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竊聽(1 / 1)

“嘩啦——”

雲苓是被半杯水澆醒的。溫熱的茶水被人精準地倒在了他的臉上,流進鼻腔,不僅衝淡了那股充斥在他口鼻間的奇怪苦味,也嗆得他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你還好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蹲在他身前的面具人晃出了重影。

一邊是嗆水導致的刺痛感,一邊是昏沉得要命的腦袋,雲苓盯著視野正前方的筒靴,動了動手指,很想罵他,你要是不拿水潑我我現在估計還挺好的。

“唉,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給你用了什麼,暈得這麼死,上頭撥給我們的迷藥明明很劣質來著……”

見趴在地上的少年久久沒有起身,面具人絮叨且欠扁的聲音頓了頓,轉而將目光轉向手中的水杯,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把剩下的水潑完。

為了少遭一次罪,連自個兒是誰都沒琢磨明白的少年趕在面具人行動前,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抓住了面前的鐵杆。

細小的水流順著他的下頜和發絲滾動,在下巴與發梢積聚起飽滿的水珠,最終隨著身體的動作墜落,悄悄滑入衣領,讓掙紮著爬起的少年打了個激靈。他雖成功使自己擺脫了冰冷的地板,但身體還是沒有什麼力氣,隻能憑借鐵杆支撐起上半身的重量。

待意識逐漸清醒後,他才發現自己倚靠的是鐵籠的一部分,而身處這隻鐵籠的顯然不是手拿水杯的面具人。

籠子……幾個模糊的畫面在少年腦海裡快速閃回。他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暈過去的,也無從知曉現在身處何方,手心滲出冷汗,無力地將額頭抵在鐵杆上,以抵禦從記憶中翻湧出的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你……”他的嗓音乾澀得厲害,面具人舉起剛剛才澆了他一臉的水杯湊到籠邊,好心道:“先喝點水吧。”

大半天滴水未進的雲苓顧不得疑心水裡有沒有加東西,身體就誠實地貼到了籠子上,扒著鐵杆喝下了面具人傾倒的半杯溫水,因為喝得太急,還重重地咳了幾聲,好不狼狽。

蹲在籠外的面具人收回手,瞅著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回想起初見時那個抱著紙袋滿臉警惕的少年,唉聲歎氣道:“唉——怎麼是你呢。”

說著,他揭開了臉上的面具,雲苓認出了他是那個在蒙德城拜托自己買禮物的愚人眾。“維克多。”

“是我。”被識破身份的維克多撓了撓後腦勺,過去少年的那句“你還挺不像愚人眾的”仿佛化作了回旋鏢打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的神情看上去不那麼自然。

“我這是,被關到了哪裡?”

“愚人眾的璃月總部。”

“愚人眾……為什麼?”

少年發暈的腦袋不由得一愣。他隱約記得自己才還完北國銀行的欠款不久,和愚人眾好像也沒有起過正面衝突……難不成是他們小心眼,算起了他入住歌德酒店的後賬?

“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維克多托起下巴,臉上的困惑不比他少,“你說你究竟是怎麼惹到執行官大人的?”

“執行官

?不,我不知道什麼執行官,我是在不卜廬遇到了白,嘶——”

思及此處,牢籠之外愚人眾胡子拉碴的大臉似乎發生了變換,在某一瞬間被記憶中男人似笑非笑的面孔取代。感到胸口窒悶的雲苓鬆開了緊抓鐵杆的手,跪倒在地,嗡嗡的鳴聲刺得他痛苦地捂住了雙耳。

很了解愚人眾那些手段的維克多擠出一個乾巴巴的笑容,將手插進口袋:“算了,你還是好好睡吧,睡著了還好受一點。”

他的話像是說給少年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說完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轉身要向房間唯一的門走去。

“彆,彆走——”

身後傳來了什麼東西撞擊金屬的聲音,是跪倒在地的少年壓在了鐵柵欄上,艱難地將一隻手伸向了籠外。

“我不走留在這裡乾嘛,你不會是想要我放你走吧?”被叫住的維克多躊躇不前,某些流傳在底層愚人眾間的可怕傳聞讓他暗暗打了個寒顫,“我可不想被拉去那位大人的實驗室……”

“那你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突然用水把他澆醒,又什麼都不說就直接走掉,你當這是過潑水節呢!

