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沉玉穀的故事(1 / 1)

作為提瓦特最繁榮的都城之一,除夕的璃月港不可謂不熱鬨。

隻是對於尋人的少年來說,過於熱鬨了一點。

為了歡度這個喜慶的日子,異國旅人的加入不僅讓至冬人下榻的那家酒店爆滿,還使得本就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徹底失去了可以落腳的地方。

好不容易擠進酒店,又好不容易擠出酒店的雲苓甚至沒來得及思考下一步該上哪兒L尋找目標,老天就為他做出了選擇——在推攘中不慎落入人堆的他就像包子餡裡的一片薄薄的韭菜葉,順著人潮被動地向著未知的方向“漂流”。

寬闊的街道上空高高掛起彩鍛與燈籠,兩側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商品……而這一切,都與夾在人群中雙腳幾乎挨不到地的少年無關。

白術先生從前不讓他在某些節日出門果然是對的。用風元素墊腳的少年在心底默默懺悔,並給了曾經因此事向白術鬨脾氣的自己一個大大的腦瓜崩。

也是經過這一遭,讓他更迫切地想要找到至冬人了。

因為同樣是高個子,至冬人和他站在一塊的時候,就不會像現在站在他前頭的大叔那樣,頻頻回頭,生怕一個沒留神給他踩扁了。而更使他接受不能的是,大叔肩頭坐著的男孩也頻繁扭過腦袋,一連朝他扮了好幾種不同的鬼臉。

【有道是,近人逸情猶可述,往事千載卻難留。百年爭戰英魂散,神仙故事傳未休。今兒L這驚堂木一拍,承蒙在座諸位關照,咱來講講這位於璃月北部的沉玉穀——】

說書人洪亮的嗓音從樓上傳來,被擠成相片的少年找準時機,飛快還了男孩一個鬼臉後,借用元素力脫離人海,登上了通往上一層的階梯。

【故事還要從兩千多年前說起,聽過我岩王帝君平定璃月故事的大夥都知道,那時候可不是咱現在這般的太平年代,彼時的璃月大地上群神並起,妖物橫行……】

扇子揮舞的破空聲,醒木敲擊桌面的脆響,連同說書人抑揚頓挫的嗓音,隨著少年在樓梯上的移動越發清晰。

雲苓聽出了今天在和裕茶館說書的仍是劉蘇,又想到衩子老師給自己批的長假,不禁感歎茶博士不愧是璃月說書界的當紅辣子雞,即便到了年關還在勤勤懇懇地工作,活該在璃月港的緋雲坡買了豪宅。

相較於底層的街道,茶館內雖也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但因眾人都沉浸在說書人的故事裡,交談都是私下裡的交頭接耳,倒顯得清靜了不少。

【那沉玉穀一帶,最早定居的並非岩王帝君的子民,有一位早已被世人遺忘的魔神,是山中真正的大王……】

由於某位不知名的鐘離先生時常出沒在璃月的各大茶館,雲苓已經有大半年的時間沒光顧此地了,不免有些陌生。不過當他真正踏入茶館的時候,幾乎一眼就望見了人群最外側那個紮眼的銀色後腦勺。

這不是巧了嘛。

【彆看今日眾仙家皆為守護璃月而戰,在那天下未定的遠古,仙人們並非都與岩王帝君結下契約,咱們今兒

L故事的主角,就是拜服在那沉玉穀原本主人麾下的仙人……】

玩心大起的少年躡手躡腳地走到銀發人背後,踮起腳尖,抬手使勁比劃了好幾下,發現始終無法夠到想要的位置後,又拿起了作弊神器神之眼。

“猜——猜——我——是——誰?!”

這個毫無營養的問題貼著銀發人的耳畔問出,每個字的音調都為增加神秘感而被拉得老長,但念到最後一個“誰”字時,短促不穩的氣音卻顯出了說話者的慌亂。

在捂住希爾眼睛的那刻,雲苓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種如瓷器般冰涼細膩的觸感,其後有什麼軟刷子似的東西刮過他的掌心,癢癢的,他立刻意識到那是希爾翕動的睫毛——就是這一小小的發現,差點讓心裡有鬼的他從風元素組成的“高蹺”上跌落。

【介於後來的璃月為岩王帝君所一統,而咱帝君手下的敗將無數,所以那沉玉穀主人的名字啊,理所當然地遺失了,唯有藥君山旁的村落裡,還傳唱著「愈」之魔神的歌謠……】

之所以說“差點”,是因為感到眼上一鬆的希爾察覺了不對勁,一把轉身揪住了他的胳膊。

“雲苓。”

