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噌一下站了起來:“大嫂, 你教我和阿寧認字嗎?”
桑蘿笑:“教,你們大哥有一樣沒說全,不止不識數容易吃虧, 不識字也很容易吃虧的,我先教你們一些簡單的。”
至於去鄉學讀書,原身記憶之中,早在十多年前州學、縣學和鄉學就被前一位皇帝廢了,後邊這位倒是看重教育,複開了一些學校,隻是在具體執行上卻並不算到位。
至少原身從前的家鄉裡隻有縣學,並無鄉學,鄉裡子弟要想讀書, 隻能自己去拜一位有學識的先生, 這年頭想找一位有學識又願意收學生的先生並不容易。
桑蘿來到這邊後,從來不知有鄉學,至於縣學, 她雖常往縣裡去, 也是往東西兩市去得多, 有沒有縣學也未曾留心過,看來下次還得打聽打聽。
沈安聽大嫂說要教他們兄妹倆個認字,興奮得不行, 卻又茫然, 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始。
桑蘿笑了起來, 道:“你和阿寧可以去找一些細沙回來,越細越好,一會兒我請有田叔給你們弄個裝沙的木盒子,先用樹枝在沙上學寫字吧。”
紙筆是買不起的。
紙是真的貴, 非常非常貴,她至今連廁紙都隻能用一些合適的樹葉洗淨晾得軟了作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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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柳娘幾人送木桶和陶盆過來的時候,陳有田也來了。
桑蘿迎過去,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做些粗糙的東西還成,豆腐是要賣的,這框架沒做好影響成品賣相,又給叔您添麻煩了。”
陳有田半點不介意:“這沒什麼,不用多大會兒就能乾完。”
正好工具都在桑蘿這裡,木料也是現成的,陳有田自己翻翻揀揀就上手做起來了。
沈安和沈寧提著一畚箕細沙回來的時候,看到陳有田,一人一聲有田叔,放下畚箕就往陳有田邊上湊,那叫一個熱情。
“有田叔,您能不能給我和阿寧也做個東西?”
滿臉的期盼。
陳有田是個好好性子,笑著問:“做什麼?”
沈安和沈寧就把沙盤的用處講了,比比劃劃的形容大概多大多深的,小家夥都想一路了。
寫字用不著多深的,不費什麼木料,做來也簡單,陳有田聽後滿口應了下來。
沈安滿口的謝,想起上回大嫂搭雞舍傷了手時自己發下的豪言,也不走了,就站在旁邊看陳有田乾活。
陳有田稀奇:“你還想學木匠活?”
他原是玩笑的一句,哪料沈安一本正經點頭:“想,有田叔你教教我唄。”
陳有田:???
“真想學啊?”
沈安點頭:“真想,我家裡就我一個男的,以後這些活就該是我擔起來的。”
一句話把陳有田逗笑了,旋即又想起這話背後的辛酸,歎氣:“你哥也跟我學過,做出來的活比我的還細致些。”
一老兩小,個都蔫吧了。
陳有田拍拍沈安:“學吧,想學我就教你。”
當真邊做邊給沈安講解一些其中的原理和技巧,沈寧也湊在一邊聽。
桑蘿看他們講得認真,也不打擾,下山去找陳老太太要了一些稻草,借了一把鏟子。
老太太也不問她要稻草乾嘛,這時節最不差的就是稻草了,直接給綁了一大捆。
桑蘿還真用不著這麼多,不過想想雞鴨窩裡也得勤換稻草,嗯,攢一點也行,謝過老太太,提著鏟子背著那一大捆稻草又回了家。
也沒進家門,就在院外就有原來蓋房子多出的一些黃黏土,在邊上鏟出一個泥堆來,就地提水和泥。
沈安和沈寧聽到些微動靜出來的時候,桑蘿已經往裡拋稻草,準備自己脫鞋用腳踩著和泥了。
這個活兒沈安和沈寧熟啊!
蓋房子那會兒他們看了好些天,還自己上去踩過。
兄妹倆都奔了過去:“大嫂,和泥嗎?我來我來!”
撒丫子奔過來,脫了鞋子就要往裡蹦,褲腳一挽,進去踩上了,這才問:“大嫂,咱和泥乾嘛?”
