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仙島秘境關閉後,所有留在最後沒有棄賽的修士都進階了。
秦白霄和溫顏已然是元嬰真君,慕妏也到了築基圓滿,薛寧會金丹一點都不奇怪。
進階的雷劫因她被荒羽拉入記憶推遲,這會兒應該已經在來。
秦江月望向窗外,果然看到天色漸漸暗下來。
築基雷劫是在鏡湖度過,金丹的雷劫呢?
他回眸去看薛寧,她並不知外面有什麼等著自己,正與荒羽最後的氣息交談。
說是交談也不準確,因為荒羽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了。
但他最後的靈識還能透過光團聽到薛寧的話。
“我沒什麼話好和你說,隻是替撫弦傳話給你。”
一直微弱如蠟燭火苗的光團突然高漲,幾乎燎到薛寧的發絲,好在秦江月及時將她拉到了後面。
薛寧拂開秦江月阻擋自己往前的手,再次來到光團面前,字字清晰道:“撫弦死前要我告訴你,她不後悔做你的守廟人,不後悔喜歡你,不後悔等了你一年又一年,直到垂垂老矣。不理你是不想以年邁的模樣面對你,她不希望你看到她那個樣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薛寧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她說,能等到你回去,就已經是她的圓滿。”
“這是她最後想告訴你的話。在真正發生的過去裡沒機會說,但在這段記憶裡你能知道了。”
話音落下,薛寧和這個害自己跑了一遭幾萬年前的荒羽沒有任何其他話可說,轉身走遠些,任他的光團忽明忽暗,不予理會。
身後有腳步聲,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你說我這算不算恩將仇報,在做功德?”
她開了句玩笑,很快又聲音變低:“要是我們在神魔大戰之前遇見,你說會不會最後什麼都不會發生?”
隻看最後記憶瓦解,化劍仙尊還是選擇迎戰魔神,除了“可惜”之外再無他言,就能想象到真的早早相遇,他們會是怎樣的結果。
她還是她,化劍仙尊就還是化劍仙尊,他們不會發生任何感情糾葛,修士再怎麼修煉也還是沒有成仙的凡人,和天上的仙尊神明連見面都難。
他們這段感情當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這是薛寧想象的角度,秦江月的想法卻完全相反。
“神魔大戰一定會發生。”
薛寧詫異抬眸。
秦江月已到她面前,水閣外悶雷滾滾,她意識到自己的金丹雷劫到了。
還不及驚惶,就聽秦江月和緩道:“沒有那麼多可能,薛寧,不要陷在‘可能’中空耗感情,那才是荒羽最直接的目的。神魔大戰一定會來,我一定會遇見你,也一定會愛你。”
“這是我的命運。”
……這是我的命運。
記憶裡秦江月去迎戰魔神時,也說過這樣的話。
從始至終他都是沒有改變的,其實現在的他怎麼就不是那時的他呢?
他
們全都是一個人。
真要說來,當了幾年萬年的化劍仙尊,潮凝真君那幾百年記憶對他來說不過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一定是真正的喜愛,才會令生命漫長的神明依然不改心意,堅定回到她身邊。
不然她已經走了,他本可以不找她回來,就當做那次訣彆是個了斷。
她將他一個人丟下,讓他孤獨赴死,甚至不願意應下他死前的請求,這都沒讓他放棄她,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一道驚雷劈下來,薛寧被秦江月緊緊抱住,他身上的溫度和記憶中好像不太一樣。
“……你很熱。”
薛寧遲疑道,“你之前總是冷冰冰的,今日怎麼這樣熱,是哪裡不適嗎?”
說來好像忘記關心他了。
薛寧抱住他的腰,在他懷裡呼吸,聞著熟悉的幽淡氣息,輕聲說:“我出秘境就被拉進了那段記憶,都不知道後面怎麼樣,你受傷了嗎?大家都有沒有事?”