“我可是愚人眾,人事調動到彆國的愚人眾總部再正常不過了吧?”輾轉回牢籠前的愚人眾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自打他調來璃月,就一直生活在一種壓抑的古怪氛圍中,周圍的陌生同事皆行色匆匆,對公事之外的事情閉口不談,搞得他快要抑鬱了,現在見到在蒙德時認識的人,話不免多了起來。

“起初調令是要將我調去須彌的,結果中途璃月這邊好像出了什麼事情,一下子缺了很多人手,還把薪水提高了兩倍,我就跑來這邊了……唉,我以前還總抱怨在蒙德無事可做,璃月這邊簡直……”

絮叨到最後,他無奈扶額道:“我怕不是真瘋了,和你一個階下囚說這麼多做什麼。”

“所以你一盆冷水把我澆醒,隻是為了找我聊天?”發梢還在滴水的雲苓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首先,我潑的可是剛從保溫杯裡倒出來的溫水,而且隻有半杯,其次聊天怎麼了,你要是想著逃跑,這可能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聊天了……外邊的路跟迷宮一樣,守衛也不止一個。”

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維克多也沒敢接著聊下去,望著籠中臉色蒼白的少年,想到他接下來可能會遭遇的事情,還是沒忍住蹲下身來同他握了個手,隨即立馬起身,邊咳嗽邊往房間的高處看了一眼。

握著被塞進手裡的東西,雲苓呆滯了幾秒,失而複得的神之眼發出了淡淡的青色光芒,照亮了表面還粘著的些許他人的冷汗。

他想道謝,但謝字還沒說出口就被維克多製止了。

“彆謝我,我可沒放你出來。”已經摸到門邊的愚人眾停住腳步,轉頭慫兮兮地補了一句,“這玩意會自己回來的,對吧?”

隨著房門的一聲吱呀,室內很快恢複了平靜。

有了元素力的運轉,雲苓感覺身體的情況好上了許多,雖然還是擺脫不了那種昏昏

沉沉的狀態,但至少有了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

關住他的籠子不並大,可能是太過信任迷藥的效果,沒料到他能中途醒來,掛在門外的鎖極為單薄。等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以後,雲苓將附著著元素力的手伸出去輕輕一摸,鎖頭應聲而斷,掉在了地上。

籠外的空間擺放有茶幾和沙發,地上還鋪著地毯,看樣子像是間沒有窗戶的會客廳。

雲苓揉搓著發麻的肩膀,向維克多臨走前暗示的方向望去,那兒似乎是一個通風管道的窗口。

看來要當一次馬裡奧了。少年苦笑。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進入這麼狹窄黑暗的地方,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謝自己消瘦的體型。布滿灰塵的管道每隔一段都有窗口和岔道,他不知道哪條岔道能安全地通往外界,隻能秉著呼吸躡手躡腳地在管道中穿行。

一個,兩個,三個……散發著亮光的房間幾乎都有愚人眾把手。雲苓沒有把握放倒這些荷槍實彈的衛兵,隻能懷抱著一絲希望向下一個窗口爬去。

蜷縮著爬行實在是件耗費體力的運動,再加上看不見出路導致的絕望,沒過多久雲苓就累得平躺在了管道裡,大口大口小聲地喘氣。

然而此時,離他最近的通風口傳來了交談聲。

“安德魯大人,我已經按照您的指示,將那個盒子藏到了明蘊鎮的一個廢棄的礦洞裡,足夠隱蔽。”

“做得很好,科林,我記得你弟弟丹尼爾是在稻妻分部當差是嗎,作為獎勵,我會把他調到總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感,感謝安德魯大人!我和丹尼爾一定會繼續為女皇大人儘心效力!”

