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祖宅 至親骨血,卻無一可靠。……(1 / 1)

被袁充一雙深沉地眼眸緊緊地盯著,就好像被猛獸盯著的獵物,永遠不能逃脫掌控,不能反抗。

沈舒心裡很不舒服。

“我覺得都不好!”沈舒直視袁充的雙眼。

旁邊的袁皇後看著沈舒反駁袁充的樣子,也有些意外,這孩子比她有勇氣。

似乎有些天生反骨?

袁充倒是並未動怒,而是問道:“為何都不好?”

“我有封邑,有阿翁從母,有大人,為何還要做皇後?難道當皇後的日子能比我現在更好?”沈舒直接道。

守著封邑當富婆不香嗎?她為何要趟後宮這趟渾水?

這話讓袁充有些無話可說。

皇後是尊貴,但卻比不得公主肆意。

“阿貞,你的封邑爵位靠的是袁氏與沈氏。我與你從母、你阿耶,在朝堂上在宮中就如同懸崖陡壁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會跌落下來,摔個粉身碎骨。”袁充歎了口氣道,“現在你還年幼,以後我再慢慢講給你聽。”

沈舒皺皺眉,她沒有再繼續反駁袁充。

袁充是很開明,但他有著很多封建大家族的通病,比如討厭彆人反駁。

“好了,今日就到這吧,我先帶阿貞歸家。”袁充有些乏了,本就長途跋涉又進宮應付雍帝,他身心俱疲,更令他頭痛的是女兒和孫女還沒一個省心的。

他覺得自己還得好好保養,多活幾年,好給這兩人收拾爛攤子。

袁皇後也不留人,趕緊讓宮人將雍帝的賞賜和自己準備的東西全部裝車,又讓人準備輦車,送袁充和沈舒出宮。

再次回到犢車上,沈舒才有心情欣賞建康城的景象。

和電視劇中演的並不相同,這裡沒有滿大街叫喚的商販,在現代看來細窄的官道上幾乎沒有人。

“等到了朱雀橋,那裡會熱鬨些。”袁充見孫女失望,笑嗬嗬地解釋道,“這裡是台城,周圍都是官署。”

沈舒點頭,現代的政府辦公樓旁邊也基本見不到人。

“朱雀橋?”沈舒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

“不錯,前晉成帝擴建康城,從宣陽門向南五裡延申禦道,直抵淮水,後在淮水中建了一座浮橋,可升降,名為朱雀航。”袁充解釋道,“沿淮水南北十裡為裡坊,如長乾裡、烏衣巷便坐落在此處。”

這個時候沈舒想到了一句著名的詩: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裡夕陽斜。

“烏衣巷?王謝?”沈舒覺得自己就是再文盲,也知道自己大概身處什麼時代了。

“不錯,正是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的居所。”袁充點點頭。

沈舒回顧了一下自己的曆史知識,便明白這是在隋唐之前的亂世。

話說南北朝是哪幾個國家來著?

她好像除了知道一個北魏孝文帝改革就啥也不知道了。

南雍?曆史上有這個朝代嗎?它又能存活多久?

沈舒心裡有些煩躁,她覺得自己知道了曆史,又好像沒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見沈舒不高興,袁充還以為她是為寒門女的身份自卑,便笑道:“烏衣巷不是什麼聖地,你是我的孫女,日後王謝舉辦清談雅集,你也可去。”

想想之前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因寒門女而卑怯,現在看看也是一時之勇,嘴硬而已。

不過袁充並不怪孫女,在王謝這等門閥面前,就是帝王都會卑怯,更何況一個小姑娘。

沈舒沒有說話。

犢車一路向前,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停下。

從犢車下來,沈舒就看到了一個高大的柱子上刻著滿滿的字。

君諱良,字厚卿,陳國扶樂人也。厥先舜苗,世為封君。周之興,虞閼父典陶正,嗣滿為陳侯。至玄孫濤塗,初氏父字,並姓曰袁,魯公四年為大夫,哀十一年,頗作司徒。

……

飛清德,紛其厲,跨高山,鋪雲際,作帝父,振沙,登華龍,眺天坐。酌不揮,凱以邁。民被澤豔畿義大本德,曜其碣。闕煌煌,數萬世。

這是袁氏先祖的記載。

之後是袁璋、袁滂、袁渙、袁霸等等袁氏先輩,他們的功績都記載在這木柱之上。

“這是閥閱。”見孫女盯著閥閱出神,袁充解釋道。

沈氏到沈靖才是第一代,自然沒有閥閱。

閥閱是士族身份尊貴的象征。士族的傲氣不僅是他們累世為官的富貴,更是他們先祖為國為民的功績。

他們有功於國、有功於民。

“進去吧。”袁充對著不說話的孫女笑道,“家中有譜係,比閥閱更詳細,你回去慢慢看。”

沈舒點點頭:“好。”

