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好,那我便借你三道靈……(1 / 1)

凝硯壓根不敢動。

他甚至莫名有些慶幸自己現在什麼都看不見, 不必直面凝禪此刻一定笑得很溫柔,眼神卻很危險的那張漂亮的臉。

翻譯一下,那眼神裡應該寫滿了四個大字。

你, 想, 死,嗎。

“阿姐。”想象中的溫馨重逢畫面全然沒有出現,凝硯回溫著熟悉的壓迫感,結結巴巴開口,一如既往伏低做小:“我、我錯了。要的,胳膊還要的。你看我這會兒什麼都看不見,這箭也射不出去啊。我就是擺個架勢, 嚇唬嚇唬他們。真的,真的是真的。”

他假意示弱賣乖,語氣裡也帶了可憐巴巴, 還專門點出了自己受了點兒傷。豈料凝禪完全不賣他的賬,“哦”了一聲,冷漠道:“都看不見, 還不讓開?是想站在這裡等箭自己射出去嗎?”

凝硯:“……”

凝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坐在課桌前,對著厚厚一疊課業發呆摸魚的時候,凝禪推門而入後的那句冷嘲熱諷。

——“你這是在表演坐下,等課業自己完成嗎?”

死去的記憶開始無差彆攻擊, 凝硯哪敢說話,小心翼翼後退兩步, 結果顯然還是不夠小心, 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對方一把將他穩穩扶住,聲線清冽:“當心。”

是完全陌生的聲音。

凝硯一整個愣住。

他的眼睛終於在漫長的失明後有了些許的視覺,可以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他看到稍遠處衣衫色澤明豔的段重明段大師兄, 不用看也能聽到算盤被風吹得刷啦啦的白斂師兄,還看到了有些不熟悉,但隱約好似是望階仙君獨女的那個唐花落。

唯獨對於剛剛扶了自己一把、和自己差不多一樣高的這個少年,全然陌生。

他當然能猜到,凝禪突然出現在這裡意味著什麼。

——大差不差應當是她感覺到了妖潮異動,然後緊急趕了過來。她既然不是一個人,那麼願意隨她來的,一定都是最信任她,也最願意來的人。

這樣的人也許有,但一定不會多。

其他他全然陌生的人的數量更不會太多。

畢竟這可是妖潮,稍微貪生怕死之人都不會來。

比如稍遠處站著的那個人,凝硯就覺得他和自己阿姐之間門的距離很合適,很安全,即便完全不認識,他也不會對他產生什麼突然警惕之心。

但剛剛扶了自己一把的人……

站得也太近了!!

段大師兄站得都比你遠!!

你誰啊!!!

凝硯渾身都在炸毛,表面上卻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謝謝。”

然後雖瞎尤矯健地閃身站在了對方和自己阿姐之間門,將兩人的徹底隔開,面上還是一副不經意的雲淡風輕模樣。

嘴裡還在說:“我看到了,有隻六眼羅刹鳥飛出來了。我前兩天突破到五方天啦,剛剛了悟了雲間門流火,所以才想試試看的。”

“嗯。”凝禪對身後凝硯的小心思毫不關心,隻簡單應了一聲,手指已經在弓弦上撥了一下。

他們方才自傳送門走出落地的時候,恰看到羅刹鳥振翅的那一幕。是虞彆夜捏了結界,這才將那些迷人眼的飛沙擋在了外面,未曾影響到任何人。

視覺消失的時候,聽覺自然會變得極其敏銳,凝硯聽到弓弦的這一聲,愣了愣:“阿姐,你要乾什麼?”

“對付羅刹鳥,本就是弓箭最管用。”凝禪道:“你瞎了,隻能我來試試。”

凝硯:“……也不用張口閉口不離我瞎了!我沒瞎!我一會兒就好了!”

凝禪敷衍安撫道:“好好好,暫時瞎了。總之還得是我來試試。”

隻是話雖然這麼說,凝禪多少也沒太大把握。但在場之人的修為情況她也知道個大概,要說入陣殺妖,她對於亂雪峰殺出來的師兄妹們倒是毫無擔憂,可若是彎弓射鳥……

大家怕是空有一身靈息使不出。

凝硯的箭術是她引入門的,這孩子在箭術上的天賦造詣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高,純屬她領進門,修行靠自己。

凝禪已經許久沒有碰過弓箭了,但這不代表她不會。

方才隨口聊天的這兩句裡,凝禪也沒閒著,她已經調整好了弓弦,指間門就要幻化出箭矢靈息。

卻聽一道聲音倏而開口:“不然,我來試試?”

是虞彆夜的聲音。

凝禪愣了愣。

凝硯也愣了愣。

凝禪在想,虞彆夜什麼時候會彎弓了?

前世他們經曆的所有場戰鬥裡,她見過他用很多武器,但印象裡好似從來都沒有弓箭。

他還會用弓?

懷著這種微妙的心思,凝禪沒有第一時間門拒絕。

至於凝硯,凝硯雖然還是看不清,但能聽得清這話是誰說的。

怎麼這個人都被他隔開了,還能越過他跟他阿姐說話啊!

