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082·自由(1 / 1)

深淵蝴蝶 小涵仙 14126 字 6個月前

畫室裡浮動著極淡的三合調色油的味道,加了橙花香精,聞起來不衝,也不傷害身體,用來代替鬆節油。

這本是聞慣的味道,該覺得舒心,但秦佳苒此次此刻覺得難以呼吸,手指輕一下重一下摳著指腹上沾染的顏色。

李夢嵐害死她媽媽不是因為厭惡嗎?厭惡她媽媽,厭惡她這個野種,因為有她和她媽媽的存在,就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李夢嵐,她嫁的丈夫是一個多麼無恥,惡心,風流的貨色。

秦佳苒不懂謝琮月在說什麼,她甚至沒有說想。她害怕。

人就是這樣矛盾,終其一生都在拚命追尋真相,但到了真相面前,臨門一腳時,又往往會怯步。

謝琮月溫柔地握住她的手,止住她無措的動作,拇指揉著她的掌心,力道緩緩又珍重,直到她手指鬆弛,不再那樣緊繃,他這才堅實而強勢地插/進去,十指相扣。

“不用怕。”他說。

秦佳苒很輕地嗯了聲,乖乖被他摟著。

謝琮月用眼神誇她勇敢,挪開目光的瞬間,溫柔的情愫褪去,隻有冷厲和公事公辦的整肅。

他瞥一眼秦達榮,見他並沒有打開那份報告,並不意外,語氣很淡:“老爺子,東西都給你了,看不看你自己決定。”

秦達榮緊緊捏著那張紙,傭人扶著他,才堪堪站穩。這幾天發生的事太多,他已經是個半截身子埋入土的老人,若不是為了秦家,何必做這些惡事。

他老了。是真的老了,年輕時殺伐決斷,為了秦家百年能衝進匪船把謝老夫人救出來,那份膽氣,早已在幾十年的榮華富貴中磨光。

“爸......”

秦世輝整個人也有些恍惚,他仿佛還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狀況。他隻知道自己的手心在冒汗,後背也竄起一陣一陣的冷汗,說出來的聲音像踩在雲裡,沒有一個支點。

“不如我看.....”

“閉嘴!”

秦達榮嗬斥。

謝琮月沒什麼情緒地笑了聲,但到底藏了幾分鄙薄,以及高高在上的同情,宛如冷漠無情的神袛注視可憐的螻蟻。

人到了這個年紀,還要曆此一劫,隻能說是作孽太多,得此報應。

“老爺子不敢看沒關係,我可以直接告訴你結果。”謝琮月大發慈悲。

秦達榮一雙混濁的眼睛死死看著謝琮月,眼珠泛黃,呼吸逐漸劇烈,他把手裡的紙張捏皺,沒有說話。

“貴孫女是B型血。”

一句話輕描淡寫。

秦達榮先是呆滯,而後大口大口喘氣,手頹然地鬆開那份文件,腿站不穩,直接軟了下去,秦世輝顧不得其他,連忙去扶,聲音裡全是焦急:“爸爸!”

“世輝.....”秦達榮無力地喊著兒子的名字。

“我在,爸,您穩著。快,把老爺子扶到沙發上去。”

一群傭人手忙腳亂,把秦達榮半抬到沙發上,又有傭人端來熱茶,秦

達榮巍巍顫顫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漸漸平複情緒。

“不可能。不可能!”他捏著茶杯,喃喃自語,“彤兒明明是A型血!她的出生報告我看過,是A型血!”

謝琮月淡笑,示意瑞叔把那份文件撿起來,瑞叔心領神會,將文件拾起,走到秦達榮面前,恭敬地遞過去。

這次秦達榮沒有多想,一把拿過,翻開。

這是一份近期的血常規報告,上面顯示的姓名是秦佳彤,二十五歲,血型為B型。再往後翻,則是一份年代更久遠的血常規報告,名字也是秦佳彤,0歲,血型那一行被人拿黑色墨水塗掉,然後在旁邊寫了A型。

這種做法隻能說欲蓋彌彰,沒人看不懂。

秦世輝兩眼發黑,“爸.....我是A型....夢嵐是O型....”

