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1 / 1)

自穿書見魔神第一面開始,就隻看到他與黑色血色相伴,最多加一種灰色,再多就沒有了。

從未想過,長聖有一日也會身披象征著純潔無瑕的白色。

白雪滿山,也落了魔神滿身。

他黑袍變白衣,睫毛眼瞼和眉毛上都有霜花。

薛寧透過魔神紫眸之中看到自己的樣子,與他也沒有太大的差彆。

他居然真的回答了,還許諾她回去就繼續陪她找。

薛寧心中意外至極,也就此徹底安定下來。

她露出誌在必得的細微笑意,長聖怎會看不出她這種笑有多誌得意滿?

可沒有辦法。

是他親手給她這樣得意的資本。

長聖忽然不再催促她離開,仿佛這樣就可以稍稍挽回局面。

他誕生至今,從未有過如此棘手被動的局面。

哪怕被天界一次次誅滅,艱難逃竄重振旗鼓,也從未有這樣令他左右為難。

可他沒想到,他已經妥協——雖然他不願意承認,可他確實妥協了。

他妥協到這種地步,薛寧居然還不見好就收。

她反身過來,費力地抬起僵掉的手,調動所有的力氣掐住他的下巴。

“讓我相信你這個魔?”薛寧扯起嘴角笑,“怎麼可能呢?你自己想想有可能嗎?神尊真是魔神做你久了,習慣發號施令,人人都順從你,所以理所當然覺得隻要你肯讓步,彆人就要感恩戴德。”

“你願意說,我反而不願意聽了,我現在,沒心情了。”

她輕飄飄一句沒心情了,就推開他繼續往山下走。

雪越下越大,她個子沒魔神那麼高大,幾乎要被積雪給埋在裡面。

儘管如此,她還是艱難地繼續往前走。

看她手指發白不斷拂開面前阻路的雪,就知道她的手已經凍傷了。

凍傷對修士來說是小事一樁,一個簡單法術就能解決,修士自身也不會凍傷,除非築基之下的初學者。

可這裡不是外面,他們都失了靈力,薛寧不但會凍傷,凍傷也不可逆。

時辰久了,那雙手就要不得了。

長聖停在原地,回憶掐著自己下巴那隻手,比他的手實在小很多,肌膚細嫩冰冷,像某種質地極佳的冷玉。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很低,但不妨礙暴雪之中的薛寧可以聽見。

她聽見了,但沒有任何表示,不回頭不停手,繼續往前走。

走得越遠,積雪越薄一些,要回到沒有暴雪還算稍暖一些的地宮去,變得越來越難。

薛寧像隻能往前不能後退的一樣,依然不肯停歇。

身後完全沒了動靜,薛寧也沒回頭去確認長聖是不是真的走了,她要倒下之前,終於到了半山腰。

感謝修真,哪怕沒了靈力,身體素質也遠超常人,不然她也堅持不到這裡。

中間薛寧滑倒過幾次,直接從山上滑行

下來不少,要不也不會這麼快到這裡。

身上都是雪,雙手都是白色,看不到一絲紅潤的血色,她不在意地拍了拍臉,將雪渣全都拍掉。

到這裡積雪已經不那麼厚,隻在腳踝處左右。

暴雪也停下來,除了依然呼嘯的寒風,連溫度都上升了一些。

在這裡,薛寧看到一座冰宮。

冰宮很大,建得精致漂亮,全透明,她在外面就可以看見裡面一些生活設施。

毛茸茸的大毯子,一些看起來稀奇古怪的擺件,她猜測這是魔神給奢比屍建的,所以裡面那些擺件應該就是玩具之類的?

真是很好的朋友及主人。

想來魔神要真心對待誰,也是可以做到無微不至體貼周到的。

隻可惜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陰晴不定危險程度S級的魔神以誠相待的,也隻有奢比屍這麼一個非人類了。

這倆非人類是相依為命,也是狼狽為奸。

薛寧感覺到生命迅速流逝,想到冰宮裡面查探蛛絲馬跡,分析長聖真正的破綻在何處,又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她製住對方,可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

她再也無法挪動腳步,隻能眼看著近在咫尺的冰宮,不甘心地任由身體倒在皚皚白雪之中。

這時她終於可以朝後看一眼。

什麼都沒有。

魔神沒有繼續跟著過來。

這就是魔和人的不同。

薛寧感受得到長聖對自己明顯和其他人不同,異常的寬容和在意。

但即便如此,真的危及到性命,魔也不會放任自己和她一起發瘋。

可想而知,若是秦江月和她一起在這樣的地方,面對這樣惡劣的情況,所有事情都不需要她操心,他都會攬到自己身上。

秦江月……

進來之後,哪怕魔神主動提起,她也刻意不去想他。

但彌留之際,她還是想到了他。

秦江月就在骨劍外面,正找辦法救她出去吧?

他找到辦法了嗎?

如果找到辦法之後,看到的卻是她的屍體,他該多傷心。

是她自己答應鬥法,以致到了這樣的處境,若因此叫他傷心,甚至動搖境界,那就太不應該了。

薛寧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就算不為秦江月,隻為好不容易到達半山腰的自己,也要撐下去。

多艱難都沒關係,畢竟再難的時候她也過來了。

她現在對自己有種超乎想象的信心。

薛寧咬破嘴唇,血的味道彌漫在唇齒間,靈力是沒有了,但靈根神府還在,隻是不能調動。

她的血還是修士的血,還是可以為她帶來一點點力量。

這杯水車薪的力量就足夠她再次站起來了。

薛寧要勉強站起的時候,腳踝和手腕忽然被什麼東西給捆住了。

她再次滑倒,身體摔在白雪上,倒是不會覺得很疼。

是腦子發懵,心生忐忑。

是魔神恢複力量了?!

