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 鬨得挺大啊。”
宋懷信與三皇子宋雲誌同乘,他看著窗外情形,怕生是非, 主動將車簾放下。
宋雲誌不似老大、老二,兩人雖未入朝,但在朝中已闖下名氣, 宋雲誌是三人裡當墊底那個,看著毫不起眼。但宋懷信卻知道,他這三哥旁的不說,在讀書上天賦才是最好的,隻是不敢搶了大皇子的風頭。
宋雲誌一副心寬體胖的白胖模樣,安靜地閉眼假寐。
聞言他嘴巴一抿, 伸手從旁邊捏了塊桂花糕, 張口答道:“今日,才開始啊。”
宋懷信心裡接話:那後面怕是更熱鬨了。
“三哥, 我跟幾個小的準備半路從國子監出去,在外面逛逛。”
宋雲誌吃糕的動作停下, 睜開眼:“帶上我啊。”
宋懷信搖頭拒絕。
“不成, 我們人已經夠多了。”
“那你們出去逛吧,最好中午就回轉,不然怕趕不上回宮。”
宋雲誌叮囑一句, 又閉眼吃糕。
宋懷信看著他沒有偏差一點的動作, 一度很懷疑, 三哥眼睛是真閉上了嗎?還是假閉眼。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車外的動靜吸引走。
隨著大皇子所在的頭輛馬車兩旁不斷換人求問,好奇引來的民眾變多,聲勢無法控製地浩大起來。
聽見外面不斷響起對大皇子的誇讚聲, 宋廣明拿胳膊碰碰他二哥持書的手,把書給撞歪了。
“二哥,大哥好生風光啊。”
貼到耳畔,又極小聲地問宋廣駿:“就不怕惹怒父皇?”
“坐好了。”宋廣駿看看弟弟,問道,“想出去轉碎銀子帶足了嗎?最好帶些銅板。”
“帶了帶了,早上你親手給的。”
宋廣明心想:他二哥的心也亂了啊,不然怎會忘了此事。
一樣的兄弟,誰不想上位呢。
但大皇子宋承宇身後有盛寵不衰的貴妃,外祖是兵部尚書,大舅舅更是立功無數的大將軍,朝中領兵打仗的倚靠,自身本事更是不差,簡直是樣樣全,比不得。
一路車馬行得緩慢,遊行一般抵達國子監門口。
跟隨的民眾被留在國子監外,但隊伍前方還圍繞著許多書生,不肯散去。
“請殿下下車。”
李福跟從前方其他大太監的聲音,引自家殿下下車。
宋宴清與宋曲生下了馬車,總算是再看到了外面,也見到了國子監的大門。國子監的牌坊高挑,不知於風霜雨露、昊陽晴空下見證了多少學子自牌坊下走過,踏入其內求學。
“諸位殿下請進。”
監丞等待已久,面帶笑意,將眾人引入國子監內。
眾人不必看也知,他的目光多數時候落在大皇子身上。
宋宴清等人像是遊客,是順帶的那批,隻不過引路的是國子監領導而已。
宋廣明受不住前面莫名壓抑的那份古怪,跑到後面來,跟宋宴清、宋曲生混到一塊。
前面在認真談話,後面宋宴清帶頭,三個不聲不響地摸了摸鼇頭,寓意獨占鼇頭的喜氣到手。據說學子們每到大考時,是必要來摸摸考神,沾點文氣。
一路參觀到講學大殿,也是今日宋承宇論學之地,在殿外幾百學子的包圍下,預備今日的正戲。係統已經進入了極省模式,不然高低得為這更為誇張的排場安慰宋宴清幾句,如此有排場的廣告,簡直奢侈。
宋廣明看一眼殿內正經臉的文臣書生們,再回頭瞄一眼外面浩浩湯湯席地而坐的監生,小聲跟宋宴清嘀咕:“好多人呐,不好溜。”
宋宴清下巴一揚,指出宋承宇後方:“後面有門。”
【叮!粉絲值+5。】
【叮!粉絲值+10。】
第一個應該是五哥,第二個嘛……,宋宴清往前看,和宋懷信對上眼。
宋懷信對老七點點頭,傳話道:“我們早些走。”
宋廣明:“現在就走?”
