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底, 不出遠門。蕭衍帶酈嫵去的是離得最近的神鹿山溫泉行宮,在皇城往東約三十餘裡處的京郊。
神鹿山溫泉行宮隸屬於皇家所有,這裡自然也有獨屬於太子殿下的彆苑。
進入了冬月, 外面寒風呼嘯,朔風凜冽。
冬日的馬車簾十分厚實, 隔絕了外面的嘈雜與風聲。酈嫵坐在馬車內,身上披著厚厚的朱紅底繡海棠花兔毛鬥篷, 手裡捧著一隻暖爐, 貪著那份暖意, 一刻都舍不得離開。因而一路老老實實,沒有掀簾去欣賞外面沿途的風景。
抵達彆苑後,酈嫵被蕭衍抱下馬車。彆苑門口早早地就守著一群宮人, 見太子和太子妃從馬車出來, 所有人立即跪下行禮問安。
蕭衍讓眾人平身, 自己則牽著酈嫵走進彆苑。德福德保和琉璃玲瓏幾人便開始張羅著卸下行李,在彆苑宮人的指引下一一安頓。
酈嫵一手揣著小手爐,一手被蕭衍溫熱的大手牽著,跨進彆苑。
今日未曾下雪,但因為前幾日的一場雪化了, 天氣極冷。庭院裡種了不少梅樹, 此刻滿樹紅梅在寒風中兀自綻放,空氣中隱隱浮動著幽幽梅香。
酈嫵跟著蕭衍一路穿過庭院、廳堂,直到內室往右邊一轉,便有一道月牙形的拱門出去。長廊與木棧小徑, 連接著外面的溫泉湯池,此刻溫泉池上方還不斷散發出白騰騰的熱氣。
原來太子的這座彆苑直接將一泉蘭湯圈了進來,砌成方方正正的闊大湯池。
溫泉湯池四周柱燈林立, 一側還蓋有一座琉璃瓦頂的水榭涼亭。涼亭中幾案蒲團齊備,平日裡可以在裡面烹酒煮茶,或是棋局對弈。
而涼亭加長加寬的屋簷像是巨大的傘蓋,往溫泉池裡伸出一大片。因此,哪怕是下雨下雪時,也可以躲在下面泡溫泉,順便欣賞雨景雪景。
溫泉池周圍也一樣錯落有致地種著梅樹,可以想象若是下雪時,泡在湯池中,望著外面寒梅映雪,是怎樣一種愜意與美麗。
蕭衍見酈嫵美目四顧,不斷地打量溫泉庭院周圍,問她:“現在要泡溫泉嗎?”
“晚上再泡吧。”酈嫵道。雖然宮人不敢擅闖這裡,但大白天的在外面露天泡澡,她不太習慣。“我想先四處轉轉。”
“好。”
蕭衍幫酈嫵將鬥篷上的帽兜戴好,牽著她出了彆苑,在行宮裡先轉了一圈。
因為暫且隻有太子一行人入住,行宮裡除了灑掃的下人外,基本沒什麼人,比較安靜。
大概得益於地下暖泉的緣故,這裡依然草木葳蕤,花繁葉茂,完全沒有外面冬天的蕭索。甚至偶有地方縈繞著淡淡霧氣,讓人猶如置身在九天仙境之中。
行宮占地廣闊,接近晌午時,酈嫵跟著蕭衍走了大半圈,有些累了。她抱住蕭衍的胳膊,嬌聲道:“殿下,我走不動了。”
“嗯。”蕭衍看了看天色,“要到用午膳時間了,孤抱你回去?”
酈嫵卻道:“殿下背我吧?”