她低頭去看手腕,神色一怔,反抗的動作頓了一瞬,就被捆住她的東西帶走了。

這一路身下都有厚厚的積雪,所以薛寧被拉扯得並不覺痛。

她也沒什麼精神,視線時好時壞,身子動蕩徹底結束的時候,近乎雪盲的眼睛終於緩和了一些。

她可以看清楚了。

四周沒有了雪,像是來到了一個樹屋,四周被藤蔓編織包裹,乾燥整潔,溫暖如春。

薛寧愣住了,發白的四肢被藤蔓用雪使勁搓來搓去,再輔以稀少的靈力,她終於從失溫和凍傷中泛了回來。

薛寧緩緩坐起,看到幫了自己的藤蔓倏地藏起來,仿佛害怕一樣不敢再出來。

她突然有些眼睛疼。

因為這些藤蔓再眼熟不過。

即便它們還很稚嫩,和她見過的比可以稱之為稚兒,可她還是認識。

天山藤。

薛寧眼中露出困惑的表情,找回自己被冰凍磋磨沙啞的聲音,茫然地問:“為何救我?”

像是發覺薛寧沒有要傷害它或者害怕它的意思,小藤蔓慢慢露出了頭。

明明隻是一條細藤,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巴,更談不上什麼表情,可薛寧好像明白它的意思了。

是因為她是木靈根,所以對開了靈智的植物有種奇異的通感嗎?

她好像聽到它說不知道。

不知道嗎?

那樣惡劣的情形下,一個人族出現在那裡,它該逃走的,不跑也該裝死,至少不要惹禍上身,可它沒有。

它救了她,給她溫暖的地方休養生息。

薛寧緩緩爬向細藤,她不想那樣以為,可她不得不將它和已經隕落的人相比較。

此地狹窄,隻能容納她一個人,細藤靈力不高,顯然是才誕生不久,也支撐不了這裡太久。

“謝謝你救了我,我已經好了,該離開了。我還有事情要做,若我能活下來,會再來看你,奉上謝禮。”

時間不等人,她起身背對著細藤道:“勞煩打開一下,我得走了。”

但細藤編織的小暖房沒有打開門,薛寧又等了一會還是沒有。

她遲疑地回頭,看到細藤小小的一根,已經緩緩來到她的衣裙之上。

她怔怔地看著細藤朝她跳了一下,然後繼續向上爬,順著肩膀下了手臂,停在她手腕上,像個木鐲子一樣纏好了。

“你要跟我一起走?”薛寧不確定地說。

細藤不語不動,意思很明顯,是要一起走。

薛寧張口就拒絕:“不行,我要做的事很危險,你不能和我一起去,你就在這裡躲著,不管發生什麼都彆出來。”

她使勁去拽細藤,細藤卻並不打開。

它有靈力,薛寧卻沒有,它不想鬆開她就扯不開。

薛寧漸漸沉下臉,一副生氣的樣子:“不準跟著我,下去。”

細藤還是不動,薛寧提高音量:“你若這樣,便不是結緣,而是結仇了。”

細藤這才動了動,似乎有些猶豫。

薛寧抓住機會將它一把扯下來丟遠,大聲道:“彆跟著我!”

說完就要強行闖出去,未免她受傷,細藤不得不給她開了門。

重新從溫暖的地方回到冰天雪地之中,薛寧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她不斷呼出白色的氣,不敢減慢速度,悶頭往前跑,來時的路已經再次被雪覆蓋,但這裡下的雪比山頂小很多。

薛寧倒不會辨不清方向,巨大的冰宮擺在那,想找不到都難。

她在積雪中行走,需要不斷抬高腳,為了快一點,不讓身上熱度流失太多,她有時甚至跳著跑,遠遠看著就像一隻雪兔子。

當她終於回到冰宮所在之處,就看見了站在冰宮外不知多久的魔神。

他幾乎被雪掩埋,好像已經死去多時。

但他的角還在閃光,說明他還活著。

是啊,天照神體怎麼可能就這麼簡單地凍死?

看到薛寧那一瞬間,他像是雪妖蘇醒,周身積雪簌簌落下,整個魔跑到她面前,緊緊按住了她的肩膀,紫眸定在她身上,仿佛在確定剛才山下跳上來的雪兔子真的是她。

“真是沒用。”他嘴上的話實在難聽,“居然沒逃出去?我還以為你消失不見是跑出了骨劍,真叫人失望啊。”

他一點點觀察她的情況,體溫,面色,一切正常。

他將她拉進沒有那麼冷的冰宮之內,自己和她都因為溫度提升狀態緩和許多。

薛寧就地取材,將地上的毛絨毯子蓋在身上,一點點找回方才失去的熱度。

長聖就在一旁看著,在她沒發現的角度,嘴角牽起又落下。

他當然知道她很可疑,應該是有什麼偶遇,搞不好還真是尋到了對付他的方法。

這裡畢竟是天山,以天為名的山,一切皆有可能。

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兔子沒被野獸叼走,活著回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