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酈嫵的話, 洛離的眼神頓時一凜,幾乎是瞬間就恍悟了過來,迅速抽出腰間佩劍。
他手起劍落, 銀亮的寒芒像一道閃電般才在空氣中閃過,便聽到一聲淒厲慘叫。
那易容喬裝之人拽在酈嫵袖擺上的那隻手, 直接被洛離一劍砍了下來。斷手“噗”地一聲掉落在地,傷口瞬間血流如注。
酈嫵這樣閨閣中長大的貴女, 哪裡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剛剛察覺“太子”瞧著不對時,她本就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用了生平所有的定力才讓自己鎮靜應對。
好不容易應付過去了,這會兒又直面這般血淋淋的場景, 她哪裡受得了。頓時臉色慘白,身子萎軟, 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暈過去。
酈嫵緊緊咬住自己的唇, 扶了一下旁邊的桌子,這才勉強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德福跑至門口, 忽地想起什麼, 轉身就朝觀龍台的三樓奔去, 想去向太子殿下求救。哪知道他才往前跑了兩步,便見到一溜兒身著暗綠色衣衫的人,手中持著利刃,朝他們這邊撲來。
德福驚得連忙退回雅間, 護在酈嫵身前。
洛離則提劍迎了上去,一個人守在門口。他年紀雖小,武功卻極高,下手也狠絕利落。繃著一張秀氣的臉, 眼眸冰冷,猶如銅牆鐵壁的守護神,硬生生擋住了那群綠衣人的攻勢。
回曲河上,龍舟賽正式開始。彩繪的龍舟劃過碧綠的水面,穿著統一背心的男兒們個個激情澎湃,興致高昂,有力的臂膀整齊劃一地揮動著木槳。岸邊觀眾熱血沸騰,口哨聲、呐喊聲、歡呼聲,震耳欲聾。
而觀龍台一樓,巨大的銅門,忽地轟然關閉。無人知曉這棟樓裡正發生著你來我往,刀光血影的纏鬥。
升龍台二樓,一排又一排綠衣刺客朝某個雅間不斷地狂撲,被執劍少年殺了一批又一批,門口血流成河。
酈嫵和德福縮在雅間內,德福擋在酈嫵身前。兩人都不會武功,全靠毅力強撐著一股勇氣,酈嫵扶在桌角的手指甚至在細微地顫抖著。
“太子妃放心,殿下發現情況不對的話,會立即趕過來的。”德福努力用話語安慰酈嫵。但他自己心裡其實也有些害怕,上下牙關不由自主地不斷在磕磕噠噠地打架。
太多的驚恐讓酈嫵的心底甚至都快有些麻木了,聽到德福的話,她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
然而,德福的話音剛落。
窗戶方向就忽地閃過一道身影進來,也是一襲暗綠色衣衫,身影纖細,薄紗遮面,竟是個輕功卓絕的女子。
她身手太快,在酈嫵和德福都尚未察覺過來時,手搭上酈嫵的肩膀,抓住她,就將她提了起來。
“啊——”酈嫵一直是緊繃的姿態,連喉嚨都仿佛凍住了一般,都發不出驚呼聲,還是德福察覺到身後情況不對,扭過頭來看到綠衣女子將酈嫵抓住,從窗戶掠走之後,才驚叫起來。“太子妃被人抓走了——!!!”
門口正一臉冷漠地與刺客酣鬥的洛離,臉色頓時一變。再顧不得與那些人纏鬥,洛離迅速轉身,一個起躍,就也從窗戶翻了過去,朝酈嫵和那綠衣女子追了上去。
剩餘的刺客見狀又繼續朝屋內逼過來,卻不料背後一道劍光閃過,像是冰冷整齊的細線,又像是寒冷尖銳的光刃,直接將那一排人攔腰斬斷。
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後方如閃電般穿過窗牖,朝遠處掠去。
德福頓時滿臉欣喜:“殿下!”
