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仔細回憶過去在會議室裡開會的場景, 或許他也曾經拿起一冊書隨手翻看過,但是發現看不懂後就放在那裡置之不理了。
“那種文字你能看懂嗎?”
李元青謙虛道:“能看懂一部分,有些看不懂的需要查。”
“查什麼?”
“有一種叫‘字典’的書籍, 就放在書架上。”
李光和群臣:“......”
一部分挨過板子大臣們心裡默默歎息,現在他們懂了, 李元青真是異界的人,否則無法解釋他為什麼這麼聰明這麼好學、學什麼都會的本事。
原來鬱錦音在無菌實驗室裡時,李元青就會一個人呆在會議室裡學習。
李元青和大臣們告辭,來到小飛前。
頭頂的光束掃描到他的信息後,光梯下降到腳下。
李元青走到實驗室裡給他留著的房間裡, 那裡有他日常學習留下的筆記,草紙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書櫥上,為了節約紙張寫小字,他甚至學會了製作簡便的“硬筆”。
草紙一摞摞放進木盒,門打開, 李元青一抬頭就看見鬱錦音站在門外。
李元青立刻上前行禮:“陛下。”
“要把筆記搬走嗎?”
“回陛下, 臣想把筆記借給同僚觀摩學習......”李元青小心翼翼道。
這是李元青自己的事, 鬱錦音點頭隨他意好了。
女帝剛轉身, 李元青就遲疑地開口:“陛下, 大臣們受罰, 可是臣有什麼不妥,連累了他們——”
那些大臣還敢?女帝冷笑:“他們都跟你說了什麼?”
李元青小心翼翼道:“他們隻說沒有陛下的允許,不敢言說半個字,讓臣親自來問陛下。”
鬱錦音猜也是, 否則她不介意再打一次板子:“有兩個大臣對你參與新考懷有偏見,認為朕私下裡給你開小灶。朕才責罰了他們。你不必放在心上,從今以後勤勉執政, 也好叫他們看清楚你靠的是真本事,而不是朕。”
李元青心裡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他以為自己真的為女帝添了什麼麻煩。同時心裡也有一種失落感,陛下說起這件事來沒有任何對有他偏袒的感覺,李元青心笑,他在想什麼,居然幻想女帝真的在私下裡偏袒他?
“陛下放心,臣定當竭儘全力。”
這兩人說起正事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正經。
李元青問他以後閒暇時難能不能過來借用“電腦”。
鬱錦音震驚,他連電腦都會用了?
“陛下,臣逾矩了。”女帝久久不說話,李元青以為不妥,忙收回說過的話。
“倒不是,”鬱錦音很有深意道:“元青,你不必讓自己太累。”
他現在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不再是過去那個人,既然是全新的開始,就不必再背著過去的包袱。
就像前一個世界裡白老板唱過的那句歌詞,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李元青低著頭,自然沒有辦法看到女帝眼裡的情緒,他輕聲道:“臣隻是想追隨女帝的腳步。”
他很清楚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這一世幸運遇見了女帝,下一世就不一定還這麼幸運了。
如果他的生命中沒有遇見過女帝,如果女帝身上的光亮沒有照耀到他的生命中,他現在會在哪裡呢?還像過去那樣,被當成妖精?過著東躲西藏、衣不蔽體的生活?亦或是,被這樣的生活逼成一個真正的妖精?
他認為女帝好,想要追隨她,不是因為女帝對他有恩,是因為女帝太美好。
就像黑夜中的生命天生渴望陽光溫暖,喜歡美好的事物。
他追隨女帝是本能。
目前對於他來說,他找不到生命的其他意義,保護老百姓?讓他們安居樂業?李元青到現在都忘不了他在火光中被老百姓議論紛紛的場景,老百姓過得如何,與他何乾?
他做積極向上的事不代表他本人就像日月,他隻是喜歡女帝專心凝望他、讚賞他時流露出來的眼神。
父親死後,他生命的全部意義都是因為遇到了女帝。
鬱錦音遺憾地彎彎唇,追隨她,那可能不太好追隨,兩人現在的身份天差地彆。
她的任務是在各個時空穿梭巡回,他也可以嗎?
