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同居邀請(1 / 1)

接待員小姐看清來者的面孔後,輕車熟路地掏出一遝賬本,翻到了記有他賬目的那一頁。

“距離上一次還款才過去了四天,今天是有彆的業務需要辦理嗎?”

“那個……”搭在台面上的兩隻爪子拘謹地合到了一塊,少年眼巴巴的目光投向了櫃台內側,“我想打聽一下希爾德裡克先生的事情。”

聽到這個名字,葉卡捷琳娜面具下的神色變了變。她極快往負責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後揮手示意他降低音量。

“我們上頭不喜歡這個名字的主人,你還是去彆處打聽吧。”

“我就說那個負責人……”派蒙剛準備叉腰,就被三人掃來的眼神嚇到噤聲。

見有爭取的餘地,雲苓自然不想放過這位比較好說話的知情者,於是使勁擠了幾滴眼淚,發動專屬技能「貓貓的請求」。

“葉卡捷琳娜——善良的小姐,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

敵方未能免疫傷害,「HP-9」「剩餘HP:1」。

接待員小姐露在面具外的嘴唇微抿,顯出幾分的糾結。

暗中直呼有戲的少年繼而做了個祈求的手勢,搭配上那張頗受年長者鐘愛的小臉,直接朝對方內心攢動的火苗潑去一盆汽油。

“拜托了,葉卡捷琳娜——他對我真的很重要。”

在那雙濕潤的綠色貓貓眼的攻勢下,接待員小姐終於敗下陣來,無奈地扶住額頭。

“真是敗給你了。我晚上九點換班,你到時候去外面的連廊等我。”

【笑死了,為什麼要給雲苓的眼睛特寫,已經截好表情包了】

【怎麼能這麼可愛,難道隻有我想魂穿葉卡捷琳娜嗎?】

【提褲子,不過如此】

【沒想到啊雲苓,看你濃眉大眼的,居然靠出賣色相套取情報】

【我證明他平時就是這個樣子求我的,彆問為什麼,問就是他現在睡在我旁邊】

“哇,她竟然真的答應了。雲苓你是怎麼做到?”

旅行者一針見血道:“派蒙,這叫美男計。”

“你這人怎麼憑空汙我清白!”

【笑到肚子疼】

身為玩家載體的旅行者可以隨意撥動時鐘,變更日夜,但對原住民來說,一分一秒都是不可跨越的。

將再熟悉不過的璃月大街逛了個遍後,雲苓趕在了約定的時間點與旅行者彙合。

“這邊。”

接待員小姐衝集結在連廊上的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招了招手。

此時的她摘下了那半截愚人眾標配的黑面具,展露出的是一張帶有雀斑的年輕面孔。

“你們要找的那位先生身份特殊,具體來曆我也不清楚,就說些我了解的事情吧。”

確保附近沒人後,葉卡捷琳娜開門見山。

“他的確來過北國銀行,還是「公子」大人親自帶來的,時間大概是船隊抵達璃月港的那

一天。”

“執行官「公子」……”少年提出了埋藏在心底許久的疑問,“希爾先生也是愚人眾的一員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在此之前我們從沒聽說過有這樣一位人物。不過他跟「公子」大人的關係似乎不錯,我聽見「公子」大人和經理說,這位先生在璃月的一切開支都記到他的賬上。”

【笑死,鴨頭走到哪裡都是錢包】

【愚人眾第十一席執行官(劃掉),璃月移動錢包+大怨種(打勾)】

【達達利亞,一位好善樂施的活菩薩(不是】

【哪個說sugardaddy的,給我滾出來】

“一切開支……”

雲苓回想起初見那會兒至冬人被騙子們圍堵的場景,不禁打了個寒顫,看得葉卡捷琳娜有些氣憤。

“你那副擔憂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我們執行官大人賬戶裡的位數可是多到令人炫目的,而且他們想得到什麼根本就不需要通過摩拉。”

好奇寶寶派蒙發現了其中的盲點:“既然這個人跟「公子」的關係這麼好,那葉卡捷琳娜的上層又為什麼會不喜歡他呢?”

或者說,怎麼敢不喜歡他呢?

