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嗆了一下，劇烈咳嗽起來。

身後的女仆立馬上前為他順氣，還有人端來清水紙巾。

西亞見狀也是慌了神，將手上的面隨手擱置一旁，跑到陸易身邊小聲道歉：“對不起陸易哥哥，我是不是嚇到你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停。”陸易緩過氣道，“你就站在那兒，彆靠近了，人多我胸悶。”

西亞手足無措地停在原地。

“我隻是想著陸易哥哥晚上參加宴會回來可能會餓……”

“打住，我覺得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對你沒什麼好感，你應該也是。所以咱乾脆井水不犯河水，我沒興趣和你扮演什麼兄友弟恭的戲碼，你彆舞到我眼前來，行不？”陸易利索道。

這應該陸易同西亞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

原主本身就傲慢不願理會西亞，陸易穿過來後更是儘可能規避一切的交流。

陸易以為他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可西亞的反應卻令他始料不及。

隻見西亞萬分欣喜道：“陸易哥哥，你終於願意和我說話了！”

陸易哽住，一口氣卡在胸膛不上不下。

他就應該當作什麼也沒看見直接回房間的！

“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他忍不住問道。

“我聽得懂呀。”西亞轉身把托盤端了起來，“我問了侍從陸易哥哥的忌口，面裡沒有放香菜噢。不過真的好巧哦，陸易哥哥不喜歡吃香菜，我也不喜歡吃。”

說著，西亞自顧自地把瓷碗小心放在餐桌上，接著用一種非常期待的目光看向陸易。

“陸易哥哥，快來嘗一嘗吧！”

陸易嘴角微抽，繞過餐桌吐槽道：“這顯然不是香菜不香菜的問題。”

“聽著，我不管你到底有什麼小心思，我都不奉陪。”

“可是陸易哥哥，你真的不嘗嘗嗎？這碗面條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

“不想，不要，謝謝，再見。”

一晚上的觥籌交錯使陸易萬分疲憊，他已經沒有再和主角受糾纏下去的精力了。

陸易徑直走向樓梯，他聽見身後傳來西亞急促的聲音。

“那陸易哥哥晚安！”

他沒有回頭，面無表情地將一切聲音拋之腦後。

【我感覺主角受看著像是真心想和你交好。】

857猶豫了半天，還是小聲道。

和陸易的沉浸式體驗不一樣，857仿佛開著上帝視角，它能直觀地看見每個人對陸易的惡意值。

每份惡意值都被量化成具體的數值，真實準確地反映出了每個人物對陸易的喜惡，是絕對準確的。

而那條屬於西亞的惡意值一直是零。

陸易解開蕾絲襯衫領口紐扣的手一頓，【“我沒想到係統還能是傻白甜屬性的。”】

【你才傻白甜！主角受可是屢次對你示好。】

陸易隻覺得自己的厭蠢症要犯了，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卻晦暗難測。

係統下意識噤聲。

【“是嗎？何以見得？”】

想著這好歹是自家的係統，陸易耐著性子繼續問道。

假如857給他一個什麼“直覺”“我感覺”之類的理由，他絕對要把857丟小黑屋裡去！

——是的，在這幾天的摸索下，陸易彆的沒發現，倒是找到了一條通過卡係統BUG把857丟進小黑屋的方法。

857敏銳地察覺到一股子危機感，立馬道：【真的，我沒瞎說。西亞對你的惡意值可一直是零！】

陸易眨眼，重複道：【“零？”】

【對啊！是不是很不可置信，我一開始也覺得是不是惡意值係統暫時還沒調配好。但是今天那個巴特的惡意值可是動了的！】

【這就說明西亞對你真的沒有惡意！】

陸易回想西亞那怯弱的樣子，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你知道原文，也目睹了我和西亞的接觸。你真的相信西亞對我的惡意值為零嗎？”】

哪怕是幾十，甚至是個位數，陸易都覺得是正常可以理解的。

可偏偏是零。

這就太不正常了。

西亞絕不像他展露出的那麼無害。

857陷入沉默。

【說不定，說不定他前期真的是真聖母呢……】857試圖找補。

【“你信他是聖母，還是信我就是陸易·克萊因本人？”】陸易反問道。

857啞口無言，心想你本來就是陸易·克萊因本人啊。

【“統砸，你還是太傻白甜了。看人不能隻看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更不能對當下的某件事而篤信不疑，不然被賣了還要替人家數錢嘍。”】

【“人類，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陸易換好柔軟的睡衣，也不再繼續和857扯淡。

【“睡了，晚安857。”】

……

同陸易那邊的迅速入睡不同，西亞仍然留在大廳。

提前覺醒的天賦讓他能感知到樓梯口的第三人始終沒有離開。

他拉開名貴的木製餐椅，挺直背脊端坐在那碗尚有餘溫的面前。

金屬餐叉與瓷碗相觸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在他被允許以克萊因的姓氏進入大眾的視野之前，西亞接受了一段時間的封閉訓練。

