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認識名, 又不認識姓,經過葉芳愉一番解釋後,小娃娃們都有些挫敗。
眨著兩雙極相似的, 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 癟著嘴巴苦兮兮地問她, 他們要怎麼樣,才能像她這樣什麼都懂呀?
葉芳愉還沒回答,紫鵑就在旁邊“噗嗤”笑了出來, 說要讀書才可以。
張順安似乎也害怕極了被改名,一疊聲應和著, 對的, 要讀書, 書中有黃金屋, 讀了書就什麼都有了!
小太子還不懂得什麼是黃金屋,可自覺已經學會賺錢的保清小崽崽卻表示, 黃金可好了,黃金可以買很多很多的好東西,他和額娘都喜歡!
被迫喜歡黃金的葉芳愉:?
再之後,場面就不受她控製了……
隻見兩個奶娃娃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了些什麼, 小胖臉上的挫敗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改而換上了幾分隱秘的欣喜。
當葉芳愉詢問他們在說什麼時,小保清還會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頭,立在嘴巴前,“不能說的, 要保密!”
小太子也很用力地點了點頭,臉頰的肉肉一甩一甩,“對, 不能說!”
竟是跟保清站在了同一陣線!
葉芳愉隻能無奈搖頭,總覺得小娃娃們怕是會在不知不覺中坑了自己。
但是他們既然不肯說,那麼……嗯,也就不能怪她沒有提醒了。
……
延禧宮正殿,聽葉芳愉說完前因後果。
皇上長長歎了口氣,隻覺得額頭好像又隱隱作痛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看不懂那拉氏,連帶著也看不懂保清這個長子。
在保清回宮之前,他可以說對這個長子寄予了深切的厚望,渴盼著他能夠乖巧懂事,也渴盼著他能夠快快長大,早日為他這個皇父分擔前朝的重任。
再不濟,以身作則,為底下的弟弟妹妹們做好榜樣,總可以了吧?
誰知,懂事沒有,分擔重任也不可能,榜樣……榜樣也沒做好。
反倒是成天帶著弟弟妹妹們在紫禁城裡搗亂,聽說現在貓狗房的管事們最害怕聽到的就是孩童笑聲;繡花局的繡娘們更是遠遠看見保清的身影就忙著收針拾線;還有禦膳房,幾乎要把“阿哥和格格們不得入內”寫成碑,立於禦膳房之前的宮道上。
就連禦花園池子裡頭的錦鯉都學會了翻著肚皮裝死……
想著,皇上又歎了口氣,不自覺將手裡一整杯茶一口飲儘。
旁邊小保清和小太子伸著小腿排排坐,看見他手裡的茶盞空了,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端起自己的小杯子,努力往前夠,等夠到汗阿瑪的杯沿,小手一斜,十分慷慨地把自己的蜜水讓給了汗阿瑪。
皇上隻覺自己手裡茶盞一重,等低下頭,發現兩個兒子乾的“好事”。
他終於忍不住,“怎麼,用蜜水衝泡雨前龍井能更好喝一些?”
小娃娃才不懂什麼雨什麼龍呢,各自捧著自己的小杯子,鄭重其事地點了兩下頭,“嗯,汗阿瑪說什麼就是什麼!”
“所以,汗阿瑪能讓我們去讀書了嗎?”點完頭,保清想起之前的計劃,又補充了一句。
皇上眸底逐漸變得深邃,他看了長子一眼,“你確定?”
保清想這有什麼不確定的,他想要同額娘一樣,什麼都懂,什麼都會,這樣才能賺多多的錢,給額娘單獨修一個大大的紫禁城,就跟汗阿瑪的紫禁城一樣大!
當即又點了點頭,圓臉蛋板起十分嚴肅,“確定!”
“你呢?”皇上抬手勾了勾二兒子肉呼呼的小臉頰,開口時語氣不自覺軟了幾分。
小太子看看哥哥,又看看汗阿瑪,最後還是決定緊跟哥哥的腳步,“確定!哥哥一起!”
皇上居然還奇異地聽懂了。
於是目光轉向一旁的那拉氏,“你怎麼說?”
