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 吹過荒野上嫩綠的草,壓彎野草的腰肢,風一陣一陣地吹過, 揚起滿天的黃色沙塵。
荒野上,這一片區域安靜得不可思議, 就仿佛這附近所有的生物都進入了夢中一樣。
事實上, 的確如此。
風化的牆面上,長滿一個個古怪的圓球, 圓球身上長出的觸須牢牢地貼在牆面上, 如果仔細看的話,才能注意到那是一隻隻巨大眼睛,此時這些眼睛緊閉,似乎正在美夢之中。
一隻全身灰白的汙染物安靜地躺在草地上, 蜷縮著身體, 灰白的尾巴彎曲成一個半圓形,它閉著眼睛, 嘴巴不停地蠕動,似乎是在咀嚼著什麼。
純白的長著類似龍角一樣的蛇張開嘴巴, 一口一口將地上的怪物吃到嘴裡,詭異的是——即便身體被啃食,那隻閉著眼的怪物依舊處於沉睡當中。
純白巨蛇用最小的幅度將怪物吞噬,舔舐掉周圍的血跡後,趴回到地上看向一旁正睡覺的男人, 腦袋往前動了動, 為男人擋住荒野上的風沙,沉沉閉上雙眸。
……
純白的實驗室內,隻能聽見“嘀, 嘀,嘀”的聲音。
接著是研究員說話的聲音。
“移植成功了嗎?”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
“成功了,1號實驗體的夢裡出現了預知夢!並且被我們讀取到了!讓我們一起來見證,時間序列與神之夢魘結合後的效果吧!”
研究員圍坐在一起,激動又緊張地看向面前的屏幕畫面,很快讀取的夢境出現在畫面當中。
刺耳的警報聲在視頻中響起,猩紅的血液濺射在純白的實驗室內,紅與白的對比,直接刺激著人的感官。
“這好像是我們的實驗室?”
不知道是誰,輕聲說了一句。
眾人沉默繼續看著預知夢的內容,視線內出現了一團團紅的,白的,碎肉以及內臟之類的東西,混合在一起。
原本興奮的幾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開始思考他們的實驗是否真的成功了,如果成功的話,這到底是那一時間段的預知夢?
就在眾人思考的時候,下一秒,實驗室內,紅光閃爍,冰冷的機械音響起——
“警報!警報!1號實驗體蘇醒!1號實驗體蘇醒!”
伴隨著警報聲,下一秒,整個實驗室內顯然絕對的沉寂,隻有冰冷的警報聲不斷重複播報著警告——
“1號實驗體蘇醒!1號實驗體蘇醒!”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赤身裸|體,赤腳踩在實驗室潔白的瓷磚上,用於安眠鎮靜的藥物順著他的身體滴落在地面上。
他眯起眼睛,環顧四周,他抬腳,猶豫了一下後,邁出了第一步。
純白透明仿佛沒有實質的蝴蝶指引著前方的路,跟著那隻純白的蝴蝶,少年推開門,那是一道純白的空間,似乎什麼也沒有,又似乎有著什麼他無法理解的、不可名狀的東西存在於其中。
無序的、不可理解的聲音響起,古怪到讓人無法理解。
少年似乎聽懂了,他冷冷看向純白空間內詭異蠕動的東西的,他說話的語氣淡漠到幾乎冷漠:“滾。”
隨著少年的話,夢戛然而止。
荒野上,沉睡的男人睜開雙眼,沈西遇目光隨意的掃過周圍沉睡中的怪物,輕揉眉心,它已經很久沒有做這個夢了,那道聲音又出現了。
沈西遇想著,對上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
純白大蛇眨巴眨巴著眼睛,看向那些還在夢中的汙染物,又看看他。
在他點頭的同時,迅速地將附近所有汙染物全部吞咽到肚子裡。
在夢中死去,或許是對這些汙染物最大的仁慈。
在晨曦的微光中,一隻身體上長滿古怪水晶金屬結構的蝴蝶翩翩飛舞著落在純白大蛇的角上,它身體微曲,像是向對男人行禮一樣。
……
黎白城本來還打算做個電車去防汙染中心的,沒想到防汙染中心竟然派了人來接他,而且還是老熟人。
黎白城看了一眼穿著粉色西裝的程問雪。
所以,今天是粉色西裝小醜?
