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打工的第三十一天 論釣魚執法的正確方……(1 / 1)

竹泉知雀的吉他沒有任何個人特色, 從商店櫥窗裡拿出來是什麼樣子,在她手裡就是什麼樣子。

太過普通,太過大眾化, 曾檢查過基安蒂吉他包的鬆田陣平也沒能意識到它們是同一把。

配套的吉他弦同樣是大眾化的選擇,平平無奇。

可再怎樣平平無奇,當它被冠上凶器的嫌疑, 又恰好是列車上的【唯一物】,旁人看它的目光都大不一樣。

看吉他是這樣,看吉他的主人更甚。

“請你告訴我們,為什麼修學旅行要帶一把吉他?”

手拿紙筆記錄的便衣警察一針見血地問:“你又為什麼執意要進案發現場,且恰好讓鬆田警官替你做了不在場證明?”

“犯罪心理學有個普世的觀點:凶手總是傾向於回到自己的案發現場,以便於欣賞自己的罪行, 觀察警方的反應並思考應對之策。”

“請解釋你的行為!”

問話的警察語調嚴厲,儼然是將竹泉知雀當成了第一嫌疑人。

列車最後一間車廂被清掃出來作為警察臨時的辦案地點, 竹泉知雀坐在其中一個座位上被審問。

有警察跑去班級車廂拿來她的吉他作為證物,班主任還在努力消化山下同學被殺害的驚人噩耗。

被帶來的吉他缺了一根弦, 缺口明晃晃印在人們的眼睛裡。

竹泉知雀坐著晃了晃腳尖, 她盯著腳尖踢踏的光影, 不發一言。

沉默分為很多種, 解讀沉默全憑人的主觀意識。

比如竹泉知雀不說話是因為她拒絕回答警察的智障問題以免被拉低智商,但在外人眼裡這個可憐的女孩子顯然飽受驚嚇又十分委屈, 用一聲不吭來表達自己微弱的抗議。

凶器來自她的吉他就可以給人定罪嗎?確鑿的不在場證明是被你們吃到狗肚子裡去了麼?

鬆田陣平拍了拍同事的肩膀, 示意問話換成他來。

他帶來一杯熱水,塞進竹泉知雀冰涼的手裡。

之前捉她手腕的時候鬆田陣平就感覺到了,明明是炎熱的夏日,她卻猶如置身寒冬,肌膚冰冷得像一團積年不化的雪。

“放寬心, 隻是例行問話。”鬆田陣平語氣輕鬆,“死者的死亡時間不足二十分鐘,你的不在場證明很充分,充分到如果你被定罪,我也要因為作偽證被革職。”

“雖然我的確不喜歡警察。”他眨眨眼,“但暫時還不想被革職。”

“不喜歡警察?”竹泉知雀被勾起了興趣,她捧著熱水沒喝,“可你不就是警察嗎?”

“這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鬆田陣平作回憶狀,“你想聽嗎?想聽要拿自己的故事來換。”

“我該怎麼判斷這是一樁值得的交易呢?”黑發少女慢吞吞抿了口熱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不如鬆田警官先講。”

“狡猾的小鬼。”鬆田陣平嘀咕一句,他擺擺手,“行吧,誰叫我是大方的大人。”

他雙手交叉,用平靜的語氣講述了一個關於拳擊手父親、錯誤逮捕、父親被毀掉的職業生涯和他“當上警察後要把警視總監打一頓”的故事。

“聰明的做法!”竹泉知雀當即誇獎道,“當上警察再打警察就不能算是襲警了,隻要用職場矛盾作為推脫,連罰款都可以減免。”

“鬆田警察,你很會鑽法律的漏洞嘛。”

鬆田陣平:這是重點嗎?

仔細想想這丫頭說得怪有道理的,小小年紀滿腦子法外狂徒思想,做她家教的某金發公安到底能不能行?