女帝沒有說話,抬腳一步步遠離。
現代化氣息的長廊裡,女帝繁華的裙擺逶迤在地,在璀璨的光芒下折射出虛幻的美。
李元青垂著頭,眼中反酸,酸澀的淚水彙聚成一小顆。
鬱錦音說過不打擾,就是真得下決心不再打擾,讓他一個人平靜的生活。
“陛下,臣鬥膽,臣有一個心願未了——”
“這個心願,隻有陛下能滿足——”
“陛下——”
鬱錦音無奈停下:“你說罷,隻要朕能做到,就允你。”
李元青拭去淚水,整理好儀容儀表,快步走到女帝身後,輕聲說:“臣,臣想見見陛下的後嗣。”
她不是說她有後嗣了嗎?他親眼看見,就死心了。
鬱錦音:???
“你是自己想見,還是劉大人他們慫恿你來的?”女帝的語氣不悅。
李元青怔愣了,這事跟劉大人他們沒有關係啊?陛下想到哪裡去了?......也對,劉大人前段時間也這樣瘋狂追問過女帝陛下後嗣的問題,陛下都沒有開口回答。
空氣一時間凝固。
就在李元青以為女帝絕不會同意的時候,女帝說:“跟朕來。”
見吧。
這一世能相遇,下一次相遇就沒有這麼簡單了,尤其是在李元青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時,就算懷有一點點奇異的能力,也不可能扭得過時空的漩渦。
這一世相遇相逢下一世被打散是必然的。除非他能重回過去的巔峰,成為一片星域的主宰,主動來見她,否則下一世她和他絕無相見的可能了。
這是鬱錦音和李元青休憩過的實驗室。
李元青對這裡很熟悉。
這個房間裡沒有任何舞姬留下過的痕跡,反倒是他用過的筆墨還在,李元青被自己心裡無恥的占有欲羞恥到了,他知道私心裡這樣想女帝是大不敬的,但他心裡確實舒服了一些。
鬱錦音走到工作台,將一個水晶球指給他看,“在這裡面,你看吧。”
李元青半信半疑的應是,然後捧過水晶球仔細看起來。
他隻看到裡面有三個白點,除此之外並無它物。
再仔細看,那三個白點動了動,但是太小了,李元青依舊看不清楚,他現在是普通人,用一句老百姓的話來形容那他就是肉\\體凡胎,不能像女帝那樣輕而易舉隨心所欲看清她想看的任何事物。
李元青很努力的看,也隻看到暗灰色的大地上有三個白點在滾動。
似乎是有房屋,亮閃閃的海域,至於其它會動的活物,他真沒找到。
“臣愚鈍,未看清。”
鬱錦音指給他看:“那三個白色的就是。”
李元青沉默著應是,心裡不敢做任何感想,總之女帝是真的有“後嗣”,不管這“後嗣”是什麼物種,女帝都很在乎它們。
李元青望著水晶裡移動的小白點們,鼓足了最後一絲勇氣問:“陛下,臣好奇,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長相如何?多高?是英俊還是溫柔?對女帝體貼嗎?女帝獨自帶著這三個“點”不、三個後嗣,他知道嗎?他去了哪裡呢?他跟了女帝有多久呢?他們許定了前世今生嗎?未來呢?
他有他好嗎?太多疑問卡在李元青胸口。
鬱錦音一怔。
璩非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說璩非和斯坎普加起來,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從未見過兩人合體,現在有幸見到了,對方卻已經不再是那個人。
真實的答案當然是李元青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就是個什麼樣的人。
“朕隻知,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女帝的神情帶著回憶,仿佛那時很久遠的事情。
李元青看到女帝的眼中鮮少露出的溫情後,心碎了一地。
空氣氛圍沉默下來。
鬱錦音看他似乎失去了耐心,便叫他回去。
現在是秋日,冬天很快就要到來,最後一批糧種也要趕在冬日前分發下去。
至此,作為主食的糧種十八種,以及菜種三十種全部分發完畢。
隨著各種香料種植出來並在四市暢銷,京城的酒樓生意日益火爆起來。
秋風越來越涼。
第一場冬雪來臨,百姓們並沒有像往年那樣為糧食和蔬菜發愁。
這一年的新年夜非常繁忙。
因為豐衣足食,解放出大量勞動力,百姓們紛紛湧向了各個手工作坊,沒有手工作坊的則聚集起來開啟了新的作坊。
整個北朝新興了一股“創業”潮流。
隨便去市集上走兩步都能看到新的發明創造。
東市——
“賣雞仔了!!五彩的雞仔!隻要您買回去,不出半年就能生小雞仔啦!”