“嗯,去領賞吧,我會寫一份報告,向冬宮傳達你的衷心,運氣好點,說不定能成為後來那些新兵蛋子們的表率。”

“感謝安德魯大人!”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後,又有新的腳步聲進入了房間。

“安德魯大人,我們的探子來報,任務目標已被成功引往璃月的東北方向。”

“不錯,不過我還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

“大人儘管吩咐。”

“剛剛出去的科林接觸了那個東西,你有經驗,儘快組織人手處理得乾淨些。”

“什麼!可是科林他才……”

“可是什麼?為了完成女皇的大業,我們之中必須有人做出犧牲。科林是位英勇的戰士,假如一切順利,他的名字會為後來者銘記。”

“屬下明白,接觸了那個東西的人必須處理。”

“明白就好。”

“隻是屬下還有一點需要安德魯大人指點,那個東西——從前都是好好的,怎麼從最近開始,接觸它的人都……”

“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還不快去處理?等他變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哼,死的可能就是你了。”

又是一陣腳步聲,房間內的二人結束了對話,而躲在通風管道中的少年揉了揉因貼著金屬窗口而凍得發紅的耳朵。

他們說的“那個東西”是

什麼?

介於愚人眾乾的缺德事實在太多了,回複了些許體力的少年倒也沒怎麼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翻了個面兒繼續當起了馬裡奧,最終在一條岔道的儘頭發現了一個無人看守的房間。

興許是用手肘和膝蓋爬久了,雙腳落地時,雲苓甚至有一種踩到棉花上的不真切的感覺,後來才發現是地上鋪的毯子過於柔軟了。

步入新空間的少年環視一周,發現這個房間比他之前趴在管道裡偷偷窺探的所有房間都要大,裝潢也更為奢華,滿牆壯觀的書櫃被賬本塞得滿滿當當。

要不是維克多告訴他這裡是愚人眾的總部,雲苓大概率會覺得這是哪位巨商的賬房。

房間正中擺著一張寬大的辦公桌,找了一圈也沒找到除門以外的出路後,坐在辦公桌上的少年沮喪地叩了叩手邊的桌面,隨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報告。

報告的封面赫然寫著“關於璃月、蒙德地區挖掘財物遺失問題的專項調查”。

愚人眾還有遺失財物的時候?被勾起好奇心的少年一時忘了所處的環境,翻開手中的紙張看了幾頁。

由於是做給頂頭上司看的,這份報告做得十分詳儘,每一筆遺失摩拉的數量、時間、來源都寫得明明白白:最開始遺失的金額不大,來源是愚人眾從璃月天遒穀挖掘的寶藏,之後的金額有多有少,來源卻變成了蒙德的風龍廢墟,而其中金額最大的一筆,也是最近的一筆遺失摩拉來自璃月的遁玉陵,數額高達一億三千多萬。

看著這串有零有整的數字,雲苓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索性向最後一頁翻去,“疑似盜竊”四個紅色的大字是報告撰寫者謹慎的猜測。

盜竊,一億三千萬……

就在思緒稍有眉目的時刻,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讓正在低頭沉思的少年心跳停了半拍。

聽見有人來了的雲苓連忙從桌上跳了下來,將報告放回原位,然而就是這一耽擱,讓他來不及躲回通風管道。

情急之下,他躲進了辦公桌底。

“璃月不是有句話叫作——‘欲速則不達’嗎。白先生何必如此著急,先坐下喝杯茶吧。”

“我與貴組織有合作在先,難道綁架合作者的家人就是閣下的誠意嗎?”