蕭衍微微一愣。最終笑著捏了捏她柔嫩的臉頰,“行。”
說罷就在她面前彎腰蹲身下去。
這輩子至今,能讓太子殿下蹲身彎腰的,除了嘉文帝和容皇後以外,大概隻有酈嫵了。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提了個什麼樣大逆不道的要求,開開心心地爬上了太子殿下寬闊的背,雙臂自然而然地圈住他的脖頸。
蕭衍身強體健,又常年習武,走了半日絲毫不累,這會兒背起酈嫵也是輕輕鬆鬆。
酈嫵隻在小時候被父親和兄長背過,長大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背她。她趴在蕭衍的背上,翹著唇角,很是開心。
兩人回到彆苑時,德福和琉璃他們幾個見太子背著太子妃進來,個個驚訝了一瞬,爾後連忙垂下目光,沒再打量,趕緊張羅擺上午膳。
用完午膳,酈嫵又跟蕭衍在彆苑裡轉悠了一下,消消食,趁機了解一下這彆苑的結構。
他們寢屋的右邊是溫泉池,左邊是太子的臨時書房。轉了一圈,酈嫵大致知道了這裡的布局。之後她回屋午憩,蕭衍去了書房。
冬日好眠,酈嫵一覺醒來,窗外已是晚霞滿天。
玲瓏進來服侍酈嫵簡單洗漱時,酈嫵問:“太子殿下還在書房裡嗎?”
“是的。”玲瓏給她梳好頭發,簡單盤了個發髻,正要往她頭上簪釵時,酈嫵搖頭:“不用了,晚上不出門。”
不僅不出門,泡溫泉時也不宜戴太多首飾。
酈嫵去了蕭衍的書房。蕭衍正坐於書案前,提筆批注什麼,德福在他旁邊幫他磨墨。看到酈嫵進來,德福連忙自覺地退了出去。
蕭衍停下筆,抬眼朝酈嫵望來:“睡醒了?”
“嗯。”酈嫵走到他旁邊,問:“殿下需要我幫你研墨嗎?”
“不用了,沒什麼要緊的事。”蕭衍跟嘉文帝告了假,無須上朝,隻餘手頭處理一些不緊急的事情。
他擱下筆,將酈嫵攬入懷裡,讓其橫坐在自己腿上。抬手捏了捏酈嫵的臉肉,戲謔道:“吃完午膳睡一覺,起來又該吃晚膳了。央央這個冬天是要給自己屯糧冬眠嗎?”
酈嫵拍開他的手,嘟起嘴,“我知道你又要說我胖了。”
“不是。”蕭衍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笑道:“沒胖。”
酈嫵這段時間因為經常被容皇後和呂嬤嬤各種補湯藥膳給養著,確實長了一些肉。但她本來苗條纖細,長了一些肉並無影響,而且那些肉也很乖巧,全都長去了該長的地方。
等到晚間兩人泡溫泉時,酈嫵穿著堪堪及膝的紗質浴裙,溫水浸過輕紗,這些日子養出來的好身段便顯露無遺。細腰豐臀,山巒高起,曼妙得讓蕭衍都不敢多看。
夜幕漆黑,月輝清冷。溫泉池周圍的石柱燈和水榭涼亭簷下掛著的宮燈,照得一池溫水白煙嫋嫋,霧氣氤氳。
酈嫵烏眸紅唇,輕紗裹身,雪白的皮膚上浸潤著水,整個人好像從水裡鑽出來的惑人妖精。
太子殿下隻瞥了一眼便有些意動。
看到蕭衍朝自己走來,黑眸在夜色裡越發晦暗深沉,凝望過來的眼神仿佛都帶有溫度似的,比這溫泉水還要灼人。酈嫵本能地感覺危險,連忙往溫泉池的另一側遊去。
蕭衍人高腿長,幾步就快速追上了她,捉住她的一隻纖足,將她拖了過來。
“跑什麼?”蕭衍問。
酈嫵被他拽住,站直身,神情略微慌亂,掙紮著推拒:“殿下,你、你不能……”
經曆了這麼多回,如今一看太子這眼神,酈嫵便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這裡可是外面。雖然德福和玲瓏他們不敢過來,但還是讓人覺得這幕天席地的,太過荒唐了。
可她話音剛落,便覺得胸前一涼。“殿下,彆……”