熙熙攘攘的人群圍著看熱鬨。
鬱錦音也卸去華服,身穿素衣擠在人群中,興致勃勃地觀望。
王公公和幾個侍衛身穿便服在身後守衛女帝,除此之外還有兩位侍郎,以及一直陪侍在鬱錦音左右的韓子安,大年夜宮裡沒有辦晚宴,鬱錦音給大家放了假。
王公公笑眯眯道:“陛下,這是生鮮店賣的烤八角魚,您嘗一嘗?”
八角魚切成了碎段,包在草紙中,鬱錦音用小簽子隨手炸了一小塊放進口中,味道確實很鮮美。就是太油,她吃慣了山珍海味,但是其他人卻覺得這海產品很新鮮。
光是聞著味道就覺得很新鮮。
因此這家海產品鮮烤店可謂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小小一個門面,前面排了幾百近千號人,從街頭排到街尾。
除此之外,爐中的炭火也不曾斷過。
更有商販直接將凍成冰坨的鮮八腳魚一車一車送來。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百姓們第一次賣,價格相當實惠,一整隻烤八角魚才兩文錢!今年過年的尋常老百姓兜裡哪個沒揣了幾百文錢出門?
自然都聞著味來了。
這種熱鬨的氛圍下,鬱錦音一時間忘記了自己身側跟著的人是舞姬韓子安而不是李元青,她把韓子安當成了李元青,隨手紮了一小塊八腳魚腿,“味道不錯,你嘗一嘗。”說話間遞到了韓子安的嘴邊。
韓子安的英俊的容顏在燈輝中有一瞬間失神,他深情地望著女帝,然後不等女帝反應,就低頭一口將女帝遞來的美食吃了進去。
烏光油亮汁多飽滿的肉在韓子安口中被反複品味。
鬱錦音不露聲色:“味道如何?”
韓子安眼中含著滿足和幸福,略微羞澀道:“謝陛下,味道很好......”他想說,奴還想要,但他不敢。
鬱錦音卻已經叉了另一塊遞到他唇邊,韓子安受寵若驚地吃下,鬱錦音則順勢掏出腰包,讓王公公去買了更多小食和起居郎等人一起分食。
王公公人機靈,看女帝對韓子安上心了,便多買了一些。
韓子安覺得自己幸福的如飄在雲端,被女帝喂了幾次後,他不好意思再讓女費心,便自己拿過來托著紙疊的小盤小口小口的吃。
鬱錦音隨他。
鬱錦音想的很清楚,既然決定和那人告彆,便是徹底割裂。
她也清楚自己的脾性,璩非當年跟著她也受了不少委屈,斯坎普亦是如此,她不忍心李元青好不容易自由一回,再和她攪在一起鬱鬱寡歡。天下美男子很多,她決定放過李元青。
韓子安吃完,羞赧地擦去嘴邊的油水,小心翼翼看一眼女帝,見女帝眼中並沒有嫌棄,反而很溫柔的看著他,心裡便悄悄鬆了一口氣。
李元青站在巷子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跳停止。
他靜靜看著遠處的人融入人潮再也看不見,面無表情地回過身朝宮裡走去。
一路上宮人不斷朝他行禮。
“見過李大人,李大人新年吉祥!”
“拜見李大人......”
李元青來到會議室,一個人靜靜看書,會議室裡的書看完了,就去用電腦,他一個古人坐在現代化的電腦前,認真地記筆記,有不懂的就追著小黑問。
不得不說,小黑確實是良師益友。
他全身心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裡,完全忘記了讓他傷心的一切。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讓自己沉靜下來的辦法,不然怎麼辦呢?
