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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陸小鳳起頭, 秦蔻還真有點好奇他們都各自選了什麼樣的佐料(?)來搓。
花滿樓也選了鹽搓,不過倒不是出於和陸小鳳一樣奇怪的理由,而是因為那鹽是玫瑰浴鹽。
隻可惜搓上去之後沒留下什麼味道, 還是讓他覺得自己很像是一隻被搓了鹽的食材。
某種意義上屬於和陸小鳳殊途同歸了。
楚留香選了醋。
秦蔻問他:“我記得你好喜歡喝葡萄酒的,怎麼不選個紅酒試一試?”
楚留香悠然回答:“我雖然喜歡紅酒,但也並不代表我要用紅酒把自己醃一醃啊。”
主要是他自己聞不到味道, 覺得是什麼都無所謂,剛巧那醋上還寫著“蘋果醋”三個字兒, 他便覺得有趣, 選來試一下。
結果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彆的事情, 看秦蔻的反應, 可能他身上也聞不見什麼酸呼呼的味道。
他問秦蔻自己身上是什麼味道,秦蔻嗅了嗅, 說:“蘋果味。”
果汁嘛, 酸甜甜的。
其實這種味道出現在這樣子體型的男人身上, 還真是……蠻有反差萌的。
她倒是知道,有一些硬核澡堂子裡真的會用陳醋來搓……不過她沒深入研究過洗浴文化, 也不想研究得這麼深入。
然後她又湊過去,探頭悄悄去研究一點紅被什麼東西醃過。
與他冷白冷白的皮膚、冷峻冷峻的表情所不同的是, 一點紅實際上個體溫偏高的人,靠近他, 就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炙熱又有點甜絲絲的, 是蜂蜜味的。
是的,一點紅因為喜歡吃一味甜, 進到那搓澡的小屋子裡,瞧著牆上貼的價目表時,出於直覺, 就選了蜂蜜味道。
以至於他現在像是一隻行走的大蜂蜜糖。
這說法誇張是誇張了點,不過秦蔻的腦內還真是這樣腦補的。
她說:“好甜。”
一點紅:“…………”
一點紅:“嗯。”
他完全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秦蔻忍不住笑了,轉而問道:“誒,說起來,我經常看電視劇看到那種古裝劇啊,會在浴桶裡泡很多花瓣來洗澡,這是真的嗎?”
一點紅略微思考了一下,隻道:“會。”
秦蔻:“?”
秦蔻一言難儘:“……等等,你試過?”
這聽上去比他會用蜂蜜來給自己醃入味更難頂。
一點紅:“…………”
一點紅解釋:“有一次我闖入一人家中,揪那人出來決鬥,那人正在洗澡,便用玫瑰入浴。”
秦蔻:“嘶……!”
這的確倒是很符合武俠小說的調性,要麼是掉下山崖撿秘籍,要麼是與美女的香|豔打戲。
似乎瞧見秦蔻的眼神有點不對,他立刻解釋:“是男人。”
秦蔻歪頭:“好的。”
反正也不知道信不信吧。
陸小鳳摸著他的小胡子,道:“我倒是用過幾次,後來便不用了。”
秦蔻:“???”
秦蔻:“看不出來啊小陸,你過得這麼講究。”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啊……”
這件事還得追溯到幾個月前他卷入的一樁麻煩事之中。
這事說來也蹊蹺,就是有個叫上官丹鳳的女人,跑過來說她是個叫“金鵬王朝”的西域小國的公主,如今正欲複國,隻是從前王室的海量金銀珠寶如今被三個外人把持著,想請陸小鳳出山幫忙。
這話……怎麼說呢,當時他聽著覺得沒毛病,不過這兩天來了現代之後,他沒少玩手機,就看到了很多諸如“我是秦始皇,剛剛醒來準備複國,打我五千,複國成功,必有重謝!”的段子,然後他就很莫名覺得那個時候信了上官飛燕說辭的他很像個傻子。
咳,跑偏了。
反正就是他這傻子最後還是被打動了,豪氣衝天地表示會幫這幫騙子討公道,然後與峨眉派產生了點關係,被峨眉派三英四秀中的四秀堵在浴桶裡問話。
當時的陸小鳳心理狀態如下:……^%(*)_%$#!!!
江湖上這些女人,真的夠彪悍!
總之,那一次給陸小鳳留下了一點心理陰影。
那次的事情過去之後,他去找花滿樓訴苦,彼時花滿樓剛巧得了不少的新鮮玫瑰花瓣,準備拿來做新一年的百花釀,就分了陸小鳳一部分。
陸小鳳就拿來洗澡了——花瓣可以飄在水面上,可以遮擋視線,總是有助於防止那種尷尬情況再次發生的。
秦蔻奇道:“可是站起來的時候,花瓣不會粘在身上麼?”
