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陳家借圓簸箕沒什麼困難, 陳家兩個大的圓簸箕,這時節也沒什麼要曬的,有些能收的菜都搭在院子裡牽著的麻繩上曬就行。
沈寧太小, 隻負責送沈安的飯菜, 另一個圓簸箕是秦芳娘幫著一起送到桑蘿家的,吃過晚食在屋外嗑閒天的村裡人瞧著了, 想起桑蘿中午也買了兩個,喲一聲:“要這麼多圓簸箕是乾啥呢?”
桑蘿笑笑, 難得的與這不認識的婦人回了一句:“曬些蕨菜乾存起來,不然入了冬沒菜吃。”
眾人:哦, 是了,這桑氏好似種地也不會,可不就是隻能曬些野菜存起來。
“菜還是得會種,這時節還能再種一些的,不會可以問問芳娘嘛。”
這是熱心且善意的,桑蘿笑笑謝過。
從前與村裡人從無交集的, 似乎漸漸也融入了些許。
秦芳娘微笑瞧著, 幫桑蘿把東西送到,既不進屋, 也不多問,看了看桑蘿屋後開的菜地,瞧著已經有幾塊能用的了,就歸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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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才過,入了夜後,銀盤一樣懸在空中的月亮就格外彰顯它的存在,月輝銀霜一樣灑落。
草屋的門關著,屋裡燃著灶火, 火光把屋子裡照得很亮,偶爾木柴燒出劈啪一聲輕響,與屋外的遍地銀霜相較,又襯出了十二分的暖色。
桑蘿帶著兩個孩子,便是在這火光映照下做起了酸棗糕。
從會走會跑起就認識的果子,經過簡單加工,在自己手中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模樣,這種感覺還是極新奇的,融了糖揉成後,桑蘿笑道:“現在就能吃了,你們自己捏一團嘗嘗,和最後曬出來的滋味又不一樣。”
糖和酸棗一起做的東西呀,沈寧還沒開始吃,嘴裡已經開始冒口水了。
沒有成型的酸棗糕軟趴趴的,但是加了不少的麥芽糖,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兄妹倆一人揪一塊在手上,吃得那叫一個陶醉。
“真的好吃,這肯定有人買!”
“曬乾了是什麼模樣?”
桑蘿笑著把晾洗過的簸箕擺上,一手一個,讓兩小孩兒看著那酸棗糕慢慢成型,而後把兩個簸箕依樣在屋外找了兩棵樹的枝椏安置好,這才讓兩個孩子收拾收拾去睡下。
山裡的夜漸漸不那麼熱了,桑蘿索性把神仙豆腐也做了,這才簡單收拾準備入睡。
兩小孩兒貼著床裡側睡著,外側給她留出了相對多的位置,沈寧睡中間,身子是側著的,桑蘿輕手輕腳將她抱著往外稍挪了些,這才側躺著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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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忙忙碌碌,桑蘿卻是不知,今晚的施家與盧家,她儼然成了兩家人睡前的話題。
關於房子,關於夥食,關於她的為人處事,關於她今天帶回來給一群孩子的胡餅,虎子和二牛儼然成了家裡兄弟們今天最羨慕的對象。
至第二日,童工小分隊從九人壯大到了十二人,把沈安和沈寧都看傻住了。
沈安拉著虎子和二牛到一邊:“怎麼回事?”
兩個小夥伴尷尬的撓撓頭:“就是,我們回家把白天你大嫂買了胡餅給我們吃的事說了。”
沈安:“……可我這裡乾活沒有胡餅吃的呀,那是我大嫂偶爾興起買回來一回。”
要都是衝胡餅來的,可快些回去吧,他也用不著這麼多人不是?