宋曲生老實道:“這不好吧,多少聽一會。”
逃課的事他從沒乾過,一上來就讓他曠課,對乖學生來說也太刺激了些。何況昨日太傅還為此布置了課業。
兄弟幾個聽了宋曲生的,耐心聽了兩刻鐘“仁政、克己”之類的學術討論,直到宋廣明實在耐不住,拉上宋宴清,彎著身子繞到他二哥跟監丞中間。
“二哥,老七水喝多了,想要更衣。”
聽見這話的宋宴清:……
之前商量好的借口分明不是這個。
可監丞與宋廣駿看過來,宋宴清也不能拆穿宋廣明,他點點頭。
宋廣駿和監丞對視一眼,開口道:“大人,隨他們去吧。”
監丞趕緊點頭,巴望著少引起其他人注意,彆影響了一乾人等精心準備的論學。
宋承宇與人分辨學問,在高台上侃侃而談,宋宴清四人就從旁邊繞到他後方,公然溜走,連回頭看他一眼都沒有的。
出了講學大殿,宋曲生苦惱:“太傅布置的課業可怎麼好?”
放以前,除了宋曲生、宋懷信,肯定沒人管課業。但眼下不同,宋宴清開口道:“讓五哥回頭去問二哥,看大哥講了些什麼。”
宋廣明拍拍胸口:“放心,包在五哥我身上,今日就安心玩。”
一行兄弟四個,身後又跟隨著宋廣駿給的兩個護衛,隊伍算不得小。不過比起講學大殿外的幾百人,那還真是不起眼。
“唉,老七你往哪邊走呢?那不是出去的方向。”
“我去更衣。”宋宴清道。
宋廣明瞪大眼:“你還真去啊?今日不是沒有再狂喝水了麼。”
“你都說了,我當然要真去。你們稍微等我一會。”
宋宴清拋下宋廣明三個,獨自去找茅廁。
走遠了,還能在有些略微有些嘈雜的動靜裡,聽到宋廣明念叨——“老七好生小氣啊,管他叫小氣算了。”
宋宴清:……
就不許他是真想上廁所麼。
宋宴清方向感不錯,順著方向順利找到國子監的廁房。
解決完個人問題,往外走去,忽地聽到一牆之隔的動靜變大,竟是人聲繁雜,好似聚集了許多人。
其中一人聲音突出,仿佛是主心骨:“今日得聞雛鳳吟,歡欣鼓舞,感慨涕零。某欲赴宮門,請求聖上立儲!然一人勢單力薄,恐無法引起重視,諸位君子可願與我同去?”
“吾願同去!”
“為兄不是不願,隻如此行事,豈非目無君上?天子一怒,血流千裡,伏屍百萬,我等貿然而行,豈非白白送死。”
宋宴清表示認可:就是。
昏君爹身邊標配了一個權傾朝野的太監頭子,簡直是高風險的代名詞。
但對面的人哪裡肯聽,那最先號召群眾之人又道:“奸佞當道,君上無心朝事,國家急需立一儲君!兄台何必怕死?吾為家國,可舍生忘死。”
“諸位,汝等是貪生怕死之輩乎?”
在宋宴清聽來,這句反問煽動的意味十足,但——
宋承宇進國子監之前的氣氛鋪墊得實在太好,群演裡甚至還有幾個白發儒生,好些心懷家國的監生本就以家國為任,此時此刻如何忍得住。
他們一個個高呼:“我等絕非貪生怕死之徒!”
“願為家國舍生忘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君上聖明,吾等此行或能叫君上看清身側奸佞,還朝野一片清明!功在千秋!”
宋宴清覺得他們不是在安排行動,而是在許願。
對著漠然、掌控眾人生死的君主胡亂許願,是極需要勇氣的事。有人懼怕,聲音發顫,可一聲又一聲呼號不曾斷絕。還有人感傷至極,泣然出聲。
“南方有城失守,無一搭救。”
“新建宮闕,填屍數千。”
“北地糧荒,官商勾結,毀民無數……”
亦有冷靜的,急著勸說這些衝動之人:“今日大皇子論學,就是家國好轉之雲象,諸君不必如此,靜待即可!”、“家中亦有父母老小,務必吝惜性命。”無奈聲微力薄。
國子監外潛伏的人手,遠遠聽著這動靜,俱都打起了精神。
皇城裡,顧明朗看著錦詞台上抄詩的聖上,分神注意著手邊的茶爐。
台上人邀他:“顧千歲今日不作詩麼?”