“輪到你了。”鬆田陣平轉移話題,“準備拿什麼故事來換?”

竹泉知雀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可以講,比如她和太宰治一起策劃發行的《本周不服輸的中也君·特彆篇》大受好評,港口Mafia人手一本,太宰治被中原中也一路追殺跳進鶴見川。

又比如她被琴酒派去組織的交易現場蹲點,目睹組織派來的交易員和送貨方交接完後勾勾搭搭進了酒店,酒店的燈亮了一晚沒關,令人發指。

再比如她帶著鄰居夢野咲子老師出門捉奸,捉到了她的男朋友和她唯一敬仰的酒廠前輩頭上,竹泉知雀頭頂綠油油的。

竹泉知雀直覺鬆田警官會對第三個故事感興趣,剛好捉奸不涉及黑暗勢力和臥底秘密,也不是不可以講出來讓八卦的鬆田警官高興一下。

這樣想的竹泉知雀透過衛生間門看了眼山下同學倒地的屍體,罪惡感頓時擊中了她的心靈。

四舍五入簡直是在人家頭七聊桃色八卦,勾魂的陰差都要駐足聽上一會兒,死者的尊嚴被殘忍吃掉了。

“我之前說過,高中生的友誼很複雜。”竹泉知雀摩挲紙杯,“所以我隻和綾子做朋友,與班上其他同學並不太熟。”

她上課聽講,下課補眠,中午嘗試食堂新菜式,放學一路踩著自行車飛奔去酒廠打工,時間利用率精確到秒,不在無關人等上耗費一絲一毫。

“在放學路上突然被同班同學攔下來告白這種事,怎麼想都很莫名其妙。”

“把人堵在自行車棚裡,超大聲地喊:‘竹泉同學我喜歡你,請做我的女朋友吧!’”竹泉知雀乾巴巴地說,“雖然很青春很有勇氣,但多少也請考慮到噪音擾民的問題……不答應就拽著我的自行車籃不讓我走,已經是上升到強迫行為的地步了吧?”

她擺弄著手裡的茶杯,纖細的手腕在陽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輕易可以折斷的花枝。

“表白的人是山下?”

鬆田陣平看著竹泉知雀的臉,絲毫不感到意外。

她實在是很招人,鬆子糖似的杏眼,濃密的睫羽乖巧垂下,天然的笑唇飽滿殷紅,甜美又輕快,柔軟而脆弱。

既能帶給人明媚的好心情,又激起雄性的保護欲和占有欲,同齡的男高沒有抵抗力太正常了。

何況竹泉知雀看著一副脾氣很好的模樣,話多,愛理人,不是生人勿近的高嶺之花,被荷爾蒙占據大腦的男生錯誤的以為自己會被接受。

“我拒絕了。”竹泉知雀說,“我忙著回家寫作業,沒有時間聽他長篇大論。騎車離開的時候,山下同學在我身後很大聲地說他不會放棄,追求我是他的自由之類的話……早知道我該騎到警局去報個警。”

“警局不會受理的。”鬆田陣平試圖讓氣氛不那麼凝滯,“但如果值班的是我,我可以幫你威脅他離你遠點。”

竹泉知雀笑了一下,惡作劇一樣的笑容,她搖了搖手指:“不哦,報警不是為我。”

“我是想替山下同學報警。”竹泉知雀輕輕地說,“提醒他小心那個跟了我一星期的斯托卡。”

鬆田陣平的臉色猛然變了,竹泉知雀一如既往輕快地說:“我能感受到,黏膩的目光,扭曲的愛慕,偏執的欲念,像下水道爬出的陰濕老鼠細細簌簌跟在我身後。”

“從到達學校開始,一直到放學回家,若隱若現,若即若離,濕噠噠,黏糊糊。”

竹泉知雀單手支著頭,指腹點在軟彈的側臉上:“反正隻是在學校裡的跟蹤偷窺而已,我不是很在乎。但鬆田警官也知道吧,我和安室先生交往的事。”

