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25【二更】 小時候都在玩什麼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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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他夢見了自己的其他朋友。

小胡一定還在龜茲綠洲的軍帳之中等著他回去, 這茫茫大漠之中,消息傳的極慢,隻希望他莫要做出什麼傻事才好。

醒來時, 楚留香就瞧見秦蔻已經把臉上的面膜洗了去了了, 正坐在沙發上瞧著他。

其他三個人都不在——對了, 他睡著的時候迷迷糊糊地聽見, 陸小鳳拉著花滿樓去“打電玩”的地方去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 溫聲道:“我睡了多久?”

秦蔻說:“二十分鐘。”

一刻鐘多一點。

臉上那面膜都覺得有些乾了, 貼在面上沒由來的難受,楚留香伸手一抹, 將那張質地奇異的布抹了去,扔到邊兒上的垃圾裡,又用熱熱的濕毛巾擦了擦臉和手,舒舒服服地躺在原地, 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隻笑道:“真奇怪, 我竟這般無知無覺地睡過去了。”

秦蔻說:“是呢, 我看見你睡得好熟,都不敢叫你。”

楚留香道:“此處倒也的確舒服, 如此消磨時間,恐怕進來洗個澡,都得洗上一整天才是。”

秦蔻說:“那是, 哈哈,我想到一件事情。”

她就跟楚留香講起自己以前上大學時發生的一件趣事。

那個時候,東北室友似乎還沒在X市發現這個很東北的澡堂子,也沒帶她們來過,所以秦蔻還沒有被打開新世界的大門過。

有一次假期有事, 她就給東北室友打電話,電話一接起來,她問對方在乾什麼,對方說,在洗澡呢。

秦蔻了然,很快速地說完了事,就掛斷了電話。

剛好到了晚上又有事要找那個人,她又打了個電話,慣例又寒暄一下在乾嘛嘛,然後對方說:還在洗澡呢!

當時的秦蔻:???

一點不大不小的東北震撼!

楚留香噗嗤一聲笑出來,又歎道:“你現在告訴我,這裡能看影戲、有藏書萬卷我都信。”

秦蔻撓撓頭:“好像的確有影音室,不過是那種單人的按摩椅,椅子上帶的屏幕和耳機,感覺沒什麼意思。書吧……我剛才出去看了一眼,那邊有人在辦讀書會。”

楚留香:“…………”

在澡堂子裡辦讀書會感覺比在澡堂子裡吃烤肉更難評價。

秦蔻托腮看著他。

楚留香笑道:“好阿蔻,你這樣瞧著我,難不成是我的臉上有隻蒼蠅不成?”

秦蔻說:“阿楚哥啊……你剛剛是不是做夢了?”

楚留香微微一怔,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臉上被你都加了官貼,你竟然還能瞧出我做沒做夢?”

秦蔻衝他眨了眨眼。

楚留香坐了起來,背靠在通鋪後頭的軟靠之上,一隻腿隨意地曲起,一條胳膊便搭在這曲起的膝蓋之上。

他說:“我夢見了小胡,小胡是誰你知道的吧。”

秦蔻點點頭。

楚留香便說:“我夢見大漠之中消息傳的慢,小胡忍不住便走出了那綠洲,又如同書裡說得一般,與琵琶公主一路吵吵鬨鬨,要去找石觀音的老巢。”

“夢裡我很焦急,卻又很慶幸。”

秦蔻忍不住問:“焦急?”

楚留香笑了笑,溫聲道:“焦急小胡會做傻事,他那個人,太衝動,脾氣太大,又那麼強。。”

他的聲音是很平和的,沒什麼特殊的起伏,這樣的話其實往往不太容易讓人集中注意力,然而楚留香說話卻是不一樣的,他的聲音很低沉、很溫柔,又總是帶著一股奇異而古樸的浪漫魅力。

這種人,他即便整天阿巴阿巴,你都會覺得他阿巴的彆有一番深意,想要仔仔細細地探究一番。

秦蔻拖著腮,安靜地瞧著他。

楚留香也正含笑瞧著秦蔻,道:“慶幸——慶幸其一,小胡雖然莽、但莽中有細,不是傻子,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慶幸其二,書中有道,石觀音對我倒是蠻感興趣的,倘若不完全征服我,想來不會對我的朋友下死手,慶幸其三,即便她要毒死小胡,還有那畫眉鳥柳無眉在後救場,柳無眉還等著要我去神水宮救她的命呢,所以她必須施恩與我。”

他頓了頓,又道:“慶幸四,這一回,我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紅兄的手臂便也不必被小胡陰差陽錯之下砍下了。”

他眨了眨眼,道:“書中人不書中人的,我不在意,我們對此世、對你來說雖是書中人,但對彼此來說,卻活生生,書中紅兄斷臂的那段描寫,固然古樸豪放,令他充滿人格魅力,但……比起瞧見紅兄胸中的溝壑,我倒是更希望他雙臂齊全,莫要再流浪、受苦了。”

