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真田走到選手席邊,猶豫一秒,還是問他,“沒事吧?”
幸村好笑:“你是擔心我會輸,還是擔心我記恨她?”
真田坦然:“都有。”
說來奇怪,這之前真田從不認為幸村會輸,有時捫心自問,他覺得恐怕初中階段任何人都是沒法贏過幸村的。
更不用說德久英美裡這個根本不會打網球的人......
“但她總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他認同了幸村此前的說法,“讓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能力。”
幸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這種感覺,他也深有體會。
因為她不是嘴上說說——甚至很少說,像這次一樣——而是將一切落實到最後的結果中。
無論是考試的成績、一進社團就展現的統籌能力,還是更早之前,和手塚一起拿到的無數榮譽......
“不過,我也不會認輸的。”他笑眯眯說,“我也很想見識一下,英美裡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啊。”
真田好奇:“你不生氣嗎?”
幸村搖頭:“如果她隻是為了跟我對著乾,會在我和逢田部長比賽之前就插手的。”
而之所以等到這時候,就是要保證比賽的結果不會對幸村的部長職務有任何影響。
“既想要我做部長,又想要讓學長們聽話......”
幸村示意真田看向一旁對手席的英美裡和逢田部長,“她可比我想的還要貪心。”
“那就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吧。”
他微笑著說。
*
比賽很快開始,除了柳和仁王,其他三個人都圍在幸村那頭。
“柳君就算了,仁王你是怎麼回事?T屬性大爆發之偷摸大雞?”英美裡懷疑地上下掃視。*
仁王:“想太多,我隻是想第一時間嘲笑你慘敗的樣子。”
英美裡:“嗬嗬,我絕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仁王:“嗬嗬,你一定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柳無視了兩人的低水平爭吵,溫和地提議:“德久直接叫我柳就好了,不用那麼客氣。”
“好吧,柳就算了,仁王你是怎麼唔唔唔——”
仁王咬牙切齒捂住她嘴:“完全不用再重複一遍!”
英美裡張牙舞爪掙脫開,對旁邊目瞪口呆的逢田學長致歉:“不好意思啊,家養狐狸脾氣比較大,學長見笑了。”
逢田癡呆擺手:“沒事沒事......不過話說回來,我真的能贏嗎?”
聞言,柳和仁王兩個人也紛紛扭頭看向英美裡,等待她的回答。
說實話這時候完全可以給他打一針雞血吧?說些什麼“當然哦我充分相信學長的實力”之類的鬼話,雖然誰都看得出逢田學長距離幸村還有一截差距,但人應該還蠻好哄......
仁王一邊想著,一邊聽見英美裡開口:“嗯,應該不能。”
仁王:?
他面無表情扭頭問柳:“我幻聽了?”
柳搖頭:“聽她講。”
逢田也很迷茫:“如果不能,學妹你......”又為什麼要那麼說呢?
英美裡站起身。
她也覺得略煩,事實上她的目標是抱住幸村真田大腿在網球部混日子,見縫插針看看能不能做第四個巨頭,但沒想到學長們還挺能鬨騰。
要是第一次被幸村幾個打服氣後就退位讓賢,她也不必這麼折騰。
英美裡蹙著眉頭想,不過現在看來,學長們的脾氣不小,人數又多,這邊依然要抓牢,不能讓人離心。
逢田看她皺眉,更緊張了:“學妹......”
英美裡回過神:“學長自己的話,應該是贏不了的。”
“我隻有一點要講。”她看向逢田的眼睛,“減少失誤,這是面對幸村時最要謹記的。”
“所有不必要的試探、進攻,都可以酌情減少。”
“隻有這樣,才有可能找到一線獲勝的希望。”
*
直到握著球拍上場,逢田依然頭腦一片混亂。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他慘敗幸村之手,又被德久學妹撈回來,美其名曰要幫他贏上一次......
話說她也是一年級,難道不該站在一年級那邊嗎?
還是說他身上有自己不知道的王霸之氣,望之堪為人主,讓慧眼識英雄的德久學妹心中佩服?
