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薑殊在熟悉的巨大聲響中醒來。
房間裡的四個人動作如出一轍,慢吞吞起身,慢悠悠下床,表情有些許呆愣,靠著本能進衛生間洗漱。
洗完臉薑殊才徹底清醒過來,抬眸看向鏡中的自己。
她穿著廠裡提供的白色睡衣,面無表情地往前看,如同瀑布般及腰墨發隨意散披著,額前碎發被水打濕凝成一縷一縷,貼在略顯蒼白的臉上。
臉上濕漉漉的,濃黑的眉毛睫毛上全是水跡,順著臉頰往下滑落彙聚到下顎處,最後一滴滴落在衣服上。
那雙稠黑眼眸中不帶半點情緒,上挑的眼尾和緊抿的唇角帶著很強的攻擊性。
薑殊抬手戳在嘴角處,手指往上頂了頂,掐出個笑容,氣質瞬間有了變化,多了幾分無害。
她滿意地點點頭,換上深藍色的工裝離開衛生間。
房間裡,室友們當著她的面脫下睡衣換上工裝。
薑殊瞥到了她們背後的圖案。
那是一根觸手,觸手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圖案像是紋上去的,又像是從血肉中長出來的,看久了會讓人感到不適。
薑殊總感覺那些小眼睛在看自己。
室友們穿衣服動作很快,衣服擋住圖案後,那種被人窺探的感覺跟著消失不見,薑殊也並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接著她們一起到食堂吃早飯。
昨天給他們面試的矮胖男人雙手負在身後,慢悠悠地走過來。
他笑嗬嗬地腆著肚子來到薑殊等人面前,看著幾人面前的空餐盤,笑容更燦爛了些:“怎麼樣啊,好吃嗎?”
薑殊又吃了三份飯菜,心情正好呢,彎彎眼眸回道:“好吃。”
“那就好。”矮胖男人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待會兒會有人過來帶你們熟悉流程,你們剛來,所以會單獨在一個房間工作,等上手了再和大家夥兒一起。”
“好的老板,每天幾點發工資?”
矮胖男人愣了一下,笑道:“叫我羅哥就行,工資每天早上九點會準時打進你們卡裡。”
那就好。
薑殊心滿意足。
吃完飯,一名穿著黑色緊身衣,戴著墨鏡的大波浪卷發女人來到面前。
她抬手撥弄了一下頭發,微微仰起下顎打量著他們,過了兩秒才說:“我是接下來負責你們的人,可以叫我紅姐,都跟我來。”
這次招聘進來的臨時工加上薑殊在內一共有七人。
除了薑殊以及喻元嘉關州三人外,其他四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眼下烏青厚重,神情懨懨,眼底還夾雜著些許恐懼和猶豫,動作十分磨蹭。
“滴——”
手腕上的智腦小幅度震動了一下。
薑殊點開看了眼。
【您尾號1019卡於8月4日收入1000星幣,餘額29991.24星幣。】
薑殊眼睛蹭得亮了。
蕪湖~工資到賬了耶!
另外四人同樣收到了短信,神情鮮活了起來。
隻要有錢賺,這地方再邪門兒也能待下去!
走在最前方的紅姐將他們臉上的表情儘收眼底,紅唇微揚,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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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殊等人進了工廠。
工廠內部並不是一覽無餘的景象,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些機器,而是由數個小房間組成。房間外的過道逼仄狹窄,頭頂灰白色的燈光拉長了幾人打在牆壁上的倒影,給人一種壓抑扭曲的感覺。
周圍很安靜,但又不完全安靜,隱約能聽見某些房間裡傳出嗡嗡的聲響,像是有許多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薑殊不太喜歡這裡的環境,緊蹙著眉,放在身側的雙手不斷掐著指腹,緩解內心的煩躁。
紅姐領著他們走到儘頭的房間,掏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說:“就是這裡了,都進來吧。”
房間裡漆黑一片,紅姐輕車熟路地開了燈。
燈光亮起,薑殊一眼便看到正對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巨大無比的畫。
那幅畫大概有兩米高,占據了整整一面牆。
畫布上畫著個沒有眼睛的男人,一頭深藍色短發,身前古銅色的皮膚上紋著個巨大的圖案,跟室友背後的圖案很像。
圖案另一半沒入下半身,不過這幅畫的下半部分被黑布擋住了。
另外兩面牆上也掛滿畫框,畫上的圖案十分扭曲抽象,深色顏料鋪滿整個畫面,中間落了重重的一點。
在頭頂昏暗光線的照射下,這些畫框恍惚間看著像是一隻隻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這群進來的人。
“這位是我們老板。”紅姐看向畫裡的男人,語氣中帶著一絲火熱,情緒比剛剛更加熱情飽滿,雙手一揚,大聲道:“記住祂的名字——巳!”