銀白色的發辮尾端輕輕掃過少年的臉頰,與睫毛刮過掌心的感覺相似,那雙多日未見的灰藍眼眸再度盛著溫和的笑意,闖入了少年的視野。

他的眼睛裡什麼都有,唯獨少了驚訝,使得雲苓不得不承認一個紮心的事實:希爾早就感知到了他的到來,隻是在他捂住他眼睛,想讓他發現的時候,才“恰到好處”地發現了他的存在。

【要說最受這「愈」之魔神器重的,就是咱們故事的主角——名號「藥君」的仙人。在沉玉穀眾多語焉不詳的傳說裡,最為人所知的就是她與另一位仙人「山王」的友誼……】

在他的注視下,少年不尷不尬地轉移了話題:“沒想到你還喜歡聽書。”

“嗯,這裡的說書人,很懂得怎麼讓觀眾高興。”希爾低下頭,讓那張令少年心臟怦怦直跳的臉靠得更近了一些,“今天能在這裡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少年彆過臉去,輕哼一聲,乾了蠢事的雙手是悄悄藏到了身後,而發紅的耳朵則隨著腦袋的轉動,主動送到了對方眼前。

【那是千年以前,沉玉穀還不叫沉玉穀的時候,戰爭的硝煙尚未被帶進山穀,穀中的邊緣地界有一座雲煙氤氳的山坡。「藥君」誤以為山坡是片無主之地,便種上了茶樹,引來了山真正的主人「山王」的忿忿……】

希爾指出了送上門的可疑信息:“你的耳朵紅了。”

“凍的。”

耳垂紅得像要滴血的少年說起謊來倒是不臉紅,但當傻乎乎的至冬人信以為真,真用雙手捂住他的耳朵時,他臉上的空白馬上得到了緋色的填充。

“笨蛋!”處於羞憤狀態的雲苓幾乎是脫口而出,引得前方幾人側目。

【等它再長大些,我便摘了葉子磨茶給你喝——「藥君」的話雖沒有全然平息「山王」的怒火,但自此之後,

與「藥君」來往越發親密的「山王」每每望見那棵茶樹苗,都會構想「藥君」所說的茶香……】

雲苓向吃瓜群眾做了個“沒事”的手勢,待他們轉回腦袋安心聽戲後,又對上了希爾不解的目光。看樣子他並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挨罵。

“我的意思是,你乾嘛傻傻地站在最後頭,不去前面聽?”少年的聲音聽上去多少有幾分心虛,背於身後的手不安地摩挲這指腹。

對於能夠輕易捕捉旁人心跳的希爾來說,他找的由頭簡直糟糕透頂,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破綻,偏偏希爾對他的話從不起疑。

“本來是在前面的,可我身後的人說,我會擋到他們。”

這下輪到不過是隨口一說的雲苓疑惑了:“這能擋住個啥?”

【隻恨這天不遂人願,沒等茶樹長到可以采摘的時候,眾魔神持續百年的爭戰拉開帷幕,山穀之外的大地早已吸飽了魔神與仙人的血液,戰火終究波及到了這一片安寧的山穀……】

茶博士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始終在茶館內縈繞。這聽書聽書,不就是靠耳朵聽的書嗎,希爾又不是消音棉做的,能擋住聲音不成?還是說今天劉蘇臉上長出花兒L來了?

想象力極其豐富的少年摸摸下巴,逐漸被那擋住的東西勾起了好奇心。

見他對此感興趣,希爾提議道:“說書人的台子上有東西,要看看嗎?”

“現在擠到前排有億難度吧?”

在這個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的茶館,雲苓覺得即使自己真能穿越人群,出來後估計也比紙張厚不到哪裡去了,而若要借助神之眼墊到這個高度,元素力弄出的動靜又太大了……

“不用擠。”

身側傳來的回答打斷了少年的頭腦風暴,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希爾那起伏不大的語氣中聽出“自信”這種情緒。

你有好辦法?黑發少年會說話的綠眼睛眨了眨,而對方用實際行動做出回應——希爾向後挪了兩步,走到了他的身後。

第六感很準的雲苓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沒等細想,他就感到腰上一緊,腳下一空,視野在急速的上升中豁然開朗,連前方大爺的禿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無止境的戰鬥從黎明持續到夜晚,又從夜晚延續到黎明,痛苦的哀嚎聲響徹山穀,流不儘的血將穀中的河流染成了黑色。沉玉穀的魔神與仙人都不以爭鬥見長,當岩王帝君下場,「愈」之魔神僅被一記岩槍釘死在了山中……】

被高高舉起的少年一時間石化了,也可能是腦缺氧,滿腦子我是誰我在哪,直到因恐高打了個哆嗦,四肢方才開始各自的掙紮。

這個糟糕的世界對矮子到底有多大的惡意啊!

