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未署名的日記(其三·上)(1 / 1)

三月廿四陰

我與長生聊了整整一夜,它說我最近越發消沉,除了照顧雲苓和偶爾坐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舉止在向七七不斷靠攏。

我說我不如七七,她雖然身為僵屍,弄不明白小團雀為什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但每次出門采藥都會記得帶回漂亮的花朵插在小團雀的床頭,有時是琉璃百合,有時是霓裳花,而我,是致使雲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罪魁禍首。

雲苓,我的小雲苓……

每每看到他慘白冒汗的小臉,我都無比揪心,可一想到他的病因我而起,這種揪心就會變成一種蔓延全身的錐心刺骨的痛,比頻繁使用秘法造成的痛苦更加難以忍受。

與我日夜相伴的長生自然知道這些。它顯得很焦急,先是拖著身子圍著我繞圈,之後又滿屋子地打轉,轉到最後對我說,不如我也像師父當年那樣外出遊醫。

我從前就有這樣的想法,可小雲苓尚在病中,正是需要我照顧的時候,這個提議出現得不合時宜。

長生給出了它的解釋,它說這樣既能與雲苓保持一定的距離,避免我總看著他會控製不住自己,也能讓他不那麼過分親近依賴我,避免日後他知曉真相後再受到一次情感上的傷害。

對於這樣的說法,我下意識地表現出了抗拒。長生說那我們再想想,但直到天明也沒想出比這更好的方法。

在雲苓又一次喝不進藥後,我妥協了,從書房翻出了師父留下的地圖,決定等雲苓病愈後開啟出行的計劃。

長生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對我說它早就想甩掉這個黏人的跟屁蟲了,可我分明從它眼中看到了與我相似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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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七晴

離彆的日子越發近了。

今天下午難得出了太陽,得知我要帶他上街後,小雲苓撇下畫筆抱住我,表現得極為開心。

他本就是健康的孩子,病愈後胖了一圈,看出我抱他有些吃力,很懂事地表示他可以牽著我的手自己走路,我摸了摸他的腦袋,告訴他我現在還抱得動他這個小不點。

璃月港的大街總是充滿了各路有趣的玩意兒,他扒著我的肩膀,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眼珠子一骨碌一骨碌地轉,幾乎要忙不過來了。

我問他都想要些什麼,他起初什麼都要,嘰裡咕嚕地念叨了一堆他能想到的零食和玩具,但在發現他說什麼我就買什麼後,他漸漸有些害怕了,搖晃著我的胳膊,說隻要幾樣就夠了。

他真的是個極為聰慧敏銳的孩子。

晚上,我告訴了他我即將出一趟遠門的消息,他問我何時回來,我說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大半年,他鬆開手中新買的玩偶,含著糖大哭起來。

長生故意激他,說他兩隻眼睛腫得活像兩個大桃子,好醜,說他再這樣我就真的不要他了,但他還是止不住眼淚,隻能把哭聲壓進嗓子裡,像沒力氣向母親乞食的貓崽。

聽到他哭,我心裡也跟著不好受,可我又不得不那麼做。

隻要不見到他,就不會傷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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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陰

剛才跟阿桂在走廊交代事情的時候,我聽到雲苓的房間裡叮叮當當的,透過門縫一看,才知道他原來也在收拾行李。

他大概是下定決心了要跟我走,非常認真地在床上挑挑揀揀,費了很大的勁才選出了一隻大小合適的玩偶塞進他的小皮箱。

我毫不懷疑他明天會拎著這隻塞滿零食與畫筆的小箱子跟來,所以臨時變更了計劃,決定在前半夜出發。

長生說啟程在即,讓我先休息一下,哪怕是趴在桌上打個盹都好,但我的心很亂,一閉上眼就是小雲苓哼哧哼哧收拾行李的模樣。

我問長生,這個年紀的孩子記事嗎,它說雲苓這小家夥鬼精的很,怎麼突然憂心起了這個。

我說我怕他把我給忘了,長生安慰我說他忘了誰都不會忘了我。

我問那他要是把你忘了呢,它吧咂兩下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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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九陰