一派混亂之下,握著球拍時,逢田腦海裡竟然隻剩下了“減少失誤”這句話。
畢竟是有相當基礎的學長,下意識地,他減少了過度的跑動和揮拍角度,即便是回球,也不再一味想要壓製對面,轉而打出更多的安全球。
逢田展露的風格也影響了幸村,他也收縮了攻勢,雙方都回到試探的階段,沒有立刻流露進攻的意圖。
“2-1!幸村領先!”丸井宣布,“交換場地!”
“學長的戰略和之前完全不同了。”真田很嚴肅,“穩紮穩打的前提下,很多技巧發揮不了用處。”
“畢竟逢田學長的實力並不差。”幸村喝了口水,臉色還算得上從容,“接下來才是關鍵。”
隻要逢田學長和之前一樣,急於壓他一頭......
雙方消耗的一定的體力,花了四局進入狀態,選手之間是有些心照不宣的。
但接下來誰能拿到領先,都會對場面上的局勢造成影響。
“——但我們不必著急,不如說逢田學長,絕對不能著急。”
另一頭的選手席,英美裡平靜地說。
“幸村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風格並不像真田或柳那樣明確。”
逢田:“風格?”
仁王:“明確?”
倒是柳跟上了她的思路:“我的話,應該是指數據網球的球風;弦一郎則是強勁的進攻性,沒錯吧?”
“沒錯。相比之下,幸村的球風其實很平實,偏向防守反擊。”英美裡說,“既不是柳這樣精準的漏洞捕捉,也不是真田那樣驚天動地的進攻,那麼他的絕技是什麼呢?”
“......他總是滴水不漏,等待著我自己露出破綻!”逢田悟了,“所以隻要我自己能穩得住......”
“就能看到獲勝的曙光。”英美裡點點頭。
逢田衝她握拳:“我會加油的!”
重新上場後,逢田依然沒有半點焦慮。
每一球都救到最後,如果勢頭不對,也不會硬要咬著幸村得分,反而轉攻為守,減少失分。
不多時,兩邊都開始喘起粗氣來。
“不對,幸村他......”丸井臉色嚴肅起來,“他的體力消耗明顯更大!”
他對這方面是很敏感的,一眼就能看出幸村的出汗量不對,反應速度也有細微的下滑。
相對的,逢田學長的狀態卻依然保持得很好。
真田自然地想起英美裡的筆記本。
這麼說......她瞄準的就是幸村的體力問題?
“也可以這麼理解吧。”
被柳問到相同的問題,英美裡想了想,回答:“不過難道以前的對手不知道嗎?其實他體力一般這件事還挺明顯的。”
仁王:“所以你是怎麼讓逢田學長做到的?”他好奇得抓心撓肝。
要是能廣泛應用,是不是......他也可以試試呢?
英美裡嗬嗬一聲:“首先,要有面對幸村的巨大壓力也不會動搖的意誌;其次,要有足夠與他匹敵的技術,不至於暴露漏洞被抓住破綻;最後,要有充沛的、超過他的體力和力量,才能完成消耗幸村的目的。”
她看一眼仁王,一切儘在不言中。
仁王:“她在說我意誌不夠堅定、技術不夠完美、體力也沒有比幸村好。”
柳:“任誰看都是這個意思。”
仁王大怒:“啊啊啊啊彆攔著我我要揍她!”
柳兩手抱胸:“沒人攔你,請自由地去吧。”
說完,看向英美裡,恰好和她對上視線。
果然,柳想,她應該也能看出,幸村雖然確實陷入了體力和力量的小小困境,但並沒有使出全力反擊,逢田學長和她臨時合作,也無法真正贏幸村一局。
所以,她為什麼這麼鎮定?