溫泉池四周白氣蒸騰,如霧如紗,池畔紅梅迎著朦朧燈光,在紗霧裡傲然枝頭,若隱若現。讓人很想伸手撥開那一片紗霧,看個真切。
酈嫵的薄紗對襟就被撥開了,才察覺到一點涼意,山巔紅梅就被一片溫熱給覆蓋。
“唔……”酈嫵低吟一聲,仰頭急促地吸氣,再想去推,已是無法逃脫了。靜寂的夜色裡,除了溫泉池中汩汩冒出的熱氣,就隻剩那極輕微的吸咂水聲。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被放開。酈嫵鬆了口氣,聲音微顫:“殿下,我泡好了。”
說罷,逃也似的轉身欲要離開這讓人無比羞赧的泉池,卻被身後的人追上來,撈住她,趁機按在了池邊。
*
被蕭衍抱回屋內時,已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
酈嫵昏睡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察覺到膝蓋上有些微疼,還有些涼意時,她唰地睜開眼睛。
剛要抬腿,卻聽見太子的聲音:“彆動,馬上就上好藥了。”
酈嫵垂眼看去,才發現自己隻蓋了半邊被子,此刻白綾中褲褲腿被卷起來,露出兩個紅得發亮的膝蓋。蕭衍這會兒正給她的膝蓋上藥。
什麼時候受的傷?酈嫵懵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什麼,臉上驟然一熱,迅速閉上眼睛。可很快又睜開,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蕭衍小心翼翼地給她上完藥,拉好褲腿,蓋上被子,見她還在瞪自己,忍不住笑了笑,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抱歉,是孤的錯。”
一碰到她,所有的冷靜與理智好像就都不存在了。
酈嫵這會兒隻覺得自己胸口疼,膝蓋疼,某一個地方也疼。不僅疼,還有種微涼的黏膩感,想來都是上過藥了。
她瞥了一眼此刻又衣冠楚楚,一臉正經的男人,氣呼呼地閉上眼。
這人果然就是個道貌岸然的禽獸!
酈大小姐向來沒心沒肺,再大的氣,一覺過後就已經消了大半。再過幾日,就全都沒了。
不過出於忌憚,她已經好幾日都沒有走近過那個溫泉,也好幾日不讓太子殿下近自己的身。每日裡不是在院內看看書,就是在行宮裡晃蕩,看看風景,或是去鹿苑看看梅花鹿。
這裡既然叫神鹿山,那必然是有鹿的。
冬季天寒,看管鹿苑的宮人給太子彆苑這邊送來了一些新鮮鹿肉和鹿血。
鹿肉可以拿來圍爐炙烤,鹿血則是直接飲用。
酈嫵不敢生喝鹿血,隻吃了一些炭烤鹿肉。由太子殿下親自動手烤的鹿肉,味道確實不錯。又讓她想起在嶽州雁回山狩獵那回,太子殿下烤的肉,味道讓人食之難忘。
美味的食物能賄賂人,酈嫵吃得開心,晚上被太子抱進溫泉時,也就沒那麼抗拒了。
不過這回她還是提前就跟蕭衍說好,“這次不能再在溫泉裡了。”
“嗯。”蕭衍從善如流地點頭。
太子殿下言出必行,哪怕飲了一杯極為助興的鹿血,又看著面前活色生香的美人,身體亢奮到極致,都還是生生忍住了,沒在溫泉裡鬨過酈嫵。
隻是將她從溫泉中抱出來的時候,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走出溫泉池,酈嫵被蕭衍豎抱在懷裡,怕自己掉下去,隻好用手掛著他的脖子,腿圈住他的腰。
她因為緊張而緊縮,蕭衍忍不住低哼了一聲,喉結咽動,額上滾落一顆汗珠,啞聲道:“央央,不要這樣緊張,不會掉下去的。”
“那你不要動啊。”酈嫵顫聲控訴。這裡離寢屋那麼近,就著急這麼一會兒嗎?