是關於貴族禮儀的。

他學得很好。

不管是前十八年，還是這短短的幾天。

哪怕是王室專職禮儀的管家也不能在他身上挑出半點錯來。

西亞並不餓，但他不停地將眼前的細面一口又一口地往嘴裡送。

即使是面食，他的進食也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隻有偶爾傳出的細微啜泣聲彰顯了他此刻的不平靜。

晶瑩剔透的淚滴“啪嗒啪嗒”砸進湯裡，西亞的眼眶越來越紅，抽泣聲也變大。

他碗裡的面越吃越少，可那樓梯口的人卻一直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西亞依舊自顧自地埋頭吃著面。

也許過了很久，他手中的面都已經完全冷卻，那個人終於從樓梯口的拐角走出來。

“嗯，或許這位就是我親愛的西亞弟弟？”

那金發男子拉開西亞對面的椅子坐下，目不轉睛地盯著低著頭的西亞。

西亞聞聲抬頭，臉頰的淚痕明顯，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悲傷猶有實質。

也許是他此刻眼角尚存的淚光奪目，佐恩呼吸一頓。

“……你是，你是佐恩哥哥嗎？”西亞小聲問道。

阿斯特和陸易對他的不友好已經讓他徹底縮回了膽怯的外殼之內。

看著眼前又一個克萊因，他的語氣顯得沒有絲毫底氣。

“對，我是佐恩·克萊因，你的二哥。”

佐恩毫不吝惜地釋放出善意，專注看向他的藍眸裡仿佛隻有西亞一人。

西亞吸了吸鼻子，幾滴豆大的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他的表情委屈至極，佐恩有一刻好像跨過時空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這使得他的五官愈加柔軟，甚至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西亞的頭。

西亞張開嘴，就在佐恩以為西亞會向他傾訴自己的委屈時，他聽見他說。

“佐恩哥哥，你要吃點面嗎？鍋裡還有……”

佐恩一怔，道：“還有我的份嗎？”

西亞點點頭，“我聽女仆說今天夫人和佐恩哥哥回來了，但是晚飯的時候佐恩哥哥一直在睡覺，就自作主張煮了面，想著不管是陸易哥哥晚上回來餓了，還是佐恩哥哥半夜醒了，都能吃……”

他的話裡還帶著點哭腔，即使極力抑製也能聽出聲音的沙啞。

“佐恩哥哥你餓嗎？”

其實西亞的舉動純粹是自己加戲，畢竟克萊因莊園裡的廚子可是二十四小時輪班在職，絕對不會出現有人餓肚子的情況。

而佐恩沒有半夜進食的習慣，也不餓，可看著西亞小心翼翼的表情時，他還是改口道：“有點。”

西亞聞言振奮起來，自告奮勇道：“那我去給哥哥盛面吧！”

佐恩沒有拒絕西亞的好意，雖然這理應是女仆做的事。

剛端上來的面還是燙的，佐恩意思性地趁熱吃了兩口。

結果一抬頭就看見西亞萬分期待的表情。

平心而論，西亞煮的面還可以。

但也僅僅是還可以。

克萊因家族掌勺的大廚哪個不是從萬千廚子裡殺出來的？

西亞撐死了也隻能算是一個門外漢業餘玩家罷了。

佐恩面不改色道：“味道很好，沒想到你還有廚藝方面的天賦。”

西亞欣喜道：“真的嗎？”

光明神在上，這隻是善意的謊言。

“真的。”

西亞笑了一下，隨後眉眼低垂，失落道：“我知道佐恩哥哥這樣說其實隻是安慰我。

“我今天晚上真的很開心。其實一開始我就做好了這些面根本就不會有人吃的打算。就像陸易哥哥說的那樣，很多時候我不過是在自作多情罷了。”

“陸易其實沒有惡意。”佐恩沉默片刻，“……他隻是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改變。”

西亞笑容勉強，“真的嗎？”

“是真的。”佐恩認真道。

“克萊因家族其實沒有外界傳的那麼可怕，這個姓氏背後的血脈比你想象的還要溫情。隻是在你融入的這個過程中會感受到一些陣痛。”

“可是……”西亞欲言又止。

“你想說可是你是私生子嗎？” 佐恩笑了。

西亞點點頭。

“沒關係的。”他重複道，“沒關係的。”

“我們是一樣的。”

西亞面露震驚，不可思議道：“佐恩哥哥，你的意思是……”

“我甚至還不是克萊因家的孩子呢。”佐恩笑了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的金發是用魔法藥劑染的。”

因為沒辦法抑製頭發的生長，佐恩隻能不斷補染新長出的發根。

“克萊因這個姓氏遠比你認知中的更有力量。”

“在這個家裡，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生活方式。就算陸易始終無法接受你，但我相信你還是能在這個家裡找到一個恰當的，屬於你的位置的，對嗎？”

佐恩放下餐具起身。

“西亞，晚安。”

“晚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