“還不是因為「公子」大人在璃月鬨出的事情。”

提起這件事的接待員也有點頭疼。

“如你們所見,執行官大人實力強大,有任性的資格,即使在大鬨一場,把一個國家攪得天翻地覆後也能直接返回冬都,但留下的爛攤子……你們看到聚集在北國銀行樓下的那群千岩軍了吧?七星揪著黃金屋的事不放,駐留璃月的高層們光是處理外交事件就忙得焦頭爛額,都恨死「公子」大人了,但他們又不敢對他本人做什麼,隻能把氣撒在他的朋友身上。”

少年的拳頭不自覺地捏緊。

“撒氣?他們都做了什麼?”

“還能做什麼,不簽那位先生寄來的賬單唄,從「公子」大人離開的那一天起就不簽了。”

“那他這些天……”

“或許還有點現金吧,反正我後來沒見他回過北國銀行。”

知曉至冬人處境艱難的雲苓血壓飆升。他實在沒法想象希爾沒錢用的樣子,把那樣一個胃口特彆好的人餓上幾天簡直是酷刑,是謀殺。

“十分感謝你提供的信息,葉卡捷琳娜,你真是位善良的小姐。”

眼瞅少年嘴上說著漂亮話,腳尖卻偏向離開的方向,接待員小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等一下,你不會要直接走吧?你們璃月不是最講究等價交換嗎,我說了這麼多可是要報酬的。”

“抱歉,差點給忘了。”

雲苓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欲從腰間摸出錢袋。

“省省,你的賬我每隔幾天就要翻一次,有沒有錢我還能不知道嗎?”

遭到語言暴力的少年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滿眶貧窮的淚水沒有技巧,全是真實的感情。

“那你想要什麼?”

接待員小姐眨了眨眼:“你還記得那本《葉卡捷琳娜大帝》嗎?”

“當然,那可是我……咳咳,那可是稻妻最暢銷的漫畫之一了。”

她口中的漫畫是雲苓在八重堂連載的作品,講述了地球某位北方女帝的傳奇一生。

為了不讓故事顯得過於天馬行空,他對此還特意進行了本土化改造,導致不少人覺得葉卡捷琳娜這一角色是在影射至冬女皇,嚇得“川上甜茶子”老師連發好幾條公告表明漫畫與現實無關。

“是的,那的確是一部非常優秀的作品。”

提及心愛的漫畫,接待員小姐褐色的眼眸亮了起來,兩頰的雀斑也隨著她上揚的唇角跳起了舞蹈。

她這副與愚人眾大相徑庭的模樣看呆了對面的少年,幾年前那個杵在萬文集舍發呆的女孩從層層回憶中浮現。

愚人眾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組織?這個問題很難能說清。

但明晰的是,在提瓦特數百年的曆史間,這個組織的成員在源源不斷地增加。他們統一穿戴那身漆黑的裝扮,在大陸各處散布陰謀,犯下惡行,他們把恐怖的野望寫在臉上,以冷血、強硬、邪惡作為自己的代名詞。

“一群遍布七國的蝗蟲。”有位璃月的大人物曾如此評價道。

如果當時的葉卡捷琳娜沒有脫下那身愚人眾的裝束,雲苓絕對不會主動迎上去攀談,為她推薦合適的書籍。

“這位年輕的小姐想看點什麼……你叫葉卡捷琳娜呀,很棒的名字……彆老苦著一張臉,喜歡看漫畫嗎?我這裡有一本漫畫的主角也叫葉卡捷琳娜,是位非常厲害的女性……”

直到幾個月後,雲苓第一次邁進北國銀行的大門,才知道那個邊看邊嘟囔著“我們女皇才不這樣”的女孩的真實身份。

站在櫃台後的葉卡捷琳娜全然融入了那身不近人情的套子裡,態度冷淡地接待著每一位璃月商戶,見他來了也隻是略微驚訝地說上句“是你呀”。

她與北國銀行眾人的面容和喜怒都被覆蓋在了相同的面具下,使人難以想象到那副千篇一律的外殼下包裹的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

當他坐在等候區凝望著葉卡捷琳娜處理事務時,也曾懷疑過初見時的多愁善感是否才是她的假面。

恍惚間,少年耳邊傳來了接待員小姐的聲音。

“我想要你把這本漫畫繼續畫下去。”

“哎?”