陸小鳳板著臉道:“所以你猜我是為什麼要放棄這法子的?”
秦蔻:“…………”
好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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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澡堂子裡消磨時間門,就是這樣的平平無奇,他們幾個獨占了一間門休息室,點了一壺花果茶,用酒精爐慢慢的燒著,這茶水其實倒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這幾位古代俠客,即便是瞧起來最落魄的一點紅,身家也算是豐厚,什麼樣的好茶水沒見過?
但,重要的也根本不是茶水,而是一起漫無目的地聊天,雜七雜八,什麼都玩。
秦蔻還試圖弄明白點穴的基本原理。
本來,她以為這個東西就是用手指去點人體的特定部位嘛,技術難點應該就是對人體穴道的精準認識以及手指上的力道嘛。
那豈不是她上她也行!
秦蔻:盲目自信.jpg
結果陸小鳳告訴她,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這其中得靠內門功夫。
也就是俗稱的內功。
武功是講究內外的,所謂的外門,就是招式,譬如說“鐵板橋”、“千斤墜”這樣的閃避動作,再譬如說,“五嶽朝宗”這個劍術動作,便是一出手就直入中宮,直刺胸前命門。
但是呢,基本上所有的外門功夫,都得靠內功來提升威力。
最直觀的例子便是掌法。
同一套掌法,叫一個全然無根骨的普通人,苦練十幾年,那動作自然也會有模有樣,但他一掌擊出,掌風之中不裹挾內勁,即便真的擊中了他人的心口,那也就是像抽了彆人一巴掌一樣,無甚意思。
而倘若是一個內功高手,他就算真的隻是打你一巴掌,也能把人打到筋斷骨折、再多用一分內勁,甚至能震斷人的心脈。
秦蔻提出辛辣地質疑:“那這內功,和‘力氣’有什麼不一樣呢?”
陸小鳳就笑了。
陸小鳳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但他的英俊卻與楚留香不同。
楚留香棱角分明,若不笑時,瞧上去也有幾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偶爾的偶爾,秦蔻瞧見楚留香一個人坐在窗前時,會覺得他是一個瞧上去很溫和,但實際上很有距離感的人。
這種距離感大概體現在,他真的很成熟、很體貼,也很懂得人與人之間門的界限。
但陸小鳳卻不太懂這個,所以雖然他總是很固執地留著那兩撇小胡子,秦蔻在他們來之後,也補過課,看過幾本陸小鳳,知道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一點兒也不少、也不溫和。
然而即便經曆了許多的騙局,見過了許多的死亡,他瞧上去也永遠像個快樂的大混蛋。
或許他這樣的人,在江湖上實在是太少見,因此才能顯得那麼可愛、那麼招人喜歡。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字:蠱。
所以他的笑容自然也帶著蠱惑,他對著秦蔻挑了挑眉,隻道:“那麼,力氣大的人能做到這個麼?”
秦蔻呆了呆,問:“哪個呀?”
陸小鳳撲通一聲躺平了。
秦蔻:“…………”
秦蔻:“啊?”
陸小鳳:“看好咯!”
秦蔻一瞧,就見陸小鳳舒舒服服地躺在大通鋪上,兩隻手交叉著放在胸口上,仿佛一個即將入殮的死人一般端莊。
但死人當然是不會端莊地捏著一罐冰可樂的。
陸小鳳的手指沒動,眼皮子也沒抬,就那麼隨隨便便地躺著,然而隻聽一聲易拉罐的開蓋聲,接著便是密封的冰可樂在第一次接觸空氣時所發出的氣泡溢出聲,極為爽快。
緊接著,罐子裡的褐色液體,忽然像是激流山泉一般湧了出來!化作一道褐色水光,直挺挺地朝著陸小鳳的臉上噴去!
陸小鳳當然還是動都沒有動的,他隻是張大了嘴巴。
可樂就都進了他的嘴巴,一滴都沒有流出來。
他悠然地躺著、悠然地咂咂嘴,然後抬眸瞧了秦蔻一眼。
秦蔻:=口=!!!
陸小鳳的這個絕活,早在《陸小鳳傳奇》的第一部之中,便有展現過,隻不過這兩天,他實在表現得太像個正常人了,喜歡玩手機、喜歡跑到高溫房裡和老大爺較勁……
所以他突然展現了那種讓人極其懷疑“物理學不存在了”的技能的時候,秦蔻就……秦蔻就怔住了。
就……真的很像特效啊!!!。
陸小鳳得意地笑道:“怎麼樣?瞧清楚了麼?”
秦蔻呆滯了半晌,說:“這就是內力?”
陸小鳳點了點頭,道:“是不是很不一樣!”
