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雲公好龍(1 / 1)

“這樣的鱗片,我身上也有。”

正欲抬手的少年表情凝滯了一瞬,這一瞬的變化在對面的眼中被拉成了一個漫長的鏡頭——他停在半空的手仍帶著水,這些細小的水流途經分明的筋骨劃過手背,最終在指尖凝聚成一顆飽滿而沉重的水滴。

水滴砸落到草地,是“啪嗒”的一聲。

“你,你,你——”

急促的三個字隨著他嘴唇的張合蹦出,銀白的睫毛在顫動,灰藍的眼珠悄悄偏移了視線,然而擦乾手的少年卻一把撲了上來。

“你不會得了魔鱗病吧?”

當腦袋裡裝了太多東西的時候,名為“聯想”的家夥或許或把兩件毫不相關的事情連上線。眼下的活例子就著急忙慌地揪起了至冬人的衣袖,想要查看後者所說的狀況。

可惡,穿這麼嚴實做什麼!

他努力扒下至冬人的半截手套,冷得“嘶”了一聲。與他的焦急產生對比的,是被扒者臉上的茫然。

“魔鱗病是什麼?”一向直白的至冬人沒有問出最想問的問題。

“大概是一種身上長滿鱗片的疾病吧。”對魔鱗病並無了解的雲苓隨口道,這時他已經成功揪掉了希爾的一整隻手套,捧住除去手套的手全方位觀察了一番後,用疑惑的目光地看向手的主人,“你這也沒長出鱗片呀,呼!還拔涼拔涼的。”

說完還用雙掌搓了搓,試圖搓熱那隻藝術品般的冰涼的大手,發出了調侃的聲音:“要是放在不卜廬,白術先生指不定說你脾胃虛寒。”

少年的笑容和手上傳來的溫度讓至冬人的手指微微蜷縮起來,他並不畏懼溫暖,怕的是會凍傷對方。

於是精美的藝術品從溫暖中抽離,被顏色沉悶的皮料掩蓋,一如一直以來的那樣神秘。

雲苓沒來由的生出了一股低落的情緒,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除了一個名字外,你對他一無所知。」

他難受地敲了敲腦門,想不起任何有關這句話的信息,抬眼想要拉住希爾遠去的胳膊,意料之外的是那隻手竟主動向他伸來,重新牽起了他被凍得發紅的手。

“鱗片不在這。”至冬人輕輕握住少年的手,牽著它按過自己腹部和頸部,“在這裡,和這裡。”

“哎?”

陌生的聲音悄然消散,少年呆呆地眨了眨從迷茫中解放的眼睛,發現自己一手按在有點發悶的胸口,一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按在了希爾的胸上。

希爾的心跳如何他沒感受到,他自己的心倒是砰砰狂跳個不停。

彆跳了彆跳了,人家能聽見的!他混亂的腦瓜沒有意識到這是個離譜的要求,禍不單行,他的手還下意識地在人家胸上摸了兩下……硬邦邦的。

氣氛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哈哈,的確不像皮膚的觸感……”雲苓僵硬地咧著嘴打了個哈哈,平靜的表象下,心底的小人正捧著臉張大嘴巴尖叫,連帶吊銷了這隻手的戶籍。

以後出門彆說是他的手!

好在被揩油的至冬人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勁,甚至有些擔憂酷愛毛茸茸的少年會不喜歡自己身上的鱗片。

“要看看麼?”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眼前閃過少年摟著貓貓狗狗一口一句“小寶貝”的畫面,讓他不安地交疊了十指。

“當然。”

雲苓正襟危坐,將搞事的爪子墊到屁股下面,乖乖坐好,等待希爾來滿足他的好奇心。

希望彆是生病導致的……他心裡默默祈禱著,瞳孔卻隨著對方解開衣領的動作逐漸放大。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希爾脫下外套以內的衣服。他曾經吐槽過很多遍為什麼希爾要在溫暖的璃月要裹得這麼嚴實,從來沒有想象過,他高高的衣領之下包裹的,是一片人類身上絕不會出現的景象。