“今天你們的任務就是跟著我一起讚美祂,感激祂,對祂訴說你的心願。”
見他們一臉疑惑,紅姐紅唇微勾,慢悠悠地解釋:“這是我們這邊的老規矩了,每個剛入職的新人都要經曆,要不是我們老板,你們也拿不到這個賺錢的機會,感謝祂理所應當不是嗎。”
喻元嘉聞言眯了眯眼,露出兩顆小虎牙:“必須要這麼做嗎?”
“當然。”紅姐強調,“必須得發自內心的讚美感激,畢竟沒有祂,就沒有我們……這個工廠了。”
“來吧,學著我的動作,一定要真誠,想想你們到賬的工資。”她雙手合十,柔順地低頭站在巨大畫框面前,聲音格外輕柔,帶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蠱惑。
那四個普通工人沒多想,學著女人的動作站在她身後。
喻元嘉和關州對視了一眼,暗裡交換眼神,有樣學樣。
最後隻剩下薑殊原地沒動。
她一直仰著頭看畫框裡的男人。
“你怎麼了?”紅姐轉頭看過來,墨鏡下的眼裡閃過探究之色。
“沒什麼,就是,有點不太舒服。”薑殊語速溫吞,收回視線,擰著眉慢慢挪到喻元嘉身旁。
她總覺得畫中男人在看自己,明明男人沒有畫出眼睛,又出現幻覺了麽?
“這樣啊。”紅姐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呢喃道:“那你就更要好好讚美祂了,祂會保佑你,讓你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不舒服。”
紅姐說讚美他時要低頭閉眼。
薑殊閉上眼,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愈發明顯。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回憶著紅姐說的話,心裡念叨著:可以加工資?哇,謝謝老板!可以加工資?哇,謝謝老板!可以加工資?哇,謝謝老板!可以加工資?哇,謝謝老板……
念著念著,她聽見有人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讓她睜眼。
薑殊聽話地睜開眼睛,卻發現房間裡隻剩下她一人。
面前那副巨大畫框下半部分的黑布不翼而飛,畫中男人的形象毫無遮擋地出現在面前。
令人意外的是,他的下半身是由無數條觸手組成。
周圍掛滿牆壁的小畫框也變成了一隻隻眼睛,它們從畫框中脫離,飛到男人身下交織纏繞的觸手上,而後死死盯著薑殊。
這詭異可怕的畫面很掉san值。
薑殊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平靜地眨眨眼,小聲又緩慢嘟囔一句:“啊,好像又出現幻覺了。”說完重新閉上眼。
畫中男人:?