感慨人生感慨到一半的雲苓露出了茫然的豆豆眼。

他是稻妻暢銷作畫手“川上甜茶子”的事情分明沒曝光,為什麼……

“你誤會了,我不是——”

“急著否認前,不妨先想想我來自哪裡。”接待員小姐輕飄飄地打斷了對方還未出口的狡辯,“我的請求隻有這個。”

她撫摸著肩頭垂落的棕色發辮,雙眸依舊明亮。

“我來璃月後學到了一句話——種善因得善果。我今天幫你,是為了回報你當初給與我的精神慰藉,那時我剛被調來璃月不久,陌

生的環境帶來了迷茫……介於我的身份,很多真心話是無法言語的,但我必須告訴你,我真的非常喜歡你的作品,也很欣賞這位與我同名的女性,希望能看到她走向好的結局。”

這,這算是現場催更嗎?

雲苓壓低腦袋,不知所措地盯著鞋面。

以往他的讀者催稿,要麼在評論區狂刷“太太飯飯餓餓”,要麼就是通過八重堂寄一箱聲淚俱下的信件過來,很少有面對面的情況出現。

那邊接待員小姐的眼底氤氳著期待,這邊“同意”與“拒絕”兩個選項在雲苓的腦海中瘋狂來回跳轉,幾乎要把大腦處理器給燒壞了。

那句常用的“下次一定”憋在他的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被晾在一邊的派蒙小聲道:“他臉紅了,頭上好像在冒煙。”

旅行者讚同地點點頭。一大一小不約而同地彆開了視線,無視了當事人投來的求救目光。

【我也好想面對面地催太太產糧(拿起小皮鞭.jpg)】

【在我們這邊,鴿子精是要被紅燒的】

【修羅場都這麼可愛,超了】

在鴿子本性與粉絲願望的對撞下,少年口中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好”字。

“容我回去以後整理一下手稿。但畫出來需要時間,我不能保證馬上……”

他這副既可憐又為難的表情,引得旅行者頭頂的文字又又又一次走向了奇怪的方向。礙於場合的嚴肅性,雲苓隻能儘量不去看它們。

“好的作品需要時間打磨,我倒也沒有那麼著急。至於你眼下著急的——看在你有誠意的份上,再跟你透露一點信息吧。”

雙臂抱胸的接待員小姐附到少年身側,用隻夠兩人聽見的音量道:“我下班前查了你們要找的那個人的賬單,除了吃穿用度和一些本地特產,他最大的一筆消費記錄來自萬文集舍。”

“萬文集舍?”

雲苓不可思議地張開嘴。他倒不是驚訝至冬人有看書的雅興,隻是萬文集舍這個地方跟“大筆消費”怎麼看都掛不上邊啊。

要知道一本書的正常定價才一千五百摩拉,就算買個二三十本也不一定能抵得上琉璃亭的一道菜錢……

萬文集舍這會兒不會已經易主了吧?

頂著滿腦子胡思亂想,他告彆了接待員小姐,準備回書舍看看。

“葉卡捷琳娜跟你說了什麼悄悄話呀。”

去往萬文集舍的路上,派蒙一直嘰嘰喳喳的,嘴上說個不停。但眼看目的地近在咫尺時,頭戴王冠的小精靈卻說什麼都不肯靠近了。

“那個,旅行者——我,我餓了!”

旅行者打量著她的小肚腩:“不是才吃過晚飯嗎?”

“我就是餓了嘛,餓得咕嚕咕嚕地叫,不信你聽聽……喂,你不會真的要聽吧!”

派蒙見扯不動旅行者的肩甲,急得小臉通紅,像個上足發條的玩具般圍著旅行者團團打轉。

“派蒙的肚子是個無底洞吧

。”

即便玩家的話很損,旅行者也還是那個從不拒絕派蒙請求的溫柔搭檔。向雲苓賠罪後,小精靈拉著旅行者飛快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中。

“有這麼能吃嗎?”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想起了另一個食量誇張的人。

然後雲苓就在萬文集舍裡看到了這位讓他憂心了好一陣的先生。

-

“紀芳姐,他第一次來是在什麼時候?”

正在發愁的老板娘被櫃台底下傳出的聲音嚇得不清,起手就賞了少年一記爆栗。

“都多大年紀了還躲這裡嚇唬我。小時候看你身體不好沒舍得揍你,臭小子,現在身板兒硬了就喜歡到處皮,到處皮……還老愛乾危險的事情。”

好幾天沒見著雲苓人影的老板娘可謂出離憤怒,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著眼前這個三天兩頭出事的破小孩。

“起來啊,彆逼我數一二三。”

“彆,彆揪我耳朵。紀芳姐,我在蹲人呢。”

“看看現在幾點了,我店裡有幾個人能讓你蹲。”

“我要找的就是那邊的那位先生。”滿臉無辜的少年護著腦袋,往櫃台外努了努嘴。

看著那抹與書舍格格不入的銀白身影,紀芳狐疑道:“你認識他?”