等進了袁家,沈舒隻覺得有些壓抑。

建康的盛夏並不涼爽,反而很是潮熱,進入幽深的古宅後,這樣的悶熱消散了不少,一股涼氣從青石板上傳來。

莊嚴肅穆的古宅,低頭不語的婢子,讓進來人的心都變得沉悶起來。

這就像一個封建的牢籠,莊嚴但古板,禁錮著這裡的一切。

沈舒覺得這座古宅就如同沒有靈魂一般,死氣沉沉,隻有在袁充和她歸來的時候才有了一點生氣。

等到兩人進入了正廳,袁充就對著一個中年男子吩咐道:“阿回,將梧桐院收拾出來給阿貞。”

“郎君,梧桐院是袁氏嫡長女……”袁回男子有些猶豫。

沈舒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袁氏中人敢反駁袁充。

“阿貞是我孫女。”袁充聲音低沉,雙眼銳利地掃過在場的所有婢仆。

“小娘子到底姓沈……”袁回皺眉,他覺得郎君一錯再錯。

連姓氏都未改,外孫女怎會是孫女?

“袁回!”袁充臉上慍怒。

袁回也不害怕,直接跪在地上規勸:“郎君,為袁氏計,請郎君早日過繼。”

“我若是不過繼呢?”

“便是為了小娘子,郎君也該過繼啊!”袁回並不害怕袁充的怒氣,哽咽道,“小娘子並無同母兄弟,郎君過繼也是給小娘子做依靠啊,還是說郎君想要小郎君日後沒有香火供奉嗎?”

他口中的小郎君是袁充早夭的嫡子,因為是早夭本不入齒序,但若是能過繼子嗣,便能入族譜序排行。

早夭的幼子是袁充心中的痛,他閉了閉眼,什麼都沒說。

良久後,袁充才再次睜開眼道:“先將梧桐院收拾出來,過繼的事還要從長計議。”

見袁充態度鬆動,袁回也不再逼迫,便道:“喏。還有之前您要給小娘子挑的傅母,您覺得穆媼如何?”

“阿穆?”袁充很是讚同地點點頭,“由她來照顧阿貞確實極好。”

之後,沈舒就見到一個穿著葛衣的老婦人,梳著一絲不苟的發髻,上前恭恭敬敬地給袁充見禮,又給沈舒見禮。

沈舒回了半禮,口稱:“穆媼。”這是一個如同紅樓中所說,對長輩身邊的阿貓阿狗都要禮敬三分的時代,而這位穆媼的身份一看就不凡。

“不敢。”穆媼側身避過,臉上比袁充還嚴肅,一板一眼,那禮儀仿佛比尺子量地還標準。

“阿穆是你阿婆的陪嫁。”袁充對著沈舒解釋道。

沈舒聞言更明白了,這位穆媼和施氏吳媼都不一樣,她恐怕要將這位大佛供起來。

“好了,讓阿穆帶你下去休息吧。”袁充對著孫女擺擺手。

“唯。”沈舒行了禮,便退下了。

“小娘子隨老奴來。”穆媼依舊一臉嚴肅,在前面為沈舒引路。

一路上,穆媼一言不發,既不向沈舒介紹袁家的布局院落,也不詢問沈舒的喜好,寂靜無聲。

“梧桐院還未收拾好,小娘子先在客院住兩日。”穆媼將沈舒領到一個院落前道。

沈舒看了對方一眼,並未反駁什麼,直接走了進去。

裡面布置地還算雅致,特彆是和她在袁氏彆院要求的一樣的素帳。

“我要洗漱,之後用膳,安寢。”沈舒看向穆媼,提出自己的要求。

穆媼卻道:“小娘子遠歸,應當先拜祭祖祠長輩,之後才能休息。”

“我已入宮拜見從母。”沈舒道。

“除了還在世的長輩,小娘子還應給已逝的長輩上香,告知歸家。”穆媼道。

沈舒輕笑:“你覺得我現在應該去祖祠祭拜阿婆?”

“是為晚輩應儘之禮。”穆媼道,“小娘子若想成為袁氏女郎,便應當恪守晚輩之禮。”

沈舒覺得手有些癢,她那把匕首不在手中真的有些麻煩。

“我是沈氏女。”沈舒向穆媼陳述這個事實,“祭拜阿婆,應當選吉日,才是禮,再者阿翁也並未讓我今日去祭拜阿婆。”

穆媼看了看沈舒,覺得有些失望。

“郎君想讓小娘子成為袁氏女,袁氏女郎清名美譽,小娘子……”

還未等穆媼說完,沈舒就問:“穆媼是覺得我濁名無才嗎?”

“老奴並無此意。”穆媼皺眉。

“穆媼滿心都是袁氏女,心中並無我這個沈氏女,我明日就去回了阿翁,讓您去侍奉袁氏女郎,不必在此委屈自己。”沈舒實在是有些厭煩。

從她今日進入袁家,從袁回到穆媼,個個都要給她這個寒門女一個下馬威,處處提起門第之彆。

她始終一語不發,她們便以為她脾氣好,想要變本加厲嗎?

她本以為袁氏是棲息之地,看來並不是。

凋敝卻自視甚高的袁家,想要把自己當成提線木偶再造一個袁氏皇後的袁充。

娶了繼妻,不知性情為何的寒門武將的父親。

袁家,沈家;袁充,沈靖。

至親骨血,卻無一可靠。

她這身份看著花團錦簇,卻是鏡花水月,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