鬨市上,鬱錦音還不知道李元青看到了她。
其實看不看到已經無所謂。
一行人找了個飯館,解決完晚膳,再出來繼續逛,再次走到賣小雞仔的攤位前時,鬱錦音對王公公道:“給子安賣一對。”
又轉頭道:“子安,挑個喜歡的顏色?”
“......是,粉和黃吧。”
黃象征著金尊玉貴的陛下,粉,韓子安聯想到了自己粉粉的舞衣。
韓子安這一晚臉上的受寵若驚的神情出現過許多次,每一次他都覺得不真實,他清楚,女帝是一個輕易不動感情的人,他也做好了準備,如果在女帝身邊十年女帝依舊不動心,那他就等二十年,女帝這樣的人,挑男人眼光高才是正常的,反而像他這樣身份低賤的人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得到女帝的青睞呢?
他看那位李元青,是真正的才色雙絕,女帝不是依舊不動心嗎?
這時有人說:“哎呀,你這小雞仔光看著漂亮,其實養不活的!”
韓子安心裡一緊,抱緊了木籠,怎麼會養不活呢?他希望這兩隻小雞仔長長久久的活下去,然後綿延子嗣,就像他夢中希望他能有機會受到女帝垂憐。
“前段時間有家成衣鋪子就染出了五顏六色的彩衣,跟神仙下凡一樣漂亮,你們這個小雞仔是不是也染過?”另一個人說。
“哎呀,不容易活呀!大家不要買,不要上當!”
女帝在韓子安耳畔輕聲安慰:“彆擔心,朕有法子。”
韓子安低落的情緒終於消失了:“......謝謝陛下!”
他低頭,視線望著兩隻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小雞仔,心滿意足地展露笑容——他輕聲說:“陛下,您對子安這樣好,子安彆無所求了,就這樣靜靜陪在陛下身邊,為陛下排憂解悶,子安足矣。”
鬱錦音:“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不容易破的玻璃大棚,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聲更大的吆喝立刻把人們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那位壯漢的案子已經了結了,不知從哪裡得到了女帝對“玻璃”的評價,他費儘千辛萬苦,想出來幾個辦法改良了易碎的玻璃。
“各位父老鄉親們看一看,咱們這種玻璃經過改良後,不再是易碎的玻璃!”他用一隻皮錘用力敲了敲,“買三十塊玻璃,送一塊!一百塊能拚成一個玻璃的大棚!五百文一塊!有窗戶,可以通風透氣,不怕憋悶!至於水源,咱們滿可以學習女帝,田地兩旁開挖溝渠,儲水灌溉——”
老百姓負責觀望,倒是真有幾個有錢的富商掏錢買了這種“玻璃大棚”。然而好戲剛開始,就被另一家攪黃了。
對面有一家賣大鐵片的東家,站在板車上呐喊:“鄉親們都看過來——”
等街上的人都去看他時,他揚手咚一聲將從對面買回來的玻璃捶破了:“千萬彆信什麼改良玻璃錘不破的話,都是騙人的!”
王公公等人笑:“這一晚上‘騙人的’三個字出現的太多了.......”
那人說:“咱們的鐵硼才夠結實呢!”
“你鐵棚結實有什麼用,沒有陽光糧食怎麼活?”
“......”那漢子委頓下去。
“賣書了!”
“不怕水的布鞋!咱們的底是東家親手用秘方做的,不怕水,不打滑,保暖防凍,三十文一雙!!!”
“樹脂做成的球,可以飛,一文錢一個,大家快來看一看啦!!!”一位農婦開口道。
王公公本來不以為意,但是女帝聽到這裡卻立刻轉頭去看。
王公公道:“要不要奴才去買一個?”他不曉得陛下為何對這個發明震驚,想來是有大用處的。
“不必。”鬱錦音正色拒絕。
帶著人繼續向前走。
最後在一個攤位前停下來,從街頭到結尾,這個攤位是最吸引人的,但是沒有任何吆喝叫賣的聲音。
雖然無聲,但是來往的人全都駐足觀望,讚歎不已。
“誒,小子,你這個東西我出五十兩,你賣給我專利方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