眼看打到搶七,幸村終於動手了。
沒過幾個來回,逢田學長手裡的回球就開始到處亂飄,據英美裡觀測,應該是在觸覺消失的階段就連輸兩分,讓幸村以7-6的總分再次獲勝。
“不愧是學長。”幸村抬起微微發抖的胳膊同他握手,“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不足。”
“做到這一點的是德久吧?”逢田笑笑,“不過我也見識到了你的能力,輸給你是實力問題,要是有什麼地方贏過你一點,那就多虧了她。”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選手席。
英美裡和仁王兩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吵起來了,你掐我臉蛋我扯你辮子,打得七手八腳七嘴八舌。
柳在一旁舉起手機,飛快拍下幾張留作紀念。
肯定會說是“數據備份”之類冠冕堂皇的話......
幸村先被這亂糟糟的三個人弄得一愣,又很快微笑起來,跟逢田一起走過去。
“雖敗猶榮,對不對?”逢田跟英美裡擊掌,“你很厲害,德久。”
“我的確很厲害。”英美裡煞有介事點頭,“但無論是學長自己,還是我自己,分開來講都贏不了的。”
逢田點頭:“確實如此。”
“所以,一年級的同窗......”
她環顧一圈:“還有學長們,都是立海大網球部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雖然,這之前我們有些小小的摩擦,但希望學長們接下來也能一直作為立海大網球部的一份力量,堅韌地、執著地,向我們共同的勝利方向一同前進吧。”
她總結陳詞。
逢田的勝利,和她冷靜又刺激集體榮譽的台詞,讓學長們漸漸舍棄了最初的排斥和憤怒,頗有成就感地挺起胸膛:“哦哦!”
“沒問題!”
“交給我們吧!”
英美裡則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那就拜托大家了。”
這邊一片其樂融融,另一頭則面面相覷,互相說不出話來。
“她剛剛輸了吧?”丸井大為不解,“為什麼感覺像是......她贏了一樣?”
柳用筆尖點點手中的筆記本:“可能,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難怪剛才逢田學長輸了,她也那麼平靜。
“所以......”仁王一臉迷茫,“我們之前贏那一次的意義是?”
“作為她的[白臉],毫不留情地獲得勝利,為她充當[紅臉]角色留出餘地吧。”幸村饒有興趣地說。
桑原不太能聽懂:“那是什麼意思?”
“啊,可能這麼說有點抽象了。”
幸村想了想,慢條斯理地解釋:“我作為擊敗逢田部長的一年級後輩,表現得過於強硬,會讓學長下意識排斥——雖然我不覺得這對我們的實力會有多少影響......”
“不過英美裡顯然不是這樣想的。那麼如果想要將學長重新納入以我為部長、一年級為核心的框架,這時候就需要一個人站出來,讓學長們感知到他們的價值。”
他一面說著,也忍不住有些佩服:“她的做法,可以以最小的代價,春風化雨地讓學長們重新融入到集體裡。”
所謂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大概就是這樣的道理。
柳若有所思:“心理戰?”
仁王黑線:“不,我感覺她隻是想贏你。”
真田讚同:“多少有些私人情感了。”
幸村依然不動如山,笑若春花:“沒有的事,我和英美裡關係很好呢。”
桑原正想說些什麼,忽然注意到旁邊丸井虛脫的表情:“你怎麼了,文太?”
丸井皺著臉,寶石紫的貓眼裡滿是茫然:“原來,我們也隻是她play中的一環嗎......?”
英美裡走過來:“有什麼意見嗎?”
丸井狂搖頭:“豈敢、豈敢!”
“不過英美裡這樣對我,我很傷心呢。”幸村笑眯眯道,“我還以為你會無條件幫我的。”
“對外是這樣的。”英美裡淡定回答。
“啊,心受傷了。”幸村皺眉,按著胸口的神態三份憂鬱四分無奈,還有三分苦中作樂。
臉、臉好漂亮......
突如其來的美貌攻擊讓英美裡彆過臉:“——回家路上請你吃關東煮。”
幸村收回那副神態,重新變得泰然自若:“那就謝謝英美裡了。”
柳偏頭:“怎麼了,弦一郎?”
真田:“......沒什麼......”
隻是兩個人都這麼愛演,總感覺之後三年,他會過得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