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動作之間充斥著顯而易見的占有意味, 仿佛是一條守護著珍寶的惡龍，不容許旁人染指分毫。

顧子淺筆直地站在裴越的面前。他身形高大，看起來比面前的男生還要高上半個頭, 舉手投足間隱約帶了些不容忽視的強大壓迫感，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精致的金絲眼鏡很好地遮掩住了男人眼底晦暗不明的冰冷神色，讓人隻覺得……深不可測。

但是, 裴越卻絲毫不懼。他掀起眼簾瞥了顧子淺一眼, 語氣嘲諷地開口“回敬”了一句，道：“這樣看來，顧家好像也沒有教導你……到底應該如何為人處事啊。”

“顧家的事情……就不勞裴少爺你費心了。”顧子淺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他曲起指節，輕輕地推了推眼鏡，動作優雅又自然。

儘管裴越的態度很是咄咄逼人，但是，顧子淺此時的語氣聽起來依舊溫和有禮，實在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來。

裴越不由地冷笑了一聲。他當然聽得出來——男人的言下之意其實就是：“管好你自己”。

他垂下眼簾，意味不明地諷刺了一句, 道：“顧子淺, 你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啊。”

顧子淺垂眸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

裴越輕笑著繼續說道：“我還挺好奇的。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這些年來……你裝得累不累啊？”

說著, 他隨手撥弄了一下自己腕間的銀色手鏈, 態度散漫又輕佻。檸檬形狀的金屬吊墜相互碰撞著, 發出了細細碎碎的清脆聲響。

顧子淺的視線便也隨著男生的動作向下偏移了幾分。他的眸光驀地沉了沉, 臉色漸冷。

“癡心妄想。”男人的語氣裡難得多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波瀾起伏。

“不是吧。”裴越陰陽怪氣地開口諷刺道, “你連我戴什麼鏈子也要管嗎？”

顧子淺冷冰冰地回應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人貴有自知之明。”

他拿出了一張潔白乾淨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自己剛剛碰過男生肩膀的指尖，動作有條不紊。

緊接著, 在擦拭乾淨之後，他便隨手將那條手帕直接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你！”被男人這樣當面羞辱，本就性格惡劣的裴越自然無法忍受。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看起來像是打算不管不顧地和顧子淺在這裡動手打一架似的。

然而，顧子淺卻始終面不改色。男人直接無視了裴越的動作，他慢慢地轉過身子，垂眸看向了被自己護在身後的洛檸鳶。

“真巧啊。”在這種情況下，顧子淺還能夠語氣平靜地和她打了一聲招呼。

洛檸鳶不由地眨了眨眼睛，隨口應道：“是挺巧的。”她從男人的身後探出了一顆腦袋，有些好奇地看向了裴越。

“鳶鳶……”在洛檸鳶的注視之下，裴越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衝動之處。他硬生生地將自己剛剛舉起來的拳頭收了回去，然後朝著洛檸鳶露出了一個柔軟的笑容來。

看起來簡直像是——一條正在向敵人呲牙咧嘴的凶猛惡犬，在看到自己的主人到來之後，趕忙乖乖巧巧地坐在地上，很是歡快地搖著尾巴，故意裝出了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而這時候，周墨遙也快步走到了洛檸鳶的身邊。她看著眼前顧子淺與裴越兩個人“劍拔弩張”的緊張畫面，不由地有些擔心起了洛檸鳶此時的處境來。

“鳶鳶，你……還好嗎？”周墨遙有些遲疑地開口說道，“需要幫忙嗎？”她很是關切地主動詢問著。

如果洛檸鳶需要幫忙的話，那麼，哪怕是冒著同時得罪顧家和裴家的巨大風險，周墨遙也會毫不猶豫地向她伸出援手。

“啊，我沒事的。”洛檸鳶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她正好端端地看著戲呢。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裴越對顧子淺存在著如此之大的敵意與偏見，但是，她對於他們兩個人私底下的恩怨並不在意。

顯而易見，嬌氣的大小姐到現在依然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的危險處境。

裴越先是極為不滿地瞥了一眼擋在少女身前的顧子淺，然後，他朝著洛檸鳶伸出了自己的手。

精致的檸檬吊墜在他白皙的手腕上搖搖晃晃，綴出了一小片迷離的光影。

“我們該走了。”裴越柔聲開口說道。

在洛檸鳶打算伸出手回應裴越的時候，顧子淺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製止了她的動作。