“我沒受傷。”
秦江月一個一個回答她的問題:“除了你,旁人都安然無恙。”
“長聖逃脫,但他這次元氣大傷,短期內不敢來犯,可安心休養生息。”
稍頓,交代了她可能會有些在意的敵人:“傾天死在長聖手下。”
薛寧身子僵了一瞬,他死了也在意料之中,這算是江暮晚留給她的護身符,雖不可能替她殺了魔神,但幫她從秘境裡出去是不難的。
需要付出的自然也是傾天的性命。
他已經為江暮晚當了魔界叛徒,就不會在保護薛寧這件事上掉鏈子。
當年江暮晚救下斷翅受傷的他,現在他償還她的救命之恩,一報還一報,也算了結了他們之間的“孽緣”。
轟隆隆——
紫雷交加落下,金丹的雷劫不容小覷,當世靈氣稀薄,能達金達的鳳毛麟角,薛寧既高興自己進階,也擔心扛不過雷劫。
不會那麼倒黴吧。
“我做正經事,你尋個安生的地方等我。”
她從秦江月懷裡出來,獨自站在雷劫之下,背影比之前清減不少。
這段時間她其實過得不好,經曆太多,心力交瘁,精神緊張。
以前在後山還能時不時開個小灶做點喜歡的東西吃,現在則是一點閒暇都無,時時刻刻情緒緊繃,眉眼憔悴,卻還要獨自面對金丹的雷劫。
秦江月忽然道:“我可以幫你擋雷劫。”
薛寧背影一頓,回過頭來詫異道:“你說什麼?”
這真是不像事事都講究公正,為了不徇私寧可不出現的劍仙。
“我來幫你擋雷劫,你睡一覺便可渡過。”
他不是說說而已,也不是讓她做出選擇,已經凝結靈陣上來,第一道雷劫直接打在他的陣法上,劍仙何等修為,第一道劫雷沒有撼動他分毫,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但這也隻是第一道,金丹雷劫最少十二道,薛寧進階快速,恐怕還要更多。
雷劫一道厲害過一道,哪怕是秦江月,到最後也肯定要傷些元氣。
不過即便如此,也遠遠好過薛寧親自來接。
薛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她站在那裡沒有離開。
眼看下一道雷劫就要落下,秦江月用眼神催促她離開這裡,薛寧還是站著不動。
“你未曾向我索要天玄丹。”
他聲音響起,在雷鳴聲中那麼清晰。
“也不曾追問我,若你當時沒有主動去對抗魔神,我又是否會在眾生和你之中選擇你。”
薛寧心頭一跳:“我既然不問,那就是不想知道,彆再說了。”
“為何不能說。”秦江月看過來,眼神很淡,平靜得可怕,顯然不對自己要說的話有任何的遲疑糾結,“若我還如當年一樣陷入兩難境地,才是真的幾萬年來毫無長進。”
薛寧呆呆地望著閃電下白衣翩然的仙尊。
他墨發如緞,身若琉璃,姿態俊逸,美若古畫,不可逼視。
秦江月信手捏訣,一道道替她擋下密集的雷劫。
“天玄丹根本就不存在。”他語出驚人,“那隻是個虛無的彩頭,立地成仙的丹藥早就和眾神一起隕落,最終不會有任何人拿到天玄丹。長聖迫使我二選一也根本不成立,在你與毀掉荒羽的最後一絲殘魂中,我一定會選擇你。他的殘魂毀滅,長聖便不能再借題發揮,在我煉化的秘境中也很難傷到其他人。”
“我永遠不會讓你身處被選擇的境地中。”
又一道雷劫落下,秦江月正要再擋就被薛寧拉開了。
她一下被劈中,頭發都冒煙了。
“……”她現在怕不是焦黑了吧,一定很難看。
“你轉過去不許看。”
薛寧背過身去,不給他看自己狼狽的模樣。
“我自己的雷劫自己來接。”
築基時,作為修為儘廢的潮凝真君,哪怕想要替她擋雷劫也力不從心。
現在可以了,也願意為薛寧打破原則,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則。
他不會讓她身處被選擇的境地中,她亦然。
秦江月並未走遠,薛寧過雷劫,哪怕不需要他幫忙擋劫也需要人護法。
水上仙閣上空烏雲密布,鳴雷陣陣,整個無爭仙府都能感受到。
一道一道驚雷劈下來,眾人心中默數著,直到十二道依然沒停。
“不是金丹雷劫嗎?怎麼還沒停。”
無爭法閣內,聶槃來向慕不逾稟報公務,慕不逾聽到一半忽然走了出來,盯著仙閣的方向默數雷劫。
聶槃等了會不見他回來,就跟著出來看看,也數了數,有些驚訝地疑問出聲。