“你要不要看看你在乾什麼!”他強壓想要咆哮的衝動,拍打著腰上不屬於自己的大手,手的主人卻誤以為他是害怕會摔下來,將他的腰抓得更緊了一些。

謝謝你,希爾。

溝通失敗的少年活像條蔫掉的鹹魚,乾巴巴地被晾在了離地半米多的

“高空”。面對數雙特意轉過來看向他的眼睛,他能做的也隻有默默在心底點上一支《獅子王》的BGM,把自己當作那隻被長老狒狒舉起的小獅子,任由眾人“瞻仰”。

【「愈」之魔神的死去,使得沉玉穀一夕之間被妖物占據,為淨化這些近乎不死不滅的怪物,「山王」主動獻祭於某種古老的儀式,以自身化為遊魚,沉入深潭,吞食被「藥君」引入潭中的妖物的力量……】

有一說一,僅從達成目的的角度看,希爾的做法是相當成功的。

望著說書人所站的台子,雲苓欲哭無淚。現在的他不但知道了茶博士的臉上沒長出花,還發現茶博士也在用笑眯眯的眼神瞅著從人群末尾凸起的自己。

倘若他真是小獅子,這麼可愛給人多看兩眼倒無所謂。可他明顯已經過了可愛的年紀,被像個小雞仔似的提起來,模樣彆提有多滑稽了。

這麼想著,他又開始劇烈掙紮起來,與此同時,台上的劉蘇也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幾件東西。

【看大夥似乎對這些玩意兒L很好奇呀,正好說到這裡,就為大夥解釋一番沉玉穀之名的由來吧。】

【這民間流傳的說法啊,有兩種,一說是為了紀念主動獻祭的「山王」,將此地稱為“沉魚穀”,“沉玉”則是“沉魚”的誤傳;另一說則源於一個古老的傳說,說這穀中曾懷有一塊神奇的璞玉,所製的玉器能鎮壓世上一切妖邪之氣,為了不讓它們落入邪魔外道的手裡,仙人將其藏於水中,因此才有了“沉玉”的美名。】

【為了讓大夥有更具體的了解,特斥資打造了這幾件玉器,都是經由沉玉穀老人的口述所製成,雖與傳說之物相差甚遠,但也有幾分形似……】

茶博士一一展示了過去,其中有玨、璋、塊、鎖、杯盞等物,造型之精巧引起了台下的一片竊竊私語。

展示環節結束後,落回原處的不止玉器,還有雲苓離地許久的雙腳。

片刻後,隻見少年神態自若地揉了揉手腕,而這一幕如果被畫進漫畫,他身旁安靜如雞的銀發青年肩頭保準鼓起一個大包。

那些讓他間接出糗的玉器雲苓都看到了,除了精巧沒什麼特彆的,唯有那把玉鎖他多看了兩眼。如今“重獲自由”的他低下腦袋,將夾在裡衣中的那枚從不離身的長命鎖拽了出來,捏在手中細細打量。

外形倒挺像的,就是比劉蘇展示的那把精致多了。

在找到兩個空位後,不再生事的二人並排坐好,安穩地聽說書人把故事講下去。

【書接上回,上回說到這「山王」化作了遊魚,摯友「藥君」與她作了約定,隻待戰爭結束,便用一隻茶盞帶她遊曆四方。但她們的力量都直接源於侍奉的君主,「愈」之魔神的隕落預示了兩位仙人令人唏噓不已的結局……】

【當疲憊的「藥君」在陰霾遮蔽的穀底找不到任何一隻活物時,她已被妖物咬斷了十指,也徹底失去了戰鬥的欲望。在渾渾噩噩中,她想起了遊魚,不顧一切地拖著殘損的軀體,返回了那片摯友投身的

深潭……】

【「藥君」跪在潭邊,用沒有手指的手掌,捧著缺了一角的茶盞,呼喚著「山王」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水面始終沒有任何波紋,沙啞的嗓音也逐漸變得哀婉悲慟,因為她知道遊魚溺死在了潭底,再也不會浮起……】