*
酈嫵被綠衣女子挾持著在屋頂起躍飛奔了一會兒,才猛然驚醒過來,開始劇烈掙紮。
那女子一抬手,就點住了她幾個穴道,她頓時四肢無法動彈,隻能被她帶著不知去往哪裡。
她身上無法動彈,又驚又懼,還好嘴上尚能言語。正要開口說話,嘴唇才一張,那綠衣女子忽地塞了一粒東西到她嘴裡。
酈嫵一時不察,被嗆了一下,那粒東西竟然順著她的喉嚨一滾而下,被她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你……你給我吃了什麼?”酈嫵簡直驚恐到了極致。
她看過太多話本,知道許多江湖手段。什麼蒙汗藥、迷魂藥都還是輕的,萬一是什麼穿腸破肚,或者讓人化為一灘膿血的毒藥……以前她看話本子的時候,想想都覺得可怕。
可如今她萬一吃下的就是那些,那她的短暫一生就要到此終止了?
一時間酈嫵悲從心來,想起自己的父母兄長,想起自己的家人親友,想起了子瑜哥哥……還有太子殿下……
她的眼淚頓時如泉湧般嘩然而下。
“你哭什麼?”那綠衣女子見她眼淚一直往下淌,哭得極其傷心,竟然覺得有些好笑。似是明白酈嫵心裡在想什麼,綠衣女子又道:“放心吧,不是毒藥。你這麼個大美人兒,教主才舍不得你死呢。”
“教主是誰?”酈嫵努力憋住眼淚,問她。
“教主是最偉大的人,是我們最崇敬的人。”綠衣女子語氣帶著仰慕與恭敬。“他無所不能,是神祇一般的所在。”
酈嫵心想,你們這怕不是什麼邪.教吧。嘴上卻問道:“那你是誰?”
“我?”綠衣女子微微一笑,滿眼驕傲,“我是本教六大護法之一。”
“你要帶我去哪裡?”酈嫵又問。
綠衣女子這會兒卻不告訴她了,睨了酈嫵一眼,沒有理她。
酈嫵又問:“剛剛你給我吃的是什麼?既然不是毒藥,那是什麼藥呢?”
她才不信這女子的話,總不能將她抓來,給她吃的是什麼十全大補丸吧?
萬一是什麼控製人的藥物怎麼辦?她才不要成為一個任人擺布,沒有自由和自我的玩偶。
見酈嫵又是一臉憂心忡忡,欲哭不哭的樣子,綠衣女子又開了口:“隻是一點助興的藥物罷了……免得你到時候掃了教主的興致。”
酈嫵雖然暫時還未真正完全地經曆過男女之事。但她看過一些畫冊,也接受過宮廷嬤嬤的婚前教導,這些日子更是被太子各種勸哄甚至略帶強硬地領略了許多東西,此刻再聽到這女子的話,頓時就明白自己可能會面臨著什麼了。
她微微哭紅含淚的雙眸,瞬間驚恐地睜大。
生平第一次陷入這樣巨大的惶恐之中,酈嫵甚至都哭不出來了。
誰來救救她?
洛離呢?他發現自己被擄走了嗎?跟過來了嗎?
太子殿下呢?