桑蘿想笑:“忘了我讓你們撿的鵝卵石了?咱們今天就鋪上。”
祁陽縣近來少雨,卻不代表後邊就不下雨,這鵝卵石路自然是能早些鋪起來就早些鋪起來。
有這小兄妹倆和泥,她也不用自己脫鞋上了。
轉身去整理院子,其實也沒什麼整理的,就是把要鋪的那條路先鏟低一點,計算著把和的泥糊上去,再插上鵝卵石,高度和旁邊沒鏟的地面平齊就行。
而且把要用的石頭用畚箕搬過來倒到一旁備用。
陳有田瞧著問了一句,聽說是鋪石子路,不太理解這夯得挺好的院子怎麼還用再鋪石子,不過也沒說什麼,在他看來,這桑氏是有些本事的,還識字,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低頭繼續乾他的活了。
一應都準備好了,就是出去挑泥進來。
兩小孩兒一雙腿泥糊的一樣,卻玩得很歡,看桑蘿來挑泥進院子,得,泥巴也不踩了,反正已經和好了,跑去水坑邊洗乾淨了腳,鞋子也不穿就往裡跑。
桑蘿把畚箕裡的泥直接倒在鏟出的路基上,而後把畚箕往邊上一放,帶著倆小孩兒就開始挑石子。
“把顏色明顯偏黑的鵝卵石先挑出來,咱們一會兒擺花型用。”
兩孩子興奮得不行,陳有田:……
鋪條路還擺花啊?
沈寧最興奮:“大嫂,花怎麼擺?”
桑蘿也起了玩心:“來,我教你。”
取了黑色鵝卵石先就開始打花型的線條:“這樣子,想要擺什麼形狀的花型可以先打個邊,一會兒用同色的填進去就行了。”
一大兩小,頭對著頭湊在那裡用石頭填花,玩得是不亦樂乎。
陳有田把桑蘿要的豆腐挑子和壓豆腐用的豆腐框都做好時,沈家這小院裡,從院門口到主屋那間草屋門口一條蜿蜒石子路已經鋪好了,還真的帶花……
回去就跟自家爹娘媳婦說叨起這事:“桑氏真了不得,還識文斷字,讓我幫著做了一個沙盤給兩孩子用,教他們認字呢,小安和阿寧這倆孩子算是走了大運道了,就是院裡好好的還弄條石子路出來,修條路還擺花。”
陳老漢、陳婆子、秦芳娘、陳二山、小丫兒:???
路上怎麼擺花?
當然,也沒忘了正事,臨走的時候,桑蘿問陳有田要不要挑擔子在周邊村子賣豆腐。
原先集上的生意本就是給陳老太太做的,但大集五天才一回,桑蘿自己這幾天試了試,其實村裡賣豆腐也還行,能換些豆子什麼的回來。
桑蘿的意思,就是換了豆子回來也沒關係,黃豆可以在她那裡換豆腐,太多的話她買也行。
十幾個村莊賣豆腐換的黃豆,她就是真的都買下來,也不會特彆多,做豆腐就能消耗個七七八八。
陳婆子一聽這話,樂得拍大腿:“當然行啊,農忙的時候就我去,農閒的時候你去,咱家這算是做起兩份營生來了。”
老太太樂得在家團團轉:“可叫我怎麼謝她好。”
老太太覺著,她這輩子最大的運氣,莫不是就應在那天半夜幫了桑氏兩升米和兩塊麥芽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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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芳娘第二天去取貨的時候,借著微微一點天光看到了。
原來是這樣擺花啊。
家的婦人們一起到了,當然,還有陳有田,秦芳娘個去縣裡的都用陳有田那架架子車,人一道走,至於陳有田,他也是來取貨的,昨天就跟桑蘿說了他要的數,今兒帶著自家老娘給裁好的麻布來的,算是今天的貨錢。
甘氏幾人才知道陳家這是有兩個攤子,陳有田做了周邊村鎮的生意,心下羨慕,卻也知道確實沒法比,隱約聽說桑氏當初差點餓死了,是老太太半夜送糖送糧上山,才把桑氏一條命救下的。
這情份沒法比。
甘氏和馮柳娘走之前跟桑蘿說了,明天的豆腐等今天從縣裡回來,確定了銷量就來定。
