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聖眉眼專注地凝視薛寧,傾身過來將她壓在身下,高大的身影將薛寧襯得如同稚嫩的玩偶。
薛寧急促呼吸著,面頰上有劫後餘生的紅暈,長聖玩味興奮的神情忽然就收斂了許多,紫眸定在她身上,一瞬不瞬地看。
薛寧與他毫無阻礙地四目相對,周圍寂靜得能清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原來魔也是要呼吸的嗎?
魔也會有心跳嗎?
是該有,長聖有那麼多心臟,被秦江月摘走了一顆,還剩下六顆,心跳聲是該大一些。
薛寧視線緩緩下移,劃過他的唇瓣,下巴,停在喉結處。
以前都沒仔細看過這位魔神,都沒發現他喉結上居然有圖騰。
淡紫色的紋路仿佛一種獨特的裝飾一般,襯得他越發邪肆俊美起來。
薛寧不說話,長聖就也不說話。
無邊的曖昧蔓延開來,他們甚至無人去觀察這湖底到底藏著怎樣的洞天,一心隻在彼此身上。
薛寧忽然抬手,摸了摸他喉結上的圖騰,低聲問:“是這裡嗎?”
長聖輕吟一聲,不知是被她觸摸讓他身子更緊繃一些,還是她居然心平氣和地問他這種問題更讓他無可奈何一些。
“不是。”他回答,“你若尋我的敏感之處,那還是要……”
“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問的是天照神體的破綻。”
她太坦白,太淡定了,也不抗拒他這個姿勢。
為了趁此機會摸清楚他的破綻,真是很豁得出去。
“你就躺在這裡,讓我這樣對你,不怕化劍看見,出去與你大吵一架嗎?”長聖忍不住問。
薛寧目光緩緩回到他臉上:“我和你怎麼樣了嗎?不就是我躺著,你撐在我身上?你甚至連我的衣裳都沒碰到。”
稍稍一頓,薛寧又去摩挲他喉結上的紫色圖騰,長聖肩頸繃緊,眉頭蹙在一起。
“你方才還要我和你在這裡一輩子,現在我碰一碰你,你就嚷嚷著出去如何如何,看來你根本沒信心將你我關在這裡一生一世。”
薛寧話說得漫不經心,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眼神著實冷淡,還夾雜著深深地克製。
——對一個自己十分討厭的人,哪怕隻是這樣靠近,並未有什麼實際接觸,依然讓薛寧胃力翻江倒海,惡心透頂。
長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真實情緒,往日裡完全不會放在心上,知道了也隻會覺得他做魔太成功。
可此時此刻,聽薛寧提到“一生一世”,再配上這樣的眼神,他心中已經不是生不生氣可以說清楚的了。
他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很陌生,自誕生好像就沒有過那種情緒。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對人的七情六欲了如指掌,最擅長蠱惑,很快也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他在難過。
真稀奇。
這感覺牽動他的五臟肺腑,叫他隻是呼吸便酸澀難捱。
是因為力量受限,周身無魔氣肆虐,連他那幾顆屬於魔的心都變得軟弱了嗎?
或許有這樣的原因,但不得不說,這感覺真是酸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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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碰碰我。”長聖呼吸急促起來,紫眸眼尾泛起紅色,“能不能將你關在這裡一生一世是我需要操心的事。你願不願意與我一起做一生凡人然後去死,是你要考慮的事。”
“若你不願,我便是有那個力量也無濟於事。我怕我總會對你寬容,你求求我,像你母親曾經對傾天那樣溫言軟語一下,說不定我就心軟放你出去了。”
長聖低下頭,呼吸灑在薛寧臉上,薛寧厭惡地皺眉,將臉側到一旁去,終究是將他推開了。
“你看。”長聖嘴角勾著,跌坐在地慢慢道,“你推我,我明明可以不起來,卻還是起來了,不由自主地順服於你,真是厲害的招數啊薛寧。”
“你就這樣繼續下去,如同引誘化劍那樣引誘我,說不定我真的會一時腦熱,將破綻一處處說給你聽呢?”
薛寧轉頭看他,徐徐說道:“我要是答應你,你就真能甘心情願因為與我度過了一生,就和我一起死嗎?”
如果殺了魔神隻需要一個女子付出百年,和他同生共死,不必死傷無數,生靈塗炭,那世間可能會有很多女子願意犧牲自己。
哪怕不是換取整個人間太平,隻是換取自己的家人,自己愛的人好好度過餘生,也算是不枉此生。
女子總是情緒豐沛,重情重義,豁得出去。
——這都是長聖的想法。
薛寧是不是這樣的女子?