葉芳愉還在努力憋笑,乍然聽到皇上問話,頭都不敢抬,“都聽皇上吩咐。”
“嗯,既然這樣,”皇上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才接著道,“那就在乾清宮劃出個小書房,先叫他們兩個進去讀幾天《三字經》,若是能夠堅持……朕再延請師傅。”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叩擊幾下,皇上終於定下章程。
說完朝外頭喊了一句,等梁九功邁著細碎的腳步走進來,他又輕聲吩咐了些什麼。
梁九功聽完很是詫異,但也不敢反對,眼神不著痕跡在兩位阿哥身上瞄了瞄,隨即朝皇上拱了拱手,便徑直往延禧宮外去了。
……
玩鬨過一陣,又喝了些熱茶,心願得償的兩個小娃娃霎時間變得昏昏欲睡起來。
葉芳愉眼見著他們的小腦袋一點一點,連忙叫了多蘭嬤嬤和杜嬤嬤進來把人抱走。
等到室內隻剩下她和皇上兩個人時,不知為何又有些隱秘的焦躁。
她想了想,從袖子中拿出一頁薄紙,恭恭敬敬地遞到皇上面前,“皇上,這是臣妾之前改良好的方子,還需皇上受累,往慈寧宮跑上一趟,將此方子敬獻給兩位太後。”
皇上未置一詞,抬手將薄紙從她指尖抽離。
眉眼淡淡,神情清冷,因著眼睫微微斂起,葉芳愉便看不清他眸底的思緒。
心下不由得更加緊張。
少頃,皇上看完了方子,將之收起,複又端起茶盞欲飲。
然而隻端到一半,意識到這是蜜水泡過的,便皺著眉頭略微有些嫌棄地將茶盞重新放回到桌面上。
葉芳愉隱在袖袍下的手指撚了撚,腦中飛快想著話題。
還不等她想出來,就聽得皇上再次開了口,“方才在你書房裡看了看,貴妃榻後的牆壁空白,不是很好。”
葉芳愉表情明顯有些懵,估計是沒想到話題轉移得這麼快。
但她旋即又反應過來,“是,是有些空白,臣妾這幾日也在想著,是不是該題副字什麼的掛上去。”
“你的字?”皇上皺眉回憶了片刻,“你大病過一場,估計手腕綿軟,指尖無力,寫出來的字能做到規整清秀,便可算得上奇跡了。”
“私下欣賞倒也沒什麼,掛出來給人看見了豈不貽笑四方?”
葉芳愉這回是真的懵了。
怎麼還帶人身攻擊的呢?
她的字怎麼就不好了?
紅.唇動了動,葉芳愉欲要反駁,就看見跟前的皇上隨意擺了擺手,漫不經心說道,“還是朕給你題一副字吧。”
咦?康熙的墨寶?
葉芳愉心尖微微一動,果斷不去計較皇上說她字跡不好看了。
腦子裡暈乎乎的,一會兒想著這副字得值多少錢,一會兒又分外遺憾,要是能帶回去就好了。
皇上打眼一看就知她在想些什麼,當下就擰緊了劍眉,“你,應該不會同保清那般,滿腦子隻想著賣錢吧?”
隨著話音落下,臉上的表情也一點點染上幾分危險意味。
嚇得葉芳愉瞬間回了神,“怎麼可能?”
“臣妾久居深宮,何來的渠道能夠變賣皇上的墨寶?況且皇上吩咐了是要掛在書房中的,臣妾自當會嚴格遵守,保證皇上哪日來都能看得到!”她說得信誓旦旦,隻差舉手發誓了。
弄得皇上也將信將疑,思索了半晌。
也對,墨寶雖不值什麼錢,到底是禦賜之物,諒她也不敢。
是他多心了。
……估計這就是同保清待太久產生的後遺症。
皇上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擺擺手,神色有些疲憊。
他接連緩了好一會兒,才頭腦重新清明起來,想起什麼,“對了,還有一事要問你。”
“老祖宗近來精神不佳,聽聞是夜不能寐導致的,偏生還要操持中秋、重陽、年節和小選幾樁大事,朕不欲老祖宗勞心勞力,便想來問問你,可會布置中秋家宴?”
葉芳愉果斷搖頭,她真的不行。
往年中秋節的宴會都分為前朝和後宮兩個部分,而她一點經驗都沒有,若是布置不好,丟人是要丟到前朝去的。
她才不要。
“那重陽?”皇上又問。
葉芳愉還是搖頭,“臣妾沒辦過呀。”
皇上都有些怒其不爭了,“你以前跟在皇後身邊做事,怎地一點也沒有學習到?”
葉芳愉在回憶裡搜刮了幾秒,繼續搖頭,“往年,先皇後娘娘不過就是給臣妾幾本賬簿,叫臣妾與之前的做做比對……”
說著,桃花眸眨了眨,表情很是無辜。
仿佛在說,這也不能怪我,畢竟先皇後沒有教我呀……
看得皇上又重新捏起了眉心,“那小選呢?小選一年一辦,所有流程都是定好了的,你隻需按著內務府那邊製定的流程來,”頓了頓,“翻閱往年流程你總會了吧?”
葉芳愉小心翼翼地回答:“那若是辦得不好……皇上不會怪罪臣妾吧?”
皇上:……
他佇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葉芳愉的眼神明明滅滅,似打量,也似在思考要如何處置她比較好。
葉芳愉承認她有過那麼一瞬間慌張,可很快她就不怕了。
皇上總不能因為她不會,就治她的罪吧?
於是她便鼓起勇氣,“皇上,那個什麼,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很明顯臣妾的術業不在操持宮務上頭,不若您還是去問問……彆的姐妹?”
也不知是她話裡的哪個詞觸動了皇上的神經。
隻見他驟然緩和了面色。
輕輕撥了兩下扳指,最後開口時,語氣意味深長,他盯著葉芳愉,一字一句說道:“若是,從宮外尋人呢?”
葉芳愉一愣,這是要提前招鈕祜祿氏和佟佳氏入宮的意思?
她想了想,還是態度陳懇地回答道:“若是宮外有姐妹能為皇上和老祖宗分憂,臣妾必然感激不儘!”
自她穿越那日起,命運的齒輪就悄然轉動了起來。
然而齒輪無論怎麼轉,都輪不到她去坐皇後的位置。
她現下能做的,就是韜光養晦,也稱躺平。
——熬吧,先把前面兩任皇後熬走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