說完這些話,他忽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其實很奇怪自己會說這些話。

旁人都說楚留香乃是天底下最溫和、最瀟灑之人,但倘若要他自己去評價自己,他反而並不覺得自己熱心和溫柔。

他很擅長發現彆人隱藏的情緒,也很擅長去安撫彆人的不安,為了他人的性命、為了消除彆人的苦難,他寧願去豁出自己的性命、寧願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置身於極大的危險之中。

要問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認為這世上的快樂太少、而苦難太多。

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是個最標準不過的“江湖人”,他對於危險與冒險,本來就有著極其熱忱的追求,就好比他這個人瞧見非常新奇、非常狠辣的新招時,第一反應絕對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所以偶爾他會覺得,自己得到那麼多的讚譽、那麼多人的崇敬,其實有那麼一點名不副實,他覺得自己本質上是個有點冷漠的人。

這種冷漠隻表現在一個方面,那就是他永遠隻擅長去開解彆人、消除彆人的苦難,卻從來也不願意去讓彆人瞧一瞧自己的內心。所以除了胡鐵花這個自小認識的朋友之外,從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他也幾乎從不和彆人提起自己的想法。

所以楚留香會覺得奇怪,自己居然這樣子很順理成章地和秦蔻聊起了剛剛做的那個夢。

秦蔻怔怔地瞧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楚留香總覺得她眼眶有點發紅。

楚留香輕聲道:“抱歉,提起沉重的事情了。”

秦蔻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楚留香安靜的等著她說話。

秦蔻說:“其實我……早就沒有把你、把你們當書中人了。”

或許一開始,是有的。

武俠小說之中的人物成真,即便是再穩重的人,恐怕都要驚訝、都想要偷偷探究一下子吧。

書裡是會有很多細節的,這些細節很“活”,也很立體。

但書是沒法直觀的讓人去感受的人身上的活力的。

但秦蔻已經感受到了,她知道阿楚哥摸貓貓的時候是什麼表情,也能聽到他方才睡過去時候呼吸從安定、愜意變的有些急促。

這些相處的細節都是真的,而這些人也當然都是真的。

楚留香也微微一怔。

他瞧著秦蔻有些發紅的眼眶,心忽然緊緊地縮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一般。

是了,他隻是先入為主,認為他們對秦蔻來說就是書中人,卻沒想到,他這樣的劃清界限,反而會讓她……傷心。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走到了秦蔻的身邊,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輕地揉了一下她的發頂,溫聲道:“抱歉,說了讓你傷心的話,是我的錯。”

秦蔻有點抱怨似地看著他,忍不住為自己分辯:“你們對我來說,根本早就不是書中人了,而是來自異世界的好朋友啊。”

楚留香怔了怔。

半晌,他輕輕地笑了笑,沉聲道:“我也是,阿蔻。”

我也是,我們雖然認識的時間並不久,但我也是,我也早認為你是重要的友人了。

秦蔻又忍不住笑了,說:“嗯,我都知道的。”

而在休息室的門外,一點紅安靜的立著。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他的右臂。

皮膚慘白、不似活人,然而血液在其中奔湧,筋骨與肌肉以一種他極其熟悉的方式構成這條手臂,這是他長劍的延伸,是他身體與生命的一部分。

他聽見楚留香說的話了。

他隻說,比起瞧見他胸中的溝壑,他更想要他雙臂齊全,莫要在流浪吃苦了。

……要說他自己不在意自己未來會斷臂,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這個人,對自己好似一向都是消極而殘酷的,他是殺手,明明最簡單有效的法子是背後暗殺,他卻從來不肯,有好幾次,在面對他自己都沒什麼把握的高手時,他還是冷冷地挑釁、光明正大地決鬥。

所以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有一天若是死了,死狀一定是淒慘異常的,莫說是手臂被人削去,恐怕被大卸八塊、死不瞑目都極有可能。

他自己都已消極的接受,這右臂有一天它會被人削下來,但楚留香卻不接受,他一直記著書中的那幾句話,也一直都在思考,究竟要怎麼樣避開這悲劇。

這時,屋中的秦蔻打起了精神,說:“走吧,吃東西去吧,這都八點多了,再過一會兒,自助餐廚房都要下班了!小陸他們在電玩那邊,不知道紅哥在哪裡。”

楚留香在屋中隻淡笑道:“他就在門外。”

秦蔻咦了一聲,推開了門,就正對上了一點紅垂下的眸子。

他定定地瞧著秦蔻,道:“你哭了。”

秦蔻搖搖頭,下意識地說:“我沒有,我就是被熏到眼睛了。”

一點紅的面上瞧不出什麼表情來,沒什麼情緒的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剛巧路過的服務員手裡提著個籃子,籃子之中整整齊齊的碼著一排乾淨的熱毛巾,一點紅伸手拎了一個起來,似乎想要幫她敷一敷眼睛,又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隻遞到了她的手邊。

秦蔻接過了那條熱毛巾。

一點紅又轉頭朝楚留香望去。

他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朝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隻道:“走吧。”

***

陸小鳳自電玩廳裡出來的時候,興趣倒是蠻高漲的,花滿樓跟他走在一起,頗為無奈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秦蔻還問呢:“你們去玩了什麼?”