我無數次想,倘若雲苓不用魔神的力量也能得到健康與快樂,哪怕他不是我的孩子,我隻能遠遠地看著他,也便是心滿意足了。

返回璃月港的日子已有一月有餘。

最初他還是那麼地粘我,雖然沒問我討要禮物,但還是走到哪都要跟著,阿桂打趣說他就像我的小尾巴,他也不生氣,驕傲地叉起腰說他就是先生的小尾巴。

可當他逐漸發現我舉止上的疏遠後,這條跟在我身後的小尾巴慢慢不見了。

他開始笨拙地討好我,或許他覺得自己做得很小心隱蔽,但一個孩子的心思又能隱蔽到哪裡去。

今天晚上,他抱著一個漂亮的小罐子敲開了書房的大門,小心翼翼地扯著我的衣角,說要把罐子裡的東西全都送給我。

我數了數,從罐子裡數出了十四塊巧克力。我想那是他存下來的,因為阿桂半個月前送他的楓丹巧克力我每天隻允許他拿一塊,第一天他吃得很開心,後面就沒了動靜,想來都是存進這個罐子了。

我覺得有些好笑,進而覺得心酸,告訴他大人不需要巧克力。

他憋著眼淚問我,那大人需要什麼。我狠下心對他說,我要他現在回房間好好休息。

他照做了,出門前回頭瞄了我一眼,關門的動作很輕。

他為什麼要討好我?錯的明明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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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廿八晴

今天是雲苓七歲的生日,我煮了一碗長壽面,鼓勵他最好一口氣吃完,不要中途咬斷——這是璃月港的民間習俗,寓意長壽不斷。

雖然他很努力地吸著碗中的面條,但這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似乎還是太困難了,他第一口隻吃進了短短一截,後半截面條重重落回碗裡,濺了他一臉的面湯。

按照習俗來說,這是極不吉利的。見此情景長生立馬打岔,問雲苓是否知道生日為什麼是今天。小家夥委屈巴巴地點頭,

說因為今天是長生把他從垃圾桶裡撈出來的日子,長生大呼冤枉,說它從沒這麼講過。

我想,我或許不該這麼早地向他坦白他並非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可現在後悔為時已晚。

飯後,他搬出了一大堆包含生日禮物在內的小玩意,說想和我換東西,我好奇他又看上了什麼,怎麼也沒想到他付出這麼多寶貝,要的僅僅是我多陪陪他而已。

我很想答應他,但我的理智告訴我,這麼做隻會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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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六晴

不知在什麼時候,我養成了回不卜廬前抬頭向二樓看的習慣,因為每當這時,我總能在二樓窗邊找到一個等得昏昏欲睡的小腦袋,即使我時常裝作沒看到,但他仍會樂此不疲地向我揮舞小手。

可今天我在不卜廬門前站了很久,小腦袋始終沒有出現。

我想這是我自作自受,沒提前通知他就離開了近三個月。

阿桂說前一個月雲苓都有在好好等我,哪怕到了飯點也站在那裡不肯吃飯,後來久久盼不來人,也就逐漸不等了。

我能感受到他在逐漸擺脫對我的依賴,這或許是件好事,但代價是那個會趴在二樓窗台盼望我回家的孩子永遠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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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廿二晴

阿桂跑來告訴我,雲苓趁他不注意偷偷溜出不卜廬的時候,我和長生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慌亂。

因為四年前那場徹底改變一切的溺水就是在這種情形下發生的。

想到這麼一點大的孩子極有可能遭遇意外,我們即刻關閉了不卜廬,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幾乎將緋雲坡翻了個底朝天。

然而就在總務司的人嚴肅地讓我們回去等消息時,他竟然自己開開心心地回來了,總算讓我們高高懸起的心落了地。

我嚴厲地責備了他獨自外出的危險舉動,他哼哼唧唧地也不說話,挨了批判所產生的不安全然被一種興奮與喜悅交織的神色取代。

直到冷靜下來後,我才問他今天在外面都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說,隻挺著胸膛驕傲地將一枚風係神之眼舉到了我的眼前。

我感到的首先是驚訝,隨後是疑惑。因為神明隻會對強烈的願望投下目光,我的神之眼便是在決心探求生死之道時獲得的,但小雲苓……

我很難想象他小小的年紀能擁有什麼強烈到會被神明注視的願望。

於是我摸摸他的腦袋,問他在得到神之眼前,心裡最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了想,說當時野豬快要撞到他了,他的大腦空白一片,沒什麼想法,如果硬要說的話,他的願望大概是不想因為受傷再躺在病床上了。

我恍然大悟,他要的是不被病痛束縛的自由。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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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一雨