聽完至冬人見義勇為的事跡後,老板娘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不少,看向至冬人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欣賞,順帶督促被見義勇為的少年上前道謝。

“那個……在感謝之前,我想先問問他是不是咱店裡的大客戶。”

“大客戶?談不上。”

“可是……”

“可是什麼,彆老聽人道聽途說。那位客人請仙典儀前就來過,因為他獨特的外貌,我記得很清楚。”

老板娘抵著下巴回憶道:“那天,除了幾本旅行指南和一份《蒸汽鳥日報》,他還想買些至冬曆史地理相關的書,指明了不要一般的大眾讀本,我就介紹他去了老陳的倉庫。”

談到自己的丈夫,紀芳不由得歎了口氣。

“但老陳對書的寶貝程度你也知道,大概是客人看上了他那些珍藏,摳摳搜搜的不肯賣,最後估計沒談攏……後來這位客人每天都來,來了就一直待在那邊的角落看書,晚上打烊了才離開。”

少年欲言又止地看向書舍的一角,默默捂住眼睛。

每天都來……看來希爾先生是真的沒地兒去了。

“你啊,咋咋唬唬的,見恩人也不知道帶點東西。”回答完問題的老板娘拎正了少年的衣領,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去吧,道謝的時候記得嘴巴甜一點。”

雲苓踉蹌著出了櫃台。

萬文集舍的店面不大,紀芳這一推讓他沒了退縮的餘地。

對於雲苓的靠近,手捧雜誌的至冬人沒什麼反應。他站在一處光線昏暗的角落,一頁頁彩色的紙張由修長的手指翻過,發出細小的聲響。

見他沒理會自己,少年將吃過的教訓通通拋到腦後,改小心打探

為大膽觀察。

來自至冬的希爾先生無論是皮相還是骨相都十分優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皮膚比他兩輩子見過的任何一人都要白,卻神奇地瞧不出病態。長發是區彆於膚色的銀白,妥帖地綁在了頸後的位置,優雅矜貴,讓他無端想起了西幻遊戲中的精靈。

左看右看了好一陣的少年摸摸下巴,總覺得對方身上少了點什麼。

除此之外,他還敏銳地觀察到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在看書時總是微眯著的,雪白的睫毛下壓,像極了上輩子他沒戴眼鏡抱著顯示屏的樣子。

希爾先生的視力或許不太好。

得出以上結論的雲苓當然不會用這種不禮貌的猜測打開話匣。

隻見他慢悠悠地從書架一側走出,故作淡定地開了第一口:“希爾先生也喜歡這本雜誌嗎?”

從他的視角看去,雜誌的封面中央印著一個大大的冒險家協會圖標,想來是那本文風彪悍的《提瓦特遊覽指南》了。

“嗯。”

“唔,第十二期……這期的內容應該是孤雲閣吧?”

雲苓背著手,有意將話題引向前幾日那場魔神帶來的災禍。

他之所以猜孤雲閣,也不是因為記性好,而是彩頁漏出的那一角的插圖正巧是他畫的。

銀發至冬人將雜誌塞回了書架的空隙,用了肯定的語氣:“你看過。”

少年笑得靦腆:“隻看了幾期。”

由於作者的思想過於前衛,他隻淺淺拜讀過自己參與繪製的那幾期。

“你可以多看看。”不善言辭的至冬人頓了一下,像是在尋找恰當的詞彙,“每一期都很有趣。”

“你每一期都看過嗎?”

雲苓有點驚訝。

彆看《提瓦特遊覽指南》由正兒八經的協會出版,裡面的內容與其說是指南,不如說是作者喝醉之後杜撰出的故事。

介紹璃月的幾期還算規矩,講述的是些美食和傳說,但彆的國家的那幾期作者就開始胡說八道了,什麼弄哭鳴神大社的宮司,炸傷天狗大將的翅膀……每一期都離譜到了讀者會擔憂作者人生安全的程度。

就說鳴神大社的宮司,那可是畫在雷神風箏上的神明眷屬,能在神眷面前自居老女人的作者難不成能有上千歲嗎,怎麼想都不可能吧。更彆說其中還充斥著大量普通民眾無法欣賞的爆炸美學。

所以這本雜誌一般被當作博人一樂的廁所讀物。

廁所讀物……部分璃月人何嘗不是這樣看待他的畫作。

在內心吐槽了他人作品的少年連敲幾下木魚,小聲道:“那希爾先生覺得雜誌裡寫的孤雲閣,與真正的孤雲閣差距大嗎?”