虎子連忙解釋:“不是,我跟他們有說清楚的,沒有報酬,我爺也教訓了。”
不然兩家新來的人不會隻有三個,因為後邊幾個小的明顯乾不了活的被他們爹娘爺奶壓製住了唄,不許往這邊湊,來的都是年齡更大些確實能幫上忙的。
而且,像虎子的大哥二哥,二牛的大哥,都是和陳二山一般的半大小子,今天過來不是開地,是跟著陳二山一起幫忙挖泥做磚坯來了。
另一邊施二郎也正跟陳老漢解釋:“我們兩家幾個小的昨天聽說虎子和二牛吃了胡餅,今天都想過來,不過這哪能呢,我們都壓下了,倒是這三個大的,是我和盧叔商量過讓跟著過來的,不用管飯,就讓他們每天早上過來一個時辰,幫忙在那邊挖挖泥,能幫咱們加快一下進度就成,這樣屋子早些搭好,咱們在農忙前能歇個幾天。”
陳老漢聽了點頭:“這倒是在理,咱們這時間上是有些緊。”
農忙也是能把人累脫幾層皮的,他想一想,道:“你們家小子要是願意乾,也不用避著飯點隻乾一個時辰就回去,要是吃得苦,索性就和我家二郎一樣,直接在這邊幫忙吧,也跟著在這邊吃飯,這事我還是做得主的,阿烈媳婦那邊我去說,她隻會高興,不會覺得不合適。”
這一段時間接觸下來,陳老漢也知道些桑蘿為人,當初本來也是準備多叫些人的,是怕張揚,最後才隻喊了施家和盧家人,現在還是這兩家的孩子過來幫手,雖說隻是半大小子,乾活也是不差的,在家裡都當得半個勞力了,那些挖泥做磚坯的活完全可以脫手給幾個小子,他們今天就能直接挖地基了。
施二郎和盧大郎相視一眼,猶豫著不知道應是不應。
在村裡幫人蓋房子是常事,但半大小子來的可沒有這先例,到底不是成年勞力,吃得卻未必少多少。
真這麼乾了,有些不厚道。
盧大郎想著早上出門自己爹交待的,讓幾個小子來幫忙,本意是要交好桑蘿的,真要這麼乾,交好反變成占便宜了,想到這裡,他搖搖頭:“叔,我看不用了,我們算著這幾個小的幫著挖一個多時辰泥,這時間上也差不多了。”
施二郎見盧大郎拒了,也搖頭拒了。
陳老漢看看兩人,也不多說,道:“先乾活吧,回頭再說。”
等下午桑蘿回來了,他再問問桑蘿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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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蘿的意思自然是好啊,她不願村裡太多人過來幫忙,也是因為家裡做吃食,不想張揚。
但如果是施家和盧家人,本來就有幾個了,哪裡怕多這三個半大小子?
陳老漢聽著就笑:“我尋思你也是樂意,隻是他們怕是覺得半大小子來幫著蓋房,勞力不足,吃的倒是不比大人少多少,覺得這事有些占便宜了,所以沒肯應。”
桑蘿聽著彎了彎眼,能和陳家交情不錯的,人品確實不差。
她笑道:“那我去與施二叔和盧大叔說一說,我家原本窮得那麼響的名聲,蓋房子他們肯來幫忙,原就是幫襯我們,鄉裡鄉親,又哪裡計較得那樣細?”
陳老漢就笑:“就是這個理。”
真要什麼都稱斤論兩計較全了,也處不出多少交情來。
兩人是走遠些才說的話,桑蘿與陳老漢說過後就往施二郎和齊大郎那邊去了,她說話總是帶笑,待人也誠懇,施二郎還好些,似盧大郎那樣和陳有田性子相近的,哪裡扛得住幾句?