它嘴唇動了動,吐出一段晦澀難懂的話語。
薑殊便聽到有人在耳邊說:“我可以實現你的心願。”
聲音裡帶著滿滿的誘惑之意。
她眼皮都不帶動一下,給自己洗腦:畫是不會說話的,這是幻覺。畫是不會說話的,這是幻覺……
見薑殊毫無反應,畫中男人生氣了。
他裂開嘴,露出嘴裡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尖銳牙齒,不斷上下咬合發出刺耳聲響,身下貼滿眼睛的觸手發了瘋似的竄出畫布,直奔薑殊而去。
在觸手快要靠近心口的時候,她猛地睜開眼,稠黑瞳孔中沒有半分溫度,抬手抓住觸手使勁兒扯斷,隨後用黑色漩渦將其吞噬。
吞噬完這半截觸手,薑殊歪頭看向畫中男人,眼底透露出貪婪。
她舔舔唇瓣,輕聲呢喃:“你看起來很好吃。”
“@¥#*&~&@*。”觸手男人又說出一段聽不懂的話,兩條觸手扒住畫框,動作緩慢地從畫框裡慢慢探出頭,裂開一個並不友好的笑。
然後它就愣住了。
因為薑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它面前,距離畫框不過幾厘米距離。
從她身上不斷冒出一縷縷黑氣,黑氣彙聚在一起組成了個黑色漩渦。那漩渦飛速旋轉成長,最後變得和觸手男人一樣大。
直接將其吞噬。
空氣都靜默了兩秒。
薑殊半眯著眼,還沒細細品嘗它的味道,身上肌膚陡然裂開,殷紅鮮血順著傷口蜿蜒而下。
身體仿佛要被撕裂開般的疼痛讓她不由得皺了皺眉。
薑殊倔強地抿緊唇。
憋了幾秒,她還是沒忍住把觸手男從旋渦裡給yue了出來。
被消化了好幾根觸手的男人在被吐出來的那瞬間,連滾帶爬慌亂地鑽回畫框裡。它臉上雖然沒畫出眼睛,但觸手上那數不清的眼睛裡都透露著很明顯的驚懼和憤怒。
它剛剛差點就被吃了!!
奇恥大辱啊這是!
它可是邪神巳——
的一絲意識啊!!
觸手男的牙齒又一張一合發出咯吱咯吱的刺耳聲響,瘋狂揮舞觸手想要報仇,想把面前這個人類女孩兒撕成碎片。
薑殊也不甘心。
咽下去的鴨子都能飛?
不高興。
於是她伸出手,再次抓住男人淩厲揮舞過來的觸手,像摘果子一樣摘下觸手上的眼睛,由掌心的黑色漩渦吃掉。
觸手男這會兒是發了狠,狠狠抽打在薑殊身上,嘴裡還時不時發出高昂刺耳的尖銳聲音。
不一會兒,薑殊就變成了一個血人,衣服被鮮血浸濕。
然而她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直吞噬觸手上的眼睛,偶爾吞食兩截觸手。
她臉濺上不少自己的血,嘴角笑容越來越大,闐黑眼眸裡滿是瘋狂和食欲,看著甚至比觸手男還嚇人。
觸手男:“……”
不是,這人怎麼回事!
不怕疼也就算了,怎麼面對它的精神攻擊也沒反應??她到底是不是人??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它隻是一縷意識,力量消耗完就會消散,先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觸手男驚慌轉身消失在畫框裡,還狠心弄斷了被薑殊捏在手裡的兩根觸手,跑得那叫一個乾淨利落。
“……”
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薑殊上揚的嘴角登時垮了下去。
她還沒吃夠呢!
畫中男人消失不到兩秒,一股巨大吸力襲來,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
…
“薑殊!”
“醒醒,快醒醒!”
“她不會死了吧……沒死,還有呼吸。”
“……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嘈雜混亂的聲音打破水膜般遲鈍地湧入耳朵裡,體內傳來陣陣鈍痛,像被人用錘子瘋狂敲打了幾個小時。
薑殊睜眼開眸子,首先對上的就是喻元嘉放大了的娃娃臉,然後才看到他身後的關州和紅姐等人。
見她醒來,喻元嘉長長鬆一口氣,忙不迭問:“你剛剛怎麼了?突然就暈過去,嚇我們一跳。”
面對他的疑問,薑殊眼裡浮現出些許茫然之色,歪歪頭仔細想了想說:“我剛應該做了個夢,夢見我餓了。”
說完伸手摸摸肚子,舔舔唇瓣,有些可惜:“我找到了東西吃,還沒吃完它就跑了。”
喻元嘉:“……”
關州:“?”
意思是餓暈的?但她早上不是才吃了三份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