“我想,那隻是您與「博士」之間的合作,而我不過是個唯利是圖的銀行家,一切以金錢為重。”

“金錢為重……希望閣下丟摩拉的時候也能保持這份冷靜。”

“嗬嗬,您還真說在點子上了。大約從五個月前,北國銀行就開始頻頻失竊,而之後我下屬在摩拉上做的微型跟蹤裝置,正好顯示北國銀行的財產神奇地落在了你家那位小朋友的手上……您說我要是不弄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怎麼讓女皇大人安心?”

“無故抓人,平白汙蔑——想來外界對愚人眾的評價並沒有作假。”

“是不是汙蔑,不是由白先生說了算的。您大可以不信,反正「博士」也對那孩子很感興趣,等他趕來……”

雖然掌握了部分計劃信息的執行官明知他這會兒不會出手,但為了讓這場昂貴的交易看起來更加合算,還是搬出了這位名聲更壞的同僚。

“白先生估計隻能買回那孩子的一部分了。”

“北國銀行的一切損失……由不卜廬承擔。”

“哦?我的下屬為了抓他,以及引開他身邊的……可是付出了不少犧牲的。”

“把賬單一並寄到不卜廬就是。”

“那孩子能從北國銀行金庫竊取摩拉的能力,不是那麼讓人放心啊。”

“日後少了多少,不卜廬補多少。”

“嗬嗬,我該說白先生實在慷慨麼。從我銀行家的角度看,這實在是個不理智的決定。”

“與你們愚人眾合作就是我最不理智的決定。”

“沒有和愚人眾的合作,您能拿到拿到最關鍵的百無禁忌祿嗎?”

“不過幾張贗品……”

“我們一向信奉等價交換的原則。”

從對方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諾,聲音的主人有了敘舊的心情,話中意有所指:“白先生倒是駐顏有術,多年不見還是這樣的年輕。”

被譏諷的對象沒有回話。良久的寂靜過後,敲門聲響起,進門的衛兵稟報了少年的失蹤。

“還能醒過來……哦,白先生一定對他用過不少次這個方子吧?”

回應他的仍是沉默。

榨不出油水和樂子的執行官向衛兵吩咐了幾句搜捕的事宜,近在咫尺的少年則顫抖著捂緊了嘴巴。

他們在說什麼?什麼合作?什麼百無禁忌祿?什麼方子?白術先生不是來救他的嗎?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通風管道內偷聽到的對話,方才二者的交談……縮在辦公桌底的雲苓覺得身上好冷,即使巨大的壁爐溫暖了整個房間內的空氣,他還是冷得止不住地發抖。冷意比最初發現自己身處鐵籠中時更勝。

他感覺自己像隻被獵人盯上的野兔,一頭紮進了一張精心偽裝過的,早就準備好的大網裡,他看不清網外的一切,也無法將聲音傳向網外,隻能任由大網拖拽,將他一點點地溺進水中,直到喘不過氣來。

這種心理上的變化在片刻後延續到了肢體——窒息所引發的缺氧使得好不容易壓下的眩暈感再度上湧。他抱著顫抖的身體,癱倒在了辦公桌底。

屋內的交談聲戛然而止,躲在桌下的少年被一隻手粗暴地拽了出來,摔到了燈光之下。

本就對疼痛十分敏感的少年吃痛地垂著腦袋,眼淚不自覺地下落,可衛兵不會理會他的淚水,用力扯住他披散的長發,強迫他仰起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刺目的白光照得他近乎睜不開眼,而在那兩張近乎相同,且同時望向他的面龐進入他的視線時,一股無法言說的驚悚感如同洪水般,衝走了雲苓腦海中的所有畫面。

“白術先生……”他呆呆地仰視著醫師,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上沒有往日和煦的笑容,是那樣的陌生,寫滿了錯愕。

另一張相同的臉笑得意味深長。

“雖然事出意外,但擾亂了您多年的布局……”

“如果白先生需要的話,我個人可以出一筆人道主義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