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
也就是說這個封邑還在敵國手中。
用敵國的城池給自己的臣子作封邑,聽起來就是個笑話!
沈舒看著把湯沐邑玩出花來的雍帝,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發怒的袁皇後和沉默不語的袁充。
“這縣君之位本也不是袁家和阿貞強求的,是陛下和太子非要給的。”袁皇後一雙杏眼眉目含煞,“如若陛下和太子不情願,我們不要也罷,總好過讓阿貞成為建康笑柄!”
說完就背對著雍帝,隨後低低地啜泣聲在殿內響起,既嬌且憐。
雍帝哪裡受的住美人梨花帶雨的哭聲,連忙上前溫聲哄道:“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個脾性,你便是要生氣,總該等朕說完不是?”
“你說!我倒是要聽聽你能說出個什麼來!”袁皇後一雙含淚地雙目斜了雍帝一眼,帶著無邊風情。
見袁皇後願意溝通,雍帝趕緊道:“朕有意北伐,沈靖都督青徐二州,彭縣就在此次北伐所取之地。有沈靖在,何愁彭縣成不了阿貞的湯沐邑?”
袁皇後聽到這話心中冷笑,彭縣是南北之爭的戰略要地,此地現在在北魏手中,之前幾次北伐都在彭縣上折戟,雍帝這是怕沈靖不儘力北伐,所以用彭縣為誘餌呢?
為了女兒的湯沐邑,還怕沈靖不儘心?
“彭縣是四戰之地,人口凋零,連七丁的大戶都沒幾個,還不如大人給阿貞的袁氏彆院。”袁皇後心中鄙夷,嘴上也不饒。
雍帝這是要空口套白狼,她絕不可能讓對方如意。
這話懟得雍帝啞口無言,袁氏彆院是袁家幾代人的經營,彆說彭縣比不過,就是他的那些皇家園林也沒幾個能比得過的。
士族的底蘊和豪奢,有時候連皇室都難以望其項背。
“這樣吧,安樂鄉還是阿貞的湯沐邑,朕再將建康城外的清和園和周邊幾百畝的良田給阿貞作脂粉錢可好?”雍帝和袁皇後商量道。
袁皇後盤算了一下,又道:“待陛下北伐大勝,彭縣的稅收全都給阿貞。”一般的公主王爵隻能從湯沐邑抽取五成左右的稅收,太子最多也隻是七成。
一個縣的稅收雍帝還不放在眼裡,更何況現在的彭縣壓根就不屬於南雍的管轄。
用一個縣換整個青徐二州,這買賣他穩賺不賠。
“可。”雍帝笑嗬嗬地應道,“朕將阿貞視作親女,若不是朝臣不允,彆說是縣君,就是郡公主朕也是願意給的。”
沈舒:當皇帝的臉皮都這麼厚的嗎?
“既然陛下這麼說了,可要儘快下旨,我還等著阿貞入宮陪我呢。”袁皇後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語氣嬌媚。
“好好好,朕這就讓中書擬旨用印。”雍帝也笑嗬嗬地應道,立刻派人去傳旨。
聞言,袁充帶著沈舒立刻謝恩。
沈舒再次跪在地上,她也不知道這是今天自己第幾次下跪了。
等到再次起來的時候,雍帝又和袁皇後笑談了幾句,就道:“朕先回淨居殿,就不打擾你們父女敘話了。”
送雍帝離開後,袁皇後原本嬌美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臉色陰沉,立刻對身邊的宮人吩咐道:“都退下。”
“唯。”
等到宮人退下,袁充勸道:“彭縣其實也不錯,本就在你我預料之中,你這又是何必?”
“欺人太甚!”袁皇後氣得雍帝剛才坐過的憑幾直接踢倒,怒道:“依照禮製,應當加封阿貞為宛城縣君,與彭縣有何乾係?”安樂鄉隸屬宛城,一般情況下加封應當加封原本封地的上一級屬地。
宛城在荊州,彭縣在徐州,差著十萬八千裡。
袁充無奈道:“宛城有茶園,有玉石,更是聯係中原與荊襄九郡的通道,陛下視此地為咽喉,如何會讓你染指宛城?”他從來沒享過要宛城,因為根本不可能。
能有一個安樂鄉已經實屬不易了,宛城還是不要想了。
“那最起碼也該是蜀中富庶之地,蜀中可有不少地方有礦產……”袁皇後不死心,她是看中了蜀地。
見女兒野心都折騰到蜀地了,袁充毫不留情地打擊道:“那是陛下留給自己兒子的封地。”雍帝的兒子可不少,蜀地富庶,盯著這塊大肥肉的皇子多著呢。
一個臣女和皇子搶封地,想也知道不可能。
袁皇後還是不高興:“誰知道彭縣能不能打下來?”打不下來那就和沒封一樣。
一旁的沈舒看了看袁皇後,又看了看袁充,道:“從母,我覺得彭縣很好。”
見沈舒突然說話,袁皇後就笑了,招了招手讓沈舒到自己身邊:“你這孩子懂什麼?彭縣在北魏治下已過五十載,此地先不說能不能攻下,就是到時候攻下了,也會被戰火摧毀,百姓凋亡,又能有多少賦稅?”