慕不逾沒回話,他看雷劫的眼神很複雜,聶槃和他師兄妹多年,第一次見他這樣的眼神。
“仙閣那邊隻有薛寧會是這樣的雷劫,如此看來她是醒了,那應該沒事了。”
聶槃試探性地這樣道,慕不逾的神情並不見
什麼改變,一點兒都沒緩和。
聶槃忽然覺得不妙。
“師兄?”她喚了一聲,這一聲終於讓慕不逾有點反應。
“她醒了,這很好。”
醒了說明人沒事了,要和他之間做一個了斷了。
在秘境裡的追殺,還有他身上的毒,這些事還都沒有出個解雇。
吐真丹的藥效早就過去,他自然不可能再同秘境中那樣直白地要化劍仙尊的道侶與自己雙修解毒,也沒必要再解掉被壓製的餘毒。
仙尊之前是顧著薛寧未醒,沒有任何對他的處置,但現在不一樣了。
薛寧應該也不會像在秘境裡那樣放置他,她應該覺得他死不足惜。
既然是將死之人,就不需要再解毒了。
“你我的道侶契約,是時候解除了。”
身上繁冗庶務都已歸置完畢,該經由誰接手已經都安排好人選,他唯一還需要解開的,就是這道侶契約。
“你說什麼?”聶槃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嗎?你想乾什麼??”
慕不逾微微轉頭,並未看聶槃,而是看著法閣角落。
今日待客處理公務,結界並未嚴格設防,慕妏是他名義上的女兒,與聶槃又氣息相近,結界將她放了進來。
她在,那也好,早晚她也要知道。
慕不逾語氣冷靜,如談經論道般尋常道:“近兩百年,婚契可解了,師妹。”
慕妏本是來尋母親,順便拜見父親,心情是很好的。
出了秘境她築基圓滿,眼看就要金丹,一向不苟言笑的父親都誇獎了她一句,她最近一直很高興。
她還想著是不是可以找父親要枚丹藥,輔助自己渡過金丹的雷劫。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歡歡喜喜來到法閣,進來找父親母親,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解契??父親到底在說些什麼!
更不要提,母親緊隨其後地問了句:“是因為薛寧?”
這反問簡直把慕妏打蒙了。
什麼意思?
薛寧?
她什麼時候和父親扯上關係了???
秘境裡發生的事,那些晚輩不必知道,但聶槃作為無爭仙府大長老,下一任府主的繼任者,慕不逾不會對她隱瞞。
她已經知道他去追殺薛寧了,最後不成功,自然是因為化劍仙尊出手。
聶槃對姻緣神從中作梗的事並不知曉,畢竟那樣的變故,連慕不逾這個親曆者也隻是猜測一二,他們能肯定的隻是魔神以傅蘅蕪為化身潛入了秘境,意圖把所有築基以上的凡界修士一網打儘,永絕後患。
慕不逾要殺薛寧這件事本身聶槃也不讚成,男子心亂拿不了劍關女子何事?
他的思維和做法實在偏執,這麼多年了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一根筋,師兄對大局如何看重,她與他相伴多年是很了解的,也能明白他動手的初衷。
但薛寧恐怕不明白,畢竟她是被害者。
所以聶槃以為的隻是——慕不逾擔心薛寧與仙尊因追殺的事情要處置他,連累到她和女兒,所以才提出解契。
但看師兄神情,又覺得不僅如此。
聶槃臉色十分難看,隱隱有不好的預料:“除了你說的,秘境裡到底還發生了什麼?是不是也和薛寧有關?”
女子的直覺,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師弟從凡界回來後,突然有一日行色匆匆地又要離開。
她問他去哪裡,他心事重重的表情,和此刻的慕不逾如出一轍。
在那之後,他帶回了他的凡人妻子。
那凡人女子已經死去多年,聶槃已經很久未曾想起她。
可她今天忽然深刻意識到了一點。
薛寧,是師弟和那個凡人妻子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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