所以秦佳彤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B型。

秦達榮靠在沙發上,不言語,一雙眼睛不知道看著何處,神情行將就木。

血緣,自古以來都是人類的執念,一旦在這方面出了差錯,起了疑心,是不可能再有轉機的。

“去!把人叫過來!快去!!”

秦世輝暴怒地衝傭人發火。

秦佳苒全程看著這場鬨劇,不知為何,心湖居然掀不起絲毫波瀾。

秦佳彤對她的出生一向自視甚高,她是這個家唯一的合法的“嫡女”,這些年時常拿血脈做文章,辱罵秦佳苒是野種,罵她玷汙了秦家的門楣,也辱罵秦佳茜,罵秦佳茜是小妾生的賤人,不都是仗著她自以為高貴的血脈?

很快,李夢嵐、秦佳彤和秦家澤出現在這裡。三人看見謝琮月也在,都驚訝了一番,不知道短短一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麼。

李夢嵐不知道為何,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情緒籠罩她,心臟突突突地跳著。

“謝少爺也在呢。”李夢嵐打起精神強撐場面,看一眼臉色慘白的秦達榮,“爸,這是怎麼了?”

秦達榮頹敗地坐著,已經到了氣數耗儘的地步,受了莫大的刺激,連氣息都在衰弱,他抬手把報告扔過去,“自己看。”

李夢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裡七上八下地,遲了半拍才蹲下去,把東西撿起來。

“媽咪....”

秦佳彤也被凝滯灰重的氛圍壓得喘不過氣,尤其是看見謝琮月摟著秦佳苒,心中又酸又妒又怒又無能為力,各種情緒滾作一團,宛如一大鍋熱油,炸著她。

憑什麼秦佳苒什麼都有。憑什麼。

明明她是個野種,是個賤種,是個肮臟的產物。

憑什麼。

她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孩子,所有的資源和好處都要緊著她才是,為什麼到最後,她什麼都沒了,可秦佳苒卻什麼都有?

就連她的畫室,媽媽為她布置的畫室,也被秦佳苒奪走,她居然堂而皇之地在這裡畫畫!

命運的潘多拉魔盒早已悄無聲息地打開,厄運接二連三地飛出來,還差最後一個。

秦佳彤不知道最後一個是什麼。

“啊!”

一聲尖叫刺破秦佳彤的耳膜,震碎她所有的思緒,她迅速抬起頭,看過去。

李夢嵐像見鬼一樣把報告扔掉,然後撲到秦達榮的腳邊,哭著解釋:“爸,這都是假的,是彆人陷害我!爸,您要相信我,您相信我啊!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

“誰要害我?”李夢嵐忽然轉過頭,淒厲的目光直刺秦佳苒,“是你!”

“是你是不是!”

秦佳苒沒想到李夢嵐會突然看她,縱使被謝琮月的安全感包圍,還是打了個寒噤。

因為對方的眼神太過駭人,像地獄裡的鬼。

在秦佳苒的記憶裡,李夢嵐永遠優雅高貴,端著港城貴婦的調子,帶著厚厚的輕易不會卸下的面具。即使是恨毒了一個人,她也會笑。

“先是誣陷我害你媽,現在又來拿這些東西害我?秦佳苒!我對你不好嗎!真是賤種!”

謝琮月皺眉,鬆開箍住秦佳苒的手臂,秦佳苒下意識想拉住他,被他不動聲色推開。

他優雅地邁步過去,到李夢嵐跟前停下,幽深的目光居高臨下。

李夢嵐暴怒的情緒硬生生刹車,面前的年輕男人氣場過於強勢,即使是一言不發,也讓人覺得恐怖。所謂寒蟬仗馬,即使如此。

謝琮月俯身,修長乾淨的手指端起茶幾上那杯熱茶,被秦達榮喝過的,單這個動作都讓人覺得紆尊降貴。

下一秒,熱茶潑了李夢嵐滿臉。

“秦夫人,嘴放乾淨點。”他淡淡地說,繼而把茶杯放回原處,甚至禮貌地蓋上碗蓋。

李夢嵐被這一盞熱茶潑清醒,狼狽地趺坐在地上,大腦被按了暫停鍵,一時間所有的喧囂都變得遙遠,周圍每一雙眼睛都在盯著她,要剖開她。

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她沒有想過會有被揭穿的一天。

“彤兒到底是不是秦家的孩子。”

秦達榮平靜而緩慢地問出聲。

李夢嵐呆著,一動不動。

秦佳彤徹底愣住了,“爺爺!你在說什麼啊?我、我怎麼不是秦家的孩子?我.....我.....”

