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嫵和蕭衍從千味居出來的時候, 已是月上梢頭。
深秋天涼,夜間門風大,幾片枯葉被風卷起, 在空中打著旋兒。路上已沒有什麼行人, 除了客棧酒樓外,沿街的商鋪大多已經打烊關門,隻剩簷下掛著的燈籠隨風不斷搖晃。
“嘚嘚”的馬蹄聲在靜寂的夜裡顯得極為清晰, 是先行出去的德福趕了馬車過來。
“籲——”馬車在酈嫵和蕭衍面前停下。德福跳下車轅,恭敬地打起車簾。“殿下,太子妃。”
蕭衍托著酈嫵上了馬車,進了馬車放下車簾後,他又直接將酈嫵抱在自己腿上, 讓她面向自己而坐。
今晚蕭衍喝了點酒, 酈嫵也忍不住跟著嘗了一杯, 雖然她酒量淺, 但一杯也不至於醉,蕭衍便由著她。
此刻蕭衍借著馬車頂上鑲嵌的夜明珠釋放出來的光芒,端詳自己面前的姑娘。
白皙的臉上染著淡淡的酡紅,雙眸含水,面若桃花。尤其是那兩瓣紅潤的唇, 嫩若春櫻, 看起來十分的可口。
他忍不住低頭去品嘗, 一嘗起來便有些把持不住。
酈嫵有些嗔惱地去拉他撩衣作亂的手,不明白太子殿下為何對馬車如此執著。“你怎麼老是喜歡在馬車裡……”
“還記得三年前的雨夜,孤在半路撿到你的那時候嗎?”蕭衍笑著親了親她嘟起來的唇,接著道:“還有去年秋獵會後,我們也是在千味居吃飯, 你喝醉了,孤將你抱上馬車。”
“那兩回的時候,孤就想像此刻這般,在馬車裡……”他的手伸向酈嫵的腰帶。
“你、你真是……你這個登徒子!”好歹也是一名貴女,酈嫵罵不出更難聽的話來,又羞又氣,連忙伸手去擋。但她那點力氣,哪裡拗得過蕭衍,到底又讓他得逞了一回。
回到東宮,下馬車的時候,太子殿下袍服整齊,衣冠楚楚,一副正經肅然模樣。隻是被他抱在懷裡,裹著披風的酈嫵,顯得有些綿軟無力,雙眸微闔,臉上粉暈未退。
呂嬤嬤和琉璃出來迎接的時候,蕭衍解釋道:“太子妃喝了點酒,有些醉了。”
酈嫵窩在他懷裡有氣無力地閉著眼睛,暗自腹誹:一杯酒罷了,哪裡醉了?她清醒著呢!都怪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當初她怎麼就沒看出來他那嚴肅正經的表皮下,竟是這般風流浪蕩模樣。
酈嫵借著披風的遮掩,伸手悄悄地在蕭衍的腰間門掐了一把。
蕭衍往殿內走的腳步立時一頓,微微垂首,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還有力氣掐人?”
酈嫵嚇得立即縮回了手。
蕭衍將她徑直抱進了浴殿裡,也不假他人之手,親自伺候酈嫵沐浴一番。因為夜冷天寒,倒也沒有再鬨她。
快速洗完又快速給酈嫵擦乾,給她穿衣時,蕭衍道:“到了冬月時,孤跟陛下告個假,帶你去溫泉行宮住上一月。到時候泡在溫泉池裡,飲酒品茶,賞雪看梅,豈不逍遙自在?”
酈嫵想一想那個情景,確實美哉樂哉,連忙點點頭:“好啊。”
*
十月初的時候,酈嫵和蕭衍參加了陸鑒之和穆書雅的婚宴,甚至還頭一次跟著沈星北他們鬨了一次洞房。
還好新娘子穆書雅性格直爽坦率,比新郎陸鑒之還要放得開,這一場洞房鬨得那叫一個歡騰愉快。
直到天色漸晚,蕭衍無奈地將酈嫵拉走,“你怎麼比沈星北還鬨得瘋?一點太子妃的樣子都沒有……”
“什麼才是太子妃該有的樣子?”酈嫵臉上還殘留著興奮的紅暈,“我才不管呢,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開心才最重要。”
而且都是自己人,鬨得也不過分,所有人都很高興。
“嗯,說得沒錯。央央開心就好。”蕭衍笑了笑,抬手摸摸酈嫵柔嫩的面頰,“央央是什麼樣子,太子妃就是什麼樣子。”
他早就明白,不管是太傅所說的“妖姬”、“禍水”,還是人們所議論的“傾國傾城”、“禍國殃民”,那都是君王自己的問題,跟女人又有何關係?