嗚嗚嗚——
“噗——”地一聲。背後忽地一道劍光襲來,如斬天斷地一般,當空一劃,雪亮的劍影,精準無比地砍在了綠衣女子抓住酈嫵的那條胳膊上。
“啊啊啊——!!!”地一聲慘呼,綠衣女子整條胳膊被齊肩斬斷,血液在空中劃開一片豔麗的血霧。
酈嫵脫離了對方的抓控,整個人頓時不由自主地從空中掉了下去。
失重的恐懼讓她無法驚呼出聲,因為穴道被點,她甚至沒有一絲掙紮。顏色鮮妍的衣裙在空中散開,少女如一隻美麗的斷翅蝴蝶,從空中墜落下來。
酈嫵乾脆閉上眼睛,一滴清澈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想象中砸向地面的劇痛並未襲來,她落入了一個熟悉的,帶著鬆柏清香的寬闊懷抱裡。
酈嫵驚愕地睜開濕漉漉的眼,漆黑眼瞳微微睜大地看著視野裡出現的男子的臉。
那張熟悉的、俊美無儔的臉,此刻卻布滿了駭人的冰冷和戾氣。他不像是光風霽月的太子,卻有點像是地獄歸來的修羅,清香的氣息裡,更是摻雜了許多血腥之氣。
酈嫵像是被驚嚇到一般,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蕭衍瞥見她畏懼的眼神,身上的冷戾之氣還未來得及收斂,因而顯得語氣有些冷淡:“害怕了?”
酈嫵閉了閉眼,撇過頭,像是不欲理他。
蕭衍微微一怔,帶著酈嫵輕飄飄地落到地面時,欲將她放下,卻發現她渾身僵硬,立即明白了什麼,在她身上幾處點了點。
酈嫵緊繃的身子頓時一軟,被蕭衍再次擁進懷裡。
“央央,不要怕。”蕭衍緊緊抱住酈嫵,將她按在懷中不斷拍撫,自己向來穩如泰山的高大身軀此刻卻仿佛在害怕什麼似地輕微顫抖。
酈嫵張了張嘴,眼淚汪汪地望著他,淚水又撲簌簌地掉落。“殿、殿下……你怎麼才來啊?”
蕭衍擁住她的手,微微一抖,啞聲道:“抱歉,是孤來晚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歉意與後怕,酈嫵在他懷裡仰起頭,第一次在太子眼底看到了幾乎可以稱為脆弱和慌亂的情緒,她心頭微微一顫,甚至還開口安慰他:“也不算晚,我這不是沒被抓走,也沒什麼事嗎?”
雖然酈嫵沒被人完全擄走,雖然及時趕上了,雖然酈嫵說她沒事,可是蕭衍還是發現了她神色的不對勁。
酈嫵白嫩的臉頰上開始泛起了不正常的酡紅,連脖頸上都漫開緋紅一片。
蕭衍抬手覆上酈嫵的額頭,微微的燙意從掌心傳來。
見他這個舉動,酈嫵這才想到了什麼,猶豫著說道:“她剛剛給我吃了一顆藥丸……”
蕭衍神色頓時一震,眼底驚憂齊聚,幾乎是瞬間就將酈嫵抱了起來,運起輕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往“永春堂”。
*
永春堂內。
顧無涯給酈嫵把完了脈,神色有些複雜。他來回打量了酈嫵和蕭衍一番,猶豫了幾下,還是開口問道:“你們真的是親兄妹?”
看他的神色,以及酈嫵的反應,不像是緊急的毒藥,蕭衍不由地鬆了口氣。隻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這個人還在糾結這種問題。蕭衍皺了皺眉頭,還是如實回答:“不,我們是夫妻。”
他神色冷漠,語氣冷淡。對顧無涯的抵觸和敵意很明顯。
顧無涯的語氣也有些不好:“那你們還來找我做什麼?這種藥是無解的,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
說罷,他看了看蕭衍,又看了看他懷裡的酈嫵。
意味不言而喻。
蜷縮在蕭衍懷裡的少女此時已經忍不住開始低吟輕哼起來,白嫩的臉上和纖細的脖頸間全是一片潮紅,柔若無骨的身子更是不自覺地往蕭衍身上貼蹭。
“明白了……”蕭衍沉默了一下,然後抱著酈嫵起身。
出了永春堂,回了府邸。蕭衍抱著酈嫵進了他們的院子,然後揚聲道:“牧狄。”
一名黑衣男子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恭敬地彎腰拱手:“殿下。”
“派人將這個院子圍起來,誰都不要放進來。”
“是。”
“你們也離遠一些,不要靠近這裡。”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