向來從容淡定的太子殿下,在這種事上確實是急得一刻也不能等。況且自從上次之後,被生氣的酈嫵涼了這麼多天,今日又飲了鹿血,剛剛在溫泉中就忍了又忍,這會兒已是極限。
因此一路走回屋裡,他一刻都沒有停過。回屋之後又是另一番磨人的蝕骨糾纏,就更不用說了。
*
次日,下了雨。冬雨寒氣深重,酈嫵和太子就在書房裡呆著。
屋外風雨瀟瀟,寒意沁人。屋內放了幾個炭盆,倒也不冷。酈嫵看了一會兒書,打了個嗬欠,抬眼朝書案望過去。
太子殿下身著玄色錦衣,墨色狐毛大氅,頭戴金冠,一副俊美雅正模樣,正襟危坐於案前,執筆在寫著什麼。
酈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見他一手按著桌面,一手執筆,筆法流暢,時不時還蘸一下旁邊的墨,而且還蘸的不同地方。
看起來不像是在寫字,而是在畫著什麼。
太子殿下在畫畫?
酈嫵放輕腳步,悄悄地走過去,湊到他旁邊,目光掃向畫紙時,頓時面色一紅,嗔惱道:“殿下,你、你畫的什麼啊?!”
蕭衍耳力過人,儘管酈嫵躡手躡腳,但他其實早就發現她過來了。兩人如今無需遮遮掩掩,他便任由她看。此刻見酈嫵紅著臉質問,他笑著擱下筆,“如你所見。”
酈嫵又瞟了一眼,臉上還是止不住地冒熱氣。
畫中女子容貌美豔,身姿妖嬈,裹著一襲紗裙浸在冒著嫋嫋熱氣的溫泉池中。她身後是綠樹紅梅,宮燈氤氳。身上的白紗被泉水浸濕,婀娜身段若隱若現,跟沒穿也區彆不大。
她泡溫泉時,竟然是這樣一副模樣嗎?這也太羞人了!
不,肯定是他故意畫成這樣的!
酈嫵氣咻咻地將手遮向畫中女子的身前,“你不準看!”
蕭衍笑著擱下筆,將她攬入懷裡,“嗯,孤不看。”
其實早就看過了,也印在腦海裡了。
酈嫵臉上熱氣好不容易散了些,猛地又想到什麼,問:“上回在嶽州城的書房裡,你畫了兩幅畫,另外一幅怎麼都不給我看,不會也是像這樣的吧……”
蕭衍將下頜擱在她肩頭,但笑不語。
酈嫵立即就明白了,氣得捶了他兩下,罵道:“混蛋!”
在溫泉行宮呆了一個月,酈大小姐生氣了半個月,剩下的半個月則是讓人回想一下就耳熱心跳。
這期間,又下過一場大雪。
泡溫泉賞寒梅映雪,確實是賞到了,還賞得身心俱疲,但也身心皆愜意。
之後自然又收到了太子殿下的一幅親筆畫,氣得酈嫵又是一頓爆捶他,被蕭衍捉住狂親了一氣,又哄了半日才好了。
大雪過後,彆苑裡銀裝素裹,到處白茫茫一片。酈嫵跟太子打了雪仗,堆了雪人,正經嚴肅的太子殿下,陪她像個孩子似的玩鬨了一場。
“臘月到了。”蕭衍與酈嫵站在雪地中,他攏了攏酈嫵身上的鬥篷,又裹住她的小手,捂著她被雪水浸得冰涼涼的手指。“明日我們回宮吧?”
“好。”酈嫵點頭。
她抬頭望向白皚皚一片潔淨的世界。
進了臘月,離新年又更近一步了。
這一年來,時光漫漫也匆匆,她經曆了比前面十數年累積起來還多的事情。新的一年,會有新的期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