宋齊光目光也落下來。他今日面色稍好,束發站於高台之上,伸手招道:“顧卿,快來。”
“臣守著茶呢,今日不思詩文。”
回到國子監,眼看著一群熱血青年越聚越多,想到那頭在等自己的宋懷信幾人,宋宴清心中遲疑。
走,還是不走?
走了就走了。
不走的話,他又要做什麼?
他已然足夠心大,但也不會忘了這是在古代,人命如草芥,不小心可能就會喪命的時代。
這顯然是大皇子一派人馬的計劃,煽動書生作衝鋒兵,用手段促使昏君立下儲君。名分正確,行事才方便。
如此大的動靜,不可能毫無預兆。大皇子一派定然試探過多次,估計昏君也表達了不想立儲君的想法。
若立下儲君,顧明朗把持朝局將會變得更為困難。且儲君立了,難說朝臣不會想更進一步,繼續用這等手段,一步退步步退。
所以兩方鬥法,利用起各自的力量。
宋宴清一牆之隔這些書生,便是北選中的馬前卒。
他們之中,或許有的將揚名立萬,成為學子領袖。但更有可能死於非命,尤其那些情緒激動的。
不是堪不破眼前的淺顯謀算,怕是明明知道是算計也願意跟隨前行。
他們不是被動的,是主動前往。
真正一群熱血上頭,悍不畏死的衝動書生。聰明的人,或許已過了篩選,在前方聽大皇子論學。
這些被遺漏下來的,反而是天下真正需要的人,沒必要浪費在一些人的陰暗算計裡。
這個破破爛爛的古代,病痛瘤瘡絕非隻龍位上一人。
宋宴清因為插手的風險猶豫著,心中的念頭卻已經有了偏向。
為了給自己一點正面勇氣,他忽地問係統。
——“係統,不露面能增加粉絲值嗎?”
【可以,但不露面對不上人,粉絲值提取困難,或許隻能獲取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係統檢測到群眾有暴|動傾向,不建議宿主貿然乾涉,還請注意個人安危。】
——“多謝關心。”
宋宴清觀望一圈四周,假聲開口:“南城的縣令、群守是何人?”
“負責稅收的是誰,下令、督促建造宮闕者又各是何人?”
“北地的官員又是哪些,任命官員之人又是何人?”
正經講理來得太慢,宋宴清隻打算來段歪理打退這群人的上頭:“倘若天底下的臣子都能將自己的差事做好,還用得著你等像今日這般嗎?”
“當然,這並非是說君主就不會有錯誤。但君主的錯誤,自有他現任的臣子尋出、糾正。”
“你等為何要搶現在的官員們,改過自新的權利。又為何要違背自己的本職,不好好用功讀書,而去冒險行一些徒妄之事,真真愚蠢至極!”
“難道你等認為如今朝堂上的所有官員,甚至你們的監丞,就像你們一樣愚蠢嗎?”
要不是被抓到會完蛋,也有一點可能會被猜到是他,宋宴清真想把昏君也一起狠狠罵一頓!
對面的主心骨回罵道:“你才是哪來的蠢貨!儘是些歪理,奸佞當道,何不憂家國?”
宋宴清繼續假聲,語速飛快:“朝堂上的奸佞有幾人,你們文臣武將又有多少?還有——蠢貨罵誰?”
“自是罵你這——!”
宋宴清強行打斷:“哈哈哈,你等要跟著這個蠢貨行蠢事嗎?那往後莫稱諸君,請稱諸位蠢蛋。”
那想勸人的隻覺牆外的宋宴清是他的知音,太厲害了。
對方大聲問道:“仁兄是哪位人傑,何不露面一見?在下對兄台佩服至極。”
【叮!粉絲值+10。】
【叮叮叮叮當,粉絲值+1、+2、+1、+++……】
接連不斷的提升音提示宋宴清,敵軍裡其實有不少是己方友軍。隻是方才說話的人實在太大聲,淹沒了其他聲音,又或許是宋宴清方才一番話讓不少人“下頭”了。
宋宴清很有名士風範地回道:“爾等還不配見我!”
回完最後這句,耳聰目明的宋宴清就猛地轉身,直接翻另一邊牆。
讀書人果然不正經讀書!竟想翻牆過來偷襲他。他聽到動靜了。
國子監為了防備監生們受不住苦讀逃課,牆建得高高的。還好宋宴清年少身輕,又酷愛給自己加【力量】屬性,爆發力高,故而他翻牆跑路,甚是利索。
對面堪堪爬上牆頭,隻見到他借著高牆遮掩逃跑的一抹模糊身影,速度更是快得如魚入海,再追顯然已來不及。
宋宴清跑得毫不猶豫。
雖然露面會有很多粉絲值,但露面就是和大皇子正面敵對,太過危險。
家裡還有人等他回去吃飯呢。
“他跑了!”