“我想這不是一種病症,從我誕生之初它們就一直存在。”

黑色的手套自銀色的細鱗間劃過,目不轉睛的少年十分認同至冬人的話。

從看到這一幕的第一刻起,他腦袋裡有關“希爾”與“魔鱗病”的連線就自動斷開了,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這都絕不像是疾病能夠造成的。

出現在他眼中的是成片細而密的銀鱗,它們齊整服帖地附著,不,生長在希爾纖長的頸部,一路向下延伸,完全包裹了他的喉結、鎖骨,直至胸腔的下半才逐漸與皮膚銜接。

由於希爾的膚色很白,這種從鱗片到皮膚的過渡十分自然,就是最末端的那塊好像有些奇怪……

少年小臉漲得通紅,不敢用力咽口水,也不敢往下看。

“那個,我……我能再摸一下嗎,就一下。”他眼巴巴地比了個“1”的手勢,將粘在胸肌上的賊兮兮的視線努力上移,當與希爾的目光交彙時,已經恢複成了滿眼的正義凜然。

那隻壓在屁股底下的小賤手也悄悄轉移回了膝蓋上,重獲自由與戶口。

面對這個得寸進尺地的請求,希爾沒有說話,很直截了當地牽起少年的雙手放在了自己的胸上。

“冷嗎?”

手的回答是冷,但除手以外的其他地方都給出了相反的答案。雲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臉燙得能攤雞蛋。

不過由於希爾大方的態度,以及對鱗片實打實的興趣,幾乎半掛在希爾身上的他很快就顧不上臉紅了,甚至恨不得拿個放大鏡使勁觀察。

說出來不怕笑話,曾經的龍類插畫家衩子老師為了能畫好龍鱗,專門養了一缸魚,結果因為飼養不當給魚養出了立鱗病,鱗片通通炸起,以至於後來他看到翕動的魚鱗就會感到異常惡心。但眼前這瑰麗而奇異的銀鱗,完全沒有給他類似的感覺。

他拿手比了一下,這些鱗一片約有指甲蓋的大小,表面光滑,顏色與希爾的發色相近,隻是要更加通透,在陽光下呈現著一種半透明的漂亮色澤,形狀大體呈倒水滴形。

征得同意後,雲苓用指甲碰了碰鱗片互相交疊的邊緣,發現它們排布得十分緊密,與其說是貼在

皮膚外的鱗甲,不如把它們看成一塊不尋常的皮膚。

“希爾啊。”

“我在。”

“能問個不太禮貌的問題嗎?”

“嗯。”

“很早之前我就想問了。”少年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你到底是個什麼物種?”

早在得知希爾沒有神之眼卻能使用元素力的時候,雲苓就明白對方可能要告彆人類這個物種了,可平時又看不出什麼非人的特征,隻有某些時候眼睛會發生一點變化,但當時有白術的豎瞳在前,他也不能憑一雙眼睛來判斷對方的身份。

現在有了鱗片的佐證,希爾不是人類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魚?人魚?蛇?蜥蜴?穿山甲?”

他搜腸刮肚地報出了記憶中所有長鱗片的動物名稱,對面的希爾卻沒有給出一點語言和肢體上的答複。

“你就說吧,沒關係的,穿山甲也很可愛呀。”

雖然蜥蜴穿山甲什麼的長這麼漂亮的鱗片好像挺浪費,但如果是希爾,他也能接受就是了。

至少是很漂亮的蜥蜴,很漂亮的穿山甲!

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已經在腦海中畫出了好幾種銀甲動物的形象,但潛意識卻躲開了一種他無比熟悉,本該第一個想到的生物。

沉默了好一陣的至冬人終於開口。

“是龍。”

這簡單的兩個字如驚雷般在雲苓耳邊炸響。他先是愣愣地上下掃了希爾兩眼,隨著腦子反應過來,一下躥出去老遠,躲到了被炸得稀巴爛的帳篷後面。

可憐的帳篷在炸彈的摧殘下隻剩了幾根骨架和破布條,所以希爾能清楚地透過窟窿看見少年正扒著骨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自己。

少年的反應讓他產生了萎靡的情緒,想當初少年抱著龍玩偶笑得那樣開心,他以為他迷戀的是龍這一整個物種。

原來喜歡的隻是毛茸茸的龍嗎?