隻要他做得好,她就可以繼續自由自在,無憂無慮,開心地做她自己。
*
十月底的時候,沈慕風和林婉柔夫婦要離京。
酈嫵和蕭衍給他們夫婦二人送行。唐燕如也在她大哥唐振安的陪同下趕來了。
城門外,十裡亭中。三位姑娘手拉著手,各自抹著眼淚。
“林姐姐,你怎麼這麼快就要離開京都了?連個年都不過……”唐燕如眼眶含淚,聲音哽咽。“我們會想你的。”
“將軍有軍務在身,我沒辦法陪你們過一個新年了。”林婉柔擦了擦眼淚,“我也會想你們。”
酈嫵用帕子拭了一下眼角,擠出一抹微笑:“……林姐姐你要記得給我多多來信,講講邊城趣事啊。”
林婉柔眼圈發紅,點點頭:“好。”
酈嫵又垂眸看了一眼林婉柔尚未隆起的腹部,笑道:“還有,生了之後也來信告訴我一下,是小公子還是小千金。”
如今她是徹底放心了。沈大將軍不僅腰沒問題,而且一發就中。這倆人才成親一個多月,林婉柔最近就已經被查出有身孕了。
“嗯。”林婉柔含淚點頭,左邊握了握她的手。“阿嫵如果有了身孕,也立即來信告訴我一下。”
右邊又握了握唐燕如的手,“還有阿如你也是,如果定親了,也來信告知我一聲。”
酈嫵和唐燕如邊掉眼淚,邊點頭。
此去經年,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
三位姑娘邊說邊流眼淚,乾脆抱在一起痛哭。最後還是蕭衍和沈慕風、唐振安三個男人過來,一人拉開一個,各自抱住拍撫安慰。
今日沒有陽光,天空昏暗。
酈嫵和蕭衍,唐燕如和唐振安,四人抬頭望著沈慕風和林婉柔與他們的隨從一行人漸漸遠去。
馬車和騎馬的人群,很快就消失在遠處低垂昏暗的天邊。
酈嫵又和唐燕如告彆,各自上了馬車。
回城途中,路徑熱鬨大街時,酈嫵忍不住掀起馬車簾一角,黯然的小臉上,表情忽然一亮:“殿下,下雪了!”
蕭衍順著她掀起的簾角朝外望去。
今冬的第一場雪,果然下來了。紛紛揚揚,如潔白的棉絮,從天緩緩而落。
瑞雪兆豐年。路上行人腳步匆匆,偶爾抬頭望一眼,臉上都帶著笑意。
“下雪嘍,下雪嘍——”一對青梅竹馬的女童和男童,在雪地裡歡快地跑著、跳著,時不時抬手去接住一片悠然掉落的雪花。女童扭頭對旁邊的男童道:“慶玉哥哥,晚點我們堆個雪人吧?”
“好,要明天雪厚些才能堆。”男童點頭。
酈嫵看著那一對小童跑遠,忽地靈光一閃,放下馬車簾,扭頭對蕭衍道:“殿下,若是我們小時候就認識的話,會是怎樣的啊?”
“小時候?”蕭衍順著她的話,想了想,如實道:“孤八歲的時候,你才三歲,十歲的時候,你才五歲……大概玩不到一起。”
酈嫵:“……”
“討厭。”她不滿地哼哼。“剛剛那兩個,男孩子看著也比女孩大了好多歲,他們就能玩到一起啊!”
蕭衍伸長手臂,將氣鼓鼓的酈嫵抱過來,放在自己腿上。
酈嫵扭過頭不理他,蕭衍無奈地笑了笑。
他說的是實話。哪怕是十歲或是八歲時候的太子,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每日接受的教導除了日常學習外,也都是家國大事。
容皇後隻生了蕭衍一個,他從來沒有陪過其他嬪妃所出的弟弟妹妹們玩,也不知道如何陪小孩子玩。
而且酈嫵這個性格,小時候定然更加嬌氣,兩人性格相差巨大,玩不到一起,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蕭衍抬手用手指刮了刮酈嫵細嫩的臉蛋,“若是現在的孤,回到過去,肯定會抽出時間門,很耐心地陪央央玩的。”
酈嫵還是不滿意地哼了哼:“難道過去的你,就不喜歡過去的我了嗎?我娘說我小時候可好看可討人喜歡了,大家都很喜歡和我玩。”
蕭衍笑了一聲,揉了揉她的腦袋:“嗯,那孤肯定也會喜歡。”
酈嫵這才滿意了,趴在他懷裡,手指揪著他領口的狐毛,忽然問他:“殿下喜歡小孩子嗎?”
蕭衍微微一愣。很快就恍悟過來,抬手握住酈嫵的手指,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暖著她冰涼的小手,“孤也不太確定。但若是央央生的,肯定喜歡。”
酈嫵蹙眉歎氣:“林姐姐那麼晚成婚,都有身孕了。咱們成親這麼久了,子嗣怎麼就這麼難呢……”
蕭衍溫熱的指腹按上她的眉心,撫平她蹙在一起的眉頭,垂眼笑道:“不是央央的問題,是孤還不夠努力。”
酈嫵:“……”
她被他不正經的語氣給弄得都沒法犯愁了,紅著臉羞赧地抬手捶他。
蕭衍笑著繼續捉回她的手,捂在掌心裡,在她耳邊道:“這幾日讓德福他們準備一下,咱們出發去溫泉行宮。到時候孤再努力努力……”
“想得美。”酈嫵就知道他打得不是什麼正經主意,忍不住要掙紮起身:“我不去啦!”
蕭衍將她按住,圈在懷裡,笑道:“你已經答應過了,不去也得去。”
太子殿下雷厲風行。三日後,酈嫵果然就被押上了前去溫泉行宮的馬車。
溫泉行宮那邊一直有宮人打理,因而此番也隻帶了德福德保,琉璃和玲瓏四人隨行。
“陛下和皇後娘娘不來嗎?”酈嫵問。
蕭衍搖頭。
除了大節大宴之外,嘉文帝和容皇後已經很多年沒有同行出遊過了。除非必要,嘉文帝自己也不會帶妃嬪出行,他們就這樣一直耗在宮裡,許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