這件衣服他好像見程問雪穿過。
[沒錯哦,今天是粉色西裝加貧困小醜,彆看這男人每天穿得像個騷包小醜,開著豪車,其實他的車是分期付款買的,衣服是七件不同顏色西裝輪換著穿的。]
黎白城深深看了程問雪一眼,據他所知,防汙染中心的異能者工資可是很高的,而且每完成一個任務都有一筆不菲的獎金,程問雪的這輛車雖然不錯,但工作個兩年也不至於還需要貸款買車吧?
[為了做人上人,他主動接觸汙染源,隻為了賭那百分之一的可能,他賭贏了,所以他成為了異能者,而不是怪物。]
[雖然是個瘋子,但對於撫育自己長大的孤兒院,有著特彆的情感,畢竟孤兒院對他來說——就是家,他一直都有資助孤兒院哦,沒錢也是因為前天他回了一次孤兒院,一衝動把錢全給捐了。]
[備注:人人都有珍視的東西,小醜也不例外。]
黎白城愣了愣,這他倒是沒想到。
沒想到這程問雪還挺有愛心的啊。
程問雪將車停在路邊,整理一下自己衣領口,領著一群武裝戰士和研究員十分鄭重地來到黎白城的面前,“黎先生,上面讓我來接你。”
程問雪說著,向四周看了一眼,似乎沒找到目標,他輕咳一聲道:“黎先生,請問您之前說要賣給防汙染中心的東西在什麼地方?可以把東西先給研究員,讓他們帶回實驗室。”
黎白城哦了一聲,直接將手裡的黑色塑料口袋塞給了穿著白大褂一臉殷切表情看著自己的研究員。
幾名研究員看著黎白城遞過來的塑料口袋,沉默了。
幾個研究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淦!
你為什麼裝得這麼隨便,會讓人懷疑你在騙我們研究所的錢好嗎……我們可是花了大價錢的!
救命,有種被騙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目送幾名研究員以及武裝部隊的離開,黎白城上了程問雪車,不可定義跟著跳上車,耷拉著一張狗臉,目光平靜地看向載著自己尾巴離開的車輛,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因為病人事件,花園小區附近的住戶減少了很多,明明是上班的高峰期,街道上卻沒幾個人,一路都很暢通,就連綠燈都沒有遇見一個。
黎白城看見車內的一個紙口袋,定神一看,裡面放的好像是一件工作服。
“防汙染中心除了作戰服,還有平時穿的工作服?”黎白城指了指裝衣服的袋子問道。
程問雪聞言,沉默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道:“不是防汙染中心的工作服。”
聽見程問雪的話,黎白城有些驚訝,不是防汙染中心的工作服,難道還能是其他公司的工作服?
你小子,可以啊!還打了兩份工!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程問雪尷尬地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一個任務。”
“什麼任務?”黎白城有些好奇地問道。
“……”程問雪糾結了一會兒,臉上擠出一個和平時差不多的笑臉:“做地鐵售票員。”
想到曾經自己嘴巴裡說著月薪十元狗都不去的工作,程問雪沉默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一堆進入神國地鐵站的異能者,他被地鐵站給選中了,反正神國地鐵站給他發了消息,說他的面試通過了,讓他去上班,同樣被選中的還有當天就拿到了合同的喬清陽。
而這套衣服則是“地鐵站”給他發的工作服,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衣服是怎麼出現在他家裡的,反正充滿了不科學的味道。
黎白城正想問是什麼地鐵站,腦子裡係統的聲音響起——
[是第一中心城站啦,他和喬清陽都被選中了。喬清陽被選中是因為他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而且是機械設計的,勉強也算是專業對口了,至於程問雪,則是因為他有一張笑臉啊,很適合做售票員呢!]