如果對方是他要找的人,應當對現實裡的孤雲閣很有印象。

“站在碼頭上看,岩神造就的地貌的確與愛麗絲女士的描述一致。至於雜誌裡提到的封印與魔神,璃月人前幾日都見過了。”

“是啊,那可惡的魔神讓璃月損失慘重,大部分建築都泡了

水亟需修繕,聽說旅店基本已經騰不出空房了,每晚的價格也貴的離譜……”少年咽了口唾沫,繼續旁敲側擊,“這會對您這種外地遊客的生活造成影響嗎?”

“沒有影響,貴與不貴我都住不起。”

至冬人面色不改地承認了自己的窘迫,語氣平靜得就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絲毫沒考慮顏面之類的問題。

真是意外的坦誠啊。

既然如此,不如……

少年的眼珠轉了兩輪,就在他快要想好怎麼開口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對方缺少的東西是什麼。

“你的神之眼呢?”

他還記得上幾次見面時,那枚冰藍色的神之眼一直掛在對方胸口的位置,而如今希爾的脖子上卻是空蕩蕩的,身上彆處也沒有神之眼的蹤跡。

“抵押給旅店了。”

至冬人的語氣依舊沒有波瀾,另一邊的少年卻急得要跳起來了。

“抵押?神之眼?”

“嗯,神之眼。”

想到碼頭上那座冰元素凝結的奇觀,雲苓強忍揪住對方領子的衝動。

“神之眼怎麼可以隨便抵押給彆人!”

“我曾提出過用價值更高的物品抵押,但他們一定要這個。”

“神之眼是無價的。”

同為神之眼擁有者的雲苓無法理解“價值更高”的說法。雖然神之眼於普通人就是個沒用的玻璃球,但對擁有者來說價值根本無法用摩拉來估量。

至冬人顯然也不理解“無價”這一說,平靜道:“事實上,找匠人打造僅需幾千摩拉。”

“匠人?打造?”進入萬文集舍後的雲苓受到了第二次驚嚇,“你的神之眼是……”

“假的。”

“那你有邪眼嗎?”

“邪眼是什麼?”

看對方面上的疑惑不似有假,少年努力維持的笑容幾乎要垮掉了。

沒有神之眼和邪眼的人根本不可能操縱元素。

他這是……找錯了人嗎?

-

人找錯了沒關係,大不了再多花點時間。

可眼下連鎖反應牽扯出的問題要比找人更加頭疼——至冬人的住宿該怎麼解決?

雲苓拍拍臉頰,神色憂愁。

來萬文集舍的路上,他壓根沒有擔心過此事。

因為那會兒他篤定了希爾就是那個在危急關頭出手幫助璃月的人,思考對策時理所當然地將他代入了“璃月恩人”的位置。

對於這樣一位人物,不差錢的凝光小姐於公於私都不會吝嗇資金方面的援助,住宿問題自然用不著他操心。

而現在至冬人的一句“假的”,讓雲苓撥得叮當響的小算盤全部落空了。

提瓦特大陸上沒有神之眼卻能操縱元素的隻有三種例外,魔神,魔物,以及旅行者。

魔神自兩三千年前那場堪比大逃殺的魔神戰爭之後,死的死,封印的封印,還能行走世間的就那麼七

位塵世執政,其中唯二的兩位男性他在論壇上都見過了,所以希爾先生如果沒有偽造性彆,那他是魔神的可能性就基本為零。

至於魔物,雲苓沒聽說過史萊姆能變成人,騙騙花倒是可以模擬成薄荷之類的植物……難不成希爾先生是一株變異騙騙花?又或者是更高階的急凍樹?

想到淥華池邊上那株咧著張大嘴直呲牙的醜陋生物,雲苓後背一涼。

他僵硬得如同球形關節玩偶般,一點一點慢慢地仰起脖子,隻見至冬人的衣領之上頂著的赫然是一朵長著利齒的花。

活人大變食人花什麼的,未免刺激過頭了吧!