凝硯這弓名喚龍光射鬥,也是從九嶷山大光明境裡取出來的,乃是三清宮的鎮宮神器,若非凝硯與凝禪有血緣關係,凝禪也是不可能拉弓的。

凝硯微微挑眉:“我這弓,可不讓外人近身。”

虞彆夜勾了勾唇角:“龍光射鬥,確實名不虛傳。”

凝硯輕哼一聲,心道算你識相,那還不快快知難而退。

便聽虞彆夜又道:“所以還要請師姐借我一道靈息,以騙過龍光射鬥。”

凝硯:“……???”

他看著虞彆夜施施然越過他,站在了凝禪身後,好似還伸出了一隻手。

凝硯倒吸一口冷氣。

怎麼這小子還想握他阿姐的手嗎?!

難怪他連模樣都沒看清,就已經對他充滿敵意了!!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敵意,隻有果然不無辜的人!

凝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都炸毛開來,正要撲上去喊一聲放開我阿姐,就聽到凝禪開了口。

“你有把握嗎?”

虞彆夜頷首:“六眼羅刹,大約要三箭。”

凝禪對他對視片刻,倏而一笑:“好,那我便借你三道靈息。”

凝硯正要跳腳,便聽凝禪繼續道:“段重明,你帶他們下去布陣,至少將妖潮阻擋在南溟幽泉最大外圈的範圍之內,我猜想少和之淵的支援總得要小半天才能來。我們走了以後,止衡仙君少不得要與虞掌門對峙一會兒時間門。”

段重明頷首:“好。”

他取刀,旋身,用眼神示意白斂:“老白,既然要布陣,少不得你的算盤珠子。”

又看向殷雪冉,不用他多說,殷雪冉已經點了點頭:“我為白師兄護陣!這活兒我最熟!”

段重明道:“好。”

又看向唐家兄妹:“素聞唐家劍法無雙,兩位可願隨我掠陣。”

唐花落劍出一寸,朗聲笑道:“當然!”

段重明的眼神再落在祝婉照和謝柏舟身上,這兩人他實在不熟,因而少不得有了一瞬猶豫。

謝柏舟開口:“如果祝道友不介意,我願與祝道友同守一處。”

祝婉照抿了抿嘴,到底點頭。

大致便這麼定了下來。

形勢不容再猶豫,段重明點了點頭,已經率先如一隻紅色的大鳥一般掠入了妖潮之中,斬.馬.刀所過之處,隻是瞬息,便已經將整個妖潮殺成了兩片。

唐家劍法翻飛,又見得白斂上前,一人一算盤站在好不容易殺出的空地之處,歎了口氣,高高拋起了手中的寶貝算盤!

那算盤在他的靈息指引下,算盤骨架頃刻間門碎裂成了齏粉,上二下五十三檔共九十一顆珠子翻飛在半空之中,以靈息牽引,向著四野散開來,分彆定在了不同的陣位之上!

殷雪冉牢牢站在白斂與妖潮之間門,抽劍而出,尖嘯一聲,迎了上去!

凝硯的目光逐漸恢複了一點清明,他隱約看到這些人的影子,哪裡還能在這種時候說出任何不允許虞彆夜用龍光射鬥的話。

隻能便宜這小子了。

凝硯不情不願地想著,悄然後退了半步,加快了靈息的運轉,意圖早日讓自己的雙眼重返光明。

凝禪沒有握住虞彆夜的手。

她的手指隻是輕輕地點在了他的手腕處。

少年腕骨漂亮,接連著小臂流暢緊繃的肌肉線條,能挽弓持劍的手本應極穩,卻因著這極細微的肌膚相觸而微微一顫。

凝禪的指腹並不非常柔軟,上面覆著因為常年做傀而留下的一層薄繭,她這樣覆在他手上的時候,掌心的溫熱便也鋪灑在他的手臂。

但她這樣看似不經意的一搭,卻分明按住了他手腕處的幾點大穴,如若他有半分異動,恐怕便會被她擊殺當場。

凝禪神色依然沉靜,仿佛壓根不知道自己手搭的位置。

一道靈息順著她的指腹覆蓋下來,在虞彆夜的體內淺淺的遊走一圈。

虞彆夜沒有任何躲開的意思。

他垂眸看向她的那隻手,眼底甚至有一抹很深的戰栗,然後重新抬手,任憑她的手指輕柔地隨他的動作遊走。

挽弓,拉弦。

龍光射鬥開始順著虞彆夜的散發出耀目的光。

一隻靈息箭矢在他的指間門浮現。

通體純黑,上面卻有紅色的靈紋隱約浮凸,好似火山燃儘的灰燼之下,還隱約透出的緋紅。

凝禪站在他身邊,看著虞彆夜的眼神逐漸變得專注,他一瞬不瞬地看向遠方。

飛沙之下,紅衣師兄帶著一眾師弟妹們在搏殺。

飛沙之上,那隻此前被漫天黃沙遮蔽了羅刹鳥終於按捺不住,再次顯露出了一瞬身形,便要再漫卷出一片土色!

虞彆夜手中的那隻箭就在這一瞬,驟而離弦!

一聲破空。

那隻箭矢快到肉眼幾乎難見,連靈識都難以追蹤,隻是眨眼瞬息,就已經沒入了六眼羅刹鳥的一隻眼睛裡!

六眼羅刹鳥甚至還在這個時候,無所覺一般眨了一下眼。

然後才感覺到了鑽心裂肺般的痛!

那隻箭,竟是直直沒入了六眼羅刹鳥的眼瞳深處,才終於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