“看清是誰了嗎?”
“好瘦,還挺高的,似乎……手挺白。”
牆頭上的人努力回憶,但眼睛和腦袋表示它根本沒記住什麼有用的信息,宋宴清太快了。
“聲音聽著像誰?有誰聽出來了嗎?”
“聲音不像是真音,偏尖細呢,甚至都不好分男女。”
“不敢露面,難不成竟是個女子?”
“鬼話,男子說了那些話也不敢露面。”
幾乎將整個朝堂上下罵遍了,還罵了他們,除了跑也沒有彆的選擇。
“難道是今日出宮的太監?”
“休得辱我知音!”
“兄台,我隻是合理推斷,那聲音——”
“說了你還犯!定是有意辱我知音,你等救命恩人,看劍!”
外部矛盾被聰慧的勸人俠轉化成內部矛盾,今日怕是連牆都過不去了。
***
宋宴清逃之夭夭,還少走路一段路。
想著自己離開久了些,他順手在路邊草堆裡抓了隻黑大蟲。
回到原來的地方,卻隻見到宋廣明和宋曲生,宋懷信並兩護衛都不在。
宋廣明一見他就道:“你是不是掉進茅廁了,半天不見人影。可彆靠近我,熏人。”
“我瞧見這隻精神,抓了來。”宋宴清拿出黑大蟲,分享給哥哥們。
“這是蛐蛐麼?”宋曲生看了眼黑大蟲,還能想起正事,“四哥見你半天沒見人,帶人找你去了。”
“這肯定不是蛐蛐。”宋廣明認識蛐蛐。
宋宴清有意引導:“那它是什麼?”
“我並不認識蛐蛐啊。”這是最為好奇的宋曲生。
宋懷信回來時,看到的就是三個弟弟圍著黑大蟲摧殘的一幕。
宋懷信歎口氣,問道:“你們沒瞧見彆的人吧,或者什麼奇怪的女子?”
就一會功夫,方才還算合理的推測經過幾人之口,變成了流言。
“沒啊,你們剛走一下老七就回來了。”宋廣明話最多,捏著黑大蟲問宋懷信,“四哥,這是什麼蟲?你認識嗎。”
宋懷信看了兩眼,搖頭。
旁邊護衛看不過眼:“回幾位殿下,叫兩翹黑,膽小,沒有蛐蛐好玩。”
“唉,彆管這兩翹黑了,我們快走吧!”宋廣明想起來被提醒早點回的事,當下催促幾人。
宋宴清把蟲一丟,用放生來表明自己的決心:“不玩了,我們走吧。”
一行六人往國子監外快步走去,比往日放假的監生看著更為激動。
監生還有放假的日子,可對皇宮裡的他們來說,來國子監都是放風,比不得人家監生。
踏出國子監牌坊時,路過幾個氣勢凶厲的人,護衛戒備地瞪視對方。
***
天空地闊,宋曲生咬著冰糖葫蘆,酸得眉頭皺起,但含著沒吐,還嚼得挺高興。
宋廣明奇怪:“這有什麼好吃的?”
宋宴清咬著自己的冰糖葫蘆,直白地告訴他:“五哥,我第一次吃。”
宋曲生也不好意思地說:“五哥,我也第一次吃。”
宋廣明:……
宋廣明自責著,皺眉問:“我把那一草垛買給你們?”