[你知道他們的月薪是多少嗎?]
黎白城挑眉:多少?
[十元!你失業救助金的零頭都比這多,這工資,狗都不去。說起來,神國明天就該給你打錢了。]
咦。
救助金居然還能領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把錢轉給孟淺淺,讓它幫他取出來,然後郵寄給他,有機會試試好了。
黎白城想到這裡的同時,車子停到了防汙染中心大門前。
防汙染中心門口,停放著兩輛改裝後全副武裝的汽車,一群工作人員已經將需要用的物資放到了車內,正在做最後的盤點。
燭龍穿著一身作戰服,和其他人的作戰服不同,燭龍的作戰服是經過特殊處理的,特彆是褲子後面。
黎白城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燭龍的尾巴上,所以屁股後面是有個洞嗎?
[不是,你才注意到這件事情嗎?]
[燭龍的褲子全都有特殊剪裁,為了讓他順利將尾巴露出來,所以後面都有個洞啊。]
好色哦。
黎白城腦補了一下後,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一旁椅子上,雙腿大打開,低頭玩著遊戲機的高冷男人。
下一秒。
天黑了。
黎白城:?
[嗯,沒錯,燭龍閉眼了,因為你看他,他又害羞了。]
[我不理解,真的,他這麼喜歡你,為什麼不直接向你告白?他可是個直球選手啊!真是離譜!]
直接無視腦子裡的普信係統,黎白城扭頭,視線落在一旁的白毛陸蒼以及談寧的身上。
之前係統就告訴他,這次荒野上的任務,陸蒼和談寧也會去。
陸蒼和談寧同樣穿著作戰服,黑色的作戰服穿在身上就一個字——帥,特彆是陸蒼,配上一頭白毛,可以說是炫酷了。
難道是專門染的發?
黎白城剛想到這裡,係統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八卦到——
[是少年白啦!]
一旁談寧看上去狀態不是很好,人很安靜,沒什麼表情,黎白城垂眸,係統之前和他八卦過談寧的事情,談寧已經知道自己家人的真正死因,正在委托傅雪幫忙調查。
黎白城看了一眼談寧,又迅速地收回視線,畢竟他也不太會安慰人,與其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還不如學會閉嘴。
不是所有的傷痛,都能用幾句不同不用的安慰磨平的。
[對了,小夢魘已經知道你在第一中心城了哦,不過你暫時可以放心,它暫時還不會來找你,畢竟它也蠻忙的。]
黎白城:暴食果然不行啊。
荒野上,被黎白城說不行的暴食微微皺眉,最近怎麼總覺得有人在背後罵它?
身體巨大到直入雲層的汙染物停住了腳步,看著遠處如同在夢幻中的國度,腿腳都在發軟。
“我們真的要進去?”紅衣裙下布滿了黑色與白色的手掌,“少女”吃著棒棒糖,狐疑不定地看向身旁的人問道。
暴食搖搖頭,“不,我又不是夢魘,能從彆人的夢中離開神國。”
“我隻是有點好奇,這個給寫信的人是誰。”暴食低頭看著手心裡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信件,微微皺眉,“以及,他身上是否還有郵票。”
“郵票?”紅衣有些驚訝,“你想要郵票?”
“嗯。”
暴食點點頭。
“你要郵票乾什麼?”