被嚇出幻覺的少年甩了甩迷糊的腦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後,使勁翕動鼻子,試圖嗅出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味道。

《冒險家協會菜鳥手冊》的魔物篇這樣寫道:騙騙花頭頂的花蕊中,含有香味與甜甜花相近的花蜜,所以當你在一株薄荷上聞見甜甜花的味道時,不要懷疑你的鼻子,也不要輕易拔出它,因為它在地下時刻準備著給任何打擾它休息的人類一個大比兜子。

甜甜花花如其名,聞起來是甜的,而銀發青年的身上完全沒有甜味,反倒是一種清冽的雪鬆木的味道。

等一下,他為什麼能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

雲苓梗著脖子,一點一點抬眼看向上方,作為回應,接收到他目光的至冬人再度俯下了頭顱。

銀白的長發從他肩頭垂落,輕擦過少年耳邊,癢癢的。

這是雲苓第一次近距離地與這雙受儘造物主偏愛的眼睛對視。透過又密又長的睫毛,他甚至能從那對蒙了霧氣的藍寶石中窺見自己的倒影。

如果這對寶石更澄澈些,說不定雲苓就能發現自己的臉此刻正燒得通紅。

心臟,跳得是不是有點快了?

從美顏暴擊中回過神的少年慌忙彆開視線,往後大跳一步。這時他才發現他們幾乎貼到了一塊,可是他分明沒動……

雲苓急中生智地把目光投向了書架上的《提瓦特遊覽指南》,它剛剛一直放在至冬人手邊的書架上,如今卻與至冬人保持著一個身位的距離,足以證明那個移動的人不是他。

“你,我……”

在他結結巴巴不知該怎麼開口時,至冬人先發話了。

“我能感受到你似乎在我身上尋找著某種答案,我站得近些,你好找。”

那還要多謝你的善解人意了……

少年伸手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好讓自己的思緒回歸眼下的問題。

不是魔物,也沒有神之眼。

即便先前得到的種種信息都指向了希爾,他也很希望那個人就是希爾,但達不到操控元素這個硬件條件,一切都是白搭。

想想辦法,要想想辦法……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羞赧的緋色逐漸從少年臉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自責與失落。

“為什麼難過?”至冬人不明白方才還笑盈盈的少年為何突然變了副神情,“是我的

問題嗎?”

雲苓低下頭,不敢去看那雙藍色的眼睛。

“不,是我的問題……對不起。”

璃月港的那座巨型冰雕不管出自誰手,都不會影響希爾在雪山救過他的事實。倘若他兜裡有錢或是在外有門路,也不至於還個恩情還想著要蹭公家的。

可他目前自己都處於居無定所的狀態,又哪裡來的本事替彆人安排住處。

懷著最後一絲希冀,少年輕聲道:“離開旅店後,希爾先生都是在哪裡過夜的?”

根據葉卡捷琳娜的描述,北國銀行拒簽賬單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情了,至冬人身上衣著卻與初見時一般得體……或許人家自有去處呢?

然後他就聽見了至冬人簡潔明了的回答。

“街上。”

“……”

這個外國人難道不知道有收容所這種地方嗎?

雲苓攥著心口的衣料,頓感有無數小人在耳邊扯著嗓子尖叫,精神世界無限向名畫《呐喊》趨近。

雖然住收容所說出去不好聽,但璃月港的收容所是單人間,單人間啊!

他的腦海中快速閃過了幾個影視作品中常受流浪漢光顧的地點,但不論是長椅上,屋簷下還是橋洞裡,哪一處他都沒辦法把至冬人的形象代入進去。

為保護主人脆弱的神經不受近一步刺激,畫師的本能出手了。

它先是擦去了鋪滿報紙的長椅,再擦去了躲在橋洞裡思考人生的流浪漢,最後在擋雨的屋簷下畫上了一個大大的紙箱。透過半開的箱蓋,可以看見裡邊蹲著隻正在打哈欠的漂亮長毛貓。

露宿街頭睡長椅的希爾先生,不合理。

被遺棄在紙箱裡的名貴貓貓,合理。

於是在希爾的視角中,雲苓看向他的目光在極短的時間內從震驚,難過,最終轉化為了一種詭異的憐愛。

“你不會再在街上過夜了。”少年握住他的手,雙眼亮晶晶的。

雖然至冬人看不透他奇妙的心路曆程,但不妨礙被這番多變的神情逗笑了。

從幻想中驚醒的雲苓瞪圓了眼。

希爾先生這是在衝他笑嗎?