“鳶鳶要去哪裡？”男人的臉上掛著柔和的淺笑，語氣平靜如水。他直勾勾地盯著洛檸鳶的臉，似乎是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一般。

還沒有等洛檸鳶開口回答，裴越便搶先一步開了口，道：“我們兩個人要去哪裡……又關你什麼事啊？”

他刻意加重了“我們”兩個字的語調，聽起來很是意味深長。

顧子淺並沒有理會裴越，他隻是靜靜地注視著洛檸鳶，一言不發地沉默著，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掌握住了少女纖細的皓腕，修長的手指上帶著溫熱的溫度，熨在了她腕間的肌膚上。

裴越的視線停留在了洛檸鳶被男人握住的那一截手腕上。他上前一步，語氣不善地開口說道：“顧子淺，‘請你注意分寸’。”

他直接將顧子淺剛剛的話語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諷刺意味十足。

而顧子淺仍舊沒有將站在一旁的裴越放在眼裡。他慢慢地朝著少女勾起唇角笑了笑，再次輕聲開口詢問了一遍，道：“鳶鳶現在是要去哪裡呢？”

男人低沉的聲音溫潤如玉般動聽又悅耳。隻不過，他的語氣卻是毫無波瀾的，像是一潭沉寂著的死水，古井無波。

他的指尖不著痕跡地摩挲著少女腕間嬌嫩的肌膚，在她的手腕上帶起了一連串的細微觸感。

“準備去畫室。”洛檸鳶坦坦蕩蕩地開了口，“學習畫畫。”她理直氣壯，仿佛自己真的僅僅隻是單純地去學習畫畫一樣。

“和上次那個‘Y’學畫畫嗎？”顧子淺握在少女手腕處的指尖不由地收緊了幾分。

“嗯。”洛檸鳶很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可以改天嗎？”向來善解人意的顧子淺忽然莫名其妙地開口說了一句，“鳶鳶。”他輕聲喚道，語氣裡隱約帶上了一絲似有若無的請求之意。

從小到大都沒有忤逆過大小姐、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顧子淺，此時卻破天荒地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怎麼了？”洛檸鳶有些好奇地詢問道。

“幫我換最後一次藥，好不好？”顧子淺一臉認真地開口說道，“隻不過，如果鳶鳶實在不方便的話，我……也是沒有關係的。”

男人微微低下了頭，纖長睫羽垂落，隱藏在鏡片之下的眸光晦暗不明，看起來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可憐。

——以退為進。

作為自小和洛檸鳶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很了解大小姐的性格。

“……那好吧。”洛檸鳶隻是遲疑了一瞬間，很快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畢竟，顧子淺先前幫了她那麼多次忙，如今難得主動向自己提出要求，倒是讓人很難拒絕。

雖然她的脾氣向來很壞，但她也不是什麼不近人情的大惡人。

洛檸鳶抬眸看了裴越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我們改天再見吧。”

裴越藏在身後的雙手已經被他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的樣子，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畢露，修剪得當的圓潤指甲深陷在掌心之中，幾乎快要將他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來了。

但是，在表面上，男生五官精致的漂亮臉龐上依舊強行擠出了一個溫順無害的淺淡笑容來。

“……好。”他慢吞吞地回應道，“我都聽鳶鳶的安排。”

——顧、子、淺！

裴越在心中近乎於咬牙切齒地念著顧子淺的名字，聽起來像是要將男人直接碎屍萬段一般，語氣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那我們……改天再見。”男生深呼吸了一口氣，輕聲對洛檸鳶說道，“鳶鳶路上小心，千萬要……注意安全。”

說著，他還意有所指般地瞥了顧子淺一眼。

“謝謝鳶鳶。”顧子淺溫柔地笑了笑。他伸出手，動作細致地替少女將鬢邊散亂下來的墨色碎發撩到了耳後。

“對了。”洛檸鳶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為什麼不找遙遙幫你換藥呢？”

她下意識地抬眸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周墨遙，語氣裡帶了些顯而易見的疑惑之意。

“啊？”周墨遙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看起來顯然比洛檸鳶要更加疑惑，“我？”她很是不明所以。

“她？”顧子淺也愣了一下，語氣茫然，“為什麼……要找她？”

男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微微地皺了皺眉頭，臉上的表情幾乎是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鳶鳶，你很希望……我找她幫忙‘換藥’嗎？”

“不可以嗎？”洛檸鳶歪了歪頭，一臉認真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