“有男朋友又不是值得隱瞞的事情,同班的女生詢問我就如實說了。但不知道為什麼,山下同學向我表白的事情好像有不少人知道,有人誤解我是和山下同學交往。”

“我向綾子澄清了。”她眨巴眼,“總不能讓好朋友誤會。但非好朋友的人怎麼想,我可管不著。”

“讓我沒想到、但也不算出乎意料的是,山下同學完全沒有否認謠言的意思呢。”竹泉知雀歎了口氣,“他的妄想淺薄得像勺子裡的水,無知得令人發笑。”

紙杯裡的熱水徹底涼透了,竹泉知雀把水杯放到桌子上,水面震蕩不平的波紋。

“故事講完了。”女孩子彎了彎眼眸,“還要玩嗎,交換故事遊戲?”

玩個屁!鬆田陣平險些沒被竹泉知雀氣死。

“什麼叫做你不在乎?”他屈指敲桌,“被跟蹤狂偷窺跟蹤了一星期你不在乎?”

“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嗎?這麼大的事不知道和他說?”

竹泉知雀眼露古怪地瞥了鬆田陣平一眼。

鬆田警官的關注點好怪哦。

區區跟蹤狂有什麼好在乎的,他該慶幸他隻在學校裡跟蹤偷窺,但凡他敢再進一步跟著竹泉知雀的小自行車跑,直接一頭栽進酒廠基地。

基地裡練習槍法的銀發男人將欣然迎接自己送上門的移動靶,冷笑著扣動扳機。

為了平靜的高中生活不被打破,竹泉知雀抱了極大的善心和憐憫對待斯托卡同學,她打心底同情這位以貌取人的壞人。

竹泉知雀上一次如此同情一個人,還是港口Mafia初入職的女職員,小女生非常悲慘的被太宰治的臉蠱惑,傻了吧唧相信他連篇的鬼話——但凡在港口Mafia度過實習期的員工,都知道離太宰治越遠越能活命的真理。

太宰治是竹泉知雀的狐朋狗友,單這一點就足以說明她恐怖的本性。

“告訴安室先生會讓他擔心的。”竹泉知雀解釋說,“安室先生工作已經很忙了,我不想用小事打擾他。”

波本替威雀威士忌打工寫任務報告已經很肝了,這麼點小事怎能耽誤他給組織打工的時間?

“況且和安室先生說了也沒什麼用吧?”女孩子眼中浮現淺淺的疑惑,“我知道他是私家偵探,但外人無法輕易進學校,他沒法調查。”

鬆田陣平不知道降穀零在執行什麼任務,但他知道私家偵探百分百隻是他的掩飾身份,當年的警校第一如今的職位隻會高不會低,調查校園斯托卡綽綽有餘。

可他沒法告訴竹泉知雀,面對女孩子眼中的疑惑,鬆田陣平一時卡了殼。

“你的警惕心太差了。”鬆田陣平此時的想法與遇見竹泉知雀的金發公安完全重合。

“沒有危機意識,不懂得保護自己,不知道求助他人。”他抓住竹泉知雀的肩膀,貼在她耳邊壓低聲音,“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知道愛慕型斯托卡的特征嗎?”他的聲音低啞暗沉,“先是跟蹤,偷窺,再是拍照,收集你的私人物品。然後忍不住暴露自己的存在,把偷拍的照片寄給你,給你發匿名信表白、恐嚇,最後徹底控不住自己渴望占有你的執念,綁架,囚.禁,撕票。”

“你會被帶到暗無天日的地方關起來,除了他見不到任何人,每日忍受非人的畸戀和疼痛的折磨。”鬆田陣平一字一頓地說,“你還認為,這是不值得在乎的小事嗎?”