秦蔻說:“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說武俠劇是中國的魔法世界了……”
陸小鳳挑眉,問:“難道當今真的沒有人學武了麼?”
秦蔻說:“也不是吧,有上武校的學生,還有運動員什麼的。”
楚留香也頗感興趣,便問:“這些人學出來做什麼?”
走鏢?不可能了,如今的物流比以前的鏢局要好上太多了,再者說,鏢局鏢局,主要是為了從山匪土匪的手裡保下貨,他們那時候,行路本身就意味著不可控的危險,而帶著大批財物上路,那更是等同於自殺。
如今的世界,根本連土匪都沒了,即便有些地方還是危險的,但鏢局這種行當,早就不可能有生意了。
秦蔻說:“表演吧,你們看的電視劇上的打戲啊,再一個就是現場的那種拳擊比賽什麼的。”
陸小鳳挑眉:“……就這樣?”
秦蔻聳肩:“就這樣。”
閒著也是閒著,她就從手機裡找了幾個格鬥比賽的視頻給他們看。
一點紅似乎對這個也相當感興趣,湊過來瞧了一眼,道:“外門功夫的練家子。”
但是沒有內功底子,一點都沒有。
陸小鳳奇道:“這倒怪了,像我們那裡,隻要稍稍有一點根骨,練這外家功夫,也必然能養氣練氣才是。”
怎麼能做到完全看不出一點內功呢?
秦蔻說:“可能我們這個世界上的人就是沒辦法修習內功吧。”
她還和他們見縫插針地科普了一下八十年代的氣功熱,以及近幾年那個風頭很大、和很多明星都關係很好的氣功大師被抓的事情。
她嚴肅地告誡他們:“所以在我們這裡,號稱自己會內功,那都是騙子,你們可不能出去隨便亂和彆人說!”
楚留香失笑。
一面笑,一面又忍不住上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道:“知道知道,你也彆總把我們當小孩子。”
秦蔻:“唔!”
陸小鳳還是不理解:“根骨奇佳的人罕見倒是真的,但此世竟然連一個有習內功根骨的人都沒有麼?”
秦蔻見怪不怪地表示:“是咯,每個世界運行的物理法則都不一樣嘛,就像我家大橘,也是從彆的世界來的,你看著它和一隻貓差不多,其實差得可大了。我們這裡的科學家能解釋麼?其實也不能的。”
和大橘走的最近的楚留香:“???”
楚留香遲疑地問:“大橘它……難道不是一隻貓?”
秦蔻:“啊……”
楚留香喜歡抱著大橘一起睡覺來著……
秦蔻含混的表示:“沒事,反正它看上去挺像一隻貓的,大部分習性和貓也差不多,你就把他當貓看就好了。”
楚留香更加:“???”
不,你這麼說反而更讓人在意了好不好。
結果無論他怎麼問,秦蔻都堅決不肯透露大橘究竟是什麼東西。
楚留香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蔻眼疾手快,啪嘰一下,把什麼東西糊他臉上了。
楚留香一抬頭,就瞧見秦蔻的臉上也貼著同樣的東西,一張奇奇怪怪的布,浸著些味道說不上好聞還是不好聞的微妙液體,濕噠噠的。
秦蔻嘴裡含混不清地說:“這是面膜,洗澡之後貼一個,很舒服很養膚的,我專程叫跑腿買的呢!”
聽起來是個好東西。
就是貼在臉上的尊容實在算不上好看,乍一瞧見,甚至還覺得有點嚇人。
楚留香一轉頭,就發現陸小鳳和花滿樓早都貼上了,並排躺在大通鋪上,閉著眼睛小憩,很是愜意的樣子。
一點紅……一點紅借故外出中。
楚留香:“…………”
很好,感覺紅兄已經學會了一些委婉的拒絕人的方法,某種意義上也算是社會化訓練成功的一步。
至於他自己……秦蔻都糊他臉上了,他還能怎麼辦?
他認命般地歎了口氣,學著秦蔻的樣子,把面膜敷敷平,小睡它個十五分鐘。
茶葉用的不是很好的花果茶沒有人去喝,茶壺底下坐著的那小爐子還未曾熄滅,火焰無聲,隻是茶湯裡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秦蔻窩在沙發裡玩手機,手指戳在屏幕上,發出小小的聲音,這聲音或許旁人都會忽略,但對楚留香這個級彆的高手來說,卻無比清晰。
這裡的聲音一切都無比清晰,休息室外,有人踩著拖鞋來來往往,有打著電話的人,有打著撲克的人,有笑著聊天的人……這裡並不安靜,一點兒也不。
但不知為什麼,楚留香卻一點不覺得吵。
他無比放鬆、無比愜意,竟就這樣無知無覺,慢慢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