“不要,嘗一嘗就夠了。五哥有心想賠罪,得請點好的,我要吃外面的特色菜。”宋宴清已經吃慣了大戶,不客氣得很。
“什麼賠罪?我又沒乾什麼。”宋廣明不認,但嘴上道,“你們第一次出來,去閆家的泰安酒樓吧。”
宋廣明裝作對外面很熟的樣子,暗中朝護衛甩了個帶路的眼神過去。
一路都有店家行人,繁華不比宮中,卻是滿滿的人煙氣息,看著就怪叫人心裡頭高興。
少不得購物一番,宋宴清給王婕妤挑了手串和木梳,順手又多買了幾樣,順帶能送鳳儀宮那份。
宋廣明跟著買了幾樣,還帶上來他二哥那份,完全沒想到他娘收到兩份一樣的禮會是什麼心情。
宋懷信跟宋曲生兩人母親都不在了,但宋曲生還是挑了兩樣,惹得宋懷信奇怪地看他。
宋曲生小聲道:“我也給婕妤娘娘送。”
七弟病時,他去看望,王婕妤留他吃飯那頓飯菜足足的,可見也是打聽過的、用了心的。
宋懷信想著剛剛老七幫老六說話,點頭道:“挺好的。”
眾兄弟裡,他直覺老七還是待老六最好,為著老實的老六可沒少懟老五,或許就是為著那份病時探望的情分,當時隻有老六去看望人。
泰安酒樓坐落在街巷最繁華之處,熱鬨得緊,隻到了酒樓內,聽的又是大皇子的事。
幾兄弟原想在下面大廳熱鬨熱鬨,也隻得換到樓上去,不然真要聽煩了。
宋廣明很為他二哥不平:老大老大?世上隻有他大皇子一個厲害不成。他二哥那是有意讓著老大呢!
宋廣明點了很多菜,點完了還叫其他人接著來,並得意道:“儘管點,不用付錢。”
宋宴清:可真是外祖家的好外孫啊。
於是宋宴清三人又加了幾個好奇的菜。
菜式上來,宋宴清跟宋曲生認真吃飯,填飽他們仿佛無底的肚子。
宋廣明跟宋懷信還能邊吃邊說幾句,聊著聊著,宋廣明問道:“四哥,喝酒嗎?”
宋懷信:“彆喝了,得早些回去呢。”
“又不關我們的事,我們喝酒關他們什麼事。”宋廣明叛逆道,“禦膳房不給我酒,好不容易我哥也不在,我們淺嘗一二。”
沒宋廣駿在,宋懷信可管不住任性起來的宋廣明。
宋宴清也想嘗嘗古代的酒,還有彆的心思,沒開口勸,反而跟著喝了起來。
嘗過泰安酒樓的名酒“桂花弄”後,他跟宋曲生達成共識——“不好喝”。
“你們還小呢。”宋廣明裝大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還想給宋懷信滿杯,被宋懷信倒扣杯口拒絕。
“回頭二哥可是能知道的,老五你自己掂量著吧。”
“好好好,少喝。”
宋廣明聽他說了幾遍,也不想再讓二哥多勞心,聽話地放下酒壺,可碰上宋宴清轉身,直接撞翻了酒壺,將桂花酒香弄了兩人一身。
“好了,這下誰也彆喝了。”
宋宴清撈住翻了的酒壺,吐槽引得兄弟幾個又笑起來。
宋廣明叫人安排了房間和衣服,兩人換了一身外面流行的公子廣袖。
衣裳好看,連帶著宋廣明都自覺又好看了幾分,走路帶風。
隻是宋宴清穿得飄逸瀟灑,走出酒肉飄香的泰安酒樓,立時就在不遠處的暗巷看到了搶剩菜的一些乾枯瘦小的乞兒。
“怎麼了?”宋懷信發覺他步伐變慢,放慢一步等他。
“沒什麼,回吧四哥。”宋宴清不是個掃興的人,於面上演出笑意。
***
另一邊,發覺鬨事的監生半道崩殂,根本沒能越過舍房之牆,蹲守的人便也開始跟著“牆外罵人的”罵這些書生蠢貨。
不是都安排好了領頭人,帶人鬨事還不會!
這下鬨的,他們的差事都辦不成了,如何回去請賞。
可沒辦法,事沒成也得往上彙報。
有快馬加鞭將消息送入宮門,傳入顧明朗耳中。
“一個鬨事的都沒抓著?”顧明朗問送消息的來人。
“沒,就沒一個出國子監的。”
這人又將有人罵那群書生、罵滿朝官員蠢貨的話報給顧千歲,想要討千歲爺高興。
顧明朗冷哼一聲,神色似笑非笑:“罵歸罵,心不還是偏著那群國子監的小蠢貨,否則也不必罵了。至於朝中——的確是廢物多。”他還是有爽到的。
掌權前期,朝中那些文臣武將不知給他帶來多少麻煩,哪兒的天災人禍都能怪罪到他身上,卻不想今日也遭人全罵了,痛快!