其實越與這位北國來的先生接觸,雲苓就越清楚,他不是那類高冷到沒有表情的人,隻是他的表情幅度實在是太小了,比如現在,用畫師的話說,就是嘴角上移了兩個像素點。

“你很有趣。”

“謝謝。”

少年表面寵辱不驚,實際上心裡已經在計算住旅店所需的花銷了。

平常一般的旅店收費在每晚一萬到三萬摩拉不等,翻倍也應該貴不到哪去,吧?

“對了,既然是在國外遇上了狀況,希爾先生為什麼不聯係親友,或是直接回國呢?”盤算中的少年突然想到了這一茬。

“親友……”至冬人搖了搖頭,雪色的睫毛蓋過眼眸,“我在那個地方待了很久,周遊列國前,不想回去。”

周遊列國啊。

沒成年的少年歪著腦袋,想到自己被白術大家長掐滅的旅遊夢,超想再握住至冬人的手喊上一句“同道中人”。

既然是同道中人,那更要幫了。

默念著錢財乃身外之物,他向至冬人提出可以由自己出錢供對方住宿。

“為什麼?”

至冬人詫異地看向少年,可能是怕疑惑沒有得到很好的傳達,又補了一刀。

“我想你沒有富有到對每一個陌生人慷慨解囊的地步。”

“怎麼能算是陌生人,你救過我,我已經拿你當朋友看了,對朋友傾囊相助並不奇怪吧。”雲苓低頭瞅了眼自己這身華貴的衣裝,表情有點囧,“而且你怎麼知道我不富有的。”

難不成他身上的貧窮氣息已經外顯出來了嗎?

希爾陷入回憶。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手裡提著籮筐。”

懂了,他在人家眼裡,八成是個處境隻比流落街頭好上一點的采蘑菇的小男孩。

采蘑菇的小男孩苦澀地抹了把辛酸淚,正欲開口,就聽至冬人繼續道。

“我曾聽過一段農民的對話,他們說地主老爺的鋤頭是用金子做的,籮筐是用銀絲編的。但你的籮筐非金非銀。”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一句中包含著多少個槽點,語氣一如既往的認真。

“首先,地主不種地,也用不上金鋤頭和銀籮筐,他們的馬桶倒有可能是黃金做的。”

少年頭疼地扶著額頭,試圖挽尊。

“其次,采摘特產隻是我的業餘工作,我的經濟狀況不理想,是因為要還房——”

話音落在“房”字上的他愣了一下,隨後就差沒激動地蹦起來。

“等一下,我好像還有套房!”

“房貸沒還清根本不影響住進去,而且我的房子,想住多久都可以,就是距離太遠了,今天晚上趕不過去,之前也一直沒打掃過……”

終於想起自己是有房一族的雲苓來回踱步著,每想到一個點,就用拳頭擊打一下掌心。

可以靠論壇賺取摩拉以後,他本就沒必要繼續待在城裡接委托,住回自己的房子更是不用再勞煩白術和紀芳。

就是宅子的地理位置實在偏僻,不知道至冬人能不能接受。

“那個,我在郊區有套宅子,如果希爾先生不介意去呼吸一下城市外的新鮮空氣,我的房子還蠻大的……”

嚴格來說,那破地兒何止郊區,能蹭進璃月港十八環開外的荒地就算不錯了。

正因如此,少年的音量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幾乎沒聲兒了。

但希爾的給出的回應打消了他的顧慮。

“《提瓦特遊覽指南》裡提到的每一個地方都很有意思。我想,璃月的美景也不全在城內。”

任憑至冬人的言辭再委婉,進了雲苓的耳朵,通通彙聚成了三個字——我願意。

願意就好。

笑容越發燦爛的少年連連搓手:“我可是有

導遊證的,保證讓你愛上我們璃月的風景。”

奇怪的是,他樂嗬嗬的情緒並沒有感染到對方,低頭思索的至冬人眉眼中顯出一絲為難:“我沒有摩拉。”

“沒關係呀,隻要不頓頓都下館子,正常吃喝我還是供得起的。”

顯然,一時被迷昏了頭腦的雲苓沒將萬民堂主廚的抱怨記在心裡。

至冬人搖頭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摩拉付房租,可以用……”

“我不要房租啊。”

“那你要什麼?”