是啊,竹泉知雀想。

當然是不值得在乎的小事。

除非綁架竹泉知雀的人是傳說中的擁有六眼和無下限術式的最強咒術師五條悟,此外任何人都不值一提。

“我知道錯了。”竹泉知雀認錯速度極快,然後據理力爭,“但這件事還是不必告訴安室先生,因為等列車到站的時候,一切都解決了不是嗎?”

偷吉他弦謀殺山下的凶手極大概率就是跟蹤竹泉知雀的斯托卡,即使尾隨不能定罪,殺人可是實打實的罪行。

“我相信鬆田警官一定可以抓到凶手。”竹泉知雀一臉信賴地說,背後仿佛有尾巴搖來搖去,“有鬆田警官在,我什麼都不怕。”

她的眼睛好似流淌碎金的蜜糖,拒絕她的人該被繩之以法。

鬆田陣平看了她半晌,沉默地戴上了墨鏡。

不能動搖,給點甜頭她就敢順杆往上爬,必須嚴厲教育。

警校第一又有什麼用,最基礎的安全教育都搞不定,還要老同學來操心。

鬆田陣平:降穀零,你不行.jpg

“既然知道現狀,你就老實呆在這裡。”他畫了個圈,圈出最後一節車廂的範圍,“誰叫你都不許出去,直到我逮住那個混賬為止。”

“可是,”竹泉知雀歪了歪頭,“我不出場,你怎麼判斷誰是跟蹤我的斯托卡?”

鬆田陣平:“警察有警察的辦法。”

“不,你沒有。”竹泉知雀搖頭,“山下同學會死,是因為他虛榮地承認了莫須有的謠言,自認下我男朋友的身份,才被凶手記恨,活活勒死。”

“凶手已經達成了他的目的,列車上除了我沒人是他第二個目標。”

竹泉知雀看向鬆田陣平:“他藏在學生裡,不會讓你輕易找到。即使你們找對了人,對方是激情殺人犯,這裡所有學生都會變成凶手的人質——你難道能將所有人單獨隔離嗎?列車上可沒有那麼多車廂。”

她說的是對的,鬆田陣平無法反駁。

“邏輯清晰加一分,以身犯險扣一百分。”鬆田陣平被墨鏡遮住的眼睛中流露出欣賞的神色,卻絲毫沒有鬆口,“警察在這裡,輪不到你試險。”

“大道理要為現實讓步。”竹泉知雀分寸不讓,“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案。”

“讓我做魚餌引犯人上鉤是最簡單的辦法。”她直白地說,“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凶手是愛慕型斯托卡,他和我單獨相處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傾訴愛慕,而不是用吉他弦把我勒死。”

“我能拖延足夠長的時間。”竹泉知雀自信地說,“你隻需要想一個酷炫的出場方式。”

她尾巴勾勾,得意地在地板上啪嗒啪嗒。

鬆田陣平微笑,微笑中冒著絲絲縷縷的黑氣:“謝謝你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客氣。”竹泉知雀大氣點頭,起身想往外走,“那就按照計劃行事……”

她起身起到一半,被毫不客氣地壓了回去。

“托你的福,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案。”鬆田陣平勾勾手指,“安全,無害,隻需要你的安室先生犧牲一下。”

竹泉知雀:“???”

安室先生,你怎麼了安室先生,怎麼突然就要犧牲你了呢?

“沒有魚餌,做個魚餌給凶手就好。”鬆田陣平乾脆道,“凶手對山下的恨意重到殺人還不夠,非勒斷他的脖子才肯罷休。顯然,比起對愛慕的人表白,凶手更傾向於謀殺他的情敵。”

“為了找山下拿警察卡牌,你陪著我從車頭走到車尾,路上很多人都看見我們的……親密關係。”

鬆田陣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一男一女,彼此認識,關係不錯,且你親口在朋友面前承認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他們並不知道你男朋友的真實模樣,不是嗎?”

“僅在列車上的時間。”鬆田陣平用下定決心的語氣說,“讓我取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