“算了,沒抓著人也不好強抓,你等退下吧,我該去伺候聖上了。”
送消息的人聽令退下,想著上頭原本允諾抓到人之後的賞金,惋惜得連連歎氣。
一個人頭,十兩銀呢。
他們都能得十兩,顧千歲肯定準備用那些監大撈特撈一筆。雖說顧千歲連年給聖上修葺彆宮、建閣樓起高台,但他們這些跟著顧千歲的嘍囉有肉吃、有銀子花是真的。
***
回到國子監,宋懷信看著走路帶風,兩袖往後飄搖,帶得走路都似乎有些飄的老五,總覺得他有些不對。
他問道:“老五,你沒醉吧?”
“怎麼可能,我才喝了那麼一點。”宋廣明信誓旦旦。
宋懷信又不放心地去看另外兩個弟弟。
宋曲生:“四哥,你放心,我肯定沒醉。”
“我才喝了多少。”宋宴清看出他回到國子監後的焦慮緊張,他拍拍宋懷信的肩,“四哥放心,我看五哥最多是腿軟。”
宋廣明不服:“我當真沒醉,就是有點困。想著要進去聽大哥跟那群書生講那些空話,都想在外面睡一覺再進去了。”
“那不行,回頭我們最好跟著大哥他們從大殿前面出去。”
溜號歸溜號,能不公開暴露還是低調為好。
四個人又彎著腰,鬼鬼祟祟地原路返回。
話題已經進展到考察宋承宇的從政能力,人們激論正酣,根本無暇管這些“閒雜人等”,隻有宋廣駿瞟了兩眼,發現弟弟跟老七都換了身衣裳。
外面衣裳的樣式不錯啊,宋廣駿以袖掩面,偷偷打個嗬欠。
等他再看,發覺自家弟弟竟然已經低頭快睡著了。他招人一問,便知宋廣明偷喝了酒,瞪了一眼趴下去的親弟。
就在此時,宮內的命令通過暗線傳到講學大殿。
片刻後,一青年監生搶在其他同謀動手前,大步自信地持禮進入講學大殿內,開口打斷眾人話題:“我看諸君不必與大殿下談論什麼立儲之事了,方才後舍監生,欲群往宮門,請聖上立儲,然而都不曾踏出國子監一步,就與自己人打了起來,還是先管好這裡的事務吧。”
於情於理,這也太丟國子監的臉了。
有的人尚且不知消息,嘩然出聲,追問監丞。
監丞堅決不認:“不過是監生吵嘴切磋,年輕人多,此乃監中常發之事。請聖上立儲乃我等臣子之職責,哪裡用得著那些毛頭小子!”
那年輕監生挑撥得人群起了紛亂,又轉身朝大皇子宋承宇行禮。
宋承宇已口乾舌燥,但見此人來者不善,打起精神來:“你有何見解要與我討論?”
“殿下以為,國須重商否?”
眼下國家的局勢,其實遠還沒到考慮平衡農商之事的份上。
重農抑商在這個時候是朝野的統一思想,宋承宇思慮一瞬,搖頭:“不可。”
“可學生怎麼聽聞,戶部又增添皇商名額,還添加不少條例,為商賈牟利。此行此舉,戶部意欲何為?忠國乎,忠君乎?殿下認可嗎?”
戶部主管戶籍財經,人口和稅收都拿捏在手裡,可謂是一個國家的命脈部門。
如此行事,著實是重心偏移,也頗有些離奇。
但世上誰不知道,這是宋承宇的皇帝爹作的。皇帝又要修建一處冬日休養的皇家溫泉園林,聖命下來,戶部能怎麼辦?多少得給點。
簡直是胡攪蠻纏,宋承宇聽了想罵人,最好罵完再問一句:乾我何事?
“我尚未入朝,姑妄言之。戶部此行亦是為國庫增收考慮,何況戶部何其忙碌,此事不過地上一塵泥,天上一雨雪,不必如何苛刻。”
“請殿下直答,忠國乎,忠君乎?認可嗎?”