“我就非得要點什麼嗎?”

少年歪著腦袋,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執著於租金,略帶俏皮地反問了一句,沒想到希爾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旅店老板是陌生人,他為我提供住所,我付他住宿費,你是我的朋友,你為我提供住所,我應當支付更多費用,才能顯示朋友的關係在陌生人之上。”

“這套天才的邏輯到底是誰教你的……”

雲苓近乎抓狂地抓了抓頭發,猜到對面這個冤種在與他分彆後交了不少“好朋友”。

“朋友的關係是不能用摩拉衡量的,那些借‘朋友’名義收你更多摩拉的都是騙子,真正的朋友幫你是不會要這些的。”

至冬人學著他剛才的模樣,微微歪過腦袋。

“那交朋友,用你們的話說……豈不是很虧?”

“朋友講究的就是一個相互幫助嘛。你之前救過我,不記得了嗎?”

“談不上救。”

對於這個話題,他仍是原先那套說辭,換來的是少年的瞪眼:“要是再推脫這個,我可要生氣了啊。”

挨了批評的銀發青年半斂著眼眸,一言不發,沒有辯駁,就靜靜地注視著少年。

被這麼盯著的雲苓也不好受,雖然低著腦袋,卻始終能感受到一道實質性的目光落在頭頂,實在有點扛不住了,才稍稍鬆了口。

“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給我當幾次模特吧。”他捋了把後腦勺抓亂了的馬尾,“放心,我畫得很快,不會占用你多少時間的。”

“這對你來說很有價值嗎?”希爾銀白的眉毛微挑,不確定這是否為少年搪塞他的借口。

雲苓煞有介事地點頭道:“當然,模特對畫師來說是很重要的。”

而且您這種建模師都難構想的人體,放到他上學那會兒可不是包吃包住就請到的。

得到肯定答複的希爾這才鬆口。

“很重要……好,你可以慢慢畫。”

“那我們可說好了。”少年的臉頰兩側各浮現出了一個梨渦,“我的房子離璃月港很遠,要等明天白天再動身,至於今晚嘛。”

他噌噌跑到櫃台旁嘀咕商量了幾句,隨著老板娘的大手一揮,雲苓又溜回至冬人身旁,做了個“請”的手勢。

“紀芳姐答應把我之前住的小閣樓借你一晚了,有點小,但是打開窗風景還是不錯的。”

“那你呢。”

“我嗎?”架好木梯的雲苓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我目前住在不卜廬?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必擔心。”

“不卜廬。”

聽到希爾輕輕念著不卜廬的店名,又想到今天跑出去一整天都沒跟白術報備,雲苓心虛地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不卜廬是全璃月最好的藥店,店主白術先生不僅醫術高明,為人也很好。”

“你生病了?”

“受了點小傷而已。”

待銀發青年安全登上木梯的最後一階,雲苓推開了閣樓的門。

房間內亂糟糟的,還保持著他上一次離開時的樣子,活像個小狗窩。

“你隨便坐,我先收拾東西。”

少年尷尬地擺擺手,剛低頭拾起幾支顏料,就聽身後傳來了希爾清冽的嗓音:“這是什麼?”

他回過頭去一看,恨不得沒回頭。

隻見希爾手上展開的,正是那幅為他帶來論壇第一桶金《身處鬨市的外國人》。

那一瞬間,雲苓眼前閃過了畢加索、上帝、蒙德裡安和如來佛等諸多大佬,他們都在天上向他揮手。

岩王帝君啊,原來他一直都忘了把畫收起來嗎?

要是畫的是二次元紙片人式的風格,糊弄兩句說不定就過去了,但這幅偏偏是偏向寫實的厚塗,還是偷瞄視角未經同意畫下的,還被正主抓了個正著。

少年內心地小人砰地跪在地上,祈求請仙典儀上“死”去的龍龍把自己一起帶走。

“是我畫的……我說過的,我畫得很快,見過一面就能畫了,哈哈……”

無力的辯白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牙關,雲苓臉上掛著比哭還難看的尷尬笑容,渾然不知手中的可憐顏料管即將被捏爆。

“畫的很好。”至冬人的注意全放在了畫作上,沒察覺到他異樣的表情,“我可以帶走它嗎?”

“雖然我們是朋友,但這不在我應當提供幫助的範圍內……”

“那我可以用這塊石頭換嗎?”

“不,希爾先生,這是非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