四年前的意外似乎完完整整地重演了。

從雲苓背著我跑出門,到魔神殘渣得到滋養,到我帶他前往沉玉穀,再到最後他的臥病在床,這一個

月來發生的事情隻有魔神殘渣的養料與四年前有所不同。

而這次滋養它的,是神之眼溢出的純淨元素力。

願望推遠了願望,何其諷刺。

借助被願望推遠了的願望實現願望,何其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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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五晴

早起時,長生同我道了聲生日快樂,方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辰,仔細算了算,竟然已經到了師父離世時的年紀。

那時的師父滿頭銀發,形容枯槁,鏡中的我雖然面容還是和當年一樣年輕,心卻也漸漸老去了。

經過五六個月的修養,雲苓的病好了大半,我想起他的願望,試著放他走出不卜廬,他在隨後幾個月的時間裡果然結交到了一群年齡相仿的朋友,現在天天往外頭跑。

和他關係最為要好的是飛雲商會的小少爺,雲苓似乎與他有許許多多的話題,時常與他坐在不卜廬門前的石階上閒聊。

有一次瘋玩回來後,雲苓附在我耳邊小聲告訴我,那位小少爺的字和我的字一樣難以辨認。我知道他想說的是“醜”,隻是礙於我的面子不好直接說出來。

我告訴他,藥方並不是寫給患者看的,他半信半疑,我又指了指牆上的一些字畫,告訴他其中幾幅是我寫的,他把眼睛瞪得老大,一定要看我親手寫幾筆。

鬼機靈,看到我也是能寫工整的字後反而一聲也不吭了。

這樣的日子真好,真想一直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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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四陰

白天,一個奇怪的須彌學者找上了我。

他先是禮貌地詢問雲苓是不是我的孩子,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立馬放下了那番還算得體的做派,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看出了雲苓與魔神殘渣的共生關係,希望我能將「這具完美的實驗體」轉手給他,他能實現我提出的任何願望。

我皺著眉頭,明確地表示拒絕,他不氣餒,又說可以與我開展合作,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讓「愈」之魔神複生,如果我想獨享實驗體,他也可以予以我技術上的合作等等。

他在櫃台前遊說了數十分鐘,全程都在癲狂地自說自話,直到發現我在做自己的事情後,才有些沒趣地結束了他的“宏大”議題,詢問我對此的看法。

我說我的看法是他最好馬上離開不卜廬,他攤開手,也不惱怒,隻說敬佩我對實驗的堅持,離開前還篤定我未來會同意與他的合作。

雖然我的所作所為堪稱卑劣,但一個口口聲聲把孩子稱作“實驗體”大加讚美的家夥,我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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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九晴

五天前那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始終讓我難以心安。我編了一個理由讓天天往外跑的雲苓在不卜廬安穩地待了幾天,並在發現他偷偷溜出門時及時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那個須彌學者果然出現了,他一早就察覺了我的跟蹤,卻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徑直向雲苓走去。

可能璃月港的治安一向很好,雲苓往日接觸的鄰裡與

旅人也都非常友善,所以在那個學者上前時顯得毫無防備,似乎聽他說了什麼,並接過了他的糖果,拆開包裝就準備吃。

我怕學者往糖裡加了東西,於是在雲苓吃下糖果前就製止了他的舉動。

被奪走零食的雲苓氣鼓鼓地指責我跟蹤他,我本有一萬種理由解釋我隻是路過,可一旁學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讓我顧不及解釋,隻想儘快帶他回到不卜廬。

在我們轉身的時候,我聽到身後傳來了學者的笑聲。

他說他來到璃月後學會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詞,叫做以己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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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雨

吃早飯的時候,雲苓竟然好奇地問我,以己度人是什麼意思。

他應該昨天就想問了,隻是昨天回到不卜廬後我就一言不發,直接將他關進了房間反省,他沒找到機會開口而已。

我反問他,那個學者都跟他說了什麼,他搖搖頭,說叔叔隻是找他問路而已。

當時我生氣極了,說誰教你的撒謊,我明明看到一直都是那個學者在張嘴說話,結果他先一步委屈地大哭起來,說真的隻是問路。

他的眼淚沒能換來我的心軟。我不停告訴自己,假如讓他形成了他一哭我就拿他沒辦法的認知,隻會縱容他學壞,所以在他嚎啕大哭地時候,努力克製住了自己想上前抱住他的衝動。

可他這次很倔,無論我怎麼問,他都說叔叔隻是問路,最後更是哭暈了過去,我隻好結束了這個話題。

會不會,真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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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陰