“忠國又忠君。”宋承宇欲得戶部人心,給出一半答案。
有人察覺到不對,但一時不好插嘴出言。
還有與這青年同夥的,知曉更多,心道這小子真是會有樣學樣,倒謀幾分急智,但目光短淺,不知道這歪辯很容易被攻破。
與宋承宇對話的監生要是對自己水平有自知之明,就不會衝動了。他微微一笑:“可在學生看來,既不忠國,亦不忠君。戶部掌戶籍、稅收錢糧,然而一不能為國庫增收、二不能為君主解憂,須用這些邪門歪道,真真無用也。萬沒想到,殿下竟也認同這群無能之徒。”
看得出來,他將來是真的不想在官場混了。
話題陷入困局,宋承宇是兒子,自然不能置喙帝王。
無法用皇帝來解釋,戶部就像掉進了泥壇子,沾了一身泥,還滑得出不來了。
宋宴清無語。
抄他的歪理乾什麼。
但抄得還不錯。
此時論學發展到議政,不比先前宋承宇車馬往國子監來時,一切學問討論止於暗喻,已然是揭開了遮羞布,坦蕩蕩展現於人前。
仗著其他人不能明說皇帝不好,用君臣之道壓迫這些要臉面的讀書人,也借此讓宋承宇無法應答,顯現出能力上的不足。
一個能力不足的皇子,又如何能擔當儲君之位?
可兩人目的不同不說,這家夥又不能說完就跑,歪理很快就會被推翻。
宋宴清看了一眼,好些人氣得臉紅,心裡大抵是很想罵皇帝的。
隻消罵兩句皇帝,讓宋承宇沉默的尷尬局面立解,就能解決他們的“儲君”遇到的難題。
作為歪理提出者,宋宴清腦子裡比其他人更快地冒出好些個回應辦法。
又思及自己先前罵過罵過滿朝官員,暗裡得罪死了宋承宇一派,宋宴清冒出新主意。
要不再努力一下,明面上多親近便宜大哥這邊?
能有效降低他“牆外罵人俠”身份暴露的可能。
至於會不會得罪另一邊?這就是取舍問題了,對比起來,宋宴清更想藏住今日上午他乾的好事。
何況他還有五哥的桂花弄讚助。
宋宴清看一眼飲酒睡倒的宋廣明,做出決定,搶在所有人前開口,大聲道:“君竟有解決國庫空虛之計乎!救國奇才也,大哥,一定要與這位奇才悉心詳談啊。”
太激動,連帶著還打了個帶酒氣的嗝。
那人轉過身,看到宋宴清這個亂入者,飛快應道:“我無計,我非戶部尚書。”
宋宴清痛心地看著對方:“汝忠國乎?忠君乎?以歪道攻訐戶部,還以為你有救國之策,不想竟隻是嘩眾取寵之輩。嗝——”
宋宴清話音落下,這人便成了眾矢之的,群起攻之。
待眾人反應過來——
【叮,粉絲值+5。】
【叮!粉絲值+2、+5……】
粉絲值又小漲了一波。
但老實講,宋宴清有幾分失望。都露面了,怎麼粉絲值漲得還沒上午強勁呢。
罵人越多越吸粉不成?
一定是酒嗝誤他。
這一舉叫眾人記住了他,那位身負宮廷起死回生神異傳聞的七皇子。
但這隻是開頭罷了,年輕監生掩面退去,原本顧明朗安排好的人站出來,用真正的政事難題直迎宋承宇。
國子監裡出了許多叛徒。
且這批人用的是煌煌正道,沒年輕監生那般好應付。
不過宋承宇的確苦讀多年,天賦也不錯,起初對答頗有度。
無奈對面奸賊早有準備,刻意刁難。
待便宜大哥口啞需要國子監其他臣子幫襯,單人論學快演變成兩方大混戰,宋宴清又有動靜了。
宋宴清:“嗝——。”
然後一嗝驚人的他低下頭,倒在了案頭裝睡,和宋廣明保持了一個姿勢。
宋懷信:……
宋懷信最終還是選擇了配合:“七弟!”
宋承宇也用快啞的嗓子痛心喊道:“七弟!”
宋廣明被驚醒,抬頭看見七弟在睡,他揉揉眼睛:“兩杯酒就醉了,老七酒量太差了吧。”
裝睡的宋宴清:……
五哥,誰才是那個酒量差的啊。
還好他的付出沒有白費。
【叮!粉絲值+500!恭喜宿主又收獲一位真愛粉,還是同公司練習生哦。】
係統也因為這筆大收獲又冒了出來:【宿主,你好善良,竟然還幫宋承宇解圍。還順利蹭到了他一點熱度,今日粉絲值收獲輕鬆破千。】
善良的宋宴清回程躺在宋承宇的豪華大馬車上裝睡,回顧了一下今天乾的事。
解救一群中二,放生黑大蟲,為便宜大哥解圍……
除了搞砸了所有人謀劃外,好像確實怪善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