總結一下,就是窮。
湯沐邑沒錢要它何用?
可沈舒卻道:“彭縣從北魏歸順我大雍,官員都要重新更換吧。”
袁皇後一愣。
旁邊的袁充卻大笑,讚道:“阿沁,於前朝之上你還不如阿貞!”他這個長女在後宮後宅上可以說沒有敵手,但在前朝卻失了敏銳。
“阿貞有彭縣全部的稅收之權,沈靖又都督青徐二州,隻要用些心,彭縣變成彭城國也不無可能。”袁充意味深長地道。
國和縣一字之差,便是封邦建國與郡縣製的根本之差。
這才是他不反對雍帝選彭縣的原因,放任長女和雍帝討價還價,也不過是想為孫女多爭取一些利益。
“若是如此,那老奴可要氣死了!”袁皇後笑得花枝亂顫,更為嬌豔。
老奴?誰?雍帝?
沈舒實在是覺得袁皇後實在有意思。
“噤聲!”袁充無奈,嗬斥道:“口無遮攔,教壞了阿貞!”
可袁皇後卻不在意,將沈舒摟在懷中教育道:“阿貞,你要記住!這世上的男子想要哄你的時候個個口如蜜餞,可但凡你若觸及到他的利益,他手中的劍第一個要斬的就是你,沒一個能靠得住的!”
沈舒:……
“你胡說什麼!”袁充頭痛,再一次猶豫不能將孫女交給長女養。
“我這是教阿貞莫要被男子騙了。”袁皇後哼哼道,“宮中的皇子個個會哄人地很。阿耶莫要覺得六歲還小,八娘也不過七歲,前兩日都給王暉送香囊了。”
沈舒:這是小學生早戀被發現了?
“王暉?王簡的嫡子?”袁充皺眉。
袁皇後口中的八娘是雍帝的八公主,王簡則是南雍第一士族琅琊王氏這一代的掌權人,官拜中書令。
“就是他,廬陵王的伴讀。”袁皇後點點頭,“王氏是塊肥肉,孫氏咬了一塊,石氏不跟著咬一塊心裡會難受死的!”
袁充被這個比喻弄得嘴角一抽。
兩年前,雍帝下旨賜婚晉安王和王簡嫡女,之後又選王簡嫡子為廬陵王伴讀。太子、晉安王和廬陵王一母同胞,都是孫貴嬪所出。
石氏位居修容之位,也生有一子一女,長子湘東王還未被指婚,女兒則是八公主。
作為雍帝後宮位份最高,生育子嗣最多的兩個寵妃,孫貴嬪和石修容向來不對付。石修容鄙夷孫貴嬪浣紗女的出身,而孫貴嬪罵石修容三嫁之身,人可儘夫。
“不用理會,琅琊王氏不過是日薄西山。”袁充擺擺手,並不在意。
袁皇後也知道袁充並不將王氏放在眼中,但還是道:“王暉頗有才學。”若不是阿貞要嫁入皇室,她都想要為阿貞選王暉為婿了。
“那又如何?王暉不可能成王丞相第二。”袁充看不上王暉,除非王暉能再次將王家成就當初王與馬共天下的輝煌,不然王暉就不可能是他的選擇。
這下袁皇後閉嘴了。
她看向沈舒的目光中帶著憐愛和不忍,好像在透過沈舒看其他的人。
“阿妹已逝,我困於這宮牆之中,難道我們連阿貞的一生都要填進去嗎?”袁皇後沒有了之前的嬌豔,悲涼縈繞在全身。
袁充皺眉,這孩子又犯蠢了。
“若你當初不入宮為後?你要嫁誰?當年袁氏遭逢大難,蔡氏和李氏悔婚,你覺得當初你又能嫁給誰?”袁充指了指宮外嗬斥道,“是嫁給那下等士族還是普通的寒門子弟?”
“他們能養得起你嗎?你要穿的細麻衣,要專門的數個織工紡線織上一月都不一定得一匹,你一日用的熏香就夠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更不要說你繪畫所用的絹布、筆墨、顏料,千金難買,彆說是寒門,就是一般的士族也養不起你!”袁充毫不客氣地揭開女兒的遮羞布,告訴她現實和夢的差距!
他了解長女,彆說讓她粗布素衣,就是讓她一個月做一回新衣,她都能難受死!
還嫁給下等士族和寒門子弟,估計出嫁兩天就能受不住和夫家和離!
“我、我……”袁皇後被懟得啞口無言,隻能息了脾氣坐在一旁,不理親爹。
見長女閉嘴了,袁充趁機對孫女教育道:“彆學你從母整天做夢,嫁入皇家有什麼不好?最起碼你能受天下供奉。”
“當皇後是受皇帝一人的委屈,可是做世家婦呢?你不僅要受丈夫的氣,還要受公婆、小姑和妯娌的氣,你覺得哪個更好?”
沈舒:她覺得當皇帝最好!誰的氣都不用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