她猛地走上前,雙手抓住李夢嵐的肩膀,一雙琥珀色的眸魔怔地看著她,“媽咪!你說話啊!我怎麼不是秦家的孩子?我怎麼就不是!”

“爺爺!”秦佳彤見母親不說話,又去看秦達榮,眼淚大顆滾下來,哀求道:“爺爺....您不要相信這些.....”

秦達榮沒有說話,握著拐杖的手背凸著蒼老的血管,他注視著這個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孫女。

忽然他混濁的眼睛瞪大。

眼前這雙眼睛.....是琥珀色。

李夢嵐是黑色的眼睛,秦世輝也是黑色的眼睛......整個秦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黑色的眼睛,包括秦佳苒,甚至是有外國血統的秦佳茜。

唯有秦佳彤是琥珀色的眼睛。

眼睛,

血型,並不相似的長相.....種種種種,無一不在宣告著,秦佳彤不是秦家的孩子。

“爺爺.....”

“住口!!”

秦達榮握著拐杖,連連擊打著地板,發出咚咚的聲音。

這聲音像釘子,擊進李夢嵐的身體,她忽然笑了聲,然後就是咯咯笑,跟發了瘋似的。

在一旁隱忍的秦世輝終於忍不住了,衝過來一把推開秦佳彤,然後狠狠甩了李夢嵐一耳光,“賤人!你背叛我!”

這一耳光徹底將李夢嵐打醒,她撐著茶幾站起來,指著秦世輝的鼻子:“我背叛你?我背叛你?你這個管不住褲/襠裡二兩肉的公狗,成天拈花惹草,你居然好意思說我背叛你?”

“人模狗樣,色厲內荏,實則什麼本事都沒有,就隻知道搞女人,就準你在外面搞出野種,不準我跟彆人生孩子?嫁給你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

李夢嵐是多麼高傲的人,從小出生優渥,相貌好,學曆高,可謂是標準的千金大小姐,若不是家裡生意出了問題,父母逼她嫁給秦世輝,她怎麼可能看得上秦世輝這種材大誌疏,吃喝嫖賭的二世祖。

當著所有人的面被李夢嵐一通怒罵,秦世輝徹底暴怒,一張臉憋得通紅,胸口起伏不定,張著嘴,唇瓣一直動,說不出話來,“你——你——”

“對!彤兒根本不是你的女兒!你也不配當她的父親!”李夢嵐高傲地揚起頭,冷笑,“真是受夠了這種日子。”

秦佳彤看著這驚悚的一幕,雙膝一軟,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嘴裡絮絮叨叨地念著含糊不清的詞。

她不是秦家的女兒,她不是。

她引以為傲的出生,地位,血緣,都是假的。

“啊!!!”

她忽然發瘋了似的,雙手抱著頭,深深磕在地上,又哭又笑。

李夢嵐心裡痛極,想去抱一抱自己的女兒,還沒有走過去,就被瑞叔攔住。

瑞叔是得了謝琮月的授意,攔住李夢嵐,聲音平和而紳士:“秦夫人,您還有一件事沒說清楚。”

李夢嵐冷冷地看過去,一言不發。

謝琮月緊緊握住秦佳苒冰涼的手,“是因為苒苒的母親知道了你偷情的事,所以才被你殺人滅口,我說的對嗎,秦夫人。”

話落,那冰涼的小手猛地顫抖起來,他換了更強勢的力道將其握住。

他的聲音沉靜而有力:“暴雨那天,那片城中村大面積停電,你雇的人趁機潛入她母親的房間,將人割腕,偽造成自殺,又買通了心理醫生,造假病曆,用抑鬱症發作掩蓋過去。”

秦佳苒聽著一字一句,兩行清淚無聲而落。

“證據呢,謝少爺。”

李夢嵐無畏地笑了聲,“凡事都要講證據,你沒有證據,如何敢質控我殺人?”