聽著她的疑問,看著她的眼睛,他心中居然無法確定。
“你覺得呢?”長聖慢慢道,“你可以試試,或許我真的會。”
賭一個“或許”其實也不虧。
“魔果然是魔。”薛寧站起來,終於比坐著的魔神高一些了,可以俯視他,“是你主動邀請,現在又不確定,魔所說的話果然儘不可信。”
薛寧與他擦肩而過,方才說話時看著水底宮殿潮濕陰冷,開闊空蕩,遠處隱隱有亮光,她便朝著亮光走。
這樣黑暗陰冷的地方隻有魔會喜歡,她一點都不喜歡。
她要看到一點光才不會被魔神紫色的陰鬱眼眸腐蝕蠱惑,變成和他一樣陰暗爬行的怪物。
長聖起身看著她的背影,如同看著飛蛾撲向火焰。
他抬腳跟在後面,兩人身上衣物潮濕,他本不放在眼中,看著薛寧時卻有些耿耿於懷。
薛寧身上的衣裳裡三層外三層,但質地輕薄,都是極厲害的法衣。
這法衣本來水火不侵,隻是方才的湖彆有玄機,不但不能上浮,連法衣都能穿透,衣裳濕淋淋裹在身上,實在是不好受。
她抱著自己,時不時摩挲手臂,長聖目視那個背影,觀她手臂纖細,腰線不堪一握,臀線又異常挺翹,長發濕淋淋地披下來還在滴水。
真是狼狽的濕·身。
竟讓
比魅魔還要蠱惑人心。
長聖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薛寧的手,握到她手腕冰冷,滿是水汽。
“再往前走,不用等我出手你就死定了。”
薛寧掙紮著他的手,長聖眼神陰冷下來她也不怕,一副再也不相信他的樣子,非要往前面走。
長聖使了力氣,她手腕一疼,表情瞬間扭曲,眼睛發紅地瞪向他。
長聖居然立刻鬆了手。
對視之間一晌沉默,在薛寧又要往前走的時候,長聖仿佛忍無可忍道:“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樣與我置氣,你若求死,那便繼續往前走。表現得那樣在乎我的話是真是假,便像是我說是真,你就會應我一般。”
一身黑衣滿地淌水的魔神快步走到薛寧面前,居然伴著她的腳步一直往光處走。
“你就是這樣拿捏化劍,叫他對你欲罷不能的?”
薛寧半個眼風都沒施舍給他,直視前方跨入光源,然後眼睛刺痛,仿佛瞎了一樣,身上瞬間被寒風刺透,如同濕身走進了冬季的哈爾濱,冷得快要成冰雕。
身上的水也確實全都結冰了,薛寧僵在原地,眼睛適應了光明之後,看到無邊無際的白雪皚皚,看到鵝毛大的雪花,還有那堆滿了積雪的懸崖和植被。
“這裡是天山。”
長聖看著她逐漸被凍硬,最擅長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人,這次諷刺起她居然有些生硬。
“你凡人之軀,毫無法力,身上滿是水,還往這樣的地方來,自己尋死,我便好好欣賞一下你的下場好了。”
長聖身上都是水,衣袍也都凍硬了,但他力氣大,也抗凍,甚至還能走,雖然走著走著鞋子也都和地面凍住了,但情況總歸是比薛寧好的。
薛寧僵在原地一動不可動,她知道自己剛才眼睛疼,是有些雪色刺到了。
這裡的確有了光明,卻是這樣的冷。
冷得她迅速失溫,漸漸開始覺得燥熱難耐,想要將外衫脫掉。
察覺到她的狀態,長聖再次有了動作。
“夠了。”
他抓住她的手,阻止她脫掉外衫,強行將她橫抱而起,帶回了陰暗潮濕的地方。
薛寧衣裳帶著冰渣子,還要掙脫他出去,甚至想要拉著他也去,一副要與他同歸於儘的樣子。
“你先凍死了,就沒力氣控製我也在外面陪你一起,到時我一樣可以回來,就算我不回來,我有天照神體,也不會真的凍死,彆白費力氣。”
長聖語氣冷漠,鮮少得不曾對什麼糟糕的結果興致勃勃。
薛寧終於開口,聲音顫抖道:“那又怎樣,那裡有光。”
“有光就值的你不顧自己死活?”
“我為何要信一個魔的話?”
