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金錯刀(十九)(1 / 1)

與此同時,負責押送的官兵頭目也來到了謝琅面前。

“罪眷不服管教,小的們依律懲治,驚擾到世子了。”

官兵賠笑道。

“哪個司的?”

謝琅問。

大淵能以“司”來命名的衙門,隻有殿前司,殿前司下又細分為十二司,分管各處。官兵被識破身份,也不意外,畢竟眼前這位世子,曾任過一陣子的殿前司指揮使。便答:“殿前司屬下夔龍司。”

又補一句:“以前也有幸在世子麾下受教。”

謝琅笑了聲,冷峻面孔在夜色下晦暗不明。

“本世子可沒本事調教出你這般優秀的人才,大淵律法,沒有哪一條寫著可以擅自誅殺罪眷。”

官兵面色僵了下,訕訕道:“世子誤會了,是這些罪眷藐視律法,不服管教,攻擊小人在先,世子若不信且看小人被那小崽子咬的……”

官兵卷開袖口,露出被咬的傷處。

稚兒力氣畢竟有限,雖然用了狠力,也隻咬出幾個帶血的牙印。

謝琅看了李崖一眼。李崖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罐,丟到官兵手裡。“這是上好的外傷藥,留著用吧。”

“是。小人謝世子賞賜。”

官兵手忙腳亂接過。

謝琅看了眼那兩名尚嗷嗷大哭的幼童,道:“這不是一般的罪眷,將他們流放,而非誅殺,彰顯的是陛下的仁慈與寬厚,就算到了服刑地,也是要嚴格核對名冊的。屆時缺了少了,人頭與名冊對不上,汙了聖上英名,恐怕隻能用你自己的腦袋去填了。”

官兵神色一震。

道:“小人謝世子提點。”

謝琅沒再說什麼,帶著那列輕騎踏雪而過。

官兵迅速讓人清理了婦人屍體,又命手下將兩名稚童拉開重新鎖住,方吩咐啟程。地上遺留的那灘血跡很快被落雪覆蓋,嗚咽聲漸不聞,圍觀的百姓也很快散去。

孟堯立在人群中,望著那列輕騎離開的方向,忍不住歎道:“都說這位世子殺人如麻,冷血心腸,可行事卻比許多自詡君子的人都要仁義。”

魏驚春一歎:“我知你怪我剛才攔你,可如今的謝氏今非昔比,更非你我可比,此事定淵王世子可以插手,你我卻不能。你若插手,明日便可能遭人報複,甚至授人以柄,連性命都保不住,懂麼?”

“道理我自然都懂。我隻是覺得,與你和文卿相比,我可能真的不是很適合當官,尤其是這上京城裡的官。”

魏驚春神色一黯:“你說這話,還是怪我的意思。”

“絕無此意。”

孟堯笑著拍拍他肩膀,“我隻是一時有感而發而已,行了,不說我了,還是說說你的事吧。”

魏驚春轉頭看過去:“當真?”

“自然。我何時騙過你,與我這點杞人憂天相比,還是你的事更棘手。”

魏驚春眉目倏地舒展開,如晴陽罩下:“那就好。你我

相識相交這麼久,若是連你也不能理解我,我這官亦爭如不作。”

孟堯不免笑道:“古人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誠不欺人,你這個努力上進的大才子,可千萬彆被我給拐偏了,走,我們先回去,否則魏叔父該擔心了。”

“好。”

魏驚春點了下頭。

魏府,魏懷背著手,焦灼地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聽下人報魏驚春回來,立刻迎了出去:“雪青,你總算回來了。”

魏驚春看出他面色不好,忙問:“叔父怎麼了?”

魏懷心事重重歎口氣。

孟堯這時朝魏懷輕施一禮,道:“晚輩還有封家書沒寫完,須回去接著寫,就不打擾魏叔父休息了。”

“哎,子攸你忙。”

等孟堯告辭離開,魏驚春陪魏懷回到屋裡,看著魏懷魂不守舍的面孔,方細問:“叔父,到底怎麼回事?”

魏懷擺手讓仆從都退下,坐到太師椅中,素來八面玲瓏的面孔此刻竟一片頹喪,道:“雪青,叔父這回怕真要大難臨頭了。”

魏懷少小離家,靠著自己本事在上京闖出一大片天地,在親朋鄉裡間一直是傳奇一般的存在。魏驚春從未在這位叔父面上看到過這樣沮喪的神色,不由心下一緊,道:“有什麼難處,叔父儘管說出來,侄兒幫著叔父一道出出主意便是,怎麼就到了大難臨頭的境地?”

魏懷:“還記得我與你說過,一年前,我與湖州一位商人做的綢緞生意麼。”

魏驚春點頭。

“記得,叔父不是說,那商人所供綢緞品相極好,不僅繡工精致,價錢也十分公道,比蘇州本地的綢緞亦絲毫不差。”

“沒錯,正是這回事。”魏懷目光複雜看向侄兒:“當時叔父實在愛那綢緞愛得緊,自覺淘到了好貨,直接一口氣從對方手裡將全部貨物都訂了下來,後來銷量果然極好,叔父緊接著又訂了第二批,第三批。可直到今日,叔父才知曉,賣給叔父綢緞的人,根本不是什麼湖州商人,而是、而是——”

“是誰?”

“是姚氏的人!”