沒多會兒這事就定了下來。
等她走了,盧大郎還有些懵,還是一邊在處理木料的陳有田笑著提醒:“愣什麼呀,喊你家虎子回去一趟,把三個小子喊來。”
盧大郎愣愣應了,反應過來,忙喚虎子。
添了幾個小子把挖泥挑泥做磚坯的活都攬了過去,五個大人,除了陳有田一時騰不出手來,其他四人都挖地基,這進度就快了。
半人多深的地基,不過兩天就全都挖了出來,第三天桑蘿再從縣裡回來,陳老漢領著施大郎幾人已經開始築牆體了。
桑蘿第一次親眼看到土坯房是怎麼建的。
在地基上固定一組木板,形成一個四面的框槽,把和好的黃黏土往裡填滿,再填滿,再用一種極重的工具,係住四角,四個壯勞力一起使勁,抬起落下,反複打壓,直到泥在模板裡壓實,再把模板撤去,那散土就成了一塊固體的了,再以同樣的方法開始下一堵牆。①
夯土夯土,原來是這樣做的。
從陳老漢那裡,桑蘿又知道,這叫版築。
又過了兩天,灶房、浴間和整個前院圍牆的主體雛形就都出來了,幾個半大小子製好的土坯就派上了用場,黃黏土和泥,用土坯壘牆,不過幾天功夫,灶屋和浴房就都修了起來,門窗也定了型,隻差上梁架棒、鋪葦萡繕草。
除了從縣裡買回來幾席葦萡,餘下諸事什麼都沒叫桑蘿操心,至八月二十二,兩間不大的屋子和前後院牆就都齊整了,牆面都用糠泥細細抹平過。
新修的泥坯房完全顛覆了桑蘿對鄉下土坯房的認知,一點兒不醜,甚至因為陳老漢在山裡選的黃黏土質量夠高,顏色呈一種質樸的紅,是真稱得上好看的。
桑蘿再看那間建了不知多少年頭,臨住進之前隻簡單修繕了一下草頂的主屋,相較之下可就太糙了。
不管怎樣,房子是順利完工了,這時的鄉人真是多才多藝,就連灶台都給她盤好了。
除了應承給沈安做的那張床還沒做好,門窗桌凳帶一個放東西的木案,這一應家什算是都齊活了。
灶屋裡連做豆腐要用到的過濾豆漿的木架桑蘿都請陳有田幫忙做好,掛在了梁上。
給豆腐定型及挑豆腐的木箱,桑蘿給陳有田大致說了是什麼樣,陳有田雖不知她是乾什麼用,也都用蓋房子多出的小塊木料給做了。
加上她這些日子賺到錢就一點點置辦家什,廚房裡正常人家過日子的東西也都一點一點置辦上了。
桑蘿也不說彆的,請陳老太太幫忙找裡正家借了大乾曆翻了翻,選了個吉日,要請三家人來吃一頓,既是感謝,也是暖房。
祁陽縣這一帶的鄉下,因為生活條件算不得多好,少有上梁酒和進屋酒都辦的,通常上梁那日用酒澆梁,到新房建成要進屋了,再上梁進屋的酒席合在一處辦了。
這吉日也不遠,就在八月二十五。
到這天,村裡各家都得開始秋收了,不過桑蘿也說了,不用幫忙操持,到時候田裡忙完了,隻管過來吃飯就成。
幾家人都應了,但又哪裡真會一家老小齊來,家裡輩份最長的會過來,幫忙乾活的也會到,或許再帶兩個孩子,再就是一家會抽出個婦人,當天來幫忙洗菜做飯。
就這,也很是熱鬨了。
再有一群小客人,是這些日子一直幫著開荒的孩子們,屋後的地裡,沈安已經靠著這幾天在這裡乾活的叔伯爺們的指點種了起來,幫著開地的孩子們也算是大功臣,請人自然也漏不得他們。
都是沈安沈寧的小夥伴,桑蘿就把這事全權交給了沈安沈寧去張羅,給小兄妹倆激動得夠嗆。
“我們也可以請人來吃席?”
請的還是一群孩子。
“為什麼不可以呢?”桑蘿笑吟吟道:“這本來也是你們的家呀,而且咱們這個家有現在這個樣子,你們也出大力氣了不是嗎?這些日子幫你們的小夥伴可以請,自己有要好的朋友如果想請,也可以,先告訴我大概的人數就行,我好做準備。”
饒是沈安這樣平時總是學著大人模樣一派沉穩的,聽到自家大嫂這話那一身的穩重勁兒也全飛了,一雙眼笑成了彎月。
“大嫂,就請幫忙的就行,我最要好的朋友都來幫我了。”
“行呀。”轉而問沈寧:“阿寧有要請的朋友嗎?”
沈寧眨眨眼:“我就請小丫兒就成。”
她平時都跟著二哥,要好的朋友也都是二哥的朋友,除了小丫兒,也沒有彆的特彆要好的小姑娘要請。
桑蘿笑笑:“行,那我知道了,你們自己去通知你們的小朋友吧。”
沈安早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大嫂,那我和阿寧現在就去。”
等桑蘿一點頭,興奮的拉著沈寧風一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