謝琮月皺了眉,未等他開口,另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

“證據當然有。”

秦佳苒抽了口氣,回頭看過去。

畫室門口,立著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風塵仆仆的臉上帶著倦容,長風衣沾著露水的涼。

秦佳苒抽噎一聲,眼淚更是委屈地往外湧,怎麼擦都擦不完,“哥哥.....”

孟修白冷硬的面容鬆動,眼神告訴她彆怕,然後側頭對秦佳茜說了一句“多謝。”

謝秦佳茜及時通風報信,又謝她把秦公館的門打開,讓他能輕易進來。

秦佳茜輕哼,嘴巴撅的老高,謝什麼謝,有本事彆互刪。

孟修白邁步,每一步都走得沉穩而有力,秦佳苒掙脫了謝琮月的懷抱,跑到孟修白身邊。

謝琮月看著空落落的手掌,一時間不知是什麼滋味,隻能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孟修白。

“證據是嗎,這裡都是證據。那個心理醫生已經被我扣下了,這是他寫的證詞,還有你給殺手分批彙款的銀行記錄,以及殺手的認罪書。都在這裡。”孟修白抬手將紙張灑在李夢嵐的眼前。

飄飄揚揚,像一場鵝毛大雪。李夢嵐站在漫天大雪裡,一動不動。

也許是默認,也許是知道事已至此,分辨已經無力。

李夢嵐無端想起當年,那個低賤的按摩女上門來找她,想要回秦佳苒的撫養權,可秦佳苒明明已經給了秦公館,又豈是想要就能要走的?是她大意,居然被對方偷聽到了她和Calvin的對話,那按摩女知道秦佳彤不是秦家親生的,居然以此來要挾她,說要一百萬以及秦佳苒的撫養權。

真是笑話。

那樣卑微唯諾的女人,居然敢為了孩子來要挾她。那個女人走之前被她叫住,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宋小姐,你是母親,但你不要忘了,我也是母親。”

一百萬她當然出的起,秦佳苒的撫養權也可以給,但是隻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她可不相信這種人拿了錢就能走,隻會是永遠的麻煩,是她心上永遠的一道疙瘩。

所以她和Calvin商量,把宋秋梓做掉。

秦佳苒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她掩面痛哭起來,孟修白輕輕拍著她瘦弱的背脊。謝琮月忽然大步走過去,把人從孟修白懷裡奪走,抱住她。

“苒苒,從此以後,一切都會好的,你信我嗎?”謝琮月捧起她的臉,溫柔的眸幾乎要溺斃她。

秦佳苒噙著淚水,點頭,“謝先生....謝先生.....”

很快,窗外響起警笛的聲音,夜晚的半山被攪擾了寧靜,棲息在樹枝上的雀鳥撲騰翅膀,衝出幽深的林,在夜空中低低盤旋。

警察將李夢嵐帶走,去警局接受審問。

秦佳彤忽然掙開人群,衝上來,流著淚對上已經油儘燈枯的李夢嵐,“媽媽......”

李夢嵐眼中的淚也忍不住滾下來,俯身湊過去,在她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

“去美國,找Calvin叔叔。不,是爸爸。”

秦佳彤倒抽一口涼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退了半步,忽然發瘋一

樣抱住頭,像個瘋子一樣大哭大叫地跑出秦公館,跑進深深的夜色裡。

警車走後,半山再度恢複寧靜,靜得像真空世界,沒有聲音,沒有風,沒有呼吸。

秦達榮一直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場鬨劇,看著狼藉的秦公館,宛如看著一棟將傾的大廈。

他靜靜地坐著,混濁的眼睛發空,不知在想什麼,“世輝。”

秦世輝麻木的瞳孔動了動,看過去,“爸。”

秦達榮像交代後事一樣,平靜而緩慢說著,“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就給苒苒,做她的嫁妝。公司以後交給家偉,你和李夢嵐儘快離婚,然後和頌卿結婚,給她一個名分,也讓家偉名正言順。我手上分百分之五的股份給家澤,但家澤從此以後不能參與集團的管理。家裡的不動產,現金,股票,珠寶.....全部等分,幾個孩子一人一份。從我的賬戶裡取一百萬,留給彤兒。她畢竟喊了我二十多年的爺爺......還有這棟房子.....留給茜茜.....她小時候問過我,為什麼她不能住秦公館,隻能住淺水灣......”