“什麼?!”魏驚春臉色霍然一變。

終於明白魏懷這滿臉頹色從何而來。

魏懷滿目懊悔:“姚氏供給叔父的那批綢緞,也並非他們繡娘自己織成,而是姚氏借用職務之便,從湖州織造局裡倒運出的貢緞。如今朝廷著戶部清查姚氏資產,這批貢緞被查出來也是早晚的事,到了那一日,叔父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魏驚春便問:“叔父總共替姚氏倒賣了多少貢緞?”

魏懷:“前前後後,原緞和各類繡品加起來,有六千多匹。”

南方這些產絲大州,一年上貢給朝廷的貢緞也才數千匹而已,六千多匹貢緞不算多,卻也絕稱不上少。

“叔父素日裡最是明察秋毫,怎這次輕易著了對方的道兒!”

魏驚春沉痛閉目。

整整六千匹貢緞,彆說現在姚氏一族是謀逆

重罪,就算姚氏沒有謀逆,此事被查出來,魏懷也難逃重罪。

魏懷何嘗不自責:“都怪叔父當時被那批綢緞的品相迷了眼,一時失察,鑄下如此大錯。你是不知道,叔父自幼長在蘇州,見識過各式各樣的布料與繡品,卻從未見過針法那般獨特、做工那般精美的,叔父……真的實在太喜愛了。叔父自作自受,無論最後結局如何,都無話可說,可叔父擔心因為自己的緣故連累你啊雪青。”

“你好不容易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到上京來,考得功名,入了戶部,給你爹和咱們魏氏長了這麼大的臉,若是因為叔父的原因牽累了你,叔父百死莫贖,也無顏去見魏氏列祖列宗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魏懷的心痛與懊悔溢於言表。

魏驚春心下一酸,想起自入上京,這位叔父對自己的種種照拂與關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道:“叔父先不要慌。此事叔父亦是受人蒙蔽,而非在知情的情況下為虎作倀,侄兒想,就算朝廷真清查出那批資產,隻要叔父能找出當時販與你綢緞的的那名商人,證明一應事都是姚氏策劃,自己並不知情,朝廷也不會判叔父重罪,最多讓叔父上繳所有盈利與贓款。”

魏懷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可叔父上一次與那胡喜見面,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要不是從一位同行口中聽說其真實身份,恐怕至今仍被其蒙在鼓裡。叔父怕的就是胡喜跑了,此事再也說不清楚。”

魏驚春也知此事棘手,道:“叔父眼下要做的就是儘力去找胡喜,其他事容侄兒慢慢想想。”

告彆叔父,魏驚春心事重重走進魏府院中。

庭院闃寂,隻有東廂屋裡還亮著燈,隔窗隱約可見一道人影正伏案書寫。

魏驚春慢慢走了過去。

孟堯正寫家書,聽到敲門聲,擱下筆,起身去開門,看到立在門外的身影,有些意外:“雪青?”

魏驚春問:“我能進去坐坐麼?”

“當然。”

孟堯沏了熱茶,遞到魏驚春手裡,奇怪問:“你不是在陪魏叔父說話麼?怎麼自己出來了?”

“遇著一件難解的事,實在無人可說,隻能同你說一說了。”

魏驚春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孟堯面色凝重道:“此事關鍵在胡喜身上,可胡喜若真是姚氏的人,姚氏如今如此境遇,此人必已遠離上京,逃匿得無影無蹤,想要找到人怕是不易。”

魏驚春點頭:“我擔憂的正是此事,隻是方才當著叔父的面,怕他擔憂,不忍說出口而已。可若找不到胡喜,一旦那批綢緞被查出來,我叔父,怕隻有死路一條。”

孟堯道:“依我看,與其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渺無希望的胡喜身上,不如主動出擊。”

“如何主動出擊?”

“讓魏叔父去投案自首,主動揭發姚氏罪行。”

魏驚春卻搖頭道:“若是姚氏一案審結前,叔父投案自首,尚可算立功,可如今案子已經審結,姚氏謀逆之罪板上釘釘,叔父此刻去投案,未免有投機之嫌。”

“可如果等朝廷查出此事,魏叔父的處境隻怕會更被動。”

“但投案風險太大,一個不慎,叔父就可能被當成姚氏同黨,我不能拿叔父性命冒險。而且,叔父他未必肯。”

孟堯沉吟片刻,忽道:“此事,興許有一個人可以給我們意見。”

“何人?”

“衛公子。”

魏驚春一愣。“你說衛三公子?”

孟堯點頭。

“魏叔父如果要投案,不如直接去督查院投。”

魏驚春皺眉:“可我們與他並不熟,無緣無故,他怎會幫我們。且衛公子與雍王交好,上京人人皆知,我身後卻是裴氏與趙王。雖然我並未接受趙王拉攏,可趙王拉攏我的事已是人儘皆知。”

孟堯道:“在我看來,衛公子與雍王並非一類人。正因我們不熟,督查院才可能秉公處理此事,且我們也並不需要衛公子出手相助,隻請他指點一二便可。”

魏驚春道:“容我想想。”

次日一早,孟堯去寄家書,魏驚春仍坐在房間裡斟酌,仆從在外報:“公子,一位蘇大人送了拜帖過來,請公子入府一敘。”

魏驚春接過一看,竟是蘇文卿的手帖,意外之餘,與傳信的蘇府仆從道:“告訴文卿,我換件衣裳,稍後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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