暴食看了紅衣一眼,“寫信。”
……
通過一層層充滿科技感的高牆,看著高牆上的武裝序列,黎白城有些恍惚。
震驚於人類科技的進步。
[人類用科技征服自然,科技即為現世的偉力,人類用自己的方式驅除災厄。]
[人類的軍用科技發展,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誇張,看見那座白色炮台了嗎?它能輕易轟殺上百公裡外的血肉係汙染物。]
[人類,渺小的生物卻有著異常頑強意誌。]
黎白城看向高塔台上,巨大的炮塔,這些炮塔被修築在城市高牆的每一處塔台上,冰冷質感卻給人極度的安全感。
人類,從克服天災到征服自然用了一萬年,而現在,人類同樣使用著自己的辦法,應對未知的未來。
黎白城沒來由的想到前段時間看過的《人類互助條例》裡的第一句話——
從互助條例誕生的這一天,人類從真正意義上成為一個整體,所有人,都包含在人類這一個概念裡。
忘記種族,忘記階級,忘記國彆,在人類面臨滅絕的今天,我們隻是人類。
伴隨著巨大影子的消失,車子穿過了最後一道城牆。
不可定義趴在窗戶旁,瞪大了狗眼,看著外面蒼涼孤寂的世界。
黎白城同樣看向窗外,很荒涼,但也很普通,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那是因為中心城外,防汙染中心一直有派人處理周圍的汙染物,再等幾個小時,你就會看見真正的末日了。]
[那是獨屬於末日的獨白。]
黎白城不是很清楚這次的目的地,車子越是往外開,風景就變得越發不同了。
地面上長滿了黑色的古怪黴菌一樣的東西,它們似乎是流動的。
越往外走,黎白城越能理解係統那句話的意思。
路邊,皮膚灰白的怪物,四肢著地,駝著背,長著如同長頸鹿一樣長脖子的汙染物,卻有著一張和人類極為類似的臉,這東西很難說是人還是彆的什麼物種。
斷壁殘垣之間,一座座高樓上,貼合著無數具人類的屍體,腐爛彩色黴菌和他們生在在一起,他們像絢麗綻放的花。
遠處,突然一片紅色映入眼簾,成片成片的紅色流淌進入黎白城的視線內。
那是……玫瑰?
黎白城錯愕地看向長滿玫瑰的荒野,在玫瑰中,似乎有一個類人形的生物,他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望遠鏡。
黎白城看見,那是一個全身長滿花人形汙染物,就連腦袋上也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它背對著公路的方向,隻看背影,還挺好看的。
他正想到這裡,可能是因為聽見汽車的聲音,那汙染物緩慢地轉過了頭,看向了他們的方向,它的臉不是人類的臉,沒有眼睛和鼻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圓形的長著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牙齒的臉,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那汙染物對著他齜了齜它那滿臉的牙。
黎白城:……
“聽說舊世界的時候,人都會向喜歡的人送玫瑰花,許教授,這是真的嗎?”陸蒼看著窗外的玫瑰,輕聲問道。
許沉垂眸看向窗外幾乎開成花災的玫瑰,點了點頭,“以前很多地方會人工種植玫瑰,還有不少玫瑰園呢。”
[開成花災的玫瑰不是燦爛,而是荒涼。*]
係統帶著戲謔的聲音響起。
……
車子一路開,黎白城也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因為有燭龍在,天都不會黑的,根本不會黑,以至於不看時間的話,黎白城根本搞不清現在的時間點。
直到他們開進一座廢棄城市裡,他們終於到了計劃好的休息點。
安靜的街道隻偶爾能看見一兩隻怪物,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很難想象,這竟然是曾經繁華一時的沿海區域。
地面上,怪物和人類的屍體糾纏在一起,不用想也知道當時人類和這些怪物發生了怎樣激烈的戰鬥。
伴隨著清風的吹拂,黎白城注意到怪物和人類的身體都被吹散了不少,它們就像是最脆弱的岩石一樣,風一吹就散了。
都變成了石頭,所以風化了嗎?
一座高樓旁,堆積了無數石化的怪物屍體,它們仿佛被凝固在了死亡的那一瞬間,一隻隻汙染物相互踩踏著彼此,不斷向上攀登,而在高樓的最上方,是一具被吞噬了一半的女性人類,她的身體同樣呈現出石化的模樣,而這一切的石化似乎都是從她開始的。
風化的石頭上,開出了花。
就仿佛中世紀宗教內的一副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