“爸......”

秦達榮握著拐杖緩緩站起來,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地捂住心臟,身體直直倒了下去,拐杖掉在地上,砸出悶響。

“爸!爸!”

“董事長!”

“爺爺!”

四月末,港島升溫很快,長袖已經穿不住,街上的行人紛紛換上了更加清涼的短袖短褲。陽光灑金般落,香江像一條璀璨的藍金色綢緞,發出粼粼的波光。

從醫院出來後,秦佳苒撐了一個懶腰,眯著眼,被溫暖的日光曬得慵懶。緊身的短袖T恤隨著伸懶腰的動作往上帶去,露出一段誘人的奶白。

謝琮月眼眸深諳,抬手就將T恤扯下去,把沙漏最細的那一截曲線遮住。

秦佳苒笑他小題大做,努努嘴,眼神瞥向一個過路的漂亮女孩,“你看人家都穿著露腰裝。”

謝琮月看都不看一眼,牽著她的手往車邊走去。庫裡南停在不遠處,瑞叔已經把車門拉開。

上了車,秦佳苒脫了鞋就窩在後座,有些打瞌睡,這幾天發生太多事,一樁接著一樁,她早已疲憊至極,

“你其實不用這樣。”謝琮月看著秦佳苒懨懨的模樣,到底有些心疼。

秦佳苒手肘支著車窗,輕輕回答,“我隻是.....同情他。從小就知道爺爺是家裡最不能忤逆的大家長,握著所有人的生死大權,誰都討好他。我怕他,討厭他,也恨過他。不過看見他躺在病床上,那樣癱著,醫生說他沒幾個月了,總是有些......”

“悲哀。”

秦佳苒呼出一口氣,把車窗降下來,眯眼,迎著和煦的微風。

“謝先生,我是不是很沒勁?”

謝琮月笑了聲,握住她微涼的小手,專注地把玩著她的手指,“人不能完全擺脫血緣的禁錮,這是天性。苒苒,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秦佳苒

點頭。

安靜了片刻,謝琮月又說:“中午想吃什麼?”

“燒鵝飯。”

“燒鵝飯!!”

一道冷漠又無語,另一道雀躍又快樂,就這樣同時脫出口,莫名搞笑。

秦佳苒噗嗤一聲笑出來,金色將她的鼻尖染成一顆小巧的梨形黃寶石,“你明明說過,不準我再吃燒鵝飯!”

謝琮月扯了扯唇,“我不準你做的事太多了,你都聽?”

秦佳苒傻笑,像一頭小動物橫衝直闖撞進謝琮月的懷裡,“不要亂說!我明明可聽你的話了!”

謝琮月被她撞得心臟突跳了一下,眯著眼,順勢把人摟緊懷裡,吻上去。

車一路朝加白道駛去,最後一次,停在秦公館門口。

秦佳苒下車,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庭院裡,打量這這棟宏偉的華麗的像牢籠一樣的建築。

她在這裡住了十五年。從現在開始,她要離開了。

秦佳苒忽然指著東側二樓的露台,“謝先生,你看那個地方。”

謝琮月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隻是一個空落落的露台,什麼也沒有。

“怎麼?”

“你第一次來秦公館,我就躲在那兒,看著你的車從大門口開過來,然後看著你從車上下來,我當時就想,這是誰啊,不僅遲到還讓主人家等在大門口迎,真是好大的派頭!”

謝琮月失笑,想到那一日要來秦公館,他其實不耐煩極了,硬生生拖了一個小時才從石奧半島出發。

他把人攬過來,伏在她耳邊,親了親,低啞的嗓音曖昧道:“所以你那時就盯上我了。”

秦佳苒臉頓時羞得通紅,瞪眼,推他,“誰盯上你!”

“不和你說了,我去清行李了!”

她一溜煙就跑進了這座白色的房子,清脆愉快的笑聲落在身後,飄散在微風中,像自由飛舞的翅膀。

這麼多年,這是頭一次,她在秦公館裡這樣雀躍地笑著。

因為她要離開這裡了,她要去新的家。

她所有的噩夢,她以為這一生都飛不出來的深淵,今天要離開這裡了。

蝴蝶的翅膀是飛不高的,但她飛出了她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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