陣非任何陣法師構築，而是神劍有靈，會自行擇主。
秦陽排在蘇白前面幾個位置。
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道儘頭的那一刻，外面的弟子和長老們突然見數道銀白色的流光自青門山腹地起，緊接著悠遠綿長的劍鳴聲自遠處錚錚傳來，仿佛在回應這位隻身前往劍塚的少年。
還未進去的弟子驚疑不定地停下腳步。
尤長老錯愕地看著這一奇觀，喃喃道：“天生劍心！他居然是天生劍心！”
“你們無極宗，這回可是撿到大寶了啊！”
天雷靈根，又是天生劍心！若是在劍塚中氣運好一些，說不定真能拿著神兵榜排名第一的龍吟劍出來！
太上長老雖笑不語，但心中也生出一絲名為驕傲的情緒。
新生代的弟子越強，五年後的道法三千大會上他們無極宗能奪得越高的名次，往後在修真界靈脈、資源的分配上也能順理成章占得大頭，從而保住無極宗仙盟第一的地位。
天劍派起步雖較無極宗晚，發展也沒有無極宗全面，但衝著最近他們門派內弟子一個個修起劍來不要命的態度，各類論劍大會包攬前三，隱隱有一飛衝天的勢頭，就等著在百年一開的道法三千大會上嶄露頭角。
因此昨日尤長老主動提出要讓燕青和秦陽比劍，也是存著先給無極宗這個近年來愈發低調的老大哥一個下馬威的心思。
但沒想到，老大哥還是老大哥。
這無極宗新生代一個能越階取勝的水靈根，聽說竟然還能劍意凝冰，一個天雷靈根天生劍心，兩年越兩個小境界，簡直就是老天追著無極宗賞飯吃。
沈荇在蘇白後面鼓勁：“師妹，這小子都能天生劍心，我覺得你也可以！”
秦陽剛入門測出來天雷靈根，名聲大噪，宗外曆練回來又連越兩個小境界，引得宗內一眾弟子的吹噓羨慕，還不是內門考核輕輕鬆鬆敗於蘇師妹的劍下。
秦陽剛開始在奇門千陣堂得聖尊傳承的時候不也被吹得神乎神乎的，結果蘇師妹一去奇門千陣堂不也和他一樣立馬就被聖尊留下的那道殘念看上了？
秦陽被逍遙劍尊收為名下弟子，本該是多麼風光的一件事，結果人家蘇師妹不光得了能自由出入無峰的令牌，和劍尊結為忘年交，轉頭還拜了法修第一的瑤光長老為師。
由此可推斷，秦陽天生劍心，那蘇師妹必然也是天生劍心！
排在他們後面的弟子聽了這話，忍不住鄙夷地想這兩人在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當真以為天生劍心就是大白菜？
那靠得可不是勤奮努力，是老天爺賞給人的天賦！
等前面那少女長腿一邁，順順當當跨進去劍塚入口之際，青門山整個山體突然輕微晃動起來。
碎石從兩側萬丈高陡峭的山崖上滾滾墜落，青枝亂顫，引得門外的一眾長老大驚失色，紛紛放出神識探查是否是劍塚內部的陣法出了什麼問題，才鬨出了如此大的動靜。
成千上萬道劍鳴聲，如瓔珞佩玉撞擊之聲，如珠玉落盤之聲，如風掠峽穀的嗡嗡清鳴，便在這一刻驟然遙相呼應，再往那遠處看去，數道銀白色的流光在雲霧裡破雲而出，而在最遠處，一道粗如水柱的金色流光最為顯赫。
金色的流光在驟然之間纏繞成線，尤長老揉了揉眼睛，恍惚間看到那數萬道細細的浮光凝為龍頭，龍身，龍尾。
那不會是……
太上長老也瞪大了那雙眯眯眼，手也跟著抖了起來，顫巍巍地指向遙遠天邊那一道耀眼的金光：“尤三，你有沒有看見，那金光，那金光化龍了！”
尤長老也捋不直舌頭，結結巴巴回道：“看見了，看見了！”
劍氣化龍，在這劍塚之中，那可就隻有那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