天總算不再下雨了,我去了總務司一趟,向接待員描述了那個須彌學者的大致形象,舉報他意圖危害璃月港居民的生命健康。

接待員很耐心地記下了我所說的一切,並嘗試引導我回憶出更多犯人犯案的細節。

我本想說他投毒,可那顆糖果的檢驗報告昨天就出來了,煉金術師和我得出了相同的結論——那就是顆普通的糖,不包含任何已知的有害成分。隻好改口說他是人販子,意圖拐帶雲苓。

接待員問我能否出示一些有效的證據,這樣方便千岩軍到時候直接抓人,但我什麼也拿不出,隻能提供口頭上的描述。

從總務司回來後,我很嚴肅地告誡雲苓,絕對不能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說完還是有點不放心,隨即又補了一句,除了不卜廬的食物,其他來源的零食一律不準吃。

雲苓苦惱地托著下巴,眉頭也皺著,顯得很難過。我問他聽進去了沒有,他說聽進去了,嘴巴噘得能掛油瓶。

我想這是因為璃月港的街坊鄰裡都很喜歡他,平日裡他隻需要往街上一跑,總能吃到許多我不讓他吃的東西,有時甚至吃了個頂飽才跑回來,現在被我這麼一說,他就隻能蹲在不卜廬陪我吃藥膳了。

與他一同遭殃的還有長生,雲苓從街上帶回來的零食有一半都進了它的肚子,平常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去說它,如今它沒了飯轍,也縮在

角落裡連連歎氣。

我試圖打發它去書房替我挑幾本食譜,它說算了吧,雖然它對改善夥食的興趣很大,但對我的廚藝真沒什麼信心。

唉。

健康但不好吃的菜和好吃但不健康的菜,人們的選擇往往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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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廿一陰

孩子靜悄悄,多半在作妖。

我從前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現在隻覺得非常精準。

隨著年歲的增長,雲苓沒有從前那麼聽話懂事了,我不知道他是否進入了書上所說的“叛逆期”,但就待在不卜廬的這段時間裡,他多次嘗試使用元素力“出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是飛快繞過阿桂衝出櫃台,就是想跳窗逃跑,每次都被我逮了個正著。

每次——自打那個怪人出現,我就專心蹲在不卜廬照看雲苓,再也沒了外出遊醫的打算。

有時我也會思考自己目前的狀態是否過於緊張,可每當回想起那人言語間透露出的對解剖、肢解的熟稔,以及對生命的漠視,我都感到一陣後怕。

由於他學會了控製腳步聲,我找回了從前聽鈴鐺響聲的習慣,隻要許久沒聽到樓上有鈴鐺的響動,就去他的房間看看他是不是睡著了。

可惜好景不長,在他得知這件事的第二天,長命鎖下的銀鈴就通通不見了。

這不免令我有些傷感。

他小時候還不會說話的那陣,就喜歡咧著小嘴胡亂搖晃鎖上的鈴鐺,因為他知道鈴鐺一響,我就會立馬放下手上的事情跑過來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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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九日陰

一切都瘋了。

今天我去了一趟總務司,問有沒有抓到那個奇怪的須彌學者,可那邊的人翻遍了報案記錄,也沒有找到我描述的那條,一個月前與我對接的那位接待員更是說,他壓根不記得我近期來過。

我想讓長生替我作證,它原本睡在我的口袋裡,在被我叫醒後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我最近壓力太大了,總是這麼神神叨叨的,它早就勸過我要好好休息了。

可我對它所說的勸告毫無印象,就像總務司和它對我的報案毫無印象一樣。

我說絕不可能是記錯了,細細回憶出了那時的過程和細節,但沒有一個人相信我說的話。

我渾渾噩噩地回到了不卜廬,發現雲苓不在房間,將他從飛雲商會小少爺的生日宴上拎了回來,他的表情顯得很不情願,但很快轉變成了害怕,因為我一回到不卜廬就開始不斷搖晃他的肩膀,問他記不記得一個月前一個須彌人曾給過他糖果。

我以為他一定會記得這件事,可他看我的目光和總務司那些人完全一樣,隻是多出了一份擔憂。

我又問他記不記得問過我以己度人是什麼意思,他抿著嘴默默看著我,說他早就知道這詞的意思,言下之意是不必問我。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我想過是我瘋了,但那塊經過我和煉金術師反複檢查過的糖果,明明一直都擺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