薛寧看過來,明明自己狼狽憔悴得不得了,卻好像比長聖更有底氣,。
“我就是要去。或許那地方對你這個魔來說會致死,但對我不會呢?我不信你,所以我要去。我要見到光,不要在這種好像地
宮一樣的地方待著,尤其身邊還是你。”
長聖陰沉地看了她一會,鬆開手道:“那你就去死好了。”
薛寧搖搖晃晃站起來,點點頭:“我可不覺得自己會死,你一直攔著我,我隻會覺得是你不能去那地方,是你在害怕。你怕我去,究竟是怕我死,還是怕我找到出路,或者找到對付你的法子?”
長聖面上的表情漸漸消失了,他目送薛寧一步步走出去,看著她進入風雪,然後消失不見。
他轉過身向往回走,去哪裡都好,反正不想看見薛寧的屍體。
死就死了,六界那麼大,再尋有意思的人就是了。
走出幾步,想到她眉眼結霜的樣子,長聖猛地停了下來。
六界那麼大,幾萬年來,他卻隻遇見這麼一個讓他居然會感覺到難過的人。
長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接著突然轉回身跑出了地宮。
時間這麼久,應該已經死透了,看在她有意思的份上,給她收屍好了。
事實上,薛寧此刻還活著。
甚至可以說,她活得好好的。
這次長聖應該是真的沒有騙人,因為這地方是真的好冷啊。
她失溫之後不覺得冷,還覺得熱,說明她快死翹翹了。
長聖的骨劍裡怎麼會接通天山?或者說,怎麼會把天山給挪進來?
她非要出來也不是找死,是真覺得天山上或許會有助力。
原書裡提到過一次天山,是為了介紹奢比屍才說的。這隻屍神就來自天山,奢比屍與長聖的關係,說是契約靈獸,更像是朋友,文中簡單表述過一句,奢比屍救過長聖的性命,那時長聖還沒修出天照神體。
薛寧對原書的印象到今日已經十分模糊,也不怎麼去考慮它的劇情發展了,但這點線索還是可以使用的。
奢比屍來自天山,又救過長聖的命,那有沒有可能,長聖在天山出過事?
他是輸給天界數次,才在最後一戰中得勝。天山在奢比屍跟了長聖之後,就消失在六界之中,很多人都說天山被毀了,如今看來,或許是被挪到了這裡。
也許天山是奢比屍的棲息地,為了讓這位好友在自己身邊足夠舒服愜意,擁有移山填海之能的魔神就把天山私有化了。
關於天山,薛寧還想到一件事。
慕不逾是天山藤妖。
他的葬禮還沒舉辦。
衝虛道宗的沐宗主希望她去參加那場葬禮,希望她可以看看慕不逾棺槨,她被關在這劍中,是趕不上那場葬禮了。
不過——
薛寧身上披滿了厚厚的積雪,幾乎像是一個雪人。
她見不到慕不逾的棺槨,卻來到了傳聞中被毀的天山,也算是見到了他的出生地。
慕不逾壽命不超千年,約莫五百年左右,他是怎麼從天山出去的?
當初長聖看出他是天生藤妖也有些驚訝,想來他離開這裡前往修界修行,過程十分艱苦。
薛寧閉目沉思,腿如灌鉛,實在走不動。
厚厚的雪埋住她半條腿,薛寧終於不再往前走。
沒有路了,前面是懸崖,她僵硬地停在原地,看到崖下一片白雪茫茫,辨不清到底有什麼。
身子被人猛地拉回去抱住,薛寧看見了一樣滿是雪,難得暴露狼狽的魔神。
“居然還沒死,真是可惜,枉我還來為你收屍。”
他嘴上惋惜她沒死,面上的神情卻恰恰相反。
薛寧想趁著自己還有理智,沒凍死,下山去看看。
說不定山下沒有這冷。
方才一眼錯過之間,她好像看到有綠色。
太新奇了,這白雪皚皚的地方有綠色?
說不定真是她要找的……
思緒到此斷住,因為長聖再次把她拉了回來。
他的忍耐這次到了極點:“我再回答你一次——不是。你滿意了?”
薛寧滿臉都是長聖呼出的白氣和風雪,懵了一瞬,恍然大悟。
他在回答她最開始的問題,喉結上的圖騰是不是天照神體的破綻。
不是。
認認真真回答了一句不是。
薛寧目光回轉,長聖一字一頓道:“現在可以不發瘋,跟我回去了?”
“回去再找。定不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