【故事的最後,失去了大部分治愈能力的「藥君」來到最初的山坡,用殘存的力量催生那株尚未長成的樹苗後,再也無力維持仙軀,於山穀某處陷入沉睡,從此消失在了人類的視野中。而茶樹的繁枝則被後來的人們栽種到了沉玉穀的各處,茶葉的芳香也由此傳到了璃月港。】

驚堂木一拍,茶博士收起扇子,台下的聽眾無不叫好。

少年貼到至冬人耳邊小聲道:“要不是明天過年,咱們還不一定能聽完這個故事。”

在璃月港,劉蘇喜歡玩“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是人儘皆知的,但他顯然也明白拿半截故事吊著聽眾過年會被投臭雞蛋,讓第一次聽戲的希爾過了把一次聽完的癮。

至於故事本身,雲苓小小打了個哈欠,他的評價是“比起之前那些,這個沉玉穀的故事倒是挺不一樣的”。

“你聽過很多書嗎?”希爾的關注點放在了“那些”上,聽起來他似乎很熟悉說書人口中的一些故事。

雲苓“嗯”了一聲,歪著腦袋回憶起了過去:“我從能跑到街上玩的那會兒L就開始聽書了,什麼孤雲閣的海獸,輕策莊的古螭,都是岩王爺痛毆周邊魔神的套路故事。”

“我沒聽過,你以後能講給我聽嗎?”

“建議你來茶館聽。”少年搖搖頭,拒絕了對方的請求,先不論他的主觀情感,客觀上他就沒這個能力。

“首先說書人是專業的,肯定要比我講得有意思,其次白術先生總說我做噩夢是因為聽了這些打打殺殺的故事,帶我路過茶館的時候都恨不得堵著我的耳朵,所以我很少完整地聽完某個故事,想複述一遍都夠嗆。”

“是嗎……”

銀白的睫毛耷了下來,蓋住了至冬人漂亮的眼睛,最見不得他這副樣子的少年不忍道:“你要是想聽,我下次再陪你來就是了。”

“下次還來這裡?”

“看你高興咯。除了裕和茶館,三碗不過崗也是值得一去的,那兒L的說書人田鐵嘴雖與茶博士師出同門,但說書的風格和側重點卻完全不一樣……就像今天茶博士講到的沉玉穀,放到田鐵嘴的嘴裡,大概就不是什麼君子之交的故事了。”

“那他會講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以後去了就知道了。”雲苓抱著胳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彆看他說了一堆,好像很懂田鐵的似的,其實那些評價都搬運自他與鐘離先生以往的閒談。而他不了解田鐵嘴的原因……

“三碗不過崗就開在街邊,我每次聽不了幾句就會被阿桂拎回去——等等,你笑什麼?”

“我覺得那個場面應當很有趣。”

“對,你剛剛把我舉起來的場面在彆人看來也很有趣。”

已經挨過一頓訓的至冬人摸了摸少年氣到炸毛的頭發,語氣誠懇地又說了一遍“抱歉”,換來了少年的幾聲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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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希爾並肩離開裕和茶館後,雲苓咀嚼著沉玉穀的故事,突然向希爾提出了一個疑問。

“你為什麼會認為……茶博士很懂怎麼讓聽眾高興?”

剛剛那個「藥君」和「山王」的故事不妥妥的BE嗎,複盤一遍他心裡都覺得堵,哪裡讓聽眾高興了?

難不成希爾是那種看BE故事會開心的性格?不會吧,他看書的時候感情挺充沛的。雲苓記得希爾有次翻到了一本歹毒的,每過幾章就死一位重要角色,那天難得沒到飯點就見希爾把書合上了。

在少年眼中形象異常詭異的至冬人答道:“在你來之前,說書人講的是仙人與凡女結成眷侶的故事。”

“仙人和凡女……”雲苓壓低了嗓音,像是在問對方,也像是在問自己,“他們一個能在世間逍遙千年,一個壽元不過短短數十載,怎麼能成為一世的眷侶?”

“故事裡的仙人為心愛的凡女尋到了長生不死的仙藥。”

“可是現實裡又沒有這種東西……”

至冬人側目看向少年:“現實裡不需要這種東西。”

怎麼不需要了,凡人乞求長生就一定是錯的嗎?

雲苓知道他不該生氣,可越想越氣的他還是忍不住給了希爾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