桑蘿自然沒意見,她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摘神仙樹葉片就可以,黃豆目前來說是夠的,索性讓秦芳娘和陳有田的份例也一並下午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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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小丫兒也來小院了,找沈寧的。
盯著小院裡的那條鵝卵石路稀罕了好一會兒:“原來是這樣擺花啊。”
沈寧也可喜歡他們一家人一起努力鋪出來的石子路:“漂亮吧?我大嫂教我們做的,這樣下雨的天走這條路進屋,腳上的鞋不容易臟,從院子到外邊的水坑那裡,我們也準備鋪一條。”
小丫兒羨慕極了:“漂亮,還鋪一條,你們那種漂亮石頭夠嗎?我幫著找吧。”
沈寧卻搖頭:“門外的不用這麼小這麼漂亮的石子,我大嫂說挑那種稍微大塊一點的也可以的,形狀無所謂,有一面是平的就行,到時候拚成一條路,也好看得很。”
精致有精致的好看,質樸有質樸的意境。
好吧,這句話沈寧沒太聽懂,反正也好看就對了。
“你大嫂還教你們認字嗎?都認些什麼呀?”
“名字,我和我二哥的名字,沈字太難了,寧字我已經會了。”
說著屁顛屁顛領小丫兒去院裡,搬出自己的小沙盤來,用樹枝在上面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寧字。
小丫兒儘管不知道認字有什麼用,但看到小夥伴這樣開心,打心裡也羨慕:“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麼寫。”
沈寧想了想:“等我學會我的名字,下回讓大嫂教我寫你的名字,到時再教你呀。”
“好啊好啊。”小丫兒挺高興:“到時我幫你撿石頭。”
大塊的嘛,到處都可多了。
兩小姑娘說著說著,沈寧想起一樁事來,有些奇怪的問小丫兒:“你最近看到沈金幾個了嗎?”
好些天沒來她們家了,有點兒不像沈金的性子。
小丫兒一聽是問這個,點頭:“看到了,除了沈鐵在家帶甜丫兒,沈金和沈銀都被趕到地裡乾活去啦。”
小丫兒湊近沈寧,小聲道:“就那天在你們家吃席,沈金回去就挨揍啦,雖然好像就一兩下,我聽著了,第二天就被攆地裡去了。”
沈寧可不知道她叔嬸這回又是為什麼揍人,不過小姑娘自從日子過好了,再不用看叔嬸臉色過日子,見天忙忙碌碌,早把人拋後腦勺去了。
至於沈金去地裡乾活,嗯,也不稀奇,她和她二哥七歲就被安排各種活計了。
沈寧半點兒沒多想。
兩個人湊一塊叨叨咕咕,沈寧順便把菜給澆了,把她的寶貝沙盤搬回去,拉著小丫兒就去摘野菜了,得喂雞。
小丫兒奇怪:“沒見著你二哥?”
沈寧把院門一關:“忙著呐。”
至於忙什麼,半句沒提。
忙什麼,關著門在後院曬酸棗糕。
後院,沈安和桑蘿都在曬東西,地上用石頭架空了一下,上面鋪著兩個大圓簸箕,沈安聽著院門關了的動靜,道:“大嫂,咱還得再買幾個簸箕吧,這不大夠用,一次不敢多做。”
他看了看自家後院的大小,道:“得四個吧,咱後院全鋪開了能曬四個。”
桑蘿笑:“哪裡止四個,做幾個層架,遂層放,能放下十幾個。”
“層架什麼樣的?”
桑蘿大致比劃比劃:“一會兒咱琢磨一下。”
四個哪夠,她還要存魔芋乾的。
魔芋可不是挖回來就隻能現做,還能切塊曬乾,曬好的魔芋乾能存儲很久,要做魔芋豆腐了再用石臼搗成粉末狀,直接就能用。
等把酸棗糕都曬上,抱了陶盆出來,把後院的門關上,洗淨陶盆後叔嫂兩個就弄出一堆木料堆在院子裡,兩個木工菜鳥湊作一堆,琢磨起怎麼打層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