至冬人抿住唇角,沒人能想到那樣一張冰冷的臉下思考的是,怎麼樣把鱗片變成柔軟的毛。

他們就這樣隔著一頂破爛帳篷,兩相對望。如果這段事跡會流傳出去,提瓦特大陸恐怕會出現一個新成語——雲公好龍。

冤枉如雲苓,他對龍的喜愛非假,實在是上次鐘離先生的身份給了他太大的震撼和驚嚇。而且龍在提瓦特算是相當稀罕的生物,不要說普通人的認知,就是在玩家論壇裡,算上老爺子現存的也就三隻。

我了個岩王爺,三隻,三隻啊,但凡是三十隻,他也能接受眼前之人是第三十一隻了。

“不信,除非讓我看看角和尾巴。”披著帳篷布的少年小聲道。

“如你所見,我身上沒有這兩樣東西。”

“那原形呢?就是像帝君真身那樣的好大一條龍,變出來我就信了。”

“我不會變。”

“那你怎麼說自己是龍?”

躲在帳篷後面的少年看不到憑證,將身上的破布裹得更緊了。其實他了

解希爾不說謊的性格,隻是在巨大的衝擊下難以輕易接受。

而兩次失敗的證明讓至冬人陷入了沮喪,好像真的對自己的物種產生了懷疑。

“不是我說的,我……確實無法確定。”

“嗯?”少年傻眼了,“那是誰說的?”

“一些人類。他們曾進入我曾經的居所,向我跪拜,說了很多我無法理解的話。”至冬人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會,“你說的對,或許我應該考慮自己是穿山甲的可能性。”

“為什麼要優先考慮穿山甲啊喂!”少年扶住額頭,感覺腦瓜嗡嗡地疼,“你說的那些人類……你認識他們,或者他們認識你嗎?”

“在那之前我對人類一無所知。”

“我感覺我對你也挺一無所知的。”

見希爾自己都是個稀裡糊塗的狀態,雲苓撇撇嘴,從帳篷後面走了出來,坐回了他的身邊。

直到這時他才有空留意鱗片之外的東西,比如,希爾的身材。

“那個…身材不錯。”

老實說,從前雲苓一直覺得希爾挺消瘦的,沒想到他個濃眉大眼的竟然背著他擁有了肌肉這種東西。

低頭看了看自己在蒙德吃出的小肚腩,雲苓承認他有點嫉妒了。

主要平時也沒見他鍛煉呀,難不成看書看報紙也能看出肌肉?

“謝謝。”至冬人接受了少年的誇獎,態度還是那麼的大方,“要摸嗎?”

“哎?”少年眨巴眨巴眼睛,顯得有點傻氣,“這不好吧,怪怪的。”

“不奇怪。”

既然都這麼說了……神色為難的少年誠實伸出一根手指,靠近輕輕戳了一下,出乎意料的不像冰塊一般硬,溫度倒還是和冰塊一樣低。

可能是口水咽多了,雲苓感覺嘴巴有點乾。換畫室那群人體色鬼大概會嚎上一句“死而無憾”吧。

“等一下。”他的手突然停住了,轉而輕輕碰過某處,“這裡……是怎麼弄的。”

那是鱗片與皮膚交接的位置,他剛剛不好意思看,現在一眼掃去,觸目驚心。

隻見那片的許多鱗片像是後來長出來的,隻有半截,與上面那些齊整飽滿的細鱗有很大的差彆,末端甚至蓋不住曾經撕開的皮肉。

“拔的。”

少年滿眼憤怒:“誰拔的?!”

希爾的回答給他的怒意澆了一盆冰水。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