陸小鳳說:“那遊戲倒也有趣兒,叫拳皇,阿秦打過麼?”

秦蔻歪頭:“沒有。”

她小時候,這種街機遊戲倒是還挺風靡的,不過要去遊戲廳打,秦蔻小時候人很安靜,也不喜歡和男生一起玩,她總覺得那種把卡片放在地上扇來扇去的遊戲真的很傻、很莫名其妙。

她那時候覺得男生都很鬨哄哄的,遊戲廳也鬨哄哄的,所以一次也沒進去過。

陸小鳳奇道:“這玩意兒原來是給小孩子玩的?”

秦蔻說:“也不是啦,現在的小孩也不打了,擺街機的地方打的都是懷舊牌吧……所以你找到人和你一起玩了麼,你可彆說是花滿樓!”

陸小鳳無語:“……我在你心裡那麼畜生麼?”

秦蔻眨眨眼,笑而不語。

陸小鳳就解釋:“那邊人倒是不少,隻是很會玩的倒是沒幾個。”

他一開始上手,還不怎麼熟悉時,就已打敗了好幾個號稱“玩了十幾年拳皇”的人了。

秦蔻:“…………”

那不然呢?他們又沒有靈犀一指,你這屬於降維打擊吧老兄!

她忽然有點好奇,就問:“說起來,你小時候都玩什麼啊,感覺你小時候應該是那種人憎狗嫌的小朋友吧?”

花滿樓:“噗嗤!”

陸小鳳:“…………”

陸小鳳:“……我在你心裡果然是個畜生是吧!花滿樓你說,我小時候人怎麼樣!”

花滿樓:“…………”

花滿樓忍笑道:“當然是天字第一號的好朋友。”

陸小鳳衝秦蔻抬抬下巴:“聽見了吧。”

秦蔻點頭:“聽見了聽見了,所以你們小時候都玩什麼啊?”

陸小鳳摸摸下巴,說:“和花滿樓摘果子啊、下河摸魚什麼的,不過現在想來倒是挺危險的,至於什麼下棋啊彈琴啊賦詩啊,花滿樓喜歡的,我不喜歡,比起這些,倒是練武更有趣些。”

……意外的作出了一些輕描淡寫的武學學霸發言?

楚留香笑道:“我小時候……倒是喜歡和小胡一起去彆人家偷酒喝,有一次差點叫人家發現,躲到空酒缸裡頭去,那酒缸裡倒是酒氣四溢,躲了半個時辰,出來就變成了醉貓。”

秦蔻:“…………”

小孩子喝酒是會很容易酒精中毒的啊阿楚哥!

一點紅……一點紅當然沒有什麼童年可言,在這種話題上沒有任何發言權。

楚留香就問道:“那阿蔻小時候都玩些什麼?”

秦蔻想了想,回答道:“唔……我們那時候的女生,大概都是踢毽子、跳皮筋什麼的吧。”

陸小鳳說:“毽子是何物?”

秦蔻形容了一下,陸小鳳了然,道:“這東西我們那裡也有,就叫拋足、也有叫燕子的。”

不過她的說法倒是有一個地方令人在意,陸小鳳問:“不過你乾什麼要說大概?你自己不玩麼?”

這時候,五個人已經一邊閒聊一邊走進了自助餐廳,自助餐廳人不算太多,但東西不少,烤肉是要另外點的,秦蔻雜七雜八點了一些,眾人又拿了一點自助餐台上的食物,秦蔻獨愛北極冰蝦和藍莓山藥,就隻拿了這兩樣。

她一邊把一勺藍莓山藥送到自己口裡,一面聳肩,說:“我不會嘛……就那個跳皮筋,我實在搞不明白怎麼就可以那麼轉一下子,踢毽子也不會、跳繩也不會,所以她們都不太願意跟我一起玩,我就自己買了個皮筋,在我們家院子裡用兩顆小鬆樹撐住,自己一個人偷偷練一下,希望學會了就有人陪我一起玩了嘛……”

陸小鳳怔住。

他摸摸胡子,道:“我隻想不到……阿秦你這樣的個性,小時候竟然朋友很少。”

秦蔻擺擺手,不甚在意,笑道:“沒事啦,反正我一直覺得那種我學不會的遊戲都幼稚死了!而且你看,小時候沒人陪我玩,現在陪我玩的人那都可了不得了!是吧!”

她十分天然